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明月不谙离别苦（二）
太子要上早朝，韫华堂天未亮就掌灯，太子妃有毅力，早起两个时辰梳洗打扮，又做了早膳，等着夫君醒来，一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心意。
绣雪很想找个机会劝一劝，可看到康承君那种雀跃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不忍打破主子这点少有的欢愉辰光。清粥小菜摆上膳桌，太子妃很是花费了一番精力，无意间对着镜子一看，头上金灿灿的步摇居然歪了，赶紧让绣雪手上麻利些，重新打散头发，在太子醒来前理齐了头面。
“臣妾厨艺不佳，只依着在家时常吃的，准备了这些粗茶淡饭，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康氏穿戴娇艳，人面桃花，说话也声若黄鹂，斟酌着贤良做派的字眼。朱红胭脂打扮得她宛如少女，丹凤眼中满是亮晶晶的欢喜，望向太子时，仿佛回到了新婚燕尔。绣雪甚是欣慰，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主子几个时辰，无量天尊保佑，可算让太子妃开窍了一回。
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用过早饭，直到康氏依依不舍将人送到宫门口，流萤馆和青鸾阁的女子们也纷纷领着孩子来送别父亲，一行人的脚印踩在扫过的薄薄一层残雪上，渐行渐远渐无踪，东宫内的小小风波才算彻底宣告结束。此时才由那位资历最老的周良媛发现，玉良娣不见了，她不是个贪睡的人，却没出来送行，余贺轩也没有宫人行走，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康承君决心做个合格的正妻，当即领着众妾前去余贺轩探望。果不其然，玉良娣蜷缩在床角，紧闭双眼，浑身发抖，面色乌青，俨然已经挣扎过许久。她身上没有换衣服，还盖着厚厚三四层被褥，然而，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香儿跪在脚踏前，头磕到地面上，恳请太子妃娘娘救命，让人送些热水来，让玉良娣可以泡个艾叶澡。
“良娣旧疾复发，就这么熬了整整一夜，眼看就要不行了，太子妃娘娘您大恩大德，救救良娣吧……”
香儿比玉良娣年纪还要大几岁，额头重重磕出血色，十分吓人。康承君被这么一闹，好似成了那善妒害人的恶女子，僵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几个妾侍面面相觑，张宝林眼底藏不住看好戏的得意，她大着肚子，怀的是第二胎，很有恃宠而骄的底气。
“哎呀，你这个丫头，这是做什么呀。”终于还是周良媛心有不忍，出手打破僵局，赶紧将香儿拉起来：“娘娘慈爱，怎会放任良娣病痛不管呢。太子爷才上朝去，咱们姐妹都早起，还没醒过神儿，你这么哭闹，既惊扰了太子妃，也让玉良娣不好休息。”
绣雪早已递眼色给侍女奶母们，领了孩子们出去，听见周良媛解围，赶忙顺水推舟，向康氏道：“正是，太子妃与太子情好，凡事亲力亲为，难免精神吃不消。娘娘，奴婢去请太医来吧，玉良娣这个情形，只怕又要病好多天了。”
太子妃的女官面子大，请来一把胡子的牛太医，望闻问切一通，得出的还是老结论：“玉良娣身患寒症，乃风寒入骨所致，需得多多保养，发作期间多用艾叶、桃枝煮水浸泡，切不可见风遇寒。”
牛太医开了个温补药方，周良媛有眼力见，让自己身边的小林去抓药。绣雪送太医出去，康氏独自留在余贺轩面对众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觉得有些不自在。
前一夜香儿还为艾叶热水发愁，各处都推说睡下了，这会儿天刚朦朦亮，已经有手脚麻利的宫人抬来香樟木浴盆，盛着热腾腾的艾叶水，水面还洒满切碎的桃枝。香儿顾不得难过人情冷暖，趁着有宫女帮手，扶了玉良娣下床沐浴。一众妃妾见状，都称良娣身体无碍就好，她们也就不打扰了。
