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〇八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十一）
甜食可以使人心情愉悦，这句话永远不会有错。蒸笼里捂着茯苓糕，提前放到窗前稍微吹凉，入口便多了点嚼劲。
阳光实在太好，沈渊不愿意挪动，一时兴起，吩咐丫鬟们抬张桌子出来，就在院中吃午饭。四个小的七手八脚布置妥当，绯云卸了围裙传菜，绯月陪着沈渊进屋，倒热水洗手。
玫瑰花瓣是秋天晒干的，早早收在棠苑库房，拿来泡水香味更烈，却少了几分温润触感。沈渊擦着山茶膏，听见窗外十分热闹，想是四个女孩没见过，主子也会在院里吃饭，正觉得新鲜呢。
“从前没想过，园子也能这么热闹。夫人让我再收几个丫鬟，我那会儿还不乐意，嫌人多难管束。真来了才知道，身边有了人气，说说笑笑，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小阁主同绯月感慨。
绯月道：“能讨主子舒心，就是她们最大的福气了。整个冷香阁，哪儿还有比小姐身边更清闲的去处？夫人也说过，不指望小丫头能做什么，能陪着姑娘逗趣儿就好。”
主仆说着话回来院里，丫鬟们摆了一张圆桌，狮子头放在正中间，沈渊跟前是鸡丝汤面，茯苓糕用蝴蝶纹样小碟盛着，不算正餐，远远放到另一头。绯云才出厨房，领着绿柳来几样清口小炒，后面跟着青芽，个头不高，力气不小，端着好大一只药罐，是为绯月煎药准备的。
“今天巧了，账上去采买，本来想买鱼，结果有顶顶新鲜的莲藕，姑娘又爱吃这个，奴婢就要来炒了。”绯云口齿伶俐，将盘子一一放下，“姐姐去吧，青芽给你打下手，这儿我和绿柳伺候着。”
绯月点点头，沈渊又道：“你顺便告诉她们，忙完了就到后面吃饭去，日头这么好，别总顾着做活儿。”
丫鬟们各归各位，绿柳头一次上桌服侍，似乎有点紧张，手中拿着汤匙，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沈渊将权利交给绯云，后者极富耐心，假装没看到小丫头的窘迫，让她去后面找绯月，看看药怎么样了。
沈渊忍俊不禁：“是妈妈没调教好，还是我长得吓人，连自己的丫鬟都变成了呆子。”
绯云屈膝道：“不管姑娘的事儿，也怨不着妈妈。她们四个从进了屋里，做的一直是粗活，怕都没正眼看过主子的模样，冷不丁被提上来，怕一怕也无可厚非。姑娘若不喜欢，不让她在跟前就是了。”
“这可不成，就算是破壳的小鸟，早晚也得学会自己飞。”满桌珍馐，沈渊对茯苓糕情有独钟，远远地要绯云端过来，“说到底，我和你们两个最近亲，她们在我身边不会长久，所以我懒得管，你和绯月看着办。害怕我不要紧，多打发去前面露露脸，学得机灵点儿，过几年就放出去，也算我做善事。”
墨觞夫人留下四个女孩，为的是能更好照顾沈渊，小阁主却早已盘算起长久之计，她是一定会离开的，不能将冷香阁作为终身归宿。将军府回不去，沈涵不可以有个流落青楼的妹子，于是就目前而言，小阁主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成为离太太。墨觞鸳有自己的去处，绯月和绯云是沈渊无法舍弃，其他的人只能被遗忘在岁月中，各自寻找应该去的地方。
别看盛秋筱、许锦书之流和小阁主走得近，沈渊扪心自问，真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没法顾全她们，过路人总要说再见，她们没有足以请进生命中的交情，沈渊相信即使换过来，对方的选择也是一样。
“姑娘……到底还是想送走她们吗？”绯云回头看看，绿柳还没拐出来，方才继续道：“您不是狠心的人，像之前的小菱角，笨笨的派不上用场，您也没有赶她出去，后来不知她怎么了，开始犯糊涂，说话颠三倒四，手脚也不麻利，这才只好回了夫人，将她送到别处去。”
