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猎人（中）
“我们不会进山的，这青眉山里有野兽。”白芷冷冷地说。
王念周有些惊讶，却是说道：“你们不打算进山么？可我从一个俘虏老爷子那儿听闻，这青眉山里有仙家。他说，那仙家一直在守护着山里的宝贝。青眉山里可是有不得了的东西……”
白芷嗤笑一声：“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仙人？”
其他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王念周在忽悠人，很是不靠谱。
董家爷爷道：“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胆大的人闯进去过，可是进去山里的人，就都没有再回来过……”
白芷对此倒是第一次听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人真的进里面去就再也没回来了么？”
董家爷爷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是呀，我们村有些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十来年前，曾一起结队进山，可是好多天过去后，也不见有人回来……那可是三个男子啊，最后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村里人都觉得，他们可能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所以才会怎么找都找不到……”
白芷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山壁，这片山壁之内，一切是如此平静祥和，可一旦出了曲径，再向上进山，竟就凶险万分起来。
王念周不知怎的，却有些执着：“那老爷子的为人我清楚，他绝不会骗我们的！”
董家爷爷摇摇头。
众人都对进山打猎不感兴趣，而且现在山壁外头又有很多蛮子在徘徊，所以更是不敢出去。不管王念周怎么尝试说服大家，都没人支应他。
不过，因为他曾经提到，他帮助过汉地人，所以大家伙儿最后还是决定留王念周一个活口。
但白芷并不放心王念周，所以之后十数日，王念周都被绑在树边，不得松绑。
每日里，白芷也会和他聊聊天，而每次聊天，她都会从各种角度询问王念周之前所提到的事情，好通过深入的细节来判断诸如王念周到底有没有救过汉人、他到底是不是狩猎的好手之类的事情。
对于这些提问，王念周每每都能对答如流。
而王念周在山壁内生活了十数日之后，也观察到，白芷虽然年纪尚小，却意外的，是这些人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个人不一般，王念周背脊发凉的想道。他太精明了，问的有些问题，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绝不可能立刻回答上来。而面对这些试探，王念周更加觉得，他要应对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反倒像是个老练的成年人。
王念周不敢漫不经心，每天都很谨慎，也在努力的与白芷拉进关系。
白天他一只脚绑着绳子，然后也跟大家伙儿一起建房、劳作。因着年轻又身强力壮，他干活的速度不亚于李肖，甚至有的时候比李肖还拼命。
工地上的房屋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大致的雏形——坐北朝南的两间正房，面积不大，但建得很结实。
下一步便是搭屋顶，盖瓦片子。最后，便是用石灰、黏土和细砂所制成的三合土来铺地、刷墙。张长泓告诉大家，这种三合土经夯实后，很有韧性，强度很高，还能防水。这样建造出来的房子，才能更好的抗寒、抗风雪。
白芷对于施工的进度很是满意。而面对兢兢业业的王念周，她和众人心里的态度也便有了些软化。
在粮食正紧缺的时候，大家平日里也不愿意给王念周粮食吃，所以他每天只能吃一条鱼和一些野菜。但王念周对此却没有任何抱怨。
白芷某天聊起这事，他竟说，汉地人果然都很心善，居然还能分给他这样的食物果腹。
原来，蛮子国不似大周有礼教开化，他们的世界更接近于原始与兽性。就拿王念周来说，他的生母只是他亲爹买回家的一个物件，便和牲口无大差别，而他的家族中也没有什么父子孝道，儿子身强力壮之后，甚至还会打压老子，或是抢夺老子的女人。
王念周从小一直以为自己是汉人，于是许多年里，他总是默默的仇恨着把自己和娘亲抢掠来的蛮子，直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才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几经挣扎，他还是无法放下对于汉地礼教的向往，以及对自己亲娘血脉的认同，于是他这才决定把自己当成汉人，不认父亲，只认母亲。
白芷听了他的经历后很是唏嘘，李肖也对她说，被蛮子掠去的人，为了生存，很多都成了蛮子的走狗，尤其是这种半血统的，更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抹消掉自己“汉家两脚羊”的那部分血脉，好装成纯粹的蛮族人。而像王念周这样有骨气的，还知道帮助汉人的，却是不多。
