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C (27-30)
27
清晨，何征在小惠的床上醒来。他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到了墙上小惠和他老公的大幅结婚照片。小惠一袭婚纱，笑盈盈的模样，搭在一个男人的肩头。照片中的男人目光严肃，像是在盯着何征。何征被这陌生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把脸转向别处。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到床上和地上。旁边的小惠睡得正香，呼吸均匀，手里抱着被子边缘，好像在搂着什么东西一样。何征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客厅，找到自己昨天散落在地上的裤子和衣服，赶紧穿上。
他看了看时间，快要七点钟了。他想给小惠留张字条，但也不知道哪儿去找笔和纸。他犹豫片刻，接着走向门口。他打开门，闪了出去，然后把门轻轻地带上。
何征这时候突然觉得又渴又饿，宿醉的头疼也很明显。走到小惠家小区的外面，看到路边有卖早点的小亭子。何征买了一瓶水和两个烧饼，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往单位的地址开去。到了单位门口，何征付钱下车，四周看了一下没有苏涵的影子，松了口气，进了单位大门。
到了办公室，徐姐已经来了。看见何征进门，惊讶地说了一句，“哟，今天领导可来晚了。”
何征笑笑，“今天起晚了。”
何征把烧饼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先去卫生间洗手上厕所。在镜子前面照了照，何征被自己吓了一跳。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泛着油光。他赶紧洗了把脸，想着徐姐刚看见自己这样的造型肯定在心里偷偷笑上了。何征整理了头发，擦了擦脸，又弄了一下衣领，再看看，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倒也还可以。他出了卫生间，走进办公室，把桌上的烧饼三下五除二地给消灭掉了。
肚子刚刚被填满，小惠那柔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肢就浮现在何征眼前。昨夜床上的淋漓尽致让何征此刻怎样也甩不掉小惠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苏涵的事情，但是没办法集中精力。自己本来是对苏涵极度愤怒和失望的，一夜过去这种情绪竟然变了味道。到底变成什么味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楚，但和小惠在床上的这一夜让自己的心情有了明显的放松和好转。世界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这一边，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去面对后面的艰难险阻。何征想着，滚床单这件事可真是个好东西，苏涵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早就开始用这种方式来放松心情了。想到这儿，何征突然间思念起苏涵的身体了。这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何征这两年来偶尔有想法，但都属于生理反应，而且自从他开始筹划当组长之后，这种需求就自动降了许多。加上苏涵一直没有热情，两人一起也都是草草结束，以发泄出来为目的。但是此刻，他对苏涵身体的想念却是真真切切的。苏涵比小惠要丰润一些，皮肤也更加白嫩，让何征从前是多么的销魂，多么的难以抗拒。想转身看着办公室玻璃窗外，同事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何征不得不想办法分散注意力。
何征打开电脑，翻开今天的工作日志。突然发现自己来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一点儿和工作有关系的正事儿都没想呢，这真是破天荒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正常情况都是在路上，在进门之前已经开始去想工作，甚至前一天晚上，甚至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何征对自己今天的“玩忽职守”表示惊讶。当了组长之后，自己一向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而现在面对工作时，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女人的身体。他晃晃头，想清理一下思绪，想转换成工作模式。但是一点儿也不成功，他的兄弟不听他的指挥，还是想做它自己想做的事儿。何征无奈地走出办公室，和同事们打打招呼，分散一下精力，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希望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何征和赵姐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徐姐喊了一声请进。门推开了一半，小惠在门口。何征走过去，“你怎么来啦？楼道里说话不方便，到我办公室吧。”何征把小惠领到他的办公室。
何征拉了把椅子让小惠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我给你打手机没有反应，我一着急就过来找你了。”小惠解释道。
何征掏出手机一看，手机关机了。他按了两下，“手机没电了，我还不知道呢。”说着，何征找了根充电线把手机给插上。“你还记得我工作的这个地方啊。”
