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是就算是很多年后，博子葛依旧拒绝回忆的一段日子。
他第一次切身处地体会什么叫做尸横遍野。
穿着防护服的人们把堆积的尸体装满几个卡车，丢到城外。
他被吓到，和父母一起关在家里，拉上窗帘，关掉晶网不敢去看飞升的数字。
人心惶惶。
随后在这种昏天暗地里，被关在家的父母不断地争吵，逼仄空间压抑的气氛越加沉闷。
外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是晶网线早被暴怒的父亲剪断，他又不被允许出门，佣人们是上发条的小人，一问三不知。
博子葛很难忍受这种低气压，这样下去自己难免会迎来父母离开的最终结果。
他长大了，逐渐能看懂父母温声细语下的暗潮涌动，表面奉承的阴阳怪气。也仅仅能读懂而已，每当他试图参与进去，父母又会达到一种奇妙的共识，不让他参与进来。
“你还好吗？”
沈朝雨给博子葛发这则通讯的时候，博子葛正在玩游戏。
“哪能不好啊？我打游戏忙着呢。”
他回道。
隐隐约约听到客厅有花瓶摔碎的声音。
对方沉默了一下。
然后没有再联系过他。
博子葛用游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游戏音响调到最大，震耳的音乐就可以覆盖住外边的争吵。
这是一个塔防游戏。需要计算人物的技能冷却时间和布局。博子葛不停地计算着，这个游戏他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尽管对手没有太多时间在线，但是每一局都计算得极其精准，任何的角色都能在死亡之前都能尽可能的利用，甚至利用死亡本身。博子葛沉迷在这个游戏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大脑处于高速的运转，不会停下来去考虑任何其它的事情。
在他第三次通关整个地图的时候，终于打败那个对手，达成屠榜成就。这时才发现自己精疲力尽，最后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博子葛的母亲在几天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指使着佣人把门撬开，发现半躺在地板的博子葛沉沉睡着，手边是未关掉的游戏界面。
那位夫人露出高高在上的怜悯表情，吩咐佣人把他扶上床。
博子葛大病了一场，他躺在病床上，似乎曾经有过知觉，他的小伙伴来看望过，然后走掉。在他大概能恢复意识的时候，那场疫情也差不多快要结束。
在博子葛终于清醒的时候，扎伊普来拜访他。他俩对视很久，然后扎伊普先开口：“我要走了。”
博子葛还很迟钝，他呆呆地愣着，反应一会才喃喃问：“你去哪啊？”
“晶电网的特殊计划。”扎伊普回答。
其实博子葛一直都知道扎伊普对待很多事情都抱着“随便吧无所谓跟我没关系”的态度，他的这位小伙伴就像个精密有序的机器人。可是机器人是没有感情的。
博子葛觉得自己生着病，他得享受一下病人的特殊待遇，所以他只是闷闷地回答：“噢。”
然后他闭上眼睛，等待扎伊普的解释。
但是扎伊普接下来什么都没跟他说。博子葛能感觉到扎伊普在他身边待了很久。
差一点博子葛就憋不住想要去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为什么自己的父母突然开始争吵，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刚刚醒来，记忆停留在游戏界面上他屠榜的耀眼战绩。
然后扎伊普在不得不走的时候，终于轻声叹气，他听到扎伊普小声说：“我从来没有跟人告过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未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不论是哪种形式。”
“你游戏还打得挺不错。”
说完扎伊普还轻笑了一下。
扎伊普离开是第二天的事情，他走得很急，仿佛计算好了博子葛会醒过来。
“还好我醒得快，不然都没人送你。”博子葛披着大外套，悄悄从医院溜了出来，“怎么没见沈朝雨？”
扎伊普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大少爷还没有闲心关注这个城市的八卦。
扎伊普淡淡地笑：“她不会好意思来见你的。”
然后博子葛注视扎伊普上了一辆极其普通的小车，在无人的街道缓慢地游走，离开这个大病初愈城市。
烈士之子，披一身谣言，载一车尘土，和一群热衷于同流合污的人们。
那时的博子葛还不懂“她不会好意思来送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直到几天过后，医生终于认为他的身体勉强趋于稳态，有足够的接受能力。博子葛终于勉强从别人的叙述中拼凑一个大概。
沈朝雨借助扎伊普的推算和博子葛带过去的大数据，演算出病人发病的主要区域，随后她和扎伊普悄悄潜行考察，终于找到了瘟疫的病源。