人心都是肉做的，又过了几日，待到房瓦上好了之后，董家奶奶忍不住给王念周手里塞了块馍馍。
董家奶奶便找到白芷，说：
“王念周这个孩子，并不像是个有歪心眼的。咱们数十日的把人绑在树边，夜里，他也只能靠着树根睡觉，是不是有些太可怜了……”
白芷正帮着张长泓调制石浆，如今房子建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又添了一个壮劳力，这些她也都看在眼里。
“但王念周是在蛮国长大的，与我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倒知道，他也是没地方去，所以现在这么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避灾，这些都可以理解，但对于这种不知根知底的外来人，我无法这么快就敞开心胸接纳。”
现在是把人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董家奶奶也明白，这样的灾年里，哪里又能太软心肠呢，所以她老人家也就没再说什么。
眼瞅着房子的地面铺好了，墙也刷白了，只差建造个火炕便完活了。
造火炕不需要那么多人，于是王念周也就没了差事。他一下子就有点着急。
如今，这里只剩下田埂地里的活儿，但他一个来自游牧民族的人，却并不太擅长做。思来想去，王念周便找到了白芷。
“白芷，我知道你们对入山这事儿有忌讳，但眼下大家伙儿有这么多口人呢，也不能总吃着以前的存粮过活吧？再说了，这都秋天了，田里的这些菜至多只能收一茬，等到立冬后，这些又能够大家吃多久呢？”
白芷刚刚正在附近捡野菜，此时把小竹筐往地上一放，有些无奈的望着王念周，她已经猜到了王念周想说什么。
“不如你解开我的绳子，让我替你们进山打猎吧，我不怕野兽。秋天正是入山狩猎的季节，这个时候的猎物一般都体膘肥美，正是人间美味。且有些猎物的皮毛，还能做成冬日里防寒的衣物呢！”
白芷对于这样的诱惑很是心动，但她仍然想了很久，才勉强颔首道：“这么久过去了，最近倒是不见蛮子在附近转悠了……好吧，我同意你入山，但入山的后果你自负。”
王念周听得他颔首，简直高兴坏了，当即道：“好！我这就替你们进山里探探路，看看这传闻中的青眉山，里头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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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周有些惊讶，却是说道：“你们不打算进山么？可我从一个俘虏老爷子那儿听闻，这青眉山里有仙家。他说，那仙家一直在守护着山里的宝贝。青眉山里可是有不得了的东西……”
白芷嗤笑一声：“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仙人？”
其他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王念周在忽悠人，很是不靠谱。
董家爷爷道：“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胆大的人闯进去过，可是进去山里的人，就都没有再回来过……”
白芷对此倒是第一次听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人真的进里面去就再也没回来了么？”
董家爷爷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是呀，我们村有些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十来年前，曾一起结队进山，可是好多天过去后，也不见有人回来……那可是三个男子啊，最后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村里人都觉得，他们可能是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所以才会怎么找都找不到……”
白芷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山壁，这片山壁之内，一切是如此平静祥和，可一旦出了曲径，再向上进山，竟就凶险万分起来。
王念周不知怎的，却有些执着：“那老爷子的为人我清楚，他绝不会骗我们的！”
董家爷爷摇摇头。
众人都对进山打猎不感兴趣，而且现在山壁外头又有很多蛮子在徘徊，所以更是不敢出去。不管王念周怎么尝试说服大家，都没人支应他。
不过，因为他曾经提到，他帮助过汉地人，所以大家伙儿最后还是决定留王念周一个活口。
但白芷并不放心王念周，所以之后十数日，王念周都被绑在树边，不得松绑。
每日里，白芷也会和他聊聊天，而每次聊天，她都会从各种角度询问王念周之前所提到的事情，好通过深入的细节来判断诸如王念周到底有没有救过汉人、他到底是不是狩猎的好手之类的事情。
对于这些提问，王念周每每都能对答如流。