沈渊顾左右而言他：“陌京人正月十七吃面，栖凤没有这样的风俗，咱们不太在意，亏你还想着。都说今天是老鼠嫁女儿，夜里得小心，别让老鼠叼走绣花鞋，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绯云粲然道：“姑娘担心什么，咱们有玳瑁，吃得这么胖，老鼠看见它就跑了。”围栏边赫然一道肥嘟嘟的影子，猫儿也喜欢晒太阳，丝毫不觉有人在说它坏话。
“油嘴滑舌。”沈渊作势要打，转而将猫儿唤到跟前，又嫌它在地上跑得脏了，不许跳到自己身上，“老鼠都知道，要偷绣花鞋给女儿作嫁妆，你说，这有的人怎么还不如老鼠。”
家书送进来，正是绯云陪着沈渊看完的，晓得兹事体大，本以为绯月鞥将主子劝好，怎料沈渊心中始终存着芥蒂。
“姑娘……”绯云犹豫再三，不知该从何劝起，却听沈渊径自说下去：“越想越不痛快，毕竟是我亲哥哥，家里只剩我们两个，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我真该到西北去，亲眼看一看，这种破落户出来的女子，怎么勾住的我哥哥。”
绯云压低声音，膝盖微微弯下：“姑娘若真不同意，可得好生想想，该如何同将军表达。咱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位丁姑娘是什么品行，万一……奴婢是说万一，”大丫鬟垂下双手，跪端正道：“万一她心术不正，您又是这样的身份，被她宣扬出去，姑娘你和将军就都完了。”
贴身丫鬟和主子心意最通，绯云所说正是沈渊所想。沈涵是亲兄长，沈渊不能对他的心上人口出恶言，只需点头或摇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氏长房本就凋零，祖上积攒的声望传到这一代不足以荫庇子孙，沈涵才得去战场上搏命，保住家族荣光，也提防着其他堂房混淆正嫡，做那鱼目混珠的勾当。沈渊就算不懂其中厉害，至少知道自古以来，但凡做长媳宗妇，第一紧要是门当户对，姑娘从小受过相应的教育、训练，才能撑得住门面，经得住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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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实在太好，沈渊不愿意挪动，一时兴起，吩咐丫鬟们抬张桌子出来，就在院中吃午饭。四个小的七手八脚布置妥当，绯云卸了围裙传菜，绯月陪着沈渊进屋，倒热水洗手。
玫瑰花瓣是秋天晒干的，早早收在棠苑库房，拿来泡水香味更烈，却少了几分温润触感。沈渊擦着山茶膏，听见窗外十分热闹，想是四个女孩没见过，主子也会在院里吃饭，正觉得新鲜呢。
“从前没想过，园子也能这么热闹。夫人让我再收几个丫鬟，我那会儿还不乐意，嫌人多难管束。真来了才知道，身边有了人气，说说笑笑，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小阁主同绯月感慨。
绯月道：“能讨主子舒心，就是她们最大的福气了。整个冷香阁，哪儿还有比小姐身边更清闲的去处？夫人也说过，不指望小丫头能做什么，能陪着姑娘逗趣儿就好。”
主仆说着话回来院里，丫鬟们摆了一张圆桌，狮子头放在正中间，沈渊跟前是鸡丝汤面，茯苓糕用蝴蝶纹样小碟盛着，不算正餐，远远放到另一头。绯云才出厨房，领着绿柳来几样清口小炒，后面跟着青芽，个头不高，力气不小，端着好大一只药罐，是为绯月煎药准备的。
“今天巧了，账上去采买，本来想买鱼，结果有顶顶新鲜的莲藕，姑娘又爱吃这个，奴婢就要来炒了。”绯云口齿伶俐，将盘子一一放下，“姐姐去吧，青芽给你打下手，这儿我和绿柳伺候着。”
绯月点点头，沈渊又道：“你顺便告诉她们，忙完了就到后面吃饭去，日头这么好，别总顾着做活儿。”
丫鬟们各归各位，绿柳头一次上桌服侍，似乎有点紧张，手中拿着汤匙，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沈渊将权利交给绯云，后者极富耐心，假装没看到小丫头的窘迫，让她去后面找绯月，看看药怎么样了。