是博子葛父亲从城外运输进来的花。白色的，蓝色的，或者还有其它颜色吧，总之为了庆祝宿周的接任，热情洋溢地装饰到每一处街道。
那是很奇特的花，本身无毒，但可以作为宿主，慢慢滋生了一群变种蚊子。
这件事情不知为何被有心人爆料出来，可能是博子葛父亲的竞争对手，可能是呆在家中太过无聊的平民。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将博子葛一家推上风口浪尖。
“当老子的都不会管人是死是活，儿子在学校可不就横着走。”
——《弑天城病源综述报告》热评。
“我不知道会这样......怎么会是博子葛的父亲负责采购！”沈朝雨在晶网看自己撰写报告底下的评论，几近崩溃。
博子葛的父亲为了恭维宿周，特地抢了竞争对手的工作。这篇报告一出，竞争对手立马撇清关系，瞬间踩上一脚，反咬一口指责他假借官威欺压下属，巴结上司，不负责任，酿成大祸。
“其实这与你无关。”扎伊普说，“我想想，还会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小朋友们。”
扎伊普抬头，门口站着端庄的女人。
“博夫人？”
“我其实不喜欢别人称呼我博夫人。”女人优雅地笑笑，“我叫刘雅。”
“我听说这是你们做的报告，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如果我不同意？”
“你没法不同意。”女人气定神闲，“晶电网的录招结果出来了。恭喜你，小天才。”
扎伊普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让我考虑一下吧。刘夫人。”
“那说好，就两天。先到先得。”刘雅眨眨眼，把报告交给两个小朋友。
“先到先得？”沈朝雨迷茫地看着刘雅。
当晚扎伊普轻车熟路地离开家，快到天鸣塔的时候看到晶网铺天盖地的消息。
天才少女沈朝雨深入发掘病原特征，七芯场破格录取慧眼识珠，刘雅女士大义灭亲力挺其研究结果。
当然有几个提及扎伊普的声音，全是江郎才尽的轻言嘲讽。
“其实夫人只想要一个研究报告的噱头，至于这个人是谁不重要。”扎伊普写道，“我本来就会让给沈朝雨。只是我还没开口她就自己抢掉，也省了我跟夫人纠缠的麻烦。这是由性格决定的不同处事风格。”
“是的，我不需要这些。但是沈朝雨不同，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命的争取，这是我俩一直很欣赏她的原因。不得不承认，我们两人一出生就拥有父母给我们的许多资源，博子葛。”
“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因为刘夫人毕竟是作为你的母亲。估计她也料到我们会讲给你吧。”撇开这个身份，她是个很聪明，也很有胆量的人。扎伊普自己是做不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庞大的应对方案，或许她早有预谋。但这些就交给博子葛自己判断吧。
“我没有告别的经验，听别人说会写信来往。我去的地方会封闭管理，只好先写好给你们。沈朝雨估计很快就会发现给她的那封，毕竟是她提醒我该写告别信的。但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封信了。”
“我瞒了你们一件事，我是要去边境。沈朝雨当时不知道，我没跟她讲。”
“不过，我总算在游戏里输了你一次。”
依旧是很张狂的语气。
博子葛小心地把这封信叠好，走向母亲的书房。
“妈？”
“嗯。”刘夫人兼任了博子葛父亲的职位，正处于忙碌之中。她扮演了许久的贤妻良母，此时终于挣脱了“女性”的捆绑，终于扬眉吐气地站了起来，终于能飞扑在自己的事业之上。
“为什么是扎伊普去边境？他父母就死在那儿。”
是还嫌不够吗？还要搭上他们的孩子。博子葛茫然地想着，这几天他的脑袋快要爆炸。
刘夫人转过头，似乎没想到自己儿子第一句是问这个。
“我跟扎伊普的母亲，曾经是朋友。”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博子葛注视自己的母亲。
“我们......有一些理念上的不同。所以慢慢淡了来往。孩子，我需要你去掌握整个弑天城的经济，然后去改变它。”直到毁灭整座塔。
他的母亲望着他，博子葛竟然觉得她是看着一块完美的垫脚石。
刘夫人抛出最后的诱饵，她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你想要扎伊普回来，去进修金融吧。”
网上不知为何弥漫遍布的戾气，极富有煽动性的愚蠢言论，狂热吹捧的宗教**潮，造神趋势的阿谀奉承，盲目跟风的大众。
-
“[我去边境。我跟博子葛从小认识，培养感情更深，我父母也去过。我带来的效果会比沈朝雨带来的更好。]
[仅仅因为这样？这只是增加可能性而已。]
[刘夫人，在两种选择的结果一样的时候，我当然更倾向概率大的一方。]
我的小玩具真聪明。”
