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十五 平芜尽处是春山（三）
薛妈妈没有骗人，洗澡水冷热正好，梳头丫鬟比她们年纪小许多，讲话温温柔柔的，双手灵巧，编出的发髻漂亮又牢固，插上首饰，两个胡姬也有了一点点中原女子的婉约。她们原本皮肤就白，高鼻深目，只需要薄薄擦点香粉，嘴唇和脸颊涂上鲜艳的胭脂，水银镜中赫然一对异域美人。
午饭是丰盛的中原餐食，有肉，有白面饼，还有整只鸡炖成的汤，薛妈妈带着丫鬟送饭，又留下查看她们进食的仪态。两个女孩都很紧张，端着双臂不敢有大动作，怕弄脏了身上整洁无暇的新衣。她们通过了考察，很快就被吩咐伺候主人，临近傍晚，薛妈妈再次踏进小院，带来新衣服的同样的梳头丫鬟，给她们重新打扮。
淑慧以为会让她们穿西域衣裳，就和街上那些跳舞招揽客人的胡姬一样，其实不然，她分到的是一件乳白阔袖大衫，前襟和袖子绣满金丝藤蔓花朵，贴身小衣外套上同色小衫，再系上淡蓝裙子，从胸口开始打结束带，裙摆直通脚面，千道褶仿佛瀑布流泻而下，做工极其复杂精美。
这还不算完，薛妈妈拿出一条薄而软的粉色宽绸带，说这个叫披帛，给淑慧裹在身上，绕过肩膀，一段塞进裙子系带，再整理好褶皱，教给她端起双手，绸带自然垂下，庄重华丽，简直与见过的贵妇人别无二致。
里外套了足有四层，淑慧几乎开始相信，这家的主人不像传闻中的中原男子荒淫残忍，衣服穿在身上，除了脖子和脸，压根看不到多余的肌肤。薛妈妈说这还不够，夜里起风，待会儿出门要穿呢子斗篷，把头也遮起来。
“多用些桂花油，省得一摘兜帽头发都乱了。”
“嗳，妈妈放心吧，我们手上有数着呢。”
水银镜可以将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十几年以来，淑慧从来没这样清楚地看过自己的长相。祖母想家时经常说，苍梧国的都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果然不是在哄她。
同伴和她相邻而坐，穿着深绿色的绸衫，背上有大片银色花鸟暗纹，是中原才能见到的纺织技术，里面穿着和小衣类似的砖红抹胸背心，腰扎及地纱裙，面料软，褶子也就更松散，和外衫一样是深绿色，搭配双面烫过金的黑披帛，与淑慧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两个人梳着差不多的发髻，叫不出名字，因为头发颜色浅，丫鬟选择给胡姬装饰鲜艳的珠宝，玛瑙翡翠，珊瑚琉璃，将她们打扮得光彩照人。
呢子斗篷不沉，罩在身上立刻暖和起来，毛茸茸的帽沿擦过脸颊很舒服。路过隔壁院子，遇到一位中原美人带着丫鬟，薛妈妈叫对方“葛姨娘”，拉着胡姬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
淑慧能猜出来，葛姨娘是庄园主人的女人，但不是第一位妻子，大概就自己的祖母差不多。对方点点头，来回打量两个新来的胡姬，也没有说什么，带着丫鬟顾自走开。薛妈妈等到走远了才开口介绍，和淑慧所想差不多，庄园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女人，都是主人的姬妾，葛姨娘现在是最受喜欢的，因为她的性格最善良，从来不惹是生非。
“多谢妈妈，我们记住了。”淑慧立马听明白，这是在给她们上眼药。
主人的院子离她们很远，把守森严，没有人说话，两个胡姬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专心走路。吃饭的地方在一间厅，窗明几净，炉子里烧着炭火，放了很多盆鲜花，芳香四溢，薛妈妈特别叮嘱，主人不喜欢梅花，不许提起这个字。
厅里准备了桑图尔琴和觱篥，她们只需要演奏，不用喝酒，也不用谈笑。主人坐在上座，如薛妈妈说的一样和善，长得也温文尔雅。他简单问了二人几个问题，比如叫什么、多大了，从什么地方来的，家乡有何风物；主人给另一个胡姬起名“小仙”，而后听说淑慧有这么个中原名字，又问了些她祖母的故事。
