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遗珠
从寿祺宫中出来时，凌亦珩脚下不稳，天光已经大亮，日头不毒，他眼前却金星直冒，差点在台阶上摔个跟头。得亏太皇太后体恤，指了个侍女送行，三皇子才不至于当众出糗。
他几乎耗去浑身力气，换取老祖宗平息怒火。画卷展开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稳操胜券。太皇太后挂念十几年的孙女、菀青夫人的女儿、西北走失的沧海遗珠，竟落在土匪山上，落在青楼里，老祖宗逼着凌亦珩讲出实情，听完几乎昏厥，二话不说就要下懿旨，将沈渊接进宫来。
凌亦珩顶着龙头杖求老祖宗三思，如此贸然行事，非但不能弥补沈家姑娘颠沛流离，还会给她招来非议，就算她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流言蜚语也会永无止休，像虱子叮在身上，将她啃食殆尽。
“难道，就让她在外面，孤零零地活一辈子，随便嫁给匹夫，还是被登徒子买了，受尽侮辱吗！”太皇太后泣不成声，颤巍巍指着凌亦珩责骂，“我有这么多儿孙，唯你沈家妹妹是心头肉。你和她不熟悉，没关系，你姑姑菀青夫人，你总该有所耳闻，何等贞烈一个女子！”
太皇太后情绪激动，凌亦珩哪敢反驳，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对菀青夫人还真有印象，老国舅爷的外孙女，武烈侯沈秉德之妻。凌亦珩依稀记得，太皇太后内室有幅小像，大约就是那位姑母，只不过当时自己年纪太小，实在认不清人相貌，不然，他应该能察觉，沈渊与其母何等相似。
“请老祖宗息怒，孙儿并非不爱护手足。以前不知道，自从上次听您提起沈家妹妹，孙儿便留意打听，但求上苍保佑，亲人团圆。孙儿惭愧，分明与墨觞娘子相识已久，竟不知她就是沈家遗珠。孙儿眼拙，若非冷香阁办撷花宴，姑娘触景生情，道出自己生在西北，孙儿这才起疑心，作了画像请您过目。老祖宗，覆水难收……昨日大宴，满京城的人都看见她的脸，她还有了婚约，若这时候公布她的身世，她还能见人吗？”
凌亦珩字字情真意切，太皇太后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抹眼泪。她在宫里生存了一辈子，如何不比小儿明白道理，可看到画像上那张脸，再铁石心肠都会被融化。
“你说她有婚约，夫婿是谁？是否明媒正娶？”
眼泪打湿了第三条帕子，太皇太后终于作声。三皇子心中如巨石落地，总算是个好的趋势。他没办法说谎，只能如实回答，毫无意外惹得太皇太后又一顿垂泪，不能接受沈渊嫁给一个下三流的乐师。
清菡嬷嬷不停安慰，如同杯水车薪，太皇太后抓着她的手狠狠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同意青青嫁到沈家！”当年的事情一出，太皇太后本就对沈秉德有怨言，恨他娶了燕菀青却不珍惜，让弱女子去西北不算，还连累儿女，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斯人已逝，沈秉德毕竟是为国捐躯，太皇太后无法说他不好，再狠也只能化为圈圈舐犊之情，寄希望于找回沈渊。她期待了很多年，设想这个女孩会长什么样子，是否与菀青相似，天随人愿，曾孙女很漂亮，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了，瞧着竟比菀青还多几分俏皮……
三皇子劝阻是好意，太皇太后不怪他，但心里实在难受，甚至想，若他能机灵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早早将人带回王府，这件事也好摆平，大不了将身世带过，直接圣旨赐婚，谁敢议论半个字？
偏拖到现在！沈渊的脸被那么多男人看见，强行将她带回来，就算养在自己身边，可皇宫里哪个不是长着八千心眼，那孩子在乡野长大，只怕单纯过头，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罢了……罢了！你且回去，看着沈家姑娘，等她亲哥哥回京，我让他来见我，再做打算。”太皇太后沉吟良久，最终痛下决心，答应暂缓下旨，叮嘱凌亦珩务必保沈渊周全：“兹事体大，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尤其是你父皇。哀家看着，皇帝这几年愈发糊涂，万一他起了兴，觉得有辱皇室尊严，痛下杀手，你我就只能追悔莫及。”