“记得，那时候过来找过你，记得这个地点。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你升官儿了呀，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了。”
“小官儿。办公室也小呢。”何征谦虚地说。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声，别有什么压力啊。昨晚。。。”小惠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
何征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苏涵。
28
周四晚上，苏涵回来给儿子洗好了澡出来，就没有看到何征。何征在这个时间一般都不会出去了，苏涵很纳闷，不知道何征去了哪儿。她把孩子先安顿好，给他讲故事，哄他睡下。等孩子睡踏实了，苏涵起来，给何征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被按掉了。苏涵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何征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苏涵又给何征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苏涵接着给何征发了短信，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到了半夜，仍旧是没有消息，苏涵已经非常的担心了。她回来的时候何征还是好好的，正和儿子玩着拼图，怎么自己给儿子洗个澡的空儿，人就不见了呢。如果他单位有事，何征临走的时候都会告诉她一声，不会就这么走掉。再说单位有什么事能弄到十二点钟还弄不完呢。就算是弄不完也得回来睡觉啊，这么晚了去哪儿待着呢。苏涵开始不停地打电话。最后何征的手机关机了。苏涵在焦虑中挨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直到天亮。
早上，阿姨今天来得晚一些，说是路上塞车。苏涵顾不得和阿姨说什么，就赶紧往单位跑。坐车坐了半天，在焦躁无比的心情中下了公交车，来到单位。苏涵放下自己的东西，和林姐说了声，有点事儿马上就回来啊。林姐问苏涵发生啥事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苏涵说过会儿再解释，就急忙来到何征办公的大楼。
何征被提升为组长后，苏涵还没有来过。他们结婚的时候苏涵过来和何征的同事们打过招呼，发喜糖，生了小孩过后也来过一次，但仍是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苏涵推门进去，坐在门口的徐姐愣了一下，接着反应出来苏涵是谁，朝她笑笑。
“何征呢？”苏涵问。
徐姐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对苏涵说，“在那个门里面呢。”
苏涵沿着徐姐指的方向走去，敲了敲何征办公室的门。
苏涵打开门，看见了何征，还有何征身旁的小惠。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场景。苏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转身逃开了。
办公室门口各位姐姐们都在看着，有的在笑。
苏涵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看样子何征和这个女子关系不一般，两人那么亲切地交谈着。想必昨晚何征是去找她了。但是何征就那样出去，也不打个招呼，突然间夜不归宿，不合情理啊。就算有什么，也至少得找点理由吧，得藏着瞒才对啊。而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去，这么嚣张，是想怎样呢。苏涵怎么都想不明白。
林姐过来关心地问苏涵的状况。苏涵说她也没搞清楚，现在正糊涂着呢，等她想明白了再和林姐说。林姐说你要有什么事儿就随时给我打电话，咱俩工作时间内工作时间外都能联系，如果需要我帮忙，我是非常乐意的。苏涵谢过林姐，说这次弄不好还真得找她。
苏涵上午的时候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到了周五下午，本来也没什么活儿，苏涵和领导说她昨晚没睡好，头太疼了，想早走一会儿。领导说没问题，让她自己安排好了就行。苏涵于是收拾东西早早地回家了。她说得没错，她是头疼，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今天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状态很差。苏涵迷迷糊糊地下了公交车，买了点菜，回到家。小孩和阿姨都不在家，估计是出去玩了。苏涵坐在沙发上，想起昨夜自己那么担心，何征今天还不是好好地和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何征会不会回来。按理说苏涵撞到了那样的场面，何征应该追她出来，至少也应该稍后去她办公室找她解释。现在都下午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种反常的举动不像何征的风格啊。正想着，苏涵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苏涵划开手机，看到了何征的短信：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周末这两天，我想自己静一静，想想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麻烦你照顾明睿了。多保重。”
