第六百三十五章 十里红妆（上）
西北沈氏长房嫡女出阁，嫁妆堆满了整座院子，闺中女儿结交的拜帖逐渐消停，镇远将军这头却热闹起来，临时抱佛脚一般，无非想认个脸熟，以期吉日当天能吃杯喜酒。
瑞王是否受重视不重要，崔贵妃如日中天，新娘子更不得了，不仅独享太皇太后恩宠、身负实实在在的功劳，还敢从启仁帝刀下抢人——世人皆知，当今圣上雷霆手腕，却对贞靖县君网开一面。
连公然大不敬都能容忍，还替她圆了面子，除非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否则还真难说，究竟有什么泼天的福分在等着这位瑞王妃。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沈渊充耳不闻，在山上一气住到吉期前六天，宫里派了姑姑教导新婚礼仪，实在没法继续躲，才由星辰护送回将军府待嫁。
路上，沈渊想起蓉儿，问她现在如何，星辰说话爽快，直言那奴才也是运气好，廷杖无情，胎儿却稳固，回王府后就一直卧床，躺到现在，每天哼哼唧唧嚷着肚子疼，要吃燕翅鲍参。
“你不用太介意，我听说崔贵妃想抬举她，生了儿子就封孺人，可是瑞王没答应。”女暗卫难得嘴碎，翘起腿和沈渊唠闲话，“她也就是伺候得早。我们早就看出来了，瑞王心里有你，你又是明媒正娶，蓉儿越不过你。”
沈渊咬着帕子，桃花眸子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只要我是正妃，管他心里有谁，我才不稀罕。”
星辰楞了一下，抓抓后脑勺，也尴尬地笑了：“行吧，你说得对。”
姑姑姓柳，四十左右年纪，面相和气，身材高大，见到沈渊很恭敬，说原本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叫来打扰县君，但王皇后坚持祖宗规矩不可废，沈小姐将来要做王府宗妇，该走的规章必须完整。
“承蒙老祖宗疼爱，母后教诲得也在里，那就有劳姑姑指点，待完婚后，儿臣当亲自入宫叩谢。”
沈渊不卑不亢，没有推辞柳姑姑的礼，将人安顿在醉年斋附近的上房，拨了两个小丫头听候差遣。
星辰得了凌亦珩允准，也留在将军府陪伴沈渊，除了贴身保护，还有另一层意思。沈渊总担心星辰伤势未愈，都是做出来骗自己，辩解无用，索性让她们朝夕相处，眼见为真。
待嫁的日子十分清闲，每日只需和柳姑姑相处半个时辰，熟悉婚礼安排，学习皇室礼仪，等到都记住了，就开始交待后宫位分，各嫔妃的家世、子嗣，还有前面那位三皇子妃。
柳姑姑道，太皇太后再三叮嘱，请贞靖县君切记，此乃宫中大忌，刘氏因小产而亡，冲撞八仙日，为陛下视作不详，深遭厌恶，不许葬入皇陵，连三皇子正妻的身份也被从册上抹去，只能埋在城外，斜阳荒冢无限凄凉。
沈渊面色凝重，点头称自己必定牢记在心。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地方叫桃花坞，凌亦珩还曾带她去祭拜，当时只知刘氏夫人死得憋屈，如今明了内情，的确令人感慨。
宫墙冰冷，当中多少尔虞我诈，丝毫不啻于修罗场，但凡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凌亦珩提起过，刘氏是个好姑娘，可惜如花似玉的一条性命断送在后宫，若芳魂有感，会否后悔货与帝王家？
再说自己，眼前看着风光，但能不能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沈渊忽然想哭，借口头痛，提前辞了柳姑姑，回房蒙着被子难过，谁劝也不听。
绯月和星辰陪着她，默默守到天黑，厨房送来热腾腾的蟹粉狮子头，肉嫩醇美，汤汁清澈，菜心都炖得酥烂，鲜香飘满屋子，她才觉得饿了，下床来就着用了半碗米饭。
六日稍纵即逝，礼部送来的冠不是凤凰，而是四尾朱雀，一时间沈将军府荣极，加之东宫禁令至今未解，有关易储的流言如过江之鲫，但只要沈涵不提，沈渊一概当作不知道，开开心心地等着出嫁。
