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凌荟（上）
清菡答，姑娘单名一个字“荟”，侍读是前礼部侍郎祝大人族中的侄女，其外祖母年轻时曾在家创办闺学，素有盛名，祝小姐自幼机敏聪慧，皇后看重她好学问，特地命绣雪上门延请。
太皇太后不屑道：“让绣雪去？她倒不怕被人家赶出来。谁不知道绣雪是太子妃的陪嫁，怎地成了皇后的大宫女，儿媳孝顺婆婆，也没有这么孝顺法的，皇后敢派，绣雪也敢去，合该她们两个做了主仆。”
“嗐，反正女侍读请进宫，听说荟姑娘也肯学，短短几日就看完了半本《女则》，还能作几句诗。今日大家都在，皇后肯定要将荟姑娘带出来，太皇太后要是不嫌弃，还可以考她做几句诗。”清菡嬷嬷挑拣着好处说，尽可能哄太皇太后高兴。
百姓家的老太太或许吃这一套，太皇太后可不行：“年轻的时候稳重，怎么上了年纪，你倒油嘴滑舌起来。黄口小儿识得几个字，就敢说会作诗，让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脸面往哪里放。嗳嗳，不要这个，还是用珊瑚吧，颜色好看，跟哀家的耳环也搭配。”
西域进贡的松石冠没能赢得老祖宗喜欢，清菡便依言换了红珊瑚的大凤，辅以十二如意点翠对钗，脑后装饰赤金桃心华胜，光彩夺目。
“只要能让老祖宗高兴，抬举抬举她又如何。”清菡嬷嬷用刨花水沾湿抿子刷头，将太皇太后鬓角碎发修饰整齐，又听她道皇后给孙女起的名字还不错，群英荟萃，从前的乳名太小气，听着就不像天家儿女。
清菡不置可否，只折中含糊道：“姑娘还小，暂且取个乳名儿叫着，不也好养活么，且‘蓉’与‘荟’同部，也暗含传承之意，皇后的确费了心思的。”
小宫女们给太皇太后梳了简约的狄髻，搭配做工精美繁复的首饰，彼此相得益彰。清菡手中握着一把金针软珠子，填补在簪钗衔接处加以固定，最后将小水银镜挪到太皇太后近前，请她定夺。
“呀，亲眼看了才知道，拿在手里和戴在头上是不一样的。”太皇太后迟疑道：“要不还是换个浅一些的颜色，这人上了年纪，还插花带朵儿的，恐怕让儿孙笑话。”
清菡嬷嬷道：“太皇太后何必多虑，您这通身的气度，阖宫谁人能比？虽说寿祺宫崇尚简朴，今儿可是‘老人日’，打扮得越鲜艳夺目，神仙看了高兴，可不就多多保佑您老人家？”
“也就是你，直言我老了，不像那起子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太皇太后对镜端详，不由得叹道：“艳则艳矣，贵亦无匹。哀家毕竟年华已逝，岁月痕迹是脂粉遮不住的。”说着打开下层一只屉子，里头放着几支朱钗，太皇太后拣了一支细长云尾蝙蝠簪，拉着清菡给她插在发髻后：“来，你也打扮打扮，好让神仙保佑你多陪哀家几年。”
上行下效，有太皇太后和清菡嬷嬷做榜样，寿祺宫鲜少发生勾心斗角，至多几个小宫女暗中较劲，争夺轮到谁去西屋，跟富金嬷嬷过几天清闲日子。
王皇后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太皇太后处白得了一点体面，满心只惦记着时辰，不断让宫人去催促八公主，赶紧收拾妥当，到和鸣殿来用早饭。
凌荟已经穿戴整齐，和元宵时莽撞蠢钝不同，太子庶女面貌焕然一新，由教养嬷嬷陪着来陪皇后用早饭。
“孙女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寿日大吉，福如东海。”
不用嬷嬷提醒，凌荟主动跪下给王皇后磕头，将老人日的礼数做到周全。皇后坐着领受，心中很满意，称赞嬷嬷教导有方。
“起来吧，等等你八姑母。刁嬷嬷，你也下去吧，绣雪，带嬷嬷到后面歇一会儿。”王氏将下人打发出去，让孙女来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五官生下来无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却可以随着精气神而大大提升。
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开口，皇后不能推辞，也不能做不好。明知这庶孙女是个烫手山芋，王皇后却很舍得下本钱，从永巷调来一位刁嬷嬷，人如其名，性格沉默寡言，办事雷厉风行，且喜欢抓细枝末节，有她在太子庶女身边，皇后根本不需要费多少精神。
