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弄瓦之“喜”
进入农历十一月后北方的寒气如约而至，京里不少人家已点上了炭盆，广平侯府内某个小院门口的大树三个月前还枝繁叶茂的，现下也只剩几片枯叶在苦苦挣扎。
小院门外是这么一副寂寥的样子，可小院内的景象却截然相反，正是一派喧闹忙碌。
婆子丫鬟们端着热水汤药等物一趟趟地进出西厢房的一间大屋，屋里头不断传来年轻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新上任的宋大娘子带着陪嫁丫鬟翠蝉在廊下站着，面上颇有几分担忧。
“外头风大，大娘子进正屋去等罢，苗姨娘这里一时三刻且出不来消息呢。”同是陪嫁来的翠萤一边往主子身上披了一条斗篷一边劝道。
延晶此刻无心其他，只不断地往西厢房张望，两条腿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挪不了步。
怎么会这样呢？三朝回门刚过就来了个大肚婆要给自己敬茶，新婚不到一个月这位匆匆忙忙抬了姨娘的苗小姐便要为自己的夫婿添第一个孩子了。
延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问道：“大爷那儿得了信儿了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翠萤听见主子问这个，脸上浮起两分笑意，压低声音回道：“这都不消咱们惦记，早上苗姨娘刚发动时雪姨娘那里就上赶着给大爷带信儿了。这会儿已是酉初二刻了也没见大爷捎个只言片语的回来，可见大爷对那位并没多上心，说不定当初只不过是一时……”
一时着了苗姨娘的道儿了呗，差点被算计得要娶她做正房，男人只要不是实打实的笨蛋，过后就该回过味儿来了。
延晶听了心下稍安，唇边翘起一抹讥讽，苗姨娘论姿色还远不如她小娘呢，且又姑侄联手叫大爷摔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大爷现在对她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哼，一对蠢姑侄，以为用那两分狐媚手段就能撬得动家族前途在侯爷和大爷心里的分量了，真是不知死活。这遭儿要得了个男孩儿或还有转圜的余地，若生了个丫头，都不用我动手，婆母那里也不会轻易让她们过关的。
这么一想延晶心里的一口气就顺了，等着罢，最多今晚就要见分晓了。
＊＊＊＊＊＊＊＊＊＊＊＊＊＊＊＊
一夜冷风吹袭过后，今早桃源居里又散落了一地的枯叶，粗使婆子正卖力地挥着扫帚赶在管事媳妇们来巡视前收拾好院落。
夏竹一路疯跑进院子，脚下没注意踩散了一小堆落叶，立刻引来那婆子的埋怨：“小丫头好歹看着些，我这刚扫好的就被碰散了，若是耽误了收拾院子叫我挨管事们的一顿骂可又怎么说呢？”
“哎呀，妈妈别恼，我进里头给姑娘回个话就出来向您赔罪，再给您收拾好成不？”夏竹脚步不停地向正屋去了。
“这可不敢劳动咱姑娘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只求你下回看准些再下脚我就烧高香了。”婆子追在后头又嘟囔了一句。
夏竹是知道延星那点儿心思的，近来积极打听着广平侯府的动静，今儿一早从正院得了消息便赶着来说与她听。
“这么说，那位苗姨娘是生了个闺女？”延星一边夹起一筷子炒面皮一边问道。
“是呢，听说整整折腾了一天，深夜亥正三刻才生下来，偏又没能一举得男。”
“既是昨儿半夜才生的，怎么一大早的连你个小丫头都知道了？”
“这事儿倒是自己送上门的，早晨府里刚开门，广平侯府的宋大娘子就给国公府和咱们这儿都递了消息来。”夏竹眨眨眼睛，轻快地回道。
明白了，延晶姐姐这是迫不及待地向故意坑她的嫡母炫耀自己的好运气，顺带捎上了都督府。
“那位既只得了个闺女，便是没什么底气了，宋大娘子迟早要动她一动的。在此之前，这对好姑侄怕是先要在蒋大娘子手里头滚一遭儿了。”春桃对这类事习惯先听再总结。
“我那姐姐怕没什么高明的手段，要是来硬的反而不好了。且那府里的雪姨娘是顶顶得宠的，说不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演一篇儿就能哄得侯爷帮她混过去呢。”延星两三口咽下了碗里最后一点粥，含糊不清地说。
这话春桃并不认同：“若只是争个吃穿用度上的事，这法子或还能顶用。可这回是动到了侯府脸面和子孙前途了，为了个尚无子嗣的妾室，侯爷还做不到弃这些于不顾罢。”
延星听了觉得有道理，又想到自来了这里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正室与妾室之间的正经过招，家里虽有个秋姨娘，但她刚进门两年张氏就生下了昆哥儿，后面没多久宋老爹又调去西北了。