良日吉期，帝子大婚，普天同贺，十里红妆。
云裳霞帔绣满如意双喜，瑞王携贞靖县君叩拜天地祖宗，聆听帝后教导，礼官记名问册，以圣旨昭告万民，天家聘沈氏为瑞王正妃。
入夜，满城的火树银花皆为新妇而盛放，十六抬花轿迎主母入瑞王府。酒过三巡，凌亦珩被簇拥着进洞房，太皇太后嫡亲孙女嘉淑长公主担任喜宾，为夫妇行结发礼。
盖头揭开时，沈渊颇不自在，今儿由不得她做主，清菡嬷嬷亲自来将军府给她开脸，接着梳头上妆，光是脂粉就擦了好几层，香味浓重还能忍，但镜子里那浓妆艳抹的脸蛋美则美已，就是不像自己。
凌亦珩却看直了眼，手中握着玉如意发呆，差点把盖头滑落地上。喜娘们哄堂大笑，推他到床边坐下，长公主取来系红丝带的小银剪子，给新人各绞一缕鬓发，绕成同心结式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珩儿媳妇，把这个压在枕头底下，保佑你们夫妇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按照风俗，喜娘们可以留下贺一贺，长公主却带头招呼快走：“赶紧的，别丢这份老脸，哪个没成过亲似的。新媳妇肯定饿了，让他们小两口待着吧，谁要没尽兴，我做东，上风味庄吃酒去。”
热闹被关在门外，洞房只余夫妇二人，沈渊浑身的别扭更上一层楼，不知应当如何面对新婚夜。凌亦珩也尴尬，他心中有数，即使抱得美人归，终是沈渊权宜之计罢了。
“我……我头疼，冠太重了，我先摘了去。”
凌亦珩刚抬了一下手，沈渊几乎跳起来，慌不择路跑到到妆台前，可怜朱雀冠何其尊贵，“哐当”被撂在桌上，新娘子如释重负，额头甚至冒出虚汗，仿佛卸去万钧枷锁。
她已是瑞王妃，天子赐婚，明媒正娶，沈家彻底扎根权力漩涡中央，怎么看都胜过嫁给无名乐师。可她不开心，多年之后，回首今日的选择，自己当真不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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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是否受重视不重要，崔贵妃如日中天，新娘子更不得了，不仅独享太皇太后恩宠、身负实实在在的功劳，还敢从启仁帝刀下抢人——世人皆知，当今圣上雷霆手腕，却对贞靖县君网开一面。
连公然大不敬都能容忍，还替她圆了面子，除非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否则还真难说，究竟有什么泼天的福分在等着这位瑞王妃。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沈渊充耳不闻，在山上一气住到吉期前六天，宫里派了姑姑教导新婚礼仪，实在没法继续躲，才由星辰护送回将军府待嫁。
路上，沈渊想起蓉儿，问她现在如何，星辰说话爽快，直言那奴才也是运气好，廷杖无情，胎儿却稳固，回王府后就一直卧床，躺到现在，每天哼哼唧唧嚷着肚子疼，要吃燕翅鲍参。
“你不用太介意，我听说崔贵妃想抬举她，生了儿子就封孺人，可是瑞王没答应。”女暗卫难得嘴碎，翘起腿和沈渊唠闲话，“她也就是伺候得早。我们早就看出来了，瑞王心里有你，你又是明媒正娶，蓉儿越不过你。”
沈渊咬着帕子，桃花眸子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只要我是正妃，管他心里有谁，我才不稀罕。”
星辰楞了一下，抓抓后脑勺，也尴尬地笑了：“行吧，你说得对。”
姑姑姓柳，四十左右年纪，面相和气，身材高大，见到沈渊很恭敬，说原本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叫来打扰县君，但王皇后坚持祖宗规矩不可废，沈小姐将来要做王府宗妇，该走的规章必须完整。