“香儿，你好好照顾玉良娣，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来韫华堂禀告。”康承君有绣雪在身边，说话间又找回了太子妃的底气：“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去歇一歇，莲子留在这里，帮你照顾良娣，等玉良娣好转，你再来向本宫回话。”
香儿千恩万谢送走了康氏，刚想松口气，想起那叫莲子的宫女还在跟前，抿抿嘴唇恢复沉默。好在莲子是个老实人，年纪不大，面相也和善，低着头为玉良娣添水，并不多说什么话。
这一年的雪似乎格外多，将旧年积攒的雪花全都倾泻来人间。等东边泛起日出的朝霞色，天空又飘起细碎玉屑，整个世界仿佛晕染上一层青灰色。玉良娣泡过艾叶，人还是恹恹的，躺在床上神志不清，香儿灌了两个汤婆子捂着，房间里也烧上了地龙，坐一会儿甚至觉得热。
莲子很自觉地去煎药，香儿对她稍微放松警惕，走到门前廊下，抬头去看天空，雪花随风落在脸上，融化成丝丝冰凉，她伸手去摸，指腹也沾上了雪水，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瞧，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干净澄澈，当中掺杂着一点点灰尘，不知从何处来。
在母国时，香儿四岁进王宫做事，不怎么记得在家的场景，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家乡下过一场雪，兄弟姐妹五六个手拉着手，出门玩耍，总共堆了好大两个雪人。后来……香儿知道，自己这个名字是进宫后取的，在那之前叫什么，她竟完全不记得了。
玉良娣很久都没有醒，莲子煎好的汤药只能放在炉上温着，雪逐渐大了，香儿回到屋里避寒。其实余贺轩并不短缺炭火，不过是要精打细算，半点不敢铺张浪费，香儿揭开黄铜盖子，拿火钳拨了拨，顺便暖手。莲子空闲下来，好像也不知应该做什么，呆呆站在一边，是不是偷瞄香儿一眼。
“外面下着雪，别站门口了，来烤烤火吧，莲子姑娘，余贺轩没有好点心备着，委屈你留下了。”香儿招呼她过来，微笑道，“等会儿良娣醒了，还要劳烦你帮我再烧一桶水，我喂良娣吃了药，得让她再泡一次艾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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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雪很想找个机会劝一劝，可看到康承君那种雀跃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不忍打破主子这点少有的欢愉辰光。清粥小菜摆上膳桌，太子妃很是花费了一番精力，无意间对着镜子一看，头上金灿灿的步摇居然歪了，赶紧让绣雪手上麻利些，重新打散头发，在太子醒来前理齐了头面。
“臣妾厨艺不佳，只依着在家时常吃的，准备了这些粗茶淡饭，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康氏穿戴娇艳，人面桃花，说话也声若黄鹂，斟酌着贤良做派的字眼。朱红胭脂打扮得她宛如少女，丹凤眼中满是亮晶晶的欢喜，望向太子时，仿佛回到了新婚燕尔。绣雪甚是欣慰，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主子几个时辰，无量天尊保佑，可算让太子妃开窍了一回。
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用过早饭，直到康氏依依不舍将人送到宫门口，流萤馆和青鸾阁的女子们也纷纷领着孩子来送别父亲，一行人的脚印踩在扫过的薄薄一层残雪上，渐行渐远渐无踪，东宫内的小小风波才算彻底宣告结束。此时才由那位资历最老的周良媛发现，玉良娣不见了，她不是个贪睡的人，却没出来送行，余贺轩也没有宫人行走，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康承君决心做个合格的正妻，当即领着众妾前去余贺轩探望。果不其然，玉良娣蜷缩在床角，紧闭双眼，浑身发抖，面色乌青，俨然已经挣扎过许久。她身上没有换衣服，还盖着厚厚三四层被褥，然而，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香儿跪在脚踏前，头磕到地面上，恳请太子妃娘娘救命，让人送些热水来，让玉良娣可以泡个艾叶澡。