淑慧和小仙弹奏了两首西域音乐，然后应主人的吩咐，展示她们演奏中原曲子的水平，得到了褒奖，每人一对珍珠耳环。淑慧觉得有点奇怪，薛妈妈说主人不喜欢梅花，可屏风上的图案就是梅花呀？她不敢问，反正老老实实记住规矩就对了。
往后的日子很平淡，主人并不经常让胡姬陪伴，更多和原来的姬妾们在一起吃饭、饮酒、出游。这座庄园十分华丽，最初的几天，薛妈妈得到主人授意，带两个胡姬熟悉了到自己住处的路，告诫她们自己会经常派人问候，她们的一应衣食起居都会被照顾好，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过来。
“你们在牙婆手中经过调教，知道中原的习俗，主子的姬妾们轻易不会找你们麻烦，也进不来这座院子。你们只是乐人，不是妾，所以不要妄想宠爱，更不允许心生怨怼，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就能长久过好日子，否则，被赶出去到了别人家，可就不像现在这样舒服了。”
薛妈妈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确保胡姬听懂，并且牢牢记住。从此以后，两个人每天在屋子里，除了等候传唤就是练曲子，院门口放着家丁看守，只有一位姓齐的通房来做过客。
齐姑娘个子不高，面对胡姬得抬着头，可是生得非常好看，小脸巴掌大，白白净净，眼睛又圆又亮，还做得一手好糕饼。她请示过主人，得到了允许，家丁才敢放她进门。她带来两盒点心，杏仁酥和玫瑰香饼，请胡姬们品尝。
中原的糕点果然美味，二人赞不绝口，说了好几声感谢。淑慧提起来祖母吃过的那种核桃仁酥饼，齐氏立刻表示自己会做，若有机会，专门给她做一点。
“这个不难，应该和杏仁酥差不多，等我做出来，你看看是不是一样。”
其实淑慧并没有吃过，只是听祖母讲述。她不愿意让新朋友失望，微笑着点点头，跑进屋里找出自己绣的手帕，作为礼物请齐氏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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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丰盛的中原餐食，有肉，有白面饼，还有整只鸡炖成的汤，薛妈妈带着丫鬟送饭，又留下查看她们进食的仪态。两个女孩都很紧张，端着双臂不敢有大动作，怕弄脏了身上整洁无暇的新衣。她们通过了考察，很快就被吩咐伺候主人，临近傍晚，薛妈妈再次踏进小院，带来新衣服的同样的梳头丫鬟，给她们重新打扮。
淑慧以为会让她们穿西域衣裳，就和街上那些跳舞招揽客人的胡姬一样，其实不然，她分到的是一件乳白阔袖大衫，前襟和袖子绣满金丝藤蔓花朵，贴身小衣外套上同色小衫，再系上淡蓝裙子，从胸口开始打结束带，裙摆直通脚面，千道褶仿佛瀑布流泻而下，做工极其复杂精美。
这还不算完，薛妈妈拿出一条薄而软的粉色宽绸带，说这个叫披帛，给淑慧裹在身上，绕过肩膀，一段塞进裙子系带，再整理好褶皱，教给她端起双手，绸带自然垂下，庄重华丽，简直与见过的贵妇人别无二致。
里外套了足有四层，淑慧几乎开始相信，这家的主人不像传闻中的中原男子荒淫残忍，衣服穿在身上，除了脖子和脸，压根看不到多余的肌肤。薛妈妈说这还不够，夜里起风，待会儿出门要穿呢子斗篷，把头也遮起来。
“多用些桂花油，省得一摘兜帽头发都乱了。”
“嗳，妈妈放心吧，我们手上有数着呢。”
水银镜可以将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十几年以来，淑慧从来没这样清楚地看过自己的长相。祖母想家时经常说，苍梧国的都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果然不是在哄她。