张氏膝下有嫡长女和嫡长子，一个见不着老爷面儿的姨娘便是再美艳能有什么威胁呢？
美貌这种东西根本经不住拖，秋姨娘已经整二十岁了，要是宋老爹再在西北驻守个七八年，她最好的年华可就过去了，到那时哪还能比得过十六七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且宋老爹和张氏之间，既有张老将军在战场上的提携之恩托着底儿，又有西南戍边时夫妻相互扶持的情分在，宠妾灭妻的事宋老爹大抵是做不出的。
种种缘由混在一块儿致使都督府里的两方实力悬殊过大，根本斗不起来。
至于宋国公府那头，听说早些时候着实上演过一出宅斗大戏，然而这几年萍姨娘青春不再，胜负显然已见分晓。是以延星也没赶得上亲自感受一下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
以上两个姨娘的例子真是完美印证了那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延星暗自感叹。
“下午姑娘去了闺学里怕是要被郑姑娘好一番追问了。”春桃又补了一句。
很不幸的是，下午春桃的预言果真应验了。
“呐，咱俩是不是有福同享的好姐妹？这都不给我讲讲嘛。”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来，郑循汐缠着延星要听八卦。
延星一脸震惊道：“知晓这件事儿是哪门子的福气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哎呀，你快说说嘛，你那姐姐真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郑循汐不死心。
“我觉得可能真的不太行…她的小娘只靠着副好皮囊才能得宠一时，于那些妻妾争斗之事上实在算不上精通，不然也不能稍微上了年纪就被主母辖制得死死的了。且我那姐姐又不曾教养在嫡母膝下，做正房太太用得着的手段也没处去好好学。她这真是两边都靠不着。”
“她小娘既这么美若天仙，怎么你姐姐她不过中上之姿？若她能得了小娘的美貌，那个苗姨娘可就不顶事了。”郑循汐提出了新的角度。
“这个，咳咳，长得好不好看也不能全由小娘决定罢，伯父和我爹都……还好我长相上大部分是随了我母亲的。”可爱型就可爱型吧，总比遗传了宋老爹又黑又皱的大方脸好。
“哈哈哈哈哈，那这点上我就好得多了，我虽没能像我哥那样得副顶好的皮相，总之父母亲两边都不差。”郑循汐得意地晃晃脑袋。
是哦，你家父母双亲的基因混合得好就能成郑循深那样，便是混合得一般也差不到哪去，我家就……延星对这一点颇感无力。
“嗳，我觉着这事儿广平侯府做得可不地道呀，怎么能瞒着这种事儿呢？现在知道了，你伯母那边也没说什么？”郑循汐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程宁还没来便小声地问道。
“这个，伯母那边确实没说什么，要是闹大了两家便是亲家变仇家了。反正闺女已经嫁过去了没得反悔，只能这么含糊过去了。”延星选择隐瞒真相，毕竟嫡母坑庶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那往后……”
“别问了，程宁来了。”延星瞥到门口一抹粉色的身影，赶紧打断话唠郑循汐。
程宁面带微笑的走到位子上坐下，又转过头来用非常自然的口气对延星说：“昨夜我大哥哥那院里添了个小丫头，这事儿你家已经知道了罢？”
“一早就知道了，还没恭贺你家弄瓦之喜呢，我母亲说了待洗三时必送个小红包去。”延星热络地回她，仿佛昨儿生了闺女的是她堂姐一般。
郑循汐见了她俩这样心里直呼厉害，这俩人是怎么练成这种奇功的？
“嗯，我母亲也高兴得很呢，从早上就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程宁这句话里透出来的是真高兴。
“自然了，这种事情姨娘们也插不上手，还须主母来主持。”延星继续客气道。
看她们两个你来我往地打着暗语，郑循汐完全摸不着头脑，心下决定下学后一定要拉着延星给自己解密。
一下午轮着把诗书、刺绣、规矩都学了一遍，到了下学时姑娘们早累的东倒西歪了，还得应付完嬷嬷们的唠叨功才能走出芳仪馆。
郑循汐拖着延星走了小路，表示要“好心的”送她一程。
“怎么下学了还不放过我，你又要问什么？”延星撅着嘴作不高兴状。
“你和程宁在打什么哑谜呀？我是一句也没明白。”郑循汐说话不爱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疑惑。