而王念周在山壁内生活了十数日之后，也观察到，白芷虽然年纪尚小，却意外的，是这些人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个人不一般，王念周背脊发凉的想道。他太精明了，问的有些问题，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绝不可能立刻回答上来。而面对这些试探，王念周更加觉得，他要应对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反倒像是个老练的成年人。
王念周不敢漫不经心，每天都很谨慎，也在努力的与白芷拉进关系。
白天他一只脚绑着绳子，然后也跟大家伙儿一起建房、劳作。因着年轻又身强力壮，他干活的速度不亚于李肖，甚至有的时候比李肖还拼命。
工地上的房屋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大致的雏形——坐北朝南的两间正房，面积不大，但建得很结实。
下一步便是搭屋顶，盖瓦片子。最后，便是用石灰、黏土和细砂所制成的三合土来铺地、刷墙。张长泓告诉大家，这种三合土经夯实后，很有韧性，强度很高，还能防水。这样建造出来的房子，才能更好的抗寒、抗风雪。
白芷对于施工的进度很是满意。而面对兢兢业业的王念周，她和众人心里的态度也便有了些软化。
在粮食正紧缺的时候，大家平日里也不愿意给王念周粮食吃，所以他每天只能吃一条鱼和一些野菜。但王念周对此却没有任何抱怨。
白芷某天聊起这事，他竟说，汉地人果然都很心善，居然还能分给他这样的食物果腹。
原来，蛮子国不似大周有礼教开化，他们的世界更接近于原始与兽性。就拿王念周来说，他的生母只是他亲爹买回家的一个物件，便和牲口无大差别，而他的家族中也没有什么父子孝道，儿子身强力壮之后，甚至还会打压老子，或是抢夺老子的女人。
王念周从小一直以为自己是汉人，于是许多年里，他总是默默的仇恨着把自己和娘亲抢掠来的蛮子，直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才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几经挣扎，他还是无法放下对于汉地礼教的向往，以及对自己亲娘血脉的认同，于是他这才决定把自己当成汉人，不认父亲，只认母亲。
白芷听了他的经历后很是唏嘘，李肖也对她说，被蛮子掠去的人，为了生存，很多都成了蛮子的走狗，尤其是这种半血统的，更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抹消掉自己“汉家两脚羊”的那部分血脉，好装成纯粹的蛮族人。而像王念周这样有骨气的，还知道帮助汉人的，却是不多。
人心都是肉做的，又过了几日，待到房瓦上好了之后，董家奶奶忍不住给王念周手里塞了块馍馍。
董家奶奶便找到白芷，说：
“王念周这个孩子，并不像是个有歪心眼的。咱们数十日的把人绑在树边，夜里，他也只能靠着树根睡觉，是不是有些太可怜了……”
白芷正帮着张长泓调制石浆，如今房子建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又添了一个壮劳力，这些她也都看在眼里。
“但王念周是在蛮国长大的，与我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倒知道，他也是没地方去，所以现在这么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避灾，这些都可以理解，但对于这种不知根知底的外来人，我无法这么快就敞开心胸接纳。”
现在是把人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董家奶奶也明白，这样的灾年里，哪里又能太软心肠呢，所以她老人家也就没再说什么。
眼瞅着房子的地面铺好了，墙也刷白了，只差建造个火炕便完活了。
造火炕不需要那么多人，于是王念周也就没了差事。他一下子就有点着急。
如今，这里只剩下田埂地里的活儿，但他一个来自游牧民族的人，却并不太擅长做。思来想去，王念周便找到了白芷。
“白芷，我知道你们对入山这事儿有忌讳，但眼下大家伙儿有这么多口人呢，也不能总吃着以前的存粮过活吧？再说了，这都秋天了，田里的这些菜至多只能收一茬，等到立冬后，这些又能够大家吃多久呢？”
白芷刚刚正在附近捡野菜，此时把小竹筐往地上一放，有些无奈的望着王念周，她已经猜到了王念周想说什么。
“不如你解开我的绳子，让我替你们进山打猎吧，我不怕野兽。秋天正是入山狩猎的季节，这个时候的猎物一般都体膘肥美，正是人间美味。且有些猎物的皮毛，还能做成冬日里防寒的衣物呢！”
白芷对于这样的诱惑很是心动，但她仍然想了很久，才勉强颔首道：“这么久过去了，最近倒是不见蛮子在附近转悠了……好吧，我同意你入山，但入山的后果你自负。”
王念周听得他颔首，简直高兴坏了，当即道：“好！我这就替你们进山里探探路，看看这传闻中的青眉山，里头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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