起初王氏还担心过，凌荟被生母养偏，实在不好调教，还会得罪女侍读，让祝家以为被皇帝忌惮。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不敢怠慢，还让绣雪亲自盯了好几天，才发现任何担忧都是多余，刁嬷嬷铁石心肠，但凡凌荟不服气就要被关在神像前反省，怎么撒泼吵闹都不管用。
“姑娘的父亲是太子殿下，您将来要做苍梧的公主，受天下养，做天下女子的表率，难道姑娘想让小国子民认为，堂堂天朝上国，我苍梧的女子都是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吗？”
刁嬷嬷平时不爱说话，讲起道理可是一套接一套，连喝口水休息都免了。大宫女绣雪亲眼所见，凌荟姑娘身体僵硬，不肯服软，生生被刁嬷嬷指派的宫女按住，将头低下去，腰也弯下去，还找了个令人无法指摘的说辞——“朱雀娘娘乃是苍梧护国神，若跪在这儿，心不甘情不愿，莫非是想违背祖宗，推翻历法，按照姑娘的意见重新来过。”
这罪名太重，差不多等同于谋权篡位，太子庶女当场被吓软了膝盖，两条腿瘫在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当天傍晚，刁嬷嬷带着她来给皇后请安，太子庶女终于行出一个完美的礼节，还学会了说谢皇祖母赐名。
和银台书院那个疯子相比，孙女现在已经很好，至少能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庶女长相肖其生母，看到她，王皇后难免想到陈氏，便会头痛，本来东宫四宝林，因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缺了一角，其他三人轮番有孕，女婴呱呱坠地，几年下来，竟然只给东宫生出一个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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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不屑道：“让绣雪去？她倒不怕被人家赶出来。谁不知道绣雪是太子妃的陪嫁，怎地成了皇后的大宫女，儿媳孝顺婆婆，也没有这么孝顺法的，皇后敢派，绣雪也敢去，合该她们两个做了主仆。”
“嗐，反正女侍读请进宫，听说荟姑娘也肯学，短短几日就看完了半本《女则》，还能作几句诗。今日大家都在，皇后肯定要将荟姑娘带出来，太皇太后要是不嫌弃，还可以考她做几句诗。”清菡嬷嬷挑拣着好处说，尽可能哄太皇太后高兴。
百姓家的老太太或许吃这一套，太皇太后可不行：“年轻的时候稳重，怎么上了年纪，你倒油嘴滑舌起来。黄口小儿识得几个字，就敢说会作诗，让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脸面往哪里放。嗳嗳，不要这个，还是用珊瑚吧，颜色好看，跟哀家的耳环也搭配。”
西域进贡的松石冠没能赢得老祖宗喜欢，清菡便依言换了红珊瑚的大凤，辅以十二如意点翠对钗，脑后装饰赤金桃心华胜，光彩夺目。
“只要能让老祖宗高兴，抬举抬举她又如何。”清菡嬷嬷用刨花水沾湿抿子刷头，将太皇太后鬓角碎发修饰整齐，又听她道皇后给孙女起的名字还不错，群英荟萃，从前的乳名太小气，听着就不像天家儿女。
清菡不置可否，只折中含糊道：“姑娘还小，暂且取个乳名儿叫着，不也好养活么，且‘蓉’与‘荟’同部，也暗含传承之意，皇后的确费了心思的。”
小宫女们给太皇太后梳了简约的狄髻，搭配做工精美繁复的首饰，彼此相得益彰。清菡手中握着一把金针软珠子，填补在簪钗衔接处加以固定，最后将小水银镜挪到太皇太后近前，请她定夺。
“呀，亲眼看了才知道，拿在手里和戴在头上是不一样的。”太皇太后迟疑道：“要不还是换个浅一些的颜色，这人上了年纪，还插花带朵儿的，恐怕让儿孙笑话。”
清菡嬷嬷道：“太皇太后何必多虑，您这通身的气度，阖宫谁人能比？虽说寿祺宫崇尚简朴，今儿可是‘老人日’，打扮得越鲜艳夺目，神仙看了高兴，可不就多多保佑您老人家？”
