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女儿红（四）
听上去就很自私，凌亦珩知道，陈世美的骂名甩不掉了。头疼得厉害，他实在无法思考太多，好在瑞王府中也没人敢骂他。眼皮愈发沉重，他想打瞌睡，犹得强撑着等回到府中，好不难熬。
如果今天小狐狸在就好了，虽然她总憋着坏点子，心里却有一杆秤，断不会让自己醉酒误事……
朦胧中，凌三皇子仿佛听到大珠小珠落玉盘，身边是义妹的笑脸，娇艳得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他情不自禁了，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张白生生的面孔，却只碰触到一块木头，原来是场梦，醒后掌心搭在马车窗沿。
他不敢再睡，索性让肃谨靠近说话，主仆两个坚持到望见瑞王府大门，不约而同心里“咯噔”一下，但见管事提着灯笼，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深夜里冒着风等候在门外，傻子都知道，必定是府中出事了。
肃谨先去问询，回来时表情已经缓和许多，是蓉儿，含了半截金簪子，说是要吞金自尽，结果根本咽不下去，划破喉咙吐了好多血水，看着怪吓人。
等凌亦珩走进偏院，来龙去脉已经由管事亲自交代清楚，原来自下午他离开后，蓉儿哭哭啼啼很久都不见有人理会，大约是情绪激动，威胁看守的婆子去请三皇子，不然就要自尽；婆子当然不会被吓唬，反手将房中利器统统收走，连带杌子和罗汉床也都叫小厮抬出去，防止她用衣裳吊死。口头说说不成，蓉儿动了真格，结果因不知吞金吞的是水银，才闹出这么一场丑闻来。
这下可好，街上医馆的大夫都知道，瑞王府有个漂亮侍女寻短见，至于为了什么嘛，谁也不敢瞎猜，实际就等于什么都猜了。
饶是再珍惜旧情，凌亦珩这会儿也恼了，一只脚都迈进了门槛又收回来，转手回自己房中，不想多看蓉儿哪怕一眼。前前后后有管事和婆子围着，动静不可能小，通房侍女躺在床上听见，刚才还有气无力，下一刻鲤鱼打挺坐起来，掀了被子往外跑，可惜被拦在房门内，嗓子不能说话，唯有拼命挥动手臂，试图吸引心上人向自己看。
她注定要失望，眼睁睁看着凌亦珩消失在人群尽头，就算肃谨也不看这边一眼，好像府上没有什么通房侍女，自己就是个犯错的丫鬟，被关起来受罚。蜷缩回冷冰冰的床铺上，蓉儿终于后悔，恼恨昨日不该意气用事，更怨怼回来后没有老老实实等待，反而授人以柄，坐实自己善妒、愚蠢，不堪为皇子孺人。
不得不说她可怜，那些见识用在鹿鸣堂足够过得风生水起，到了王府中，没有嬷嬷姑姑帮衬，万事只能亲自经手，蓉儿便显得捉襟见肘。
她只知道撒泼吵闹，满脑子计较一己得失，根本不会设想白日寿祺宫里发生什么，忘记曾经口口声声以殿下为先。何况凌亦珩已经如实告知，事实证明，蓉儿很难想到一桩婚事背后暗藏多少汹涌，而是会先掂量，世家高门的主母嫁进瑞王府，自己日后处境如何。
她不会知道，凌三皇子苦心孤诣要得到的人，差点成了别家世子妃，甚至是皇帝的亲弟妹。
太皇太后金口玉言，谁也不能反驳，就算中间七拐八绕隔了不知多少辈，沈家也是板上钉钉与皇族有亲，更别说从上两代论起，关系变得更近，沈渊的姑祖母嫁给先景王、启仁皇帝的六叔为继室，生下小世子承袭爵位，而后有孙，是为凌三皇子的堂兄。
如此算来，当今的景王一脉与沈家是姑表之亲，那位堂兄和沈小姐的血缘比凌亦珩更近。坐在元宵店的硬板凳上，三皇子扶着脑袋，费了好大劲才想明白每层关系，醋意也随之油然而生。