原来是这样啊，苏涵心里想，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的头更疼了，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29
苏涵在何征办公室门口跑掉的时候，何征的表情严肃起来。
小惠也猜出了苏涵是谁，对何征说，“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影响你了啊。”
何征摆摆手，“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何征和小惠一时间没了话说。小惠起身告辞，何征把她送了出去。
何征回到办公室之后，整理了今天必须要安排的工作，该分配下去的分配下去，该往上交的往上交，该跟进的跟进。到了下午，参加了一个上面给开的会，拿了一些新的工作任务，再给组里开了个小会，简单交代一下，就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何征把新工作、没完成的报告都留在了办公室，什么也没带走。他给苏涵发了个短信，就离开了单位，坐公交车去了附近的地铁站。
两个多小时后，何征来到了密云。上次他和苏涵来到这里，还是苏涵第一次去何征的东北老家回来之后的事。就是在这里，何征第一次和苏涵有了亲密接触，开始了甜蜜幸福的情爱之旅。何征永远都会记得那份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多兴奋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何征此刻重返旧地，想看看现在的自己离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有多远。他也想通过回望过去的自己，探求一些本质上不会改变的东西，比如自己的本性。追根溯源，毕竟现在的自己是由那时候的自己一步步的发展变化而来，现在用局外人的角度和眼光，审视过去的自己，对即将面临的抉择，应该会有所帮助。很多事情真的得好好想清楚才行。
何征不知道苏涵这会儿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思考着。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困惑着，纠结着。何征想到了苏涵这个周末独自一人带孩子，说不定会有困难，会不会带孩子带得上火焦虑。自己就是，和小孩子单独待久了总是心烦意乱。想到这里，何征意识到自己还是很挂念苏涵，就算现在他们在床上的激情消退了不少，但两个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另一种牢固的纽带关系。何征想着自己在升迁之后，脑子里整天装得都是工作，和苏涵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两个人也不愿意相互理解。何征问自己，为事业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本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提升全家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但事与愿违，苏涵与自己在心里上的距离却渐行渐远。
何征在县城找了个旅店住下。六年的时间过去，密云小城的变化很大，大得让何征惊叹自己是否曾经来过这里。在哪儿哪儿都是紧罗密布地建设中的各级城镇，想找回几年前的感觉还真不容易，就好像找寻过去的自己一样，需要停留，需要思索。
何征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搂着苏涵，就拥有了全世界。那时候的自己生活在一个单纯的世界里，工作轻松，经济上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可以应付正常开销，包括读书那个花费不多的爱好。但现在的自己，所处环境复杂了很多，很多责任和压力，把爱好都给挤没了，何征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本书是哪时候读的了。何征回忆着他这几年的经历，得出了如下感慨：婚姻不一定是爱情的坟墓，但孩子非常有可能带来这个后果。在目前的社会里，孩子破坏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体现在方方面面：经济压力，工作压力，SEX方面的压力。但是如果没有孩子，他和苏涵之间就一定会一直相爱吗？还是浪漫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消失殆尽。这个答案何征不知道，就他的情况来看，孩子的出现的确在里面起了重要因素。
想到孩子，何征突然思念起他那可爱的儿子来了。儿子的出现纵然导致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但一看到小崽子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就感觉什么都值了。有了孩子意味着牺牲，或许真的要牺牲很多很重要的东西，但这种付出在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中有了意义。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得失永远都不是对等的。看着儿子有所得，那么自己有所失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为人父母的本能吧。何征想着，从儿子的立场考虑，既然婚姻已经有了结晶，而且他和苏涵两个人对待婚姻也是理性和庄重的，那么这个婚姻应该继续下去，使孩子能够得到快乐和健康成长的最佳机会。何征这样想着，并开始问自己是他的爱情重要，还是儿子的需求更重要。到底自己要追求怎样的爱情，到底儿子最重要的需求是什么。
30
