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御门听政
天启六年五月初八日寅时
紫禁城午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十个绯袍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自万历起，早朝已经改为每逢三、六、九日举行。而昨天陛下发了旨意，要求今日所有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及御史都必须来上朝，并且不得无故缺席。众臣都在相互打探，昨天宫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明朝的御门听政（注1），要求官员于寅时在午门外等待。卯时午门打开，让官员自午门入，在皇极殿门前向皇上朝拜，讨论政事。
今日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及御史，不约而同无一人缺席，都等在午门外，等卯时一到，就准备去皇极殿开始今天的早朝。其实别说他们，许多在京许多没资格参加早朝的官员，都知道了昨天陛下发出的旨意，知道今日必定会有大事发生。都等在官署衙门或午门附近，等着散朝后，与交好的参加朝会的同乡、同年、上司等打探消息。
卯时至，午门打开。众官员按续从午门进入，向皇极殿走去。
此时，天启已经坐在了皇极殿门口的龙椅上，眼睛似开似闭，犹如半梦半醒。其实天启是真的没睡醒，还在打迷糊。前世虽然辛苦，但也很少四五点钟爬起来。而昨夜又因为过于亢奋，一直在寝宫翻来覆去的盘算计划是否还有何漏洞，一直到子时才睡着。
众大臣走到皇极殿前，按品阶高低前后排序，行了三跪九拜之礼，听到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喊了平身后，都站了起来。
而在此时，众大臣突然发现，在皇帝身边，除了平时必定会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及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以外，还有一位从未在早朝出现过的贵人也站在皇帝身边，而此人所站的位置，还在王体乾及魏忠贤之上，更加靠近天启皇帝的龙椅。此人便是天启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信王朱由检！
众臣以首辅顾秉谦为首，再次出班，向信王殿下行礼。信王也站前两步，向众臣回礼。礼毕，又站回天启身边的位置。
这时，天启看了身侧王体乾一眼，王体乾赶忙走前一步，对着众臣提高着嗓子喊道：“众卿有本上奏，无本散朝。”
这句话一出，有把众人都搞迷糊了。心想今天这早朝是陛下您要我们一定要来，结果现在又喊，你们没事就散了吧啊，这是什么事啊。
但今天的确还是有许多事情要陛下和内阁定夺的，因为前天王恭厂爆炸实在是太可怕了。大而黑的蘑菇、灵芝状云像柱子那样直竖于城西南角，足足有一个时辰。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长三里，宽十里范围内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两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裸体。御史何迁枢、潘云翼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今日仍有众多灾民还未安置妥当，需要户部及顺天府尽快采取措施，安置灾民，维修受损的官署民居等。尤其是天马上要热起来了，这么多尸体一定要尽快掩埋，不然发生时疫，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一个个与此事有关的各部官员出班奏请皇上和陛下。而陛下仍似乎没睡醒，眼睛瞟向了首辅顾秉谦。顾秉谦处事圆滑，对圣意体察入微。当下将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直到卯时末，基本都已经处理完了。
当众臣都以为圣上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的时候，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手持奏折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双手将奏折高举过头，弯腰大声的说：“臣，有本上奏！”
此时，天启一脱刚才昏迷欲睡的姿态，一下子在龙椅上坐直了腰，目光灼灼盯着跪在地上的都察院副都御史：“奏吧！朕，听着！”
“臣弹劾魏忠贤十大罪！”
在场所有人，除了天启及信王朱由检之外，皆目瞪口呆。而魏忠贤及王体乾扭头看向皇上。此时，天启淡淡的说道：“哪十大罪啊？”
“一与皇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搬弄兵权，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无圣人，七滥加爵赏，八掩盖边功，九剥削百姓，十交通关节。”言罢，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抬起了头，对着天启说道：“望陛下严查，将魏阉凌迟于午门前，以儆效尤！”
说音刚落，魏忠贤离席跪伏于地正欲分辨。天启对着站在角落里的刘若愚：“去替朕传上来。”刘若愚走到杨所修身前，接过奏折转身来到天启身边，屈身将奏折递给了天启。
少年皇帝接过奏折随手翻了几下，将奏折扔到魏忠贤脚下，问道：“你可有何要分辨的？”
