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〇一章 上巳节
雨点打在冷香阁的花灯上，淅淅沥沥将空气都染得湿润，沈渊醒来就闻见满室甜香，是离雪城送来新方，燃之清心安神。靠墙挂着凤颈琵琶，已经擦拭干净换了新弦，一切都在朝蓬勃的方向发展。三月初三上巳节，冷香花魁娘子约了头牌盛氏，要去城郊踏青。
上个月从玉瑕山回来，很快收到书信，天恩浩荡，沈涵可以提早回京，恰逢春暖花开好光景，由墨觞夫人出面，几下一合计，决定挑个黄道吉日，为沈渊和离雪城定亲。
日子定在四月初二，正好沈涵也在京中，即便沈渊不能从将军府出门，有亲兄弟陪伴，心里总是高兴。事情定下来很顺利，一应有墨觞夫人和水芝，不需要姑娘自己操心。
才在州来山庄参加过乔小红的婚礼，沈渊记忆犹新，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墨觞夫人说，虽然只是定亲，也要好好热闹，请了裁缝来给花魁裁衣裳，又去珍珑馆订极珍贵的珊瑚头面。
自始至终，沈渊噙着笑，当真如待嫁女儿般充满憧憬。节气回暖，二月底沈渊便搬回楼上居住，离开棠苑之前，绯月曾避开人悄悄问她，当真不计较乐坊女子的事了么？沈渊只是别过脸，罕见地耐心梳理丝线，在雪白绸缎上绣出一朵莲花。
“和他计较，那个女子就能不存在吗。”细细的银针游走在经纬间，玉螭龙显得有些碍事，沈渊又不愿摘，只好将手腕抬高，“横竖都是一辈子，我已经心高气傲了二十年，眼看是出不去，既然他愿娶，我愿嫁，何不顺水推舟，了却哥哥和阿娘的一桩心愿。”
彼时，绯月着急坏了，以为自家主子在胡言乱语，搜肠刮肚地想说辞，劝沈渊不要灰心，夫人肯定向着女儿，如果不喜欢就只管推掉；或者等将军回来，请他做主，重新找一门好亲事。
沈渊放下绣绷，拍拍绯月手背安慰道：“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也的确想通了。雪城已经与我解释过，和那女子并无苟且，更何况他是个极好的男子，我会中意他，自然也会有别人中意他，说明我的眼光不错。你想，要是离雪城真有问题，哥哥当初就该反对，哪儿能让我和他拖延至此。”
说完沈渊就道困了，将绣活往竹篮上一放，自行拆了头发要洗漱。绯月也不好再言语，传小丫头们抬水进来，桃叶艾草煎汁兑成香汤，洒满玫瑰花瓣，带来整夜好睡无梦。
这晚轮到绯云值守，绯月回倒座去睡，躺在暖和的被褥里却失眠了。她从小伺候在墨觞家，沈渊守着她哭守着她笑，但唯独没有露出过眼前这个模样。似乎从很早之前，这种变化就开始了，只不过微乎其微，以至于自己和绯云都没有留意，结果积少成多，冷不丁表现出来，才会让人觉得突兀。
主子说得没错……单凭自己知道的，十多年了，墨觞家的晏小姐活得像一颗星星，灿烂，明媚，恣意张扬，就算心气稍减，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大小姐转了性儿？约莫……是那位观莺姑娘，或者是乔家姐妹？
可是明明，从去年七夕开始，姑娘就多愁善感起来，但在玉瑕山的日子，她还是带着干净的笑。或许，人的性情并非如流水前行，而是九曲十八弯，反复无常才是常态吧……不等绯月想出个所以然，先被周公拉去下棋。
盛秋筱长久不见花魁，似乎想念得紧，好容易将人盼回来，又赶上腾挪屋子忙碌，没空陪她说话。终于等到花魁闲下来，盛秋筱请水芝代为转达，希望可以来找小姐坐坐。沈渊没多想，回应了上巳节踏青，三四天时间很快过去，谁知下起了雨，一时半刻没法子出门，还不晓得盛氏那边如何打算。
