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转瞬（五）
空辰见巫琦讲故事讲着讲着就沉默了半晌，于是开口问道：“王上免了前辈跪拜礼，然后呢？”
巫琦猛然回神，而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心隐瞒巫族不得入世的祖训，继续说道：“小姨也没有说得很仔细，不过她说……”
那时候巫宜遭受了很多臣子的质疑，王上却力排众议将她留在王宫里，让她住在珠玉殿，又命令工匠学习她的服饰给她赶制衣裳和头面。
巫宜虽然涉世未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但也知道王上待他很好，于是便不听旁人怎么说，只和王上说话。
王上日理万机，不能常常陪着她，但每日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她。王上不在的时候，她自娱自乐，甚至隔三差五跑去王上的后花园翻出几只带毒的虫子，然后就同虫子玩一天。
她渐渐发现自己太珍惜王上在身侧的时光，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王上，就像姐夫喜欢姐姐一样。
于是在晚霞灿烂的天幕下，面色绯红的少女递给身着蟒袍的王上一枚琥珀。王上接过那枚琥珀，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奇特玉石，仔细观察才发现琥珀里沉睡着一只展翅的紫蝶。
“在巫山岭，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给他送自己做的蝴蝶琥珀……”少女双颊红得发烫，头低垂着，完全不敢看他，却还是用羞涩的声线解释了，脸侧银铃叮铃晃动，仿佛在他心里作响，激荡起湖心的波纹。
王上回过神，郑重地将琥珀佩戴在脖颈上，将它用胸前的衣物藏匿起来。他说：“在虹珠国，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把她送的东西贴着心口放好。”
夕阳沉沉落去时，他们交换了一个纯粹的吻，轻盈地如同一场过分美好的梦境。
所以梦境都会醒来。
被巫父巫母发现踪迹的时候，巫宜已经成了虹珠的王后。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在场被咒术控制住的臣子、守卫以及最后依然站在她身前的王上，脱力得瘫软在地，哭求道：“我跟你们回去，求求你们……放过虹珠吧！”
巫父面色铁青道：“巫宜，先祖说过什么，你可记得？”
“不得、入世。”她咬着银牙答道，泪珠直掉。
“妹妹，你何苦做出这等祸事！”巫母恨恨看着她，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说道，“你这么做，让巫族怎么办？”
虹珠王后的服饰结合了虹珠与巫山岭的风格，珠玉头饰掺着几颗银铃。巫母揪她这一下，激得玉石与银铃乱撞。
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一颗小小的银铃飞出去，打在王上的龙袍上，掉在玉石地板上，安静地躺好。
巫宜哽咽着，一味地求他们放过虹珠国。
最后巫父心软了，便施用了咒术，修改了虹珠国众人的记忆。
那位娴静善良的王后成了残害宫女的毒妇，平日驭虫制蛊，诅咒王上，所幸王上有龙运护体，最后铲除毒妇。
王上清醒过来，脑海中满是毒妇赴死时歇斯底里扭曲得不成样的面容，他却恍恍惚惚地摸向心口的衣物，用力按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硬物贴在那里。
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有的。
阴毒记忆在翻涌，他的心却从此空落了一块。
半月后，叶兰国又借了他国三万兵马，举兵来犯，世间再无虹珠国。
传说国都失守时，王上身着蟒袍，躺在玉殿的床上自刎，双手捧着一枚小小的银铃放在心口，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梦境，唇角微微上扬着一点弧度。
世人皆说，是恶毒王后用了巫山岭的巫蛊之术，断送了虹珠国。
远隔几千里山山水水的噩耗传来时，已是半年后，巫宜面如金纸，自悔过祠出来，哑着声不顾巫父巫母阻拦，自请入万蛇窟。
巫父巫母设计了一场骗局，虽然巫宜无辜背负了一国覆灭之罪责一事出乎意料，但世人显然更加恐惧巫族入世，与祖训不谋而合，于是任谣言愈演愈烈。
说到这里，巫琦黯淡着双眼，抿了抿第二碗茶，问道：“所以，你怕我吗？”
少女的眼藏着一点忐忑。
空辰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枚琥珀，将它认认真真地佩戴好，放入最里的衣物贴着心口藏好，摇头而后笑了笑说道：“我喜欢你。”
那枚琥珀里沉睡着一只粉白的蝶，是巫琦昨日说要与他私奔之时送他的。
他说过，他是叶兰国的人；他没说过，他是虹珠国后裔。