何征忆过去，看今朝，望未来地想了又想，翻来覆去地想，周末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何征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留住苏涵都是必须的，是首要的，也是重中之重的。但怎样把这一想法付诸于实践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儿，他和苏涵正在矛盾的端口，好多东西都是一触即发，弄不好了就很难收场。何征在心里想象着，演练着，预判着。
何征想，如果以道德责任感为由，让苏涵尽快和那人分手，回归家庭，那么可能会发生两种情况：
结局一，苏为了义务和责任选择家庭，和自己，和孩子一起。苏涵做这样的选择的同时，必须得埋葬自己的欲望，重塑价值观，本本分分地活在婚姻生活中，相夫教子。
结局二，苏涵选择离开自己。如果自己强制要求她和那个人分开，而苏涵的价值观还是以有激情的生活为导向的话，苏涵则有可能离开家庭，离开自己。以苏涵的性格来看，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结局二是何征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苏涵出轨不假，自己也刚刚和小惠有了肉体上的接触，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得让一段稳定的婚姻破裂掉。他和苏涵能在一起，共同养育儿子，组成一个家庭，这些东西才是一笔财富。多年来建立的感情和关系有多么的不容易，何征不会允许自己建立的疆土在一段婚外情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但结局一是何征能接受的吗？苏涵郁郁寡欢地生活在婚姻之中，和何征在一起貌合神离地生活。等孩子长大之后，如果不能真心相爱，该是多么尴尬的局面啊。会不会落得到老的时候满是积怨，甚至死后连骨灰都不愿意放在一起。那样的婚姻生活有什么意义呢？说到底，父母如果不能快乐的一起生活，孩子是完全能感受到的，说不定他长大之后反倒会自责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耽误了别人的幸福吧。孩子需要的，是有着至深感情的父亲母亲，是一种和谐的家庭氛围。何征觉得结局一也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何征坚决地否定了这一做法，也就是不能强制要求苏涵和出轨对象分开。根本行不通。说到底这也是一种控制，一种占有，不是真正的爱。即使通过控制和占有这种方式得到了苏涵，也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真正的爱是很难约束的。如果硬要用伦理道德去压制感情的话，对苏涵这样的女人，永远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不去强制苏涵断掉外面的关系，那么自己面临的状况就有些复杂了。苏涵现在有了别人。而且苏涵看起来更愿意和别人上床而不是和自己。精神上的交流还不知道他们到了哪一个层面，是不是只停留在肉体上的彼此吸引。不过何征也无从问起，问的话相信苏涵也不会和他说，这个问题本身已经够尴尬的了。何征问自己，能否接受自己和苏涵的婚姻里，苏涵和别的异性朋友进行交往。这对何征来说，确实是个难题。来自本能的妒忌将永远会是一个挑战。说实话，如果免除夫妻间性忠诚的义务，何征不确定他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妒火。何征喜欢苏涵，如果何征自己只有苏涵这一个女人的话，肯定是希望苏涵只喜欢他自己，只和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异性上床，甚至包括灵魂上，也应该只和自己一起有共鸣。但是，这种理想的一夫一妻制、一对一的朝夕相处是维系爱情的合理方式吗？何征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小惠上床之后，竟带给了自己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还有欲望，不只是对小惠的欲望，甚至还有对苏涵重燃激情的信心。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力量来源于婚外，是独立于他和苏涵两人之间的。就在此刻，他和苏涵的婚姻在最初的激情已经开始衰退，而两人却对此无能为力、身心疲惫的时候，这种力量像一缕清风，从何征的角度来看，这是给婚姻注入了一股活力，让何征已经冬眠的欲望得以复苏，得以再度沐浴阳光。
何征已经决定，他不会去约束苏涵。如果苏涵和自己在一起，那必须是自愿的，发自内心的，带着美好的感情和信念在一起。何征需要的，是面对自己的内心。毫无疑问，他是爱着苏涵的。即使在激情褪去的时候，何征对苏涵仍然有着很深的感情。没错，他是爱着苏涵的。那种情怀深入骨髓。从大学时起，从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此生所求。既然爱她，就该爱她本来的样子。爱她幸福的样子。并不是爱被自己控制住的她，也不是爱自己眼里期待着的她，更不是爱被自己改造过的她。那样的方式其实是爱自己，而不是爱别人。何征想着，既然爱她，就应该让现在的自己接受现在的她，让现在的自己爱眼前的这个她。