“先梳妆吧，大不了，在偏院搭个棚子，赏雨听曲也不失为雅兴。”沈渊口中说着起床，身子却不愿动弹，稍微出被窝就嫌冷。幸好绯月早有准备，拿出一出汤婆子塞进床上，衣裳也都提前熏好，又香又暖和。
“我的姑娘，这回不冷了吧？”绯月抱来小衫，且先为沈渊穿上，身子暖些才挪下床，“也难怪，忽然下起雨来，奴婢早上出门，也叫冻回来了。”
沈渊瞧着窗外，蹙眉疑惑：“倒春寒、倒春寒，就没见过这么个倒法儿，在山庄都没觉得冷，回到城里，反而连起床都难受，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你叫绯云快去厨房，嘱咐何嫂子做一碗芙蓉汤，若有酸笋就多搁些。”
绯月依言退下，不多时回来，道绯云已经去办，路上还见到了小菊，得知盛姑娘也在梳洗，请问小姐，今日下雨，可否还要出行？
“这得问老天爷的意思，我说了又不算。”沈渊倚在软枕边，让绯月去告诉小菊，请盛姑娘稍安勿躁，但看天公作不作美，若实在不成行，自己亦会在楼中设酒相邀叙旧。
安排好后盥洗梳妆，沈渊散着头发、素着脸，刚涂过玫瑰露，小圆钵中擦脸的山茶花膏子却快要见底。绯月赶紧朝着箱柜找了好大会儿，忽然一拍脑门懊恼不已：“哎呀，奴婢这记性，还有两盒放在棠苑，就在暖阁床头的匣子里，肯定是匆匆忙忙忘了带回来。”
沈渊道：“你慌什么，先拿这些够用，明儿之前取回来就行。喔，还有，留出一盒富余，得空送去阳春茶馆。”
“阳春？”绯月下意识重复，以为自己听错。得到沈渊再次确认，绯月仍觉得稀罕：“奴婢愚钝了，姑娘和那观莺姑娘……从前并不这般亲厚。便说回京中时，已经给了银两，让她好生养着，奴婢私心觉着，姑娘已经仁至义尽。”
山茶花膏的气味总是比别种多出融融暖意，放在三月天说合适也合适，说赘余也不为过，沈渊蹙了蹙眉，亲自上手拍薄，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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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从玉瑕山回来，很快收到书信，天恩浩荡，沈涵可以提早回京，恰逢春暖花开好光景，由墨觞夫人出面，几下一合计，决定挑个黄道吉日，为沈渊和离雪城定亲。
日子定在四月初二，正好沈涵也在京中，即便沈渊不能从将军府出门，有亲兄弟陪伴，心里总是高兴。事情定下来很顺利，一应有墨觞夫人和水芝，不需要姑娘自己操心。
才在州来山庄参加过乔小红的婚礼，沈渊记忆犹新，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墨觞夫人说，虽然只是定亲，也要好好热闹，请了裁缝来给花魁裁衣裳，又去珍珑馆订极珍贵的珊瑚头面。
自始至终，沈渊噙着笑，当真如待嫁女儿般充满憧憬。节气回暖，二月底沈渊便搬回楼上居住，离开棠苑之前，绯月曾避开人悄悄问她，当真不计较乐坊女子的事了么？沈渊只是别过脸，罕见地耐心梳理丝线，在雪白绸缎上绣出一朵莲花。
“和他计较，那个女子就能不存在吗。”细细的银针游走在经纬间，玉螭龙显得有些碍事，沈渊又不愿摘，只好将手腕抬高，“横竖都是一辈子，我已经心高气傲了二十年，眼看是出不去，既然他愿娶，我愿嫁，何不顺水推舟，了却哥哥和阿娘的一桩心愿。”
彼时，绯月着急坏了，以为自家主子在胡言乱语，搜肠刮肚地想说辞，劝沈渊不要灰心，夫人肯定向着女儿，如果不喜欢就只管推掉；或者等将军回来，请他做主，重新找一门好亲事。
