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醉笑陪公三万场（四）
“这分明是白牡丹茶，你怎么跟喝了酒似的。”沈渊本不想打扰他发泄，怎奈越听越不像话。凌亦珩自以为天衣无缝，顾锦川也承诺，并没有对小阁主吐露实情，可惜君臣之交到底靠不住，花魁娘子知道凌亦珩身份紧要，有许多话是不应该宣之于口的。
三皇子背上已经爬满冷汗，一瞬间竟生出扼杀这个女子的冲动。她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怪自己会错了意？凌亦珩差点就忘了，这女子是只狐狸，万不能以常理推断之。
花魁看上去没有异样，眨着眼睛无奈地看着自己这面，还不忘倒一杯茶，当着他的面喝下去：“我自饮一杯，证明茶水无毒，公子大约是困倦了，都说起梦话来。”
“冷香阁有好酒，我不说，你就不拿出来。”凌亦珩撑着手，眼睛只往桌面看；“我来这里，几时是为了喝茶的。阿晏，你同我说句实话，我方才所讲，你有没有听懂。”
沈渊刚想唤丫鬟来上酒，忽听见折扇公子又问这种不知所云的话，下意识想驳他，念及他感怀亡妻，这才没有和他计较：“茶亦能醉人，公子身染世欢楼的荔枝香味道，怕是在那儿喝多了茶水，来到这里复饮，怎能不醉。”
“你回答便是了，我有没有醉，你还不清楚吗？”凌亦珩激动起来，掌心已然叩上桌面，五指微蜷，好似在迟疑会不会吓着女子，她却没事人般抬眸看向扶栏外，宾客尽散，粗使丫头们正在打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凌公子，你伤心过甚了。晏儿妄自揣测，尊夫人在世时，日日将公子与令堂的委屈看在眼中，她既生前不愿你为难，死后想必也不肯你因为感伤，坏了自己的心智，乱了自己的言行。你我初相识虽有龃龉，却日久见人心，晏儿晓得，公子绝非无理取闹之徒，若公子心念旧年青梅酒，晏儿自当双手奉上，请公子痛饮解忧。”
凌亦珩拼力压制哽咽：“青梅酒……你还能想到青梅。我顾不得你是否会恼怒，其实，我妻子在世时，曾经亲手为我酿酒，效仿古雀神国的‘锦江春’，她是养在深闺的女儿，酿出的酒极酸涩，可我还是命人存起来，喝了许多年。”
前一刻还深情款款说要带她离开，刹那间就可以转而以酒悼念亡妻，换作是离雪城，沈渊即刻要拂袖而去，可面对凌亦珩便无所谓了。花魁深表同情，婉转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生而不能相守，乃是人间憾事，晏儿感同身受。可惜‘锦江春’一味失传已久，楼中酒师翻阅古籍也不得法。有这样一位肯用心的妻子，是公子的福气，公子保存的不是酒，而是尊夫人的深情厚谊。”
“可惜，她根本不懂酿酒，最后在坛子里腐坏，也只能封存起来，留个念想了。”三皇子眼前浮现出刘氏旧日音容，为自己学得一门新手艺而雀跃，眸子亮晶晶像小姑娘。
她说，想和殿下有岁岁年年，想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为殿下酿一壶真正的好酒。
宫中亲情浅薄，刘氏腹中有了孩儿，凌亦珩仿佛看到一点希冀，也盼着能为人父母，让崔贵妃享受天伦之乐。东宫的那一位是如何红了眼睛，三皇子不是看不到，他以为人心至少是肉长，什么风霜刀剑只向自己这辈来，不能牵连到未出世的无辜稚童。
凌亦珩开始头痛，急忙逼迫自己停住：“罢了……今日怪我失态，冲撞了姑娘。小阁主，青梅酒可还有吗，赏我一杯吧。”
绯月的到来差点吓着柳渠阴，酒师一天二十四个时辰，有四之其三都窝在酒窖中，刚从厨房讨了碟肥鸭子，配着烈酒吃得尽兴。听闻花魁深夜有客，柳渠阴酒醒了一半：“哦，不问你也知道，那个姓凌的又来了。”