想到这些，何征觉得已经做好了和苏涵见面的准备。他退了房间，返回到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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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何征在小惠的床上醒来。他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到了墙上小惠和他老公的大幅结婚照片。小惠一袭婚纱，笑盈盈的模样，搭在一个男人的肩头。照片中的男人目光严肃，像是在盯着何征。何征被这陌生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把脸转向别处。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到床上和地上。旁边的小惠睡得正香，呼吸均匀，手里抱着被子边缘，好像在搂着什么东西一样。何征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客厅，找到自己昨天散落在地上的裤子和衣服，赶紧穿上。
他看了看时间，快要七点钟了。他想给小惠留张字条，但也不知道哪儿去找笔和纸。他犹豫片刻，接着走向门口。他打开门，闪了出去，然后把门轻轻地带上。
何征这时候突然觉得又渴又饿，宿醉的头疼也很明显。走到小惠家小区的外面，看到路边有卖早点的小亭子。何征买了一瓶水和两个烧饼，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往单位的地址开去。到了单位门口，何征付钱下车，四周看了一下没有苏涵的影子，松了口气，进了单位大门。
到了办公室，徐姐已经来了。看见何征进门，惊讶地说了一句，“哟，今天领导可来晚了。”
何征笑笑，“今天起晚了。”
何征把烧饼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先去卫生间洗手上厕所。在镜子前面照了照，何征被自己吓了一跳。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泛着油光。他赶紧洗了把脸，想着徐姐刚看见自己这样的造型肯定在心里偷偷笑上了。何征整理了头发，擦了擦脸，又弄了一下衣领，再看看，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倒也还可以。他出了卫生间，走进办公室，把桌上的烧饼三下五除二地给消灭掉了。
肚子刚刚被填满，小惠那柔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肢就浮现在何征眼前。昨夜床上的淋漓尽致让何征此刻怎样也甩不掉小惠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苏涵的事情，但是没办法集中精力。自己本来是对苏涵极度愤怒和失望的，一夜过去这种情绪竟然变了味道。到底变成什么味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楚，但和小惠在床上的这一夜让自己的心情有了明显的放松和好转。世界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这一边，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去面对后面的艰难险阻。何征想着，滚床单这件事可真是个好东西，苏涵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早就开始用这种方式来放松心情了。想到这儿，何征突然间思念起苏涵的身体了。这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何征这两年来偶尔有想法，但都属于生理反应，而且自从他开始筹划当组长之后，这种需求就自动降了许多。加上苏涵一直没有热情，两人一起也都是草草结束，以发泄出来为目的。但是此刻，他对苏涵身体的想念却是真真切切的。苏涵比小惠要丰润一些，皮肤也更加白嫩，让何征从前是多么的销魂，多么的难以抗拒。想转身看着办公室玻璃窗外，同事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何征不得不想办法分散注意力。
何征打开电脑，翻开今天的工作日志。突然发现自己来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一点儿和工作有关系的正事儿都没想呢，这真是破天荒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正常情况都是在路上，在进门之前已经开始去想工作，甚至前一天晚上，甚至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何征对自己今天的“玩忽职守”表示惊讶。当了组长之后，自己一向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而现在面对工作时，满脑子想的竟然都是女人的身体。他晃晃头，想清理一下思绪，想转换成工作模式。但是一点儿也不成功，他的兄弟不听他的指挥，还是想做它自己想做的事儿。何征无奈地走出办公室，和同事们打打招呼，分散一下精力，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希望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何征和赵姐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徐姐喊了一声请进。门推开了一半，小惠在门口。何征走过去，“你怎么来啦？楼道里说话不方便，到我办公室吧。”何征把小惠领到他的办公室。
何征拉了把椅子让小惠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我给你打手机没有反应，我一着急就过来找你了。”小惠解释道。
何征掏出手机一看，手机关机了。他按了两下，“手机没电了，我还不知道呢。”说着，何征找了根充电线把手机给插上。“你还记得我工作的这个地方啊。”
“记得，那时候过来找过你，记得这个地点。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你升官儿了呀，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了。”