魏忠贤诺诺无语，而一边的王体乾双股颤颤，几欲昏倒在地。
天启又转头对着杨所修言道：“卿所述魏忠贤十大罪，朕必当严查。李若琏何在！”
此时，李若琏自人群中走出，跪倒在地：“臣，在此！”
“将魏忠贤看押在诏狱，由你亲自督人调查此事。任何人无朕的旨意不得与魏忠贤私下沟通。”
“臣，遵旨！”
天启又抬起了头，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刘若愚说：“替朕下手谕，召孙承宗、袁可立、徐光启三人即刻入京觐见。”
“另免去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之职，下诏狱待审。擢升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李若琏为锦衣亲军北镇抚司指挥使，召刘侨（注2）入京任锦衣亲军南镇抚司指挥使。免去王体乾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永贞、涂文辅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擢升司礼监内置房经管文书刘若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召曹化淳入京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提督东厂。”
说完，又对着众人说道：“魏忠贤此案牵涉甚广，为免于有人胡乱攀扯，循私废公。此案由锦衣卫搜检证据，在择日交三法司审理。”
众臣此时才完全明白了，陛下不知为何对一向宠信的魏忠贤起了杀心。
少年皇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一改之前朝会时听多言少之态。众臣见皇帝突有振作之姿，心中不由得盘算此后该如何让皇帝重视自己，让自己简在帝心。
天启眼光在众臣面前扫过，对众臣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含笑对顾秉谦说：“阁老，如今内阁只不过三人，尽早廷推（注3）两三人入阁为阁老分担些政务吧。”
顾秉谦此时心乱如麻，听到皇帝对自己说话，赶忙出班跪下，口中称是。
朱由检一直看戏看到此时，不由自主的想：“这大明的太监可真是没用，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一旦没了皇帝的宠信，说倒就倒。”
想着想着又看了眼皇极殿正门前端坐的天启。此时，朝阳刚好升起，阳光越过紫禁城的宫墙，自东向西照射在坐北向南天启的脸上，使得天启的左脸如佛，右脸在阴影中，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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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午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十个绯袍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自万历起，早朝已经改为每逢三、六、九日举行。而昨天陛下发了旨意，要求今日所有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及御史都必须来上朝，并且不得无故缺席。众臣都在相互打探，昨天宫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明朝的御门听政（注1），要求官员于寅时在午门外等待。卯时午门打开，让官员自午门入，在皇极殿门前向皇上朝拜，讨论政事。
今日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及御史，不约而同无一人缺席，都等在午门外，等卯时一到，就准备去皇极殿开始今天的早朝。其实别说他们，许多在京许多没资格参加早朝的官员，都知道了昨天陛下发出的旨意，知道今日必定会有大事发生。都等在官署衙门或午门附近，等着散朝后，与交好的参加朝会的同乡、同年、上司等打探消息。
卯时至，午门打开。众官员按续从午门进入，向皇极殿走去。
此时，天启已经坐在了皇极殿门口的龙椅上，眼睛似开似闭，犹如半梦半醒。其实天启是真的没睡醒，还在打迷糊。前世虽然辛苦，但也很少四五点钟爬起来。而昨夜又因为过于亢奋，一直在寝宫翻来覆去的盘算计划是否还有何漏洞，一直到子时才睡着。
众大臣走到皇极殿前，按品阶高低前后排序，行了三跪九拜之礼，听到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喊了平身后，都站了起来。
而在此时，众大臣突然发现，在皇帝身边，除了平时必定会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及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以外，还有一位从未在早朝出现过的贵人也站在皇帝身边，而此人所站的位置，还在王体乾及魏忠贤之上，更加靠近天启皇帝的龙椅。此人便是天启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信王朱由检！
众臣以首辅顾秉谦为首，再次出班，向信王殿下行礼。信王也站前两步，向众臣回礼。礼毕，又站回天启身边的位置。
这时，天启看了身侧王体乾一眼，王体乾赶忙走前一步，对着众臣提高着嗓子喊道：“众卿有本上奏，无本散朝。”
这句话一出，有把众人都搞迷糊了。心想今天这早朝是陛下您要我们一定要来，结果现在又喊，你们没事就散了吧啊，这是什么事啊。
