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辩论
「予鸢…予鸢…」有人摇醒了睡著的少女。
予鸢趴在桌上，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是秋末，教室的窗户大开著，窗帘随风浮动。她揉了揉眼睛，「…咏依?」
咏依望著她，她歪了歪头，「…要体育课啰?」
「…」予鸢站起身，「…我睡了那么久吗…」她喃喃著拿起挂在桌子旁的热水瓶。
两人装完水，往通向操场的楼梯走去。
予鸢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著，「咏依，我…」
「嗯?」咏依微微侧头。
「…」予鸢默了一会，「我想和妳说一个故事｡」
「…这也许会是我们认识以来最精采、也最平凡的一个｡」
「这将是关于我的信仰…以及，一个否定了整个世界的少女的故事｡」
「我想这也是…我现在在此的唯一的、绝对的理由｡」
…
听说，人身上有「光｣，快乐的人身上的光会「亮｣，不快乐的人身上的光会「淡｣。
普遍的大众，身上的光只有四成到五成的亮度。
而「亮」的人，即使投入人群之中，也总显得显眼。
雨下了。
少女撑著伞，轻轻跨过了水洼。
制服的灰色百褶裙掀起，她抖落伞上的水滴，走上校车。
走过一排排的校车座位，她落座在一个少年旁边。
她微微歪头，「我今天有多少的光?」
少年看著她，「…今天是七成｡」
少女「噗嗤」地笑了，炫耀一样的对他开口:「我今天也『被欺负』了哦?」
少年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仿佛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很久了，良久，他道了一句:「…妳真的是个怪人｡」
她笑嘻嘻的打开书包，「我本来就是呀｡」
「被欺负的人，身上的光大多都弱得可以。但妳…和他们不一样｡」少年说。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难道妳是被虐症？所以越被欺负反而越快乐?」
「我当然不是被虐症啊｡」
「他们会欺负我，和我会做这些（会被讨厌的）事，是两回事吧?」少女微微歪头。
「妳和他们说了那些（妳所见的事）也没用，懂吗?」
「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她理所当然的回复。
「对我来说，要是不能做这些事，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嘻嘻笑著，「何况他们要是一点都不在乎，才不会呛我呢｡」
「…」少年的嘴张了又阖，像是想反驳什么。
「你看，我们班应该是一个共同体的，对吧?」她说著，脸上浮现笑意，「我信任你们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我不会放弃的，而且告诉你们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本能｡」
「我只能做我能做的，我不能干涉别人要不要理会我的言词｡」
「对吧?」她笑眯眯的。
少年一噎，「…妳疯了｡」
「我很清醒｡」她说。
「…妳就是疯了，才他X会跳出去和他们说欺负别人是错的！你这个智障正义魔人！妳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会听吗？除了妳一起会被欺负以外，事情有什么改变??？你告诉我啊?」
她眨眨眼，「嗯。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事情不、会、有、改、变!」
「噗嗤｡」她笑了，手抵在唇畔，哈哈大笑，「那又怎样?」
「什么那又怎样?」少年微恼，他即将再次扬声。
「听著｡」少女将手抵在他唇上，示意噤声，「我并没有管他们｡」她耸耸肩，「或者说我也懒得管他们｡」
她这话很嚣张，「我只是做出我的判断，说出我的看法而已，他们的反应什么的，与我无关｡」
「就是因为你们每次都把这些东西（我告诉他们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和我在管他们）乱七八糟的牵扯在一起，才会动弹不得，然后觉得人生很无聊｡」
光是这句话，就已经不敬到了极点。
「我只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并且为这件事负责就好｡」
她微微扬眉，「就好像我现在要嫁给傅瑾，我知道我愿意就够了，其他事是他要考虑的｡」
——而我相信，他会处理好其他事。
至于若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因为他值得我如此信任。
就好像，这些事值得我为之努力一样。
「…」少年轻叹，他抚上她的脸，「…妳错了，他不值得妳如此信任｡」
少女轻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会离开他｡」
「…这是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而背负的后果｡」
「妳的信任不值一提…损失了也没怎么｡」
「为什么我的信任该要值得一提?」她反问他。
「…其他人都是这样活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其他人一样?」
少年仿佛被噎住了。
最后，他只能说，「…我不知道｡」
「…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少女扬唇，她的表情略带轻蔑，「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否定这整个社会｡」
「而后，我将成为，自己世界之中（唯一）的——王｡」
…
「妈咪，妳今天没有给我买蛋糕｡」
那天是她的生日。
予鸢对著母亲说。