男人薄情，柳渠阴十分的心早冷了九分，此刻只想看谁能先破局。三皇子接近墨觞晏，对柳渠阴没什么坏处，她还好心提醒，现在青梅酒都是陈年的，要是端上桌，可得先说明。
“月姑娘，你家主子脾气不好，那个客人也古怪，你要是没说清楚，他们要么以为你办事不力，要么以为我拿次品糊弄，到时候弄不好，咱们俩可成了苦命鸳鸯。”
柳酒师向来不着调，绯月眼皮都不敢抬，讪笑道多谢渠阴师傅提醒，端着酒壶就往外走。夜里没人扫雪，地上有点滑，绯月走得小心，柳渠阴倚在酒窖门框边，手中啃着一只鸭腿，浑身酒气挥之不去。
青梅酒经过霜雪的沉淀，味道比旧年更具侵略性，入喉绵绸挥之不去，简直要强行拉人入梦境，从此长醉不复醒。折扇公子脑海中的应当是刘氏，却忍不住想摸一摸花魁的手心，不知是否一如既往地冰凉。大约自己酒量变差了，他居然看到对面的女子笑靥如花，冲着他弯起嘴角，眼神满是温柔。
“阿晏，你是不是醉了。”
凌亦珩伸出手，却没得到回应。花魁娘子杯中仍然是茶，脸上纵有红晕，也只不过痴人说梦的幻影：“醉的人是你。你的小厮呢？喝成这样，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回去。”
“那我不走便是了。”折扇公子眯着眼，再次给自己满上，“冷香阁的桂花酿，名冠京城，我却觉着，还是青梅酒喝得痛快。阿晏，你怎么不喝呢，看着我醉倒，你一定是等着取笑我。”
青梅薄酸气息盖过熏炉微焦的炭火味，缓缓游走在折扇公子鼻尖。他非酒后无德之辈，在花魁面前借酒装疯也是用惯了的伎俩：“阿晏，你今天真好看。平常见你总是盛装打扮，那些俗人不懂，穿金戴银，欣赏的都是衣物、钗环，你这个样子，才能真切看出，是天生的美人。”
“我当然知道我是美人，可是公子还没回答我，你的小厮在哪里，我好叫丫鬟去寻人。”花魁娘子最终还是做出让步：“就算公子睡在这里，也不好让跟随你的人在外头冻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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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背上已经爬满冷汗，一瞬间竟生出扼杀这个女子的冲动。她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怪自己会错了意？凌亦珩差点就忘了，这女子是只狐狸，万不能以常理推断之。
花魁看上去没有异样，眨着眼睛无奈地看着自己这面，还不忘倒一杯茶，当着他的面喝下去：“我自饮一杯，证明茶水无毒，公子大约是困倦了，都说起梦话来。”
“冷香阁有好酒，我不说，你就不拿出来。”凌亦珩撑着手，眼睛只往桌面看；“我来这里，几时是为了喝茶的。阿晏，你同我说句实话，我方才所讲，你有没有听懂。”
沈渊刚想唤丫鬟来上酒，忽听见折扇公子又问这种不知所云的话，下意识想驳他，念及他感怀亡妻，这才没有和他计较：“茶亦能醉人，公子身染世欢楼的荔枝香味道，怕是在那儿喝多了茶水，来到这里复饮，怎能不醉。”
“你回答便是了，我有没有醉，你还不清楚吗？”凌亦珩激动起来，掌心已然叩上桌面，五指微蜷，好似在迟疑会不会吓着女子，她却没事人般抬眸看向扶栏外，宾客尽散，粗使丫头们正在打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凌公子，你伤心过甚了。晏儿妄自揣测，尊夫人在世时，日日将公子与令堂的委屈看在眼中，她既生前不愿你为难，死后想必也不肯你因为感伤，坏了自己的心智，乱了自己的言行。你我初相识虽有龃龉，却日久见人心，晏儿晓得，公子绝非无理取闹之徒，若公子心念旧年青梅酒，晏儿自当双手奉上，请公子痛饮解忧。”