“你那自诩京城第一聪明的小脑瓜这会儿怎么不顶用了？”延星打趣完解释道，“程宁今天当然是高兴的，苗姨娘作天作地闹腾了这么大半年结果肚子不争气只得了个闺女，在侯爷面前便不大好说话了，他家那个雪姨娘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哦！怪不得她说蒋大娘子高兴得不得了呢，我还想着这庶上加庶的小丫头能有什么金贵的？哈，这下子广平侯府怕是要有一番收拾了。”郑循汐恍然大悟。
延星听见“庶上加庶”这个词嘴角一阵抽搐，这姐们儿真是个造词天才。
“后头要是还有什么……”
“一定告诉你！行了吧？能放我走了么？”延星为逃避纠缠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得了，你走罢，我就不送啦。”郑循汐目的达成后马上撤退。
这个人儿啊，好歹把我这个情报员送到门口呀！延星看着郑循汐的背影一阵无语。
话说，我也好期待后面的剧情，想想就刺激！我赌一盒蛋挞，肯定是蒋大娘子大获全胜。延星决定这几天要勤加打听侯府的战况，为以后大半辈子的内宅主母生活提前取取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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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大，大娘子进正屋去等罢，苗姨娘这里一时三刻且出不来消息呢。”同是陪嫁来的翠萤一边往主子身上披了一条斗篷一边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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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问道：“大爷那儿得了信儿了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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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是知道延星那点儿心思的，近来积极打听着广平侯府的动静，今儿一早从正院得了消息便赶着来说与她听。
“这么说，那位苗姨娘是生了个闺女？”延星一边夹起一筷子炒面皮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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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春桃并不认同：“若只是争个吃穿用度上的事，这法子或还能顶用。可这回是动到了侯府脸面和子孙前途了，为了个尚无子嗣的妾室，侯爷还做不到弃这些于不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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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膝下有嫡长女和嫡长子，一个见不着老爷面儿的姨娘便是再美艳能有什么威胁呢？
美貌这种东西根本经不住拖，秋姨娘已经整二十岁了，要是宋老爹再在西北驻守个七八年，她最好的年华可就过去了，到那时哪还能比得过十六七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且宋老爹和张氏之间，既有张老将军在战场上的提携之恩托着底儿，又有西南戍边时夫妻相互扶持的情分在，宠妾灭妻的事宋老爹大抵是做不出的。
种种缘由混在一块儿致使都督府里的两方实力悬殊过大，根本斗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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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两个姨娘的例子真是完美印证了那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延星暗自感叹。
“下午姑娘去了闺学里怕是要被郑姑娘好一番追问了。”春桃又补了一句。
很不幸的是，下午春桃的预言果真应验了。