「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
「妈咪，我很难过｡」
「我今天早上才和妳说过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母亲沉默了会，「妳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不。妈咪，我可以理解妳累到不想做这件事，但是我也有权对妳生气，因为事实上，妳没买蛋糕，我就是会生气｡」女孩的口吻很冷静，「我很清楚您很爱我，也清楚您不买蛋糕和您爱不爱我无关，我可以理解这件事，但并不代表我必需因为您很爱我就对您没买蛋糕的这件事予以体谅｡」
「…」母亲沉默了会，「我是妳妈!」
「妈咪，无论妳是谁，我的回答都不会改变｡」她说著，表情很淡，「如果妳辜负别人的时候妳的第一想法是『这个人该体谅我』而非『我该为这件事负责』，那妳永远只会陷于『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的痛苦中｡」
「而后妈咪，妳会指责我为什么不体谅妳、为什么要生气，而非反思自己『我为什么没买蛋糕』，妳将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予鸢!」母亲怒了，她打断少女的话，「这只是个蛋糕而已｡」
「妳以为妳没洗碗的时候是谁洗的？身上的衣服是谁买的？我是单亲，我一个人！我能顾得了多少东西?」
「妈咪，这些事和那些事是两回事｡」予鸢说著，她微微侧过头，「我很感谢您平时对我的付出，我也会给您相应的回馈，但这并不是我『应该』要不在乎这个蛋糕的理由｡」
「妈咪，妳不知道一件事，我现在和您谈的并不是蛋糕，而是您认为『我应该体谅您』这件事。我可以不在乎没有蛋糕这件事，但与此同时，您也该知道『我体谅妳是因为我愿意体谅妳』并不是『我应该体谅妳』，您明白吗?」
「…」母亲沉默。
「妈咪，妳当然有权期望我体谅妳，不过我得告诉妳一件事：『当我不愿意体谅您时，您无权责怪我我不体谅妳。』并且，如果妳希望我不会对妳生气，那么『妳就该买蛋糕回来』｡」
「那么妳也无权责怪我没买蛋糕给妳，予鸢｡」
予鸢笑了，「是的，妈咪。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告诉妳，我想要蛋糕，没有蛋糕让我很难过而已｡」
那妳在这说什么屁话？母亲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这么说一样。
「但是妈咪…妳『要求』我体谅妳｡」予鸢说著，她垂下眼睛，「而我并不接受这个判决，至少『我并不认为我应该为您的决定负责』｡」
「妳是在忤逆我?」
少女垂下眼帘，她轻叹了一声，「…妈咪，承认『该为自己的问题负责的是妳自己而非别人』很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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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鸢趴在桌上，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是秋末，教室的窗户大开著，窗帘随风浮动。她揉了揉眼睛，「…咏依?」
咏依望著她，她歪了歪头，「…要体育课啰?」
「…」予鸢站起身，「…我睡了那么久吗…」她喃喃著拿起挂在桌子旁的热水瓶。
两人装完水，往通向操场的楼梯走去。
予鸢一步一步的往下走著，「咏依，我…」
「嗯?」咏依微微侧头。
「…」予鸢默了一会，「我想和妳说一个故事｡」
「…这也许会是我们认识以来最精采、也最平凡的一个｡」
「这将是关于我的信仰…以及，一个否定了整个世界的少女的故事｡」
「我想这也是…我现在在此的唯一的、绝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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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人身上有「光｣，快乐的人身上的光会「亮｣，不快乐的人身上的光会「淡｣。
普遍的大众，身上的光只有四成到五成的亮度。
而「亮」的人，即使投入人群之中，也总显得显眼。
雨下了。
少女撑著伞，轻轻跨过了水洼。
制服的灰色百褶裙掀起，她抖落伞上的水滴，走上校车。
走过一排排的校车座位，她落座在一个少年旁边。
她微微歪头，「我今天有多少的光?」
少年看著她，「…今天是七成｡」
少女「噗嗤」地笑了，炫耀一样的对他开口:「我今天也『被欺负』了哦?」
少年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仿佛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很久了，良久，他道了一句:「…妳真的是个怪人｡」
她笑嘻嘻的打开书包，「我本来就是呀｡」
「被欺负的人，身上的光大多都弱得可以。但妳…和他们不一样｡」少年说。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难道妳是被虐症？所以越被欺负反而越快乐?」
「我当然不是被虐症啊｡」
「他们会欺负我，和我会做这些（会被讨厌的）事，是两回事吧?」少女微微歪头。
「妳和他们说了那些（妳所见的事）也没用，懂吗?」
「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她理所当然的回复。
「对我来说，要是不能做这些事，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嘻嘻笑著，「何况他们要是一点都不在乎，才不会呛我呢｡」
「…」少年的嘴张了又阖，像是想反驳什么。