——《V noci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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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切身处地体会什么叫做尸横遍野。
穿着防护服的人们把堆积的尸体装满几个卡车，丢到城外。
他被吓到，和父母一起关在家里，拉上窗帘，关掉晶网不敢去看飞升的数字。
人心惶惶。
随后在这种昏天暗地里，被关在家的父母不断地争吵，逼仄空间压抑的气氛越加沉闷。
外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是晶网线早被暴怒的父亲剪断，他又不被允许出门，佣人们是上发条的小人，一问三不知。
博子葛很难忍受这种低气压，这样下去自己难免会迎来父母离开的最终结果。
他长大了，逐渐能看懂父母温声细语下的暗潮涌动，表面奉承的阴阳怪气。也仅仅能读懂而已，每当他试图参与进去，父母又会达到一种奇妙的共识，不让他参与进来。
“你还好吗？”
沈朝雨给博子葛发这则通讯的时候，博子葛正在玩游戏。
“哪能不好啊？我打游戏忙着呢。”
他回道。
隐隐约约听到客厅有花瓶摔碎的声音。
对方沉默了一下。
然后没有再联系过他。
博子葛用游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游戏音响调到最大，震耳的音乐就可以覆盖住外边的争吵。
这是一个塔防游戏。需要计算人物的技能冷却时间和布局。博子葛不停地计算着，这个游戏他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尽管对手没有太多时间在线，但是每一局都计算得极其精准，任何的角色都能在死亡之前都能尽可能的利用，甚至利用死亡本身。博子葛沉迷在这个游戏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大脑处于高速的运转，不会停下来去考虑任何其它的事情。
在他第三次通关整个地图的时候，终于打败那个对手，达成屠榜成就。这时才发现自己精疲力尽，最后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博子葛的母亲在几天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指使着佣人把门撬开，发现半躺在地板的博子葛沉沉睡着，手边是未关掉的游戏界面。
那位夫人露出高高在上的怜悯表情，吩咐佣人把他扶上床。
博子葛大病了一场，他躺在病床上，似乎曾经有过知觉，他的小伙伴来看望过，然后走掉。在他大概能恢复意识的时候，那场疫情也差不多快要结束。
在博子葛终于清醒的时候，扎伊普来拜访他。他俩对视很久，然后扎伊普先开口：“我要走了。”
博子葛还很迟钝，他呆呆地愣着，反应一会才喃喃问：“你去哪啊？”
“晶电网的特殊计划。”扎伊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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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子葛觉得自己生着病，他得享受一下病人的特殊待遇，所以他只是闷闷地回答：“噢。”
然后他闭上眼睛，等待扎伊普的解释。
但是扎伊普接下来什么都没跟他说。博子葛能感觉到扎伊普在他身边待了很久。
差一点博子葛就憋不住想要去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为什么自己的父母突然开始争吵，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刚刚醒来，记忆停留在游戏界面上他屠榜的耀眼战绩。
然后扎伊普在不得不走的时候，终于轻声叹气，他听到扎伊普小声说：“我从来没有跟人告过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未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不论是哪种形式。”
“你游戏还打得挺不错。”
说完扎伊普还轻笑了一下。
扎伊普离开是第二天的事情，他走得很急，仿佛计算好了博子葛会醒过来。
“还好我醒得快，不然都没人送你。”博子葛披着大外套，悄悄从医院溜了出来，“怎么没见沈朝雨？”
扎伊普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大少爷还没有闲心关注这个城市的八卦。
扎伊普淡淡地笑：“她不会好意思来见你的。”
然后博子葛注视扎伊普上了一辆极其普通的小车，在无人的街道缓慢地游走，离开这个大病初愈城市。
烈士之子，披一身谣言，载一车尘土，和一群热衷于同流合污的人们。