沈渊放下绣绷，拍拍绯月手背安慰道：“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也的确想通了。雪城已经与我解释过，和那女子并无苟且，更何况他是个极好的男子，我会中意他，自然也会有别人中意他，说明我的眼光不错。你想，要是离雪城真有问题，哥哥当初就该反对，哪儿能让我和他拖延至此。”
说完沈渊就道困了，将绣活往竹篮上一放，自行拆了头发要洗漱。绯月也不好再言语，传小丫头们抬水进来，桃叶艾草煎汁兑成香汤，洒满玫瑰花瓣，带来整夜好睡无梦。
这晚轮到绯云值守，绯月回倒座去睡，躺在暖和的被褥里却失眠了。她从小伺候在墨觞家，沈渊守着她哭守着她笑，但唯独没有露出过眼前这个模样。似乎从很早之前，这种变化就开始了，只不过微乎其微，以至于自己和绯云都没有留意，结果积少成多，冷不丁表现出来，才会让人觉得突兀。
主子说得没错……单凭自己知道的，十多年了，墨觞家的晏小姐活得像一颗星星，灿烂，明媚，恣意张扬，就算心气稍减，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大小姐转了性儿？约莫……是那位观莺姑娘，或者是乔家姐妹？
可是明明，从去年七夕开始，姑娘就多愁善感起来，但在玉瑕山的日子，她还是带着干净的笑。或许，人的性情并非如流水前行，而是九曲十八弯，反复无常才是常态吧……不等绯月想出个所以然，先被周公拉去下棋。
盛秋筱长久不见花魁，似乎想念得紧，好容易将人盼回来，又赶上腾挪屋子忙碌，没空陪她说话。终于等到花魁闲下来，盛秋筱请水芝代为转达，希望可以来找小姐坐坐。沈渊没多想，回应了上巳节踏青，三四天时间很快过去，谁知下起了雨，一时半刻没法子出门，还不晓得盛氏那边如何打算。
“先梳妆吧，大不了，在偏院搭个棚子，赏雨听曲也不失为雅兴。”沈渊口中说着起床，身子却不愿动弹，稍微出被窝就嫌冷。幸好绯月早有准备，拿出一出汤婆子塞进床上，衣裳也都提前熏好，又香又暖和。
“我的姑娘，这回不冷了吧？”绯月抱来小衫，且先为沈渊穿上，身子暖些才挪下床，“也难怪，忽然下起雨来，奴婢早上出门，也叫冻回来了。”
沈渊瞧着窗外，蹙眉疑惑：“倒春寒、倒春寒，就没见过这么个倒法儿，在山庄都没觉得冷，回到城里，反而连起床都难受，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你叫绯云快去厨房，嘱咐何嫂子做一碗芙蓉汤，若有酸笋就多搁些。”
绯月依言退下，不多时回来，道绯云已经去办，路上还见到了小菊，得知盛姑娘也在梳洗，请问小姐，今日下雨，可否还要出行？
“这得问老天爷的意思，我说了又不算。”沈渊倚在软枕边，让绯月去告诉小菊，请盛姑娘稍安勿躁，但看天公作不作美，若实在不成行，自己亦会在楼中设酒相邀叙旧。
安排好后盥洗梳妆，沈渊散着头发、素着脸，刚涂过玫瑰露，小圆钵中擦脸的山茶花膏子却快要见底。绯月赶紧朝着箱柜找了好大会儿，忽然一拍脑门懊恼不已：“哎呀，奴婢这记性，还有两盒放在棠苑，就在暖阁床头的匣子里，肯定是匆匆忙忙忘了带回来。”
沈渊道：“你慌什么，先拿这些够用，明儿之前取回来就行。喔，还有，留出一盒富余，得空送去阳春茶馆。”
“阳春？”绯月下意识重复，以为自己听错。得到沈渊再次确认，绯月仍觉得稀罕：“奴婢愚钝了，姑娘和那观莺姑娘……从前并不这般亲厚。便说回京中时，已经给了银两，让她好生养着，奴婢私心觉着，姑娘已经仁至义尽。”
山茶花膏的气味总是比别种多出融融暖意，放在三月天说合适也合适，说赘余也不为过，沈渊蹙了蹙眉，亲自上手拍薄，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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