凌亦珩浑身发颤，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顿时后背冷透，腿脚也好像不听使唤。太皇太后让清菡扶他起来，在偏殿赐了早饭，他哪还吃得下，整个坐着食不知味，脑海中全是乱糟糟的场景，看不清也理不开。
无论如何，太皇太后认下沈渊就是好事，目的已经达成，他便对墨觞鸳有交代。侍女将三皇子送到寿祺宫外便告退，苍梧重视孝道，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最是春色如许，凌亦珩却看不进去，急着打道回府。刚才他硬撑着用早饭，刚灌进去半碗粥，清菡嬷嬷送来东西，锦盒里装着一对羊脂玉镯，赫然是太皇太后手上戴过的，用意不言而喻。
凌亦珩没少往冷香阁送首饰，倒不在乎当次递夫，但当务之急是东宫，柳渠阴说得没错，太子不可能善罢甘休，冷香阁中必须有自己的人。
他很快想好对策，回到王府便着手安排，肃谨憋着话，好几次想禀报都不得空。直到临近晌午，凌亦珩总算稍稍清闲，撑着额头坐在书桌前小憩，肃谨端上茶水，确认他神色无意，方才说蓉姑娘病了，请王爷去瞧瞧。
莫名有股火气腾空而已，凌亦珩眉头紧蹙，双目半睁瞪了肃谨一眼，仿佛在说这种事情还要摆到明面。说都说了，他总不好充耳不闻，左右昨夜蓉儿还算听话，去探病也应当。
通房侍女这次是真病了，躺在床上无精打采，脸色蜡黄，见到三皇子都没有力气起身行礼。凌亦珩问过缘由，不免生出几分歉疚，陪蓉儿用完午饭，又亲手喂她喝药。蓉儿眼中有泪，没等落下来便听来凌亦珩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还有公务，晚些再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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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耗去浑身力气，换取老祖宗平息怒火。画卷展开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稳操胜券。太皇太后挂念十几年的孙女、菀青夫人的女儿、西北走失的沧海遗珠，竟落在土匪山上，落在青楼里，老祖宗逼着凌亦珩讲出实情，听完几乎昏厥，二话不说就要下懿旨，将沈渊接进宫来。
凌亦珩顶着龙头杖求老祖宗三思，如此贸然行事，非但不能弥补沈家姑娘颠沛流离，还会给她招来非议，就算她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流言蜚语也会永无止休，像虱子叮在身上，将她啃食殆尽。
“难道，就让她在外面，孤零零地活一辈子，随便嫁给匹夫，还是被登徒子买了，受尽侮辱吗！”太皇太后泣不成声，颤巍巍指着凌亦珩责骂，“我有这么多儿孙，唯你沈家妹妹是心头肉。你和她不熟悉，没关系，你姑姑菀青夫人，你总该有所耳闻，何等贞烈一个女子！”
太皇太后情绪激动，凌亦珩哪敢反驳，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对菀青夫人还真有印象，老国舅爷的外孙女，武烈侯沈秉德之妻。凌亦珩依稀记得，太皇太后内室有幅小像，大约就是那位姑母，只不过当时自己年纪太小，实在认不清人相貌，不然，他应该能察觉，沈渊与其母何等相似。
“请老祖宗息怒，孙儿并非不爱护手足。以前不知道，自从上次听您提起沈家妹妹，孙儿便留意打听，但求上苍保佑，亲人团圆。孙儿惭愧，分明与墨觞娘子相识已久，竟不知她就是沈家遗珠。孙儿眼拙，若非冷香阁办撷花宴，姑娘触景生情，道出自己生在西北，孙儿这才起疑心，作了画像请您过目。老祖宗，覆水难收……昨日大宴，满京城的人都看见她的脸，她还有了婚约，若这时候公布她的身世，她还能见人吗？”