“承蒙老祖宗疼爱，母后教诲得也在里，那就有劳姑姑指点，待完婚后，儿臣当亲自入宫叩谢。”
沈渊不卑不亢，没有推辞柳姑姑的礼，将人安顿在醉年斋附近的上房，拨了两个小丫头听候差遣。
星辰得了凌亦珩允准，也留在将军府陪伴沈渊，除了贴身保护，还有另一层意思。沈渊总担心星辰伤势未愈，都是做出来骗自己，辩解无用，索性让她们朝夕相处，眼见为真。
待嫁的日子十分清闲，每日只需和柳姑姑相处半个时辰，熟悉婚礼安排，学习皇室礼仪，等到都记住了，就开始交待后宫位分，各嫔妃的家世、子嗣，还有前面那位三皇子妃。
柳姑姑道，太皇太后再三叮嘱，请贞靖县君切记，此乃宫中大忌，刘氏因小产而亡，冲撞八仙日，为陛下视作不详，深遭厌恶，不许葬入皇陵，连三皇子正妻的身份也被从册上抹去，只能埋在城外，斜阳荒冢无限凄凉。
沈渊面色凝重，点头称自己必定牢记在心。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地方叫桃花坞，凌亦珩还曾带她去祭拜，当时只知刘氏夫人死得憋屈，如今明了内情，的确令人感慨。
宫墙冰冷，当中多少尔虞我诈，丝毫不啻于修罗场，但凡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凌亦珩提起过，刘氏是个好姑娘，可惜如花似玉的一条性命断送在后宫，若芳魂有感，会否后悔货与帝王家？
再说自己，眼前看着风光，但能不能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沈渊忽然想哭，借口头痛，提前辞了柳姑姑，回房蒙着被子难过，谁劝也不听。
绯月和星辰陪着她，默默守到天黑，厨房送来热腾腾的蟹粉狮子头，肉嫩醇美，汤汁清澈，菜心都炖得酥烂，鲜香飘满屋子，她才觉得饿了，下床来就着用了半碗米饭。
六日稍纵即逝，礼部送来的冠不是凤凰，而是四尾朱雀，一时间沈将军府荣极，加之东宫禁令至今未解，有关易储的流言如过江之鲫，但只要沈涵不提，沈渊一概当作不知道，开开心心地等着出嫁。
良日吉期，帝子大婚，普天同贺，十里红妆。
云裳霞帔绣满如意双喜，瑞王携贞靖县君叩拜天地祖宗，聆听帝后教导，礼官记名问册，以圣旨昭告万民，天家聘沈氏为瑞王正妃。
入夜，满城的火树银花皆为新妇而盛放，十六抬花轿迎主母入瑞王府。酒过三巡，凌亦珩被簇拥着进洞房，太皇太后嫡亲孙女嘉淑长公主担任喜宾，为夫妇行结发礼。
盖头揭开时，沈渊颇不自在，今儿由不得她做主，清菡嬷嬷亲自来将军府给她开脸，接着梳头上妆，光是脂粉就擦了好几层，香味浓重还能忍，但镜子里那浓妆艳抹的脸蛋美则美已，就是不像自己。
凌亦珩却看直了眼，手中握着玉如意发呆，差点把盖头滑落地上。喜娘们哄堂大笑，推他到床边坐下，长公主取来系红丝带的小银剪子，给新人各绞一缕鬓发，绕成同心结式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珩儿媳妇，把这个压在枕头底下，保佑你们夫妇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按照风俗，喜娘们可以留下贺一贺，长公主却带头招呼快走：“赶紧的，别丢这份老脸，哪个没成过亲似的。新媳妇肯定饿了，让他们小两口待着吧，谁要没尽兴，我做东，上风味庄吃酒去。”
热闹被关在门外，洞房只余夫妇二人，沈渊浑身的别扭更上一层楼，不知应当如何面对新婚夜。凌亦珩也尴尬，他心中有数，即使抱得美人归，终是沈渊权宜之计罢了。
“我……我头疼，冠太重了，我先摘了去。”
凌亦珩刚抬了一下手，沈渊几乎跳起来，慌不择路跑到到妆台前，可怜朱雀冠何其尊贵，“哐当”被撂在桌上，新娘子如释重负，额头甚至冒出虚汗，仿佛卸去万钧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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