沈渊忍俊不禁：“是妈妈没调教好，还是我长得吓人，连自己的丫鬟都变成了呆子。”
绯云屈膝道：“不管姑娘的事儿，也怨不着妈妈。她们四个从进了屋里，做的一直是粗活，怕都没正眼看过主子的模样，冷不丁被提上来，怕一怕也无可厚非。姑娘若不喜欢，不让她在跟前就是了。”
“这可不成，就算是破壳的小鸟，早晚也得学会自己飞。”满桌珍馐，沈渊对茯苓糕情有独钟，远远地要绯云端过来，“说到底，我和你们两个最近亲，她们在我身边不会长久，所以我懒得管，你和绯月看着办。害怕我不要紧，多打发去前面露露脸，学得机灵点儿，过几年就放出去，也算我做善事。”
墨觞夫人留下四个女孩，为的是能更好照顾沈渊，小阁主却早已盘算起长久之计，她是一定会离开的，不能将冷香阁作为终身归宿。将军府回不去，沈涵不可以有个流落青楼的妹子，于是就目前而言，小阁主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成为离太太。墨觞鸳有自己的去处，绯月和绯云是沈渊无法舍弃，其他的人只能被遗忘在岁月中，各自寻找应该去的地方。
别看盛秋筱、许锦书之流和小阁主走得近，沈渊扪心自问，真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没法顾全她们，过路人总要说再见，她们没有足以请进生命中的交情，沈渊相信即使换过来，对方的选择也是一样。
“姑娘……到底还是想送走她们吗？”绯云回头看看，绿柳还没拐出来，方才继续道：“您不是狠心的人，像之前的小菱角，笨笨的派不上用场，您也没有赶她出去，后来不知她怎么了，开始犯糊涂，说话颠三倒四，手脚也不麻利，这才只好回了夫人，将她送到别处去。”
沈渊顾左右而言他：“陌京人正月十七吃面，栖凤没有这样的风俗，咱们不太在意，亏你还想着。都说今天是老鼠嫁女儿，夜里得小心，别让老鼠叼走绣花鞋，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绯云粲然道：“姑娘担心什么，咱们有玳瑁，吃得这么胖，老鼠看见它就跑了。”围栏边赫然一道肥嘟嘟的影子，猫儿也喜欢晒太阳，丝毫不觉有人在说它坏话。
“油嘴滑舌。”沈渊作势要打，转而将猫儿唤到跟前，又嫌它在地上跑得脏了，不许跳到自己身上，“老鼠都知道，要偷绣花鞋给女儿作嫁妆，你说，这有的人怎么还不如老鼠。”
家书送进来，正是绯云陪着沈渊看完的，晓得兹事体大，本以为绯月鞥将主子劝好，怎料沈渊心中始终存着芥蒂。
“姑娘……”绯云犹豫再三，不知该从何劝起，却听沈渊径自说下去：“越想越不痛快，毕竟是我亲哥哥，家里只剩我们两个，我做不到袖手旁观。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我真该到西北去，亲眼看一看，这种破落户出来的女子，怎么勾住的我哥哥。”
绯云压低声音，膝盖微微弯下：“姑娘若真不同意，可得好生想想，该如何同将军表达。咱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位丁姑娘是什么品行，万一……奴婢是说万一，”大丫鬟垂下双手，跪端正道：“万一她心术不正，您又是这样的身份，被她宣扬出去，姑娘你和将军就都完了。”
贴身丫鬟和主子心意最通，绯云所说正是沈渊所想。沈涵是亲兄长，沈渊不能对他的心上人口出恶言，只需点头或摇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氏长房本就凋零，祖上积攒的声望传到这一代不足以荫庇子孙，沈涵才得去战场上搏命，保住家族荣光，也提防着其他堂房混淆正嫡，做那鱼目混珠的勾当。沈渊就算不懂其中厉害，至少知道自古以来，但凡做长媳宗妇，第一紧要是门当户对，姑娘从小受过相应的教育、训练，才能撑得住门面，经得住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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