“小官儿。办公室也小呢。”何征谦虚地说。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声，别有什么压力啊。昨晚。。。”小惠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
何征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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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上，苏涵回来给儿子洗好了澡出来，就没有看到何征。何征在这个时间一般都不会出去了，苏涵很纳闷，不知道何征去了哪儿。她把孩子先安顿好，给他讲故事，哄他睡下。等孩子睡踏实了，苏涵起来，给何征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被按掉了。苏涵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何征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苏涵又给何征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苏涵接着给何征发了短信，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到了半夜，仍旧是没有消息，苏涵已经非常的担心了。她回来的时候何征还是好好的，正和儿子玩着拼图，怎么自己给儿子洗个澡的空儿，人就不见了呢。如果他单位有事，何征临走的时候都会告诉她一声，不会就这么走掉。再说单位有什么事能弄到十二点钟还弄不完呢。就算是弄不完也得回来睡觉啊，这么晚了去哪儿待着呢。苏涵开始不停地打电话。最后何征的手机关机了。苏涵在焦虑中挨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直到天亮。
早上，阿姨今天来得晚一些，说是路上塞车。苏涵顾不得和阿姨说什么，就赶紧往单位跑。坐车坐了半天，在焦躁无比的心情中下了公交车，来到单位。苏涵放下自己的东西，和林姐说了声，有点事儿马上就回来啊。林姐问苏涵发生啥事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苏涵说过会儿再解释，就急忙来到何征办公的大楼。
何征被提升为组长后，苏涵还没有来过。他们结婚的时候苏涵过来和何征的同事们打过招呼，发喜糖，生了小孩过后也来过一次，但仍是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苏涵推门进去，坐在门口的徐姐愣了一下，接着反应出来苏涵是谁，朝她笑笑。
“何征呢？”苏涵问。
徐姐指了指里面的办公室，对苏涵说，“在那个门里面呢。”
苏涵沿着徐姐指的方向走去，敲了敲何征办公室的门。
苏涵打开门，看见了何征，还有何征身旁的小惠。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场景。苏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转身逃开了。
办公室门口各位姐姐们都在看着，有的在笑。
苏涵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看样子何征和这个女子关系不一般，两人那么亲切地交谈着。想必昨晚何征是去找她了。但是何征就那样出去，也不打个招呼，突然间夜不归宿，不合情理啊。就算有什么，也至少得找点理由吧，得藏着瞒才对啊。而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去，这么嚣张，是想怎样呢。苏涵怎么都想不明白。
林姐过来关心地问苏涵的状况。苏涵说她也没搞清楚，现在正糊涂着呢，等她想明白了再和林姐说。林姐说你要有什么事儿就随时给我打电话，咱俩工作时间内工作时间外都能联系，如果需要我帮忙，我是非常乐意的。苏涵谢过林姐，说这次弄不好还真得找她。
苏涵上午的时候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到了周五下午，本来也没什么活儿，苏涵和领导说她昨晚没睡好，头太疼了，想早走一会儿。领导说没问题，让她自己安排好了就行。苏涵于是收拾东西早早地回家了。她说得没错，她是头疼，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今天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状态很差。苏涵迷迷糊糊地下了公交车，买了点菜，回到家。小孩和阿姨都不在家，估计是出去玩了。苏涵坐在沙发上，想起昨夜自己那么担心，何征今天还不是好好地和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何征会不会回来。按理说苏涵撞到了那样的场面，何征应该追她出来，至少也应该稍后去她办公室找她解释。现在都下午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种反常的举动不像何征的风格啊。正想着，苏涵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苏涵划开手机，看到了何征的短信：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周末这两天，我想自己静一静，想想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麻烦你照顾明睿了。多保重。”
原来是这样啊，苏涵心里想，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的头更疼了，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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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涵在何征办公室门口跑掉的时候，何征的表情严肃起来。