那时的博子葛还不懂“她不会好意思来送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直到几天过后，医生终于认为他的身体勉强趋于稳态，有足够的接受能力。博子葛终于勉强从别人的叙述中拼凑一个大概。
沈朝雨借助扎伊普的推算和博子葛带过去的大数据，演算出病人发病的主要区域，随后她和扎伊普悄悄潜行考察，终于找到了瘟疫的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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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与你无关。”扎伊普说，“我想想，还会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小朋友们。”
扎伊普抬头，门口站着端庄的女人。
“博夫人？”
“我其实不喜欢别人称呼我博夫人。”女人优雅地笑笑，“我叫刘雅。”
“我听说这是你们做的报告，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如果我不同意？”
“你没法不同意。”女人气定神闲，“晶电网的录招结果出来了。恭喜你，小天才。”
扎伊普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让我考虑一下吧。刘夫人。”
“那说好，就两天。先到先得。”刘雅眨眨眼，把报告交给两个小朋友。
“先到先得？”沈朝雨迷茫地看着刘雅。
当晚扎伊普轻车熟路地离开家，快到天鸣塔的时候看到晶网铺天盖地的消息。
天才少女沈朝雨深入发掘病原特征，七芯场破格录取慧眼识珠，刘雅女士大义灭亲力挺其研究结果。
当然有几个提及扎伊普的声音，全是江郎才尽的轻言嘲讽。
“其实夫人只想要一个研究报告的噱头，至于这个人是谁不重要。”扎伊普写道，“我本来就会让给沈朝雨。只是我还没开口她就自己抢掉，也省了我跟夫人纠缠的麻烦。这是由性格决定的不同处事风格。”
“是的，我不需要这些。但是沈朝雨不同，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命的争取，这是我俩一直很欣赏她的原因。不得不承认，我们两人一出生就拥有父母给我们的许多资源，博子葛。”
“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因为刘夫人毕竟是作为你的母亲。估计她也料到我们会讲给你吧。”撇开这个身份，她是个很聪明，也很有胆量的人。扎伊普自己是做不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庞大的应对方案，或许她早有预谋。但这些就交给博子葛自己判断吧。
“我没有告别的经验，听别人说会写信来往。我去的地方会封闭管理，只好先写好给你们。沈朝雨估计很快就会发现给她的那封，毕竟是她提醒我该写告别信的。但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封信了。”
“我瞒了你们一件事，我是要去边境。沈朝雨当时不知道，我没跟她讲。”
“不过，我总算在游戏里输了你一次。”
依旧是很张狂的语气。
博子葛小心地把这封信叠好，走向母亲的书房。
“妈？”
“嗯。”刘夫人兼任了博子葛父亲的职位，正处于忙碌之中。她扮演了许久的贤妻良母，此时终于挣脱了“女性”的捆绑，终于扬眉吐气地站了起来，终于能飞扑在自己的事业之上。
“为什么是扎伊普去边境？他父母就死在那儿。”
是还嫌不够吗？还要搭上他们的孩子。博子葛茫然地想着，这几天他的脑袋快要爆炸。
刘夫人转过头，似乎没想到自己儿子第一句是问这个。
“我跟扎伊普的母亲，曾经是朋友。”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博子葛注视自己的母亲。
“我们......有一些理念上的不同。所以慢慢淡了来往。孩子，我需要你去掌握整个弑天城的经济，然后去改变它。”直到毁灭整座塔。
他的母亲望着他，博子葛竟然觉得她是看着一块完美的垫脚石。
刘夫人抛出最后的诱饵，她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你想要扎伊普回来，去进修金融吧。”
网上不知为何弥漫遍布的戾气，极富有煽动性的愚蠢言论，狂热吹捧的宗教**潮，造神趋势的阿谀奉承，盲目跟风的大众。
-
“[我去边境。我跟博子葛从小认识，培养感情更深，我父母也去过。我带来的效果会比沈朝雨带来的更好。]
[仅仅因为这样？这只是增加可能性而已。]
[刘夫人，在两种选择的结果一样的时候，我当然更倾向概率大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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