“良娣旧疾复发，就这么熬了整整一夜，眼看就要不行了，太子妃娘娘您大恩大德，救救良娣吧……”
香儿比玉良娣年纪还要大几岁，额头重重磕出血色，十分吓人。康承君被这么一闹，好似成了那善妒害人的恶女子，僵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几个妾侍面面相觑，张宝林眼底藏不住看好戏的得意，她大着肚子，怀的是第二胎，很有恃宠而骄的底气。
“哎呀，你这个丫头，这是做什么呀。”终于还是周良媛心有不忍，出手打破僵局，赶紧将香儿拉起来：“娘娘慈爱，怎会放任良娣病痛不管呢。太子爷才上朝去，咱们姐妹都早起，还没醒过神儿，你这么哭闹，既惊扰了太子妃，也让玉良娣不好休息。”
绣雪早已递眼色给侍女奶母们，领了孩子们出去，听见周良媛解围，赶忙顺水推舟，向康氏道：“正是，太子妃与太子情好，凡事亲力亲为，难免精神吃不消。娘娘，奴婢去请太医来吧，玉良娣这个情形，只怕又要病好多天了。”
太子妃的女官面子大，请来一把胡子的牛太医，望闻问切一通，得出的还是老结论：“玉良娣身患寒症，乃风寒入骨所致，需得多多保养，发作期间多用艾叶、桃枝煮水浸泡，切不可见风遇寒。”
牛太医开了个温补药方，周良媛有眼力见，让自己身边的小林去抓药。绣雪送太医出去，康氏独自留在余贺轩面对众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觉得有些不自在。
前一夜香儿还为艾叶热水发愁，各处都推说睡下了，这会儿天刚朦朦亮，已经有手脚麻利的宫人抬来香樟木浴盆，盛着热腾腾的艾叶水，水面还洒满切碎的桃枝。香儿顾不得难过人情冷暖，趁着有宫女帮手，扶了玉良娣下床沐浴。一众妃妾见状，都称良娣身体无碍就好，她们也就不打扰了。
“香儿，你好好照顾玉良娣，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来韫华堂禀告。”康承君有绣雪在身边，说话间又找回了太子妃的底气：“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去歇一歇，莲子留在这里，帮你照顾良娣，等玉良娣好转，你再来向本宫回话。”
香儿千恩万谢送走了康氏，刚想松口气，想起那叫莲子的宫女还在跟前，抿抿嘴唇恢复沉默。好在莲子是个老实人，年纪不大，面相也和善，低着头为玉良娣添水，并不多说什么话。
这一年的雪似乎格外多，将旧年积攒的雪花全都倾泻来人间。等东边泛起日出的朝霞色，天空又飘起细碎玉屑，整个世界仿佛晕染上一层青灰色。玉良娣泡过艾叶，人还是恹恹的，躺在床上神志不清，香儿灌了两个汤婆子捂着，房间里也烧上了地龙，坐一会儿甚至觉得热。
莲子很自觉地去煎药，香儿对她稍微放松警惕，走到门前廊下，抬头去看天空，雪花随风落在脸上，融化成丝丝冰凉，她伸手去摸，指腹也沾上了雪水，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瞧，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干净澄澈，当中掺杂着一点点灰尘，不知从何处来。
在母国时，香儿四岁进王宫做事，不怎么记得在家的场景，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家乡下过一场雪，兄弟姐妹五六个手拉着手，出门玩耍，总共堆了好大两个雪人。后来……香儿知道，自己这个名字是进宫后取的，在那之前叫什么，她竟完全不记得了。
玉良娣很久都没有醒，莲子煎好的汤药只能放在炉上温着，雪逐渐大了，香儿回到屋里避寒。其实余贺轩并不短缺炭火，不过是要精打细算，半点不敢铺张浪费，香儿揭开黄铜盖子，拿火钳拨了拨，顺便暖手。莲子空闲下来，好像也不知应该做什么，呆呆站在一边，是不是偷瞄香儿一眼。
“外面下着雪，别站门口了，来烤烤火吧，莲子姑娘，余贺轩没有好点心备着，委屈你留下了。”香儿招呼她过来，微笑道，“等会儿良娣醒了，还要劳烦你帮我再烧一桶水，我喂良娣吃了药，得让她再泡一次艾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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