「你看，我们班应该是一个共同体的，对吧?」她说著，脸上浮现笑意，「我信任你们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我不会放弃的，而且告诉你们这些，本来就是我的本能｡」
「我只能做我能做的，我不能干涉别人要不要理会我的言词｡」
「对吧?」她笑眯眯的。
少年一噎，「…妳疯了｡」
「我很清醒｡」她说。
「…妳就是疯了，才他X会跳出去和他们说欺负别人是错的！你这个智障正义魔人！妳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会听吗？除了妳一起会被欺负以外，事情有什么改变??？你告诉我啊?」
她眨眨眼，「嗯。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事情不、会、有、改、变!」
「噗嗤｡」她笑了，手抵在唇畔，哈哈大笑，「那又怎样?」
「什么那又怎样?」少年微恼，他即将再次扬声。
「听著｡」少女将手抵在他唇上，示意噤声，「我并没有管他们｡」她耸耸肩，「或者说我也懒得管他们｡」
她这话很嚣张，「我只是做出我的判断，说出我的看法而已，他们的反应什么的，与我无关｡」
「就是因为你们每次都把这些东西（我告诉他们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和我在管他们）乱七八糟的牵扯在一起，才会动弹不得，然后觉得人生很无聊｡」
光是这句话，就已经不敬到了极点。
「我只需要知道，我要做什么，并且为这件事负责就好｡」
她微微扬眉，「就好像我现在要嫁给傅瑾，我知道我愿意就够了，其他事是他要考虑的｡」
——而我相信，他会处理好其他事。
至于若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因为他值得我如此信任。
就好像，这些事值得我为之努力一样。
「…」少年轻叹，他抚上她的脸，「…妳错了，他不值得妳如此信任｡」
少女轻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会离开他｡」
「…这是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而背负的后果｡」
「妳的信任不值一提…损失了也没怎么｡」
「为什么我的信任该要值得一提?」她反问他。
「…其他人都是这样活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其他人一样?」
少年仿佛被噎住了。
最后，他只能说，「…我不知道｡」
「…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少女扬唇，她的表情略带轻蔑，「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否定这整个社会｡」
「而后，我将成为，自己世界之中（唯一）的——王｡」
…
「妈咪，妳今天没有给我买蛋糕｡」
那天是她的生日。
予鸢对著母亲说。
「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
「妈咪，我很难过｡」
「我今天早上才和妳说过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母亲沉默了会，「妳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不。妈咪，我可以理解妳累到不想做这件事，但是我也有权对妳生气，因为事实上，妳没买蛋糕，我就是会生气｡」女孩的口吻很冷静，「我很清楚您很爱我，也清楚您不买蛋糕和您爱不爱我无关，我可以理解这件事，但并不代表我必需因为您很爱我就对您没买蛋糕的这件事予以体谅｡」
「…」母亲沉默了会，「我是妳妈!」
「妈咪，无论妳是谁，我的回答都不会改变｡」她说著，表情很淡，「如果妳辜负别人的时候妳的第一想法是『这个人该体谅我』而非『我该为这件事负责』，那妳永远只会陷于『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的痛苦中｡」
「而后妈咪，妳会指责我为什么不体谅妳、为什么要生气，而非反思自己『我为什么没买蛋糕』，妳将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予鸢!」母亲怒了，她打断少女的话，「这只是个蛋糕而已｡」
「妳以为妳没洗碗的时候是谁洗的？身上的衣服是谁买的？我是单亲，我一个人！我能顾得了多少东西?」
「妈咪，这些事和那些事是两回事｡」予鸢说著，她微微侧过头，「我很感谢您平时对我的付出，我也会给您相应的回馈，但这并不是我『应该』要不在乎这个蛋糕的理由｡」
「妈咪，妳不知道一件事，我现在和您谈的并不是蛋糕，而是您认为『我应该体谅您』这件事。我可以不在乎没有蛋糕这件事，但与此同时，您也该知道『我体谅妳是因为我愿意体谅妳』并不是『我应该体谅妳』，您明白吗?」
「…」母亲沉默。
「妈咪，妳当然有权期望我体谅妳，不过我得告诉妳一件事：『当我不愿意体谅您时，您无权责怪我我不体谅妳。』并且，如果妳希望我不会对妳生气，那么『妳就该买蛋糕回来』｡」
「那么妳也无权责怪我没买蛋糕给妳，予鸢｡」
予鸢笑了，「是的，妈咪。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告诉妳，我想要蛋糕，没有蛋糕让我很难过而已｡」
那妳在这说什么屁话？母亲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这么说一样。
「但是妈咪…妳『要求』我体谅妳｡」予鸢说著，她垂下眼睛，「而我并不接受这个判决，至少『我并不认为我应该为您的决定负责』｡」
「妳是在忤逆我?」
少女垂下眼帘，她轻叹了一声，「…妈咪，承认『该为自己的问题负责的是妳自己而非别人』很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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