小惠也猜出了苏涵是谁，对何征说，“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影响你了啊。”
何征摆摆手，“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何征和小惠一时间没了话说。小惠起身告辞，何征把她送了出去。
何征回到办公室之后，整理了今天必须要安排的工作，该分配下去的分配下去，该往上交的往上交，该跟进的跟进。到了下午，参加了一个上面给开的会，拿了一些新的工作任务，再给组里开了个小会，简单交代一下，就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何征把新工作、没完成的报告都留在了办公室，什么也没带走。他给苏涵发了个短信，就离开了单位，坐公交车去了附近的地铁站。
两个多小时后，何征来到了密云。上次他和苏涵来到这里，还是苏涵第一次去何征的东北老家回来之后的事。就是在这里，何征第一次和苏涵有了亲密接触，开始了甜蜜幸福的情爱之旅。何征永远都会记得那份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多兴奋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何征此刻重返旧地，想看看现在的自己离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有多远。他也想通过回望过去的自己，探求一些本质上不会改变的东西，比如自己的本性。追根溯源，毕竟现在的自己是由那时候的自己一步步的发展变化而来，现在用局外人的角度和眼光，审视过去的自己，对即将面临的抉择，应该会有所帮助。很多事情真的得好好想清楚才行。
何征不知道苏涵这会儿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思考着。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困惑着，纠结着。何征想到了苏涵这个周末独自一人带孩子，说不定会有困难，会不会带孩子带得上火焦虑。自己就是，和小孩子单独待久了总是心烦意乱。想到这里，何征意识到自己还是很挂念苏涵，就算现在他们在床上的激情消退了不少，但两个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另一种牢固的纽带关系。何征想着自己在升迁之后，脑子里整天装得都是工作，和苏涵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两个人也不愿意相互理解。何征问自己，为事业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本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提升全家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但事与愿违，苏涵与自己在心里上的距离却渐行渐远。
何征在县城找了个旅店住下。六年的时间过去，密云小城的变化很大，大得让何征惊叹自己是否曾经来过这里。在哪儿哪儿都是紧罗密布地建设中的各级城镇，想找回几年前的感觉还真不容易，就好像找寻过去的自己一样，需要停留，需要思索。
何征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搂着苏涵，就拥有了全世界。那时候的自己生活在一个单纯的世界里，工作轻松，经济上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可以应付正常开销，包括读书那个花费不多的爱好。但现在的自己，所处环境复杂了很多，很多责任和压力，把爱好都给挤没了，何征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本书是哪时候读的了。何征回忆着他这几年的经历，得出了如下感慨：婚姻不一定是爱情的坟墓，但孩子非常有可能带来这个后果。在目前的社会里，孩子破坏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体现在方方面面：经济压力，工作压力，SEX方面的压力。但是如果没有孩子，他和苏涵之间就一定会一直相爱吗？还是浪漫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消失殆尽。这个答案何征不知道，就他的情况来看，孩子的出现的确在里面起了重要因素。
想到孩子，何征突然思念起他那可爱的儿子来了。儿子的出现纵然导致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但一看到小崽子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就感觉什么都值了。有了孩子意味着牺牲，或许真的要牺牲很多很重要的东西，但这种付出在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中有了意义。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得失永远都不是对等的。看着儿子有所得，那么自己有所失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为人父母的本能吧。何征想着，从儿子的立场考虑，既然婚姻已经有了结晶，而且他和苏涵两个人对待婚姻也是理性和庄重的，那么这个婚姻应该继续下去，使孩子能够得到快乐和健康成长的最佳机会。何征这样想着，并开始问自己是他的爱情重要，还是儿子的需求更重要。到底自己要追求怎样的爱情，到底儿子最重要的需求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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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征忆过去，看今朝，望未来地想了又想，翻来覆去地想，周末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何征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留住苏涵都是必须的，是首要的，也是重中之重的。但怎样把这一想法付诸于实践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儿，他和苏涵正在矛盾的端口，好多东西都是一触即发，弄不好了就很难收场。何征在心里想象着，演练着，预判着。