巫琦又收获了一份告白，脸颊微红，又抿了一口茶。
“不过，十七年前，你尚未出生，他们行事并不磊落，想必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年前，我六岁，贪玩跑进爹娘的房间，把小姨的琥珀翻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取出那枚琥珀，紫蝶不知道世间已经过去了十七个春秋，仍如最初那样展着炫丽的翅膀，将一个少女的心事大大方方地昭告天下。
巫宜临死，将这个故事用咒术永远封存进了琥珀里。
直到有个小孩子不慎将琥珀磕出一道裂痕，被遗忘的真相沉寂多年，猝不及防就被掀开了一角，得以面见天日。
“别难过，”空辰摸了摸她的青丝，少女为了隐瞒巫族的身份，穿的是普通布衣，也没佩戴什么头面，“他们对彼此坚贞不二，有缘下辈子会再见面的。”
巫琦一笑，她也觉得，紫蝶吻过心口，便是一封约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会在晚霞灿烂的某处相遇。
这时，邻座坐下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粗里粗气地要了一碗酒，发觉巫琦生得好看便多看了两眼，但马上看出这位心有所属。
于是酸溜溜地瞟了一眼巫琦对面的空辰，这一瞟却隐隐觉得有点莫名的熟稔，于是粗声道：“嘿，兄弟！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啊？”
他声音很大，其余座位的客人也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
空辰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笑得灿烂，回答道：“爹娘都说我生得同好多人长得相似，这位我是没有见过的，大哥应当是认错人了。”
他知晓壮汉应当是看了几眼通缉令觉得他面熟，本以为还未进城不必特意伪装，没想到大意差点失荆州，于是大笑将五官扭曲一些，期待壮汉相信他的说辞。
壮汉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么一看确实没见过，也许真是侧脸像哪个走南闯北认识的朋友。于是拱手致歉：“是我眼拙了，莫怪罪！”
空辰摆手，和巫琦对视一眼，在桌面上扔了几枚铜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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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琦猛然回神，而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心隐瞒巫族不得入世的祖训，继续说道：“小姨也没有说得很仔细，不过她说……”
那时候巫宜遭受了很多臣子的质疑，王上却力排众议将她留在王宫里，让她住在珠玉殿，又命令工匠学习她的服饰给她赶制衣裳和头面。
巫宜虽然涉世未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但也知道王上待他很好，于是便不听旁人怎么说，只和王上说话。
王上日理万机，不能常常陪着她，但每日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她。王上不在的时候，她自娱自乐，甚至隔三差五跑去王上的后花园翻出几只带毒的虫子，然后就同虫子玩一天。
她渐渐发现自己太珍惜王上在身侧的时光，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王上，就像姐夫喜欢姐姐一样。
于是在晚霞灿烂的天幕下，面色绯红的少女递给身着蟒袍的王上一枚琥珀。王上接过那枚琥珀，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奇特玉石，仔细观察才发现琥珀里沉睡着一只展翅的紫蝶。
“在巫山岭，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给他送自己做的蝴蝶琥珀……”少女双颊红得发烫，头低垂着，完全不敢看他，却还是用羞涩的声线解释了，脸侧银铃叮铃晃动，仿佛在他心里作响，激荡起湖心的波纹。
王上回过神，郑重地将琥珀佩戴在脖颈上，将它用胸前的衣物藏匿起来。他说：“在虹珠国，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把她送的东西贴着心口放好。”
夕阳沉沉落去时，他们交换了一个纯粹的吻，轻盈地如同一场过分美好的梦境。
所以梦境都会醒来。
被巫父巫母发现踪迹的时候，巫宜已经成了虹珠的王后。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在场被咒术控制住的臣子、守卫以及最后依然站在她身前的王上，脱力得瘫软在地，哭求道：“我跟你们回去，求求你们……放过虹珠吧！”