同伴和她相邻而坐，穿着深绿色的绸衫，背上有大片银色花鸟暗纹，是中原才能见到的纺织技术，里面穿着和小衣类似的砖红抹胸背心，腰扎及地纱裙，面料软，褶子也就更松散，和外衫一样是深绿色，搭配双面烫过金的黑披帛，与淑慧是截然不同的风情。
两个人梳着差不多的发髻，叫不出名字，因为头发颜色浅，丫鬟选择给胡姬装饰鲜艳的珠宝，玛瑙翡翠，珊瑚琉璃，将她们打扮得光彩照人。
呢子斗篷不沉，罩在身上立刻暖和起来，毛茸茸的帽沿擦过脸颊很舒服。路过隔壁院子，遇到一位中原美人带着丫鬟，薛妈妈叫对方“葛姨娘”，拉着胡姬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
淑慧能猜出来，葛姨娘是庄园主人的女人，但不是第一位妻子，大概就自己的祖母差不多。对方点点头，来回打量两个新来的胡姬，也没有说什么，带着丫鬟顾自走开。薛妈妈等到走远了才开口介绍，和淑慧所想差不多，庄园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女人，都是主人的姬妾，葛姨娘现在是最受喜欢的，因为她的性格最善良，从来不惹是生非。
“多谢妈妈，我们记住了。”淑慧立马听明白，这是在给她们上眼药。
主人的院子离她们很远，把守森严，没有人说话，两个胡姬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专心走路。吃饭的地方在一间厅，窗明几净，炉子里烧着炭火，放了很多盆鲜花，芳香四溢，薛妈妈特别叮嘱，主人不喜欢梅花，不许提起这个字。
厅里准备了桑图尔琴和觱篥，她们只需要演奏，不用喝酒，也不用谈笑。主人坐在上座，如薛妈妈说的一样和善，长得也温文尔雅。他简单问了二人几个问题，比如叫什么、多大了，从什么地方来的，家乡有何风物；主人给另一个胡姬起名“小仙”，而后听说淑慧有这么个中原名字，又问了些她祖母的故事。
淑慧和小仙弹奏了两首西域音乐，然后应主人的吩咐，展示她们演奏中原曲子的水平，得到了褒奖，每人一对珍珠耳环。淑慧觉得有点奇怪，薛妈妈说主人不喜欢梅花，可屏风上的图案就是梅花呀？她不敢问，反正老老实实记住规矩就对了。
往后的日子很平淡，主人并不经常让胡姬陪伴，更多和原来的姬妾们在一起吃饭、饮酒、出游。这座庄园十分华丽，最初的几天，薛妈妈得到主人授意，带两个胡姬熟悉了到自己住处的路，告诫她们自己会经常派人问候，她们的一应衣食起居都会被照顾好，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过来。
“你们在牙婆手中经过调教，知道中原的习俗，主子的姬妾们轻易不会找你们麻烦，也进不来这座院子。你们只是乐人，不是妾，所以不要妄想宠爱，更不允许心生怨怼，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就能长久过好日子，否则，被赶出去到了别人家，可就不像现在这样舒服了。”
薛妈妈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确保胡姬听懂，并且牢牢记住。从此以后，两个人每天在屋子里，除了等候传唤就是练曲子，院门口放着家丁看守，只有一位姓齐的通房来做过客。
齐姑娘个子不高，面对胡姬得抬着头，可是生得非常好看，小脸巴掌大，白白净净，眼睛又圆又亮，还做得一手好糕饼。她请示过主人，得到了允许，家丁才敢放她进门。她带来两盒点心，杏仁酥和玫瑰香饼，请胡姬们品尝。
中原的糕点果然美味，二人赞不绝口，说了好几声感谢。淑慧提起来祖母吃过的那种核桃仁酥饼，齐氏立刻表示自己会做，若有机会，专门给她做一点。
“这个不难，应该和杏仁酥差不多，等我做出来，你看看是不是一样。”
其实淑慧并没有吃过，只是听祖母讲述。她不愿意让新朋友失望，微笑着点点头，跑进屋里找出自己绣的手帕，作为礼物请齐氏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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