何征想，如果以道德责任感为由，让苏涵尽快和那人分手，回归家庭，那么可能会发生两种情况：
结局一，苏为了义务和责任选择家庭，和自己，和孩子一起。苏涵做这样的选择的同时，必须得埋葬自己的欲望，重塑价值观，本本分分地活在婚姻生活中，相夫教子。
结局二，苏涵选择离开自己。如果自己强制要求她和那个人分开，而苏涵的价值观还是以有激情的生活为导向的话，苏涵则有可能离开家庭，离开自己。以苏涵的性格来看，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结局二是何征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苏涵出轨不假，自己也刚刚和小惠有了肉体上的接触，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得让一段稳定的婚姻破裂掉。他和苏涵能在一起，共同养育儿子，组成一个家庭，这些东西才是一笔财富。多年来建立的感情和关系有多么的不容易，何征不会允许自己建立的疆土在一段婚外情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但结局一是何征能接受的吗？苏涵郁郁寡欢地生活在婚姻之中，和何征在一起貌合神离地生活。等孩子长大之后，如果不能真心相爱，该是多么尴尬的局面啊。会不会落得到老的时候满是积怨，甚至死后连骨灰都不愿意放在一起。那样的婚姻生活有什么意义呢？说到底，父母如果不能快乐的一起生活，孩子是完全能感受到的，说不定他长大之后反倒会自责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耽误了别人的幸福吧。孩子需要的，是有着至深感情的父亲母亲，是一种和谐的家庭氛围。何征觉得结局一也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何征坚决地否定了这一做法，也就是不能强制要求苏涵和出轨对象分开。根本行不通。说到底这也是一种控制，一种占有，不是真正的爱。即使通过控制和占有这种方式得到了苏涵，也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真正的爱是很难约束的。如果硬要用伦理道德去压制感情的话，对苏涵这样的女人，永远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不去强制苏涵断掉外面的关系，那么自己面临的状况就有些复杂了。苏涵现在有了别人。而且苏涵看起来更愿意和别人上床而不是和自己。精神上的交流还不知道他们到了哪一个层面，是不是只停留在肉体上的彼此吸引。不过何征也无从问起，问的话相信苏涵也不会和他说，这个问题本身已经够尴尬的了。何征问自己，能否接受自己和苏涵的婚姻里，苏涵和别的异性朋友进行交往。这对何征来说，确实是个难题。来自本能的妒忌将永远会是一个挑战。说实话，如果免除夫妻间性忠诚的义务，何征不确定他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妒火。何征喜欢苏涵，如果何征自己只有苏涵这一个女人的话，肯定是希望苏涵只喜欢他自己，只和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异性上床，甚至包括灵魂上，也应该只和自己一起有共鸣。但是，这种理想的一夫一妻制、一对一的朝夕相处是维系爱情的合理方式吗？何征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小惠上床之后，竟带给了自己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还有欲望，不只是对小惠的欲望，甚至还有对苏涵重燃激情的信心。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力量来源于婚外，是独立于他和苏涵两人之间的。就在此刻，他和苏涵的婚姻在最初的激情已经开始衰退，而两人却对此无能为力、身心疲惫的时候，这种力量像一缕清风，从何征的角度来看，这是给婚姻注入了一股活力，让何征已经冬眠的欲望得以复苏，得以再度沐浴阳光。
何征已经决定，他不会去约束苏涵。如果苏涵和自己在一起，那必须是自愿的，发自内心的，带着美好的感情和信念在一起。何征需要的，是面对自己的内心。毫无疑问，他是爱着苏涵的。即使在激情褪去的时候，何征对苏涵仍然有着很深的感情。没错，他是爱着苏涵的。那种情怀深入骨髓。从大学时起，从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此生所求。既然爱她，就该爱她本来的样子。爱她幸福的样子。并不是爱被自己控制住的她，也不是爱自己眼里期待着的她，更不是爱被自己改造过的她。那样的方式其实是爱自己，而不是爱别人。何征想着，既然爱她，就应该让现在的自己接受现在的她，让现在的自己爱眼前的这个她。
想到这些，何征觉得已经做好了和苏涵见面的准备。他退了房间，返回到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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