无论为大业计，还是简单不想让母亲担忧，凌亦珩行事很少冲动，寿祺宫中他却坐不住了，生怕老祖宗将心爱的女孩托付给别人，尤其景王家那个“文武双全、芝兰玉树”的堂兄——太皇太后道，沈涵还有一位妹妹，自幼聪慧美丽，可怜苍天无眼，小小年纪跟随母亲为亡父上坟，归来时在家门前被流民掳去，自此音讯全无，至今已有十六载。
提起那位小姐，太皇太后老泪纵横，点着角落中默默看了半天闹剧的景王世子，让他到自己跟前来：“西北偏远苦寒，哀家也年迈，不知还有多少时辰，就想把你妹妹接来京城，养在身边，好有个安慰。哪成想老阳关之战后，沈氏人丁凋零，你舅母一蹶不振，哀家也不好再让她骨肉分离，结果就……”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殿上众人即便尚未理清头绪，也得先赶着劝慰安抚，道说吉人自有天相云云。别人最多虚情假意，唯独凌三皇子和太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尤其储君殿下，眼神都不敢直视老祖宗，只能往边上站，强装镇定着实辛苦。
沈氏根基在西北，苍梧地大物博，纵横万里，找一个年幼的孩子犹如大海捞针，十几年徒劳无获也属平常。可有太皇太后出手，且冷香阁就在天子脚下，却半分动静都没有传进宫墙，究竟谁在从中作梗不言而喻。
碍于人多眼杂，凌三皇子不便表露得太明显，只口角微微含笑，拿余光不断瞥着他那位好大哥，还有东宫一干人等。太子妃康氏不明就里，还当瑞王在示威挑衅，下意识往丈夫的方向靠近。太子正做贼心虚，冷不丁被康氏一碰，差点打翻琉璃盏。
好在舐犊之情占据上风，老祖宗没工夫注意下面的动静，心心念念都是若还能找到那孩子，定要为其择选最好的夫婿，方能弥补这些年在外颠沛流利。
本是八字还没一撇，人都尚未找到，生死不论，安知沈小姐是否在外已嫁为人妇？此时议婚属实荒谬，奈何老祖宗的心意不可违背，由皇后带头，将现成的青年才俊稍作梳理，有模有样挑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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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天小狐狸在就好了，虽然她总憋着坏点子，心里却有一杆秤，断不会让自己醉酒误事……
朦胧中，凌三皇子仿佛听到大珠小珠落玉盘，身边是义妹的笑脸，娇艳得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他情不自禁了，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张白生生的面孔，却只碰触到一块木头，原来是场梦，醒后掌心搭在马车窗沿。
他不敢再睡，索性让肃谨靠近说话，主仆两个坚持到望见瑞王府大门，不约而同心里“咯噔”一下，但见管事提着灯笼，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深夜里冒着风等候在门外，傻子都知道，必定是府中出事了。
肃谨先去问询，回来时表情已经缓和许多，是蓉儿，含了半截金簪子，说是要吞金自尽，结果根本咽不下去，划破喉咙吐了好多血水，看着怪吓人。
等凌亦珩走进偏院，来龙去脉已经由管事亲自交代清楚，原来自下午他离开后，蓉儿哭哭啼啼很久都不见有人理会，大约是情绪激动，威胁看守的婆子去请三皇子，不然就要自尽；婆子当然不会被吓唬，反手将房中利器统统收走，连带杌子和罗汉床也都叫小厮抬出去，防止她用衣裳吊死。口头说说不成，蓉儿动了真格，结果因不知吞金吞的是水银，才闹出这么一场丑闻来。
这下可好，街上医馆的大夫都知道，瑞王府有个漂亮侍女寻短见，至于为了什么嘛，谁也不敢瞎猜，实际就等于什么都猜了。