“呐，咱俩是不是有福同享的好姐妹？这都不给我讲讲嘛。”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来，郑循汐缠着延星要听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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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快说说嘛，你那姐姐真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郑循汐不死心。
“我觉得可能真的不太行…她的小娘只靠着副好皮囊才能得宠一时，于那些妻妾争斗之事上实在算不上精通，不然也不能稍微上了年纪就被主母辖制得死死的了。且我那姐姐又不曾教养在嫡母膝下，做正房太太用得着的手段也没处去好好学。她这真是两边都靠不着。”
“她小娘既这么美若天仙，怎么你姐姐她不过中上之姿？若她能得了小娘的美貌，那个苗姨娘可就不顶事了。”郑循汐提出了新的角度。
“这个，咳咳，长得好不好看也不能全由小娘决定罢，伯父和我爹都……还好我长相上大部分是随了我母亲的。”可爱型就可爱型吧，总比遗传了宋老爹又黑又皱的大方脸好。
“哈哈哈哈哈，那这点上我就好得多了，我虽没能像我哥那样得副顶好的皮相，总之父母亲两边都不差。”郑循汐得意地晃晃脑袋。
是哦，你家父母双亲的基因混合得好就能成郑循深那样，便是混合得一般也差不到哪去，我家就……延星对这一点颇感无力。
“嗳，我觉着这事儿广平侯府做得可不地道呀，怎么能瞒着这种事儿呢？现在知道了，你伯母那边也没说什么？”郑循汐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程宁还没来便小声地问道。
“这个，伯母那边确实没说什么，要是闹大了两家便是亲家变仇家了。反正闺女已经嫁过去了没得反悔，只能这么含糊过去了。”延星选择隐瞒真相，毕竟嫡母坑庶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那往后……”
“别问了，程宁来了。”延星瞥到门口一抹粉色的身影，赶紧打断话唠郑循汐。
程宁面带微笑的走到位子上坐下，又转过头来用非常自然的口气对延星说：“昨夜我大哥哥那院里添了个小丫头，这事儿你家已经知道了罢？”
“一早就知道了，还没恭贺你家弄瓦之喜呢，我母亲说了待洗三时必送个小红包去。”延星热络地回她，仿佛昨儿生了闺女的是她堂姐一般。
郑循汐见了她俩这样心里直呼厉害，这俩人是怎么练成这种奇功的？
“嗯，我母亲也高兴得很呢，从早上就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程宁这句话里透出来的是真高兴。
“自然了，这种事情姨娘们也插不上手，还须主母来主持。”延星继续客气道。
看她们两个你来我往地打着暗语，郑循汐完全摸不着头脑，心下决定下学后一定要拉着延星给自己解密。
一下午轮着把诗书、刺绣、规矩都学了一遍，到了下学时姑娘们早累的东倒西歪了，还得应付完嬷嬷们的唠叨功才能走出芳仪馆。
郑循汐拖着延星走了小路，表示要“好心的”送她一程。
“怎么下学了还不放过我，你又要问什么？”延星撅着嘴作不高兴状。
“你和程宁在打什么哑谜呀？我是一句也没明白。”郑循汐说话不爱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疑惑。
“你那自诩京城第一聪明的小脑瓜这会儿怎么不顶用了？”延星打趣完解释道，“程宁今天当然是高兴的，苗姨娘作天作地闹腾了这么大半年结果肚子不争气只得了个闺女，在侯爷面前便不大好说话了，他家那个雪姨娘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哦！怪不得她说蒋大娘子高兴得不得了呢，我还想着这庶上加庶的小丫头能有什么金贵的？哈，这下子广平侯府怕是要有一番收拾了。”郑循汐恍然大悟。
延星听见“庶上加庶”这个词嘴角一阵抽搐，这姐们儿真是个造词天才。
“后头要是还有什么……”
“一定告诉你！行了吧？能放我走了么？”延星为逃避纠缠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得了，你走罢，我就不送啦。”郑循汐目的达成后马上撤退。
这个人儿啊，好歹把我这个情报员送到门口呀！延星看着郑循汐的背影一阵无语。
话说，我也好期待后面的剧情，想想就刺激！我赌一盒蛋挞，肯定是蒋大娘子大获全胜。延星决定这几天要勤加打听侯府的战况，为以后大半辈子的内宅主母生活提前取取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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