凌亦珩拼力压制哽咽：“青梅酒……你还能想到青梅。我顾不得你是否会恼怒，其实，我妻子在世时，曾经亲手为我酿酒，效仿古雀神国的‘锦江春’，她是养在深闺的女儿，酿出的酒极酸涩，可我还是命人存起来，喝了许多年。”
前一刻还深情款款说要带她离开，刹那间就可以转而以酒悼念亡妻，换作是离雪城，沈渊即刻要拂袖而去，可面对凌亦珩便无所谓了。花魁深表同情，婉转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生而不能相守，乃是人间憾事，晏儿感同身受。可惜‘锦江春’一味失传已久，楼中酒师翻阅古籍也不得法。有这样一位肯用心的妻子，是公子的福气，公子保存的不是酒，而是尊夫人的深情厚谊。”
“可惜，她根本不懂酿酒，最后在坛子里腐坏，也只能封存起来，留个念想了。”三皇子眼前浮现出刘氏旧日音容，为自己学得一门新手艺而雀跃，眸子亮晶晶像小姑娘。
她说，想和殿下有岁岁年年，想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为殿下酿一壶真正的好酒。
宫中亲情浅薄，刘氏腹中有了孩儿，凌亦珩仿佛看到一点希冀，也盼着能为人父母，让崔贵妃享受天伦之乐。东宫的那一位是如何红了眼睛，三皇子不是看不到，他以为人心至少是肉长，什么风霜刀剑只向自己这辈来，不能牵连到未出世的无辜稚童。
凌亦珩开始头痛，急忙逼迫自己停住：“罢了……今日怪我失态，冲撞了姑娘。小阁主，青梅酒可还有吗，赏我一杯吧。”
绯月的到来差点吓着柳渠阴，酒师一天二十四个时辰，有四之其三都窝在酒窖中，刚从厨房讨了碟肥鸭子，配着烈酒吃得尽兴。听闻花魁深夜有客，柳渠阴酒醒了一半：“哦，不问你也知道，那个姓凌的又来了。”
男人薄情，柳渠阴十分的心早冷了九分，此刻只想看谁能先破局。三皇子接近墨觞晏，对柳渠阴没什么坏处，她还好心提醒，现在青梅酒都是陈年的，要是端上桌，可得先说明。
“月姑娘，你家主子脾气不好，那个客人也古怪，你要是没说清楚，他们要么以为你办事不力，要么以为我拿次品糊弄，到时候弄不好，咱们俩可成了苦命鸳鸯。”
柳酒师向来不着调，绯月眼皮都不敢抬，讪笑道多谢渠阴师傅提醒，端着酒壶就往外走。夜里没人扫雪，地上有点滑，绯月走得小心，柳渠阴倚在酒窖门框边，手中啃着一只鸭腿，浑身酒气挥之不去。
青梅酒经过霜雪的沉淀，味道比旧年更具侵略性，入喉绵绸挥之不去，简直要强行拉人入梦境，从此长醉不复醒。折扇公子脑海中的应当是刘氏，却忍不住想摸一摸花魁的手心，不知是否一如既往地冰凉。大约自己酒量变差了，他居然看到对面的女子笑靥如花，冲着他弯起嘴角，眼神满是温柔。
“阿晏，你是不是醉了。”
凌亦珩伸出手，却没得到回应。花魁娘子杯中仍然是茶，脸上纵有红晕，也只不过痴人说梦的幻影：“醉的人是你。你的小厮呢？喝成这样，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回去。”
“那我不走便是了。”折扇公子眯着眼，再次给自己满上，“冷香阁的桂花酿，名冠京城，我却觉着，还是青梅酒喝得痛快。阿晏，你怎么不喝呢，看着我醉倒，你一定是等着取笑我。”
青梅薄酸气息盖过熏炉微焦的炭火味，缓缓游走在折扇公子鼻尖。他非酒后无德之辈，在花魁面前借酒装疯也是用惯了的伎俩：“阿晏，你今天真好看。平常见你总是盛装打扮，那些俗人不懂，穿金戴银，欣赏的都是衣物、钗环，你这个样子，才能真切看出，是天生的美人。”
“我当然知道我是美人，可是公子还没回答我，你的小厮在哪里，我好叫丫鬟去寻人。”花魁娘子最终还是做出让步：“就算公子睡在这里，也不好让跟随你的人在外头冻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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