饶是再珍惜旧情，凌亦珩这会儿也恼了，一只脚都迈进了门槛又收回来，转手回自己房中，不想多看蓉儿哪怕一眼。前前后后有管事和婆子围着，动静不可能小，通房侍女躺在床上听见，刚才还有气无力，下一刻鲤鱼打挺坐起来，掀了被子往外跑，可惜被拦在房门内，嗓子不能说话，唯有拼命挥动手臂，试图吸引心上人向自己看。
她注定要失望，眼睁睁看着凌亦珩消失在人群尽头，就算肃谨也不看这边一眼，好像府上没有什么通房侍女，自己就是个犯错的丫鬟，被关起来受罚。蜷缩回冷冰冰的床铺上，蓉儿终于后悔，恼恨昨日不该意气用事，更怨怼回来后没有老老实实等待，反而授人以柄，坐实自己善妒、愚蠢，不堪为皇子孺人。
不得不说她可怜，那些见识用在鹿鸣堂足够过得风生水起，到了王府中，没有嬷嬷姑姑帮衬，万事只能亲自经手，蓉儿便显得捉襟见肘。
她只知道撒泼吵闹，满脑子计较一己得失，根本不会设想白日寿祺宫里发生什么，忘记曾经口口声声以殿下为先。何况凌亦珩已经如实告知，事实证明，蓉儿很难想到一桩婚事背后暗藏多少汹涌，而是会先掂量，世家高门的主母嫁进瑞王府，自己日后处境如何。
她不会知道，凌三皇子苦心孤诣要得到的人，差点成了别家世子妃，甚至是皇帝的亲弟妹。
太皇太后金口玉言，谁也不能反驳，就算中间七拐八绕隔了不知多少辈，沈家也是板上钉钉与皇族有亲，更别说从上两代论起，关系变得更近，沈渊的姑祖母嫁给先景王、启仁皇帝的六叔为继室，生下小世子承袭爵位，而后有孙，是为凌三皇子的堂兄。
如此算来，当今的景王一脉与沈家是姑表之亲，那位堂兄和沈小姐的血缘比凌亦珩更近。坐在元宵店的硬板凳上，三皇子扶着脑袋，费了好大劲才想明白每层关系，醋意也随之油然而生。
无论为大业计，还是简单不想让母亲担忧，凌亦珩行事很少冲动，寿祺宫中他却坐不住了，生怕老祖宗将心爱的女孩托付给别人，尤其景王家那个“文武双全、芝兰玉树”的堂兄——太皇太后道，沈涵还有一位妹妹，自幼聪慧美丽，可怜苍天无眼，小小年纪跟随母亲为亡父上坟，归来时在家门前被流民掳去，自此音讯全无，至今已有十六载。
提起那位小姐，太皇太后老泪纵横，点着角落中默默看了半天闹剧的景王世子，让他到自己跟前来：“西北偏远苦寒，哀家也年迈，不知还有多少时辰，就想把你妹妹接来京城，养在身边，好有个安慰。哪成想老阳关之战后，沈氏人丁凋零，你舅母一蹶不振，哀家也不好再让她骨肉分离，结果就……”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殿上众人即便尚未理清头绪，也得先赶着劝慰安抚，道说吉人自有天相云云。别人最多虚情假意，唯独凌三皇子和太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尤其储君殿下，眼神都不敢直视老祖宗，只能往边上站，强装镇定着实辛苦。
沈氏根基在西北，苍梧地大物博，纵横万里，找一个年幼的孩子犹如大海捞针，十几年徒劳无获也属平常。可有太皇太后出手，且冷香阁就在天子脚下，却半分动静都没有传进宫墙，究竟谁在从中作梗不言而喻。
碍于人多眼杂，凌三皇子不便表露得太明显，只口角微微含笑，拿余光不断瞥着他那位好大哥，还有东宫一干人等。太子妃康氏不明就里，还当瑞王在示威挑衅，下意识往丈夫的方向靠近。太子正做贼心虚，冷不丁被康氏一碰，差点打翻琉璃盏。
好在舐犊之情占据上风，老祖宗没工夫注意下面的动静，心心念念都是若还能找到那孩子，定要为其择选最好的夫婿，方能弥补这些年在外颠沛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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