但今天的确还是有许多事情要陛下和内阁定夺的，因为前天王恭厂爆炸实在是太可怕了。大而黑的蘑菇、灵芝状云像柱子那样直竖于城西南角，足足有一个时辰。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长三里，宽十里范围内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两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裸体。御史何迁枢、潘云翼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今日仍有众多灾民还未安置妥当，需要户部及顺天府尽快采取措施，安置灾民，维修受损的官署民居等。尤其是天马上要热起来了，这么多尸体一定要尽快掩埋，不然发生时疫，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一个个与此事有关的各部官员出班奏请皇上和陛下。而陛下仍似乎没睡醒，眼睛瞟向了首辅顾秉谦。顾秉谦处事圆滑，对圣意体察入微。当下将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直到卯时末，基本都已经处理完了。
当众臣都以为圣上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的时候，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手持奏折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双手将奏折高举过头，弯腰大声的说：“臣，有本上奏！”
此时，天启一脱刚才昏迷欲睡的姿态，一下子在龙椅上坐直了腰，目光灼灼盯着跪在地上的都察院副都御史：“奏吧！朕，听着！”
“臣弹劾魏忠贤十大罪！”
在场所有人，除了天启及信王朱由检之外，皆目瞪口呆。而魏忠贤及王体乾扭头看向皇上。此时，天启淡淡的说道：“哪十大罪啊？”
“一与皇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搬弄兵权，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无圣人，七滥加爵赏，八掩盖边功，九剥削百姓，十交通关节。”言罢，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抬起了头，对着天启说道：“望陛下严查，将魏阉凌迟于午门前，以儆效尤！”
说音刚落，魏忠贤离席跪伏于地正欲分辨。天启对着站在角落里的刘若愚：“去替朕传上来。”刘若愚走到杨所修身前，接过奏折转身来到天启身边，屈身将奏折递给了天启。
少年皇帝接过奏折随手翻了几下，将奏折扔到魏忠贤脚下，问道：“你可有何要分辨的？”
魏忠贤诺诺无语，而一边的王体乾双股颤颤，几欲昏倒在地。
天启又转头对着杨所修言道：“卿所述魏忠贤十大罪，朕必当严查。李若琏何在！”
此时，李若琏自人群中走出，跪倒在地：“臣，在此！”
“将魏忠贤看押在诏狱，由你亲自督人调查此事。任何人无朕的旨意不得与魏忠贤私下沟通。”
“臣，遵旨！”
天启又抬起了头，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刘若愚说：“替朕下手谕，召孙承宗、袁可立、徐光启三人即刻入京觐见。”
“另免去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之职，下诏狱待审。擢升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李若琏为锦衣亲军北镇抚司指挥使，召刘侨（注2）入京任锦衣亲军南镇抚司指挥使。免去王体乾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永贞、涂文辅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擢升司礼监内置房经管文书刘若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召曹化淳入京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提督东厂。”
说完，又对着众人说道：“魏忠贤此案牵涉甚广，为免于有人胡乱攀扯，循私废公。此案由锦衣卫搜检证据，在择日交三法司审理。”
众臣此时才完全明白了，陛下不知为何对一向宠信的魏忠贤起了杀心。
少年皇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一改之前朝会时听多言少之态。众臣见皇帝突有振作之姿，心中不由得盘算此后该如何让皇帝重视自己，让自己简在帝心。
天启眼光在众臣面前扫过，对众臣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含笑对顾秉谦说：“阁老，如今内阁只不过三人，尽早廷推（注3）两三人入阁为阁老分担些政务吧。”
顾秉谦此时心乱如麻，听到皇帝对自己说话，赶忙出班跪下，口中称是。
朱由检一直看戏看到此时，不由自主的想：“这大明的太监可真是没用，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一旦没了皇帝的宠信，说倒就倒。”
想着想着又看了眼皇极殿正门前端坐的天启。此时，朝阳刚好升起，阳光越过紫禁城的宫墙，自东向西照射在坐北向南天启的脸上，使得天启的左脸如佛，右脸在阴影中，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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