凌亦珩字字情真意切，太皇太后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抹眼泪。她在宫里生存了一辈子，如何不比小儿明白道理，可看到画像上那张脸，再铁石心肠都会被融化。
“你说她有婚约，夫婿是谁？是否明媒正娶？”
眼泪打湿了第三条帕子，太皇太后终于作声。三皇子心中如巨石落地，总算是个好的趋势。他没办法说谎，只能如实回答，毫无意外惹得太皇太后又一顿垂泪，不能接受沈渊嫁给一个下三流的乐师。
清菡嬷嬷不停安慰，如同杯水车薪，太皇太后抓着她的手狠狠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同意青青嫁到沈家！”当年的事情一出，太皇太后本就对沈秉德有怨言，恨他娶了燕菀青却不珍惜，让弱女子去西北不算，还连累儿女，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斯人已逝，沈秉德毕竟是为国捐躯，太皇太后无法说他不好，再狠也只能化为圈圈舐犊之情，寄希望于找回沈渊。她期待了很多年，设想这个女孩会长什么样子，是否与菀青相似，天随人愿，曾孙女很漂亮，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了，瞧着竟比菀青还多几分俏皮……
三皇子劝阻是好意，太皇太后不怪他，但心里实在难受，甚至想，若他能机灵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早早将人带回王府，这件事也好摆平，大不了将身世带过，直接圣旨赐婚，谁敢议论半个字？
偏拖到现在！沈渊的脸被那么多男人看见，强行将她带回来，就算养在自己身边，可皇宫里哪个不是长着八千心眼，那孩子在乡野长大，只怕单纯过头，如何是她们的对手。
“罢了……罢了！你且回去，看着沈家姑娘，等她亲哥哥回京，我让他来见我，再做打算。”太皇太后沉吟良久，最终痛下决心，答应暂缓下旨，叮嘱凌亦珩务必保沈渊周全：“兹事体大，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尤其是你父皇。哀家看着，皇帝这几年愈发糊涂，万一他起了兴，觉得有辱皇室尊严，痛下杀手，你我就只能追悔莫及。”
凌亦珩浑身发颤，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顿时后背冷透，腿脚也好像不听使唤。太皇太后让清菡扶他起来，在偏殿赐了早饭，他哪还吃得下，整个坐着食不知味，脑海中全是乱糟糟的场景，看不清也理不开。
无论如何，太皇太后认下沈渊就是好事，目的已经达成，他便对墨觞鸳有交代。侍女将三皇子送到寿祺宫外便告退，苍梧重视孝道，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最是春色如许，凌亦珩却看不进去，急着打道回府。刚才他硬撑着用早饭，刚灌进去半碗粥，清菡嬷嬷送来东西，锦盒里装着一对羊脂玉镯，赫然是太皇太后手上戴过的，用意不言而喻。
凌亦珩没少往冷香阁送首饰，倒不在乎当次递夫，但当务之急是东宫，柳渠阴说得没错，太子不可能善罢甘休，冷香阁中必须有自己的人。
他很快想好对策，回到王府便着手安排，肃谨憋着话，好几次想禀报都不得空。直到临近晌午，凌亦珩总算稍稍清闲，撑着额头坐在书桌前小憩，肃谨端上茶水，确认他神色无意，方才说蓉姑娘病了，请王爷去瞧瞧。
莫名有股火气腾空而已，凌亦珩眉头紧蹙，双目半睁瞪了肃谨一眼，仿佛在说这种事情还要摆到明面。说都说了，他总不好充耳不闻，左右昨夜蓉儿还算听话，去探病也应当。
通房侍女这次是真病了，躺在床上无精打采，脸色蜡黄，见到三皇子都没有力气起身行礼。凌亦珩问过缘由，不免生出几分歉疚，陪蓉儿用完午饭，又亲手喂她喝药。蓉儿眼中有泪，没等落下来便听来凌亦珩让她好好休息，自己还有公务，晚些再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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