巫父面色铁青道：“巫宜，先祖说过什么，你可记得？”
“不得、入世。”她咬着银牙答道，泪珠直掉。
“妹妹，你何苦做出这等祸事！”巫母恨恨看着她，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说道，“你这么做，让巫族怎么办？”
虹珠王后的服饰结合了虹珠与巫山岭的风格，珠玉头饰掺着几颗银铃。巫母揪她这一下，激得玉石与银铃乱撞。
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一颗小小的银铃飞出去，打在王上的龙袍上，掉在玉石地板上，安静地躺好。
巫宜哽咽着，一味地求他们放过虹珠国。
最后巫父心软了，便施用了咒术，修改了虹珠国众人的记忆。
那位娴静善良的王后成了残害宫女的毒妇，平日驭虫制蛊，诅咒王上，所幸王上有龙运护体，最后铲除毒妇。
王上清醒过来，脑海中满是毒妇赴死时歇斯底里扭曲得不成样的面容，他却恍恍惚惚地摸向心口的衣物，用力按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硬物贴在那里。
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有的。
阴毒记忆在翻涌，他的心却从此空落了一块。
半月后，叶兰国又借了他国三万兵马，举兵来犯，世间再无虹珠国。
传说国都失守时，王上身着蟒袍，躺在玉殿的床上自刎，双手捧着一枚小小的银铃放在心口，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梦境，唇角微微上扬着一点弧度。
世人皆说，是恶毒王后用了巫山岭的巫蛊之术，断送了虹珠国。
远隔几千里山山水水的噩耗传来时，已是半年后，巫宜面如金纸，自悔过祠出来，哑着声不顾巫父巫母阻拦，自请入万蛇窟。
巫父巫母设计了一场骗局，虽然巫宜无辜背负了一国覆灭之罪责一事出乎意料，但世人显然更加恐惧巫族入世，与祖训不谋而合，于是任谣言愈演愈烈。
说到这里，巫琦黯淡着双眼，抿了抿第二碗茶，问道：“所以，你怕我吗？”
少女的眼藏着一点忐忑。
空辰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枚琥珀，将它认认真真地佩戴好，放入最里的衣物贴着心口藏好，摇头而后笑了笑说道：“我喜欢你。”
那枚琥珀里沉睡着一只粉白的蝶，是巫琦昨日说要与他私奔之时送他的。
他说过，他是叶兰国的人；他没说过，他是虹珠国后裔。
巫琦又收获了一份告白，脸颊微红，又抿了一口茶。
“不过，十七年前，你尚未出生，他们行事并不磊落，想必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年前，我六岁，贪玩跑进爹娘的房间，把小姨的琥珀翻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取出那枚琥珀，紫蝶不知道世间已经过去了十七个春秋，仍如最初那样展着炫丽的翅膀，将一个少女的心事大大方方地昭告天下。
巫宜临死，将这个故事用咒术永远封存进了琥珀里。
直到有个小孩子不慎将琥珀磕出一道裂痕，被遗忘的真相沉寂多年，猝不及防就被掀开了一角，得以面见天日。
“别难过，”空辰摸了摸她的青丝，少女为了隐瞒巫族的身份，穿的是普通布衣，也没佩戴什么头面，“他们对彼此坚贞不二，有缘下辈子会再见面的。”
巫琦一笑，她也觉得，紫蝶吻过心口，便是一封约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会在晚霞灿烂的某处相遇。
这时，邻座坐下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粗里粗气地要了一碗酒，发觉巫琦生得好看便多看了两眼，但马上看出这位心有所属。
于是酸溜溜地瞟了一眼巫琦对面的空辰，这一瞟却隐隐觉得有点莫名的熟稔，于是粗声道：“嘿，兄弟！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啊？”
他声音很大，其余座位的客人也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
空辰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笑得灿烂，回答道：“爹娘都说我生得同好多人长得相似，这位我是没有见过的，大哥应当是认错人了。”
他知晓壮汉应当是看了几眼通缉令觉得他面熟，本以为还未进城不必特意伪装，没想到大意差点失荆州，于是大笑将五官扭曲一些，期待壮汉相信他的说辞。
壮汉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么一看确实没见过，也许真是侧脸像哪个走南闯北认识的朋友。于是拱手致歉：“是我眼拙了，莫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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