“也就是你，直言我老了，不像那起子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太皇太后对镜端详，不由得叹道：“艳则艳矣，贵亦无匹。哀家毕竟年华已逝，岁月痕迹是脂粉遮不住的。”说着打开下层一只屉子，里头放着几支朱钗，太皇太后拣了一支细长云尾蝙蝠簪，拉着清菡给她插在发髻后：“来，你也打扮打扮，好让神仙保佑你多陪哀家几年。”
上行下效，有太皇太后和清菡嬷嬷做榜样，寿祺宫鲜少发生勾心斗角，至多几个小宫女暗中较劲，争夺轮到谁去西屋，跟富金嬷嬷过几天清闲日子。
王皇后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太皇太后处白得了一点体面，满心只惦记着时辰，不断让宫人去催促八公主，赶紧收拾妥当，到和鸣殿来用早饭。
凌荟已经穿戴整齐，和元宵时莽撞蠢钝不同，太子庶女面貌焕然一新，由教养嬷嬷陪着来陪皇后用早饭。
“孙女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寿日大吉，福如东海。”
不用嬷嬷提醒，凌荟主动跪下给王皇后磕头，将老人日的礼数做到周全。皇后坐着领受，心中很满意，称赞嬷嬷教导有方。
“起来吧，等等你八姑母。刁嬷嬷，你也下去吧，绣雪，带嬷嬷到后面歇一会儿。”王氏将下人打发出去，让孙女来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五官生下来无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却可以随着精气神而大大提升。
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开口，皇后不能推辞，也不能做不好。明知这庶孙女是个烫手山芋，王皇后却很舍得下本钱，从永巷调来一位刁嬷嬷，人如其名，性格沉默寡言，办事雷厉风行，且喜欢抓细枝末节，有她在太子庶女身边，皇后根本不需要费多少精神。
起初王氏还担心过，凌荟被生母养偏，实在不好调教，还会得罪女侍读，让祝家以为被皇帝忌惮。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不敢怠慢，还让绣雪亲自盯了好几天，才发现任何担忧都是多余，刁嬷嬷铁石心肠，但凡凌荟不服气就要被关在神像前反省，怎么撒泼吵闹都不管用。
“姑娘的父亲是太子殿下，您将来要做苍梧的公主，受天下养，做天下女子的表率，难道姑娘想让小国子民认为，堂堂天朝上国，我苍梧的女子都是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吗？”
刁嬷嬷平时不爱说话，讲起道理可是一套接一套，连喝口水休息都免了。大宫女绣雪亲眼所见，凌荟姑娘身体僵硬，不肯服软，生生被刁嬷嬷指派的宫女按住，将头低下去，腰也弯下去，还找了个令人无法指摘的说辞——“朱雀娘娘乃是苍梧护国神，若跪在这儿，心不甘情不愿，莫非是想违背祖宗，推翻历法，按照姑娘的意见重新来过。”
这罪名太重，差不多等同于谋权篡位，太子庶女当场被吓软了膝盖，两条腿瘫在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当天傍晚，刁嬷嬷带着她来给皇后请安，太子庶女终于行出一个完美的礼节，还学会了说谢皇祖母赐名。
和银台书院那个疯子相比，孙女现在已经很好，至少能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庶女长相肖其生母，看到她，王皇后难免想到陈氏，便会头痛，本来东宫四宝林，因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缺了一角，其他三人轮番有孕，女婴呱呱坠地，几年下来，竟然只给东宫生出一个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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