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妖精
五年前，举国大旱，农家颗粒无收，饿殍鹰鹫遍野，民不聊生。
国家税务收不上来，国库也眼看着就要见底。
皇帝坐在龙椅上喝着参汤还急出一嘴燎泡，将满朝大臣从一品骂到了九品，天天逼着他们想办法救国。
恰在此时，一位据说云游天外忽然感应到国家气数有变的牛鼻子老道牛皮哄哄进了宫来。
他身穿玄青色道袍，一身风尘仆仆，对已经慌了神的皇帝好一顿传道受业解惑，顺带将道家济世之道好一顿宣扬。
据宫中传言，皇帝听了那老道一席话，眼中喷出三丈金光，立时便叫来户部工部侍郎，传下旨意——京城外三十里坡上的桃花林风水极佳，马上给它开了，建一座最大的三清道观，供奉三清祖师，朕要亲自前去祭拜，求雨祈福。
说也神奇，三清观建完后当天，浓云滚滚从东边铺到西边，全国上下，迎来了久旱之后的第一场甘霖。
便在那一年，由皇帝的带头，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全都成了三清真人的忠实信徒。
那三清观建成不过数月，便被各处挤来的香客生生从一座新观熏成了陈年老观，都带上包浆了。
……
洛嫣然一行人来到三清观时日头已经西垂。
站在道观门前，洛嫣然实实在在看到了何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还想起了当初和老所长争论如此美景到底是古人亲眼所见，还是凭着丰富的想象力杜撰的。
最后老所长以压倒性的学识将洛嫣然辩倒了。
他说，那肯定是杜撰的！
她对着夕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抹含蓄的笑容。
若是老所长见到了这样一番美景，大概会老脸通红地抵死赖账吧。
那样一个固执地老头。
碧莲从洛嫣然身后探出头来，看看自家小姐一脸沉醉的表情，又看看远近色彩斑斓好看的云霞，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我家乡的云彩比这个要好看多了。”
洛嫣然侧头看了过来，笑了笑：“好像还没怎么听你说过你家乡的事情，今天突然说起来，是想家了？”
碧莲被自家小姐沐浴在夕阳的绝美姿色晃了下眼睛，低头踢了踢脚边的一块笨石头，喃喃道：“我才没有想家，谁会想他们，哼！”
洛嫣然看着小丫头头顶上倔强的旋儿，笑容淡了几分，道：“可是我想家了，很想很想。”
一阵卷了泥土芬芳的风吹过，将洛嫣然这句思乡情切的话也顺便卷了进去，沿着三清观一路向上的青石台阶，吹进了巍峨恢弘的正殿。
铃铃铃……一阵清脆地铃音自正殿飘荡开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荣安王府的马车停在了三清观山门下。
柳先生等在门前，迎上了荣安王。
洛嫣然见两人搭上了话，低头裹上洛黎的灰鼠披风，坐进了偏殿。
……
“三小姐不会有危险吧，”碧莲在偏殿对面的客房里起起坐坐折腾了五六遍，一会儿想从窗户缝往外看看，一会儿又想靠着门口听听动静：“听说荣安王年轻时师承禁卫统领，有一身功夫，若是跟小姐没谈拢，两人会不会动起手来？”
“诶呀小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喝茶，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三小姐吗，她一个弱女，额，她可是一个女子啊！”
洛黎放下茶杯，哈哈笑了起来，“若是从前，我或许还会担心一二，但想来若真是从前，我这位姐姐也不会主动找这许多麻烦！”
“至于眼下的话……有时间担心姐姐，还不如担心一下老王爷，一把年纪了，要是真打起来伤到了哪里，回去可不好交代。”
碧莲羞恼加气闷，噗通一声坐到洛黎对面，动作太大，还震起了一捧灰，险些污染了洛黎一杯好茶。
洛黎眼疾手快将茶端走，啧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稳重一点，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以后找不了婆家难道还要在我姐姐身边赖一辈子不成。”
对于这事儿碧莲好像还真想过，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十分从善如流：“还真有这个打算，只要三小姐不嫌弃我，我就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老了就当个老妈子。”
洛黎哼笑一声，就要怼回去，门忽然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洛嫣然裹着洛黎的灰鼠披风和柳先生一道走了进来。
洛黎看到洛嫣然的身影时眼前很明显闪过一道亮光，待看清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亮光又匆匆暗了下去。
他别别扭扭往外坐了坐，填满了原本没有坐满的一整片蒲团，又快速地把碧莲方才坐的蒲团也垫到了自己屁股底下。
洛黎扶了扶杯中茶沫，不咸不淡地道：“柳先生也来了，真是不巧，小师傅给安排的地方太小，招不下这么多人，您还是回去吧。”
“阿黎，休要胡闹，”洛嫣然神色严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丝冷气，“我还有事情要跟柳先生说，你跟碧莲先去厢房。”
洛黎气呼呼地瞪了柳先生好几眼才在碧莲的拉扯下出了门。
洛嫣然揉了揉眉心，对柳先生无奈地笑了笑：“阿黎，其实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孩子性……”
柳先生笑了笑，没接话，旋即又蹙起了眉心，担忧道：“今日三小姐在王爷面前可是夸下了海口，若是期限到了您还没有将左云策的病治好，怕是不光襄阳侯府的与荣安王府之间的亲事会即刻作废，您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难保了。”
“您有几成把握？”
洛嫣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用茶盖子扶，直接用嘴吹开了一片腻乎乎的茶叶末，真人不说假话道：“一成把握。”
柳云霁：“……”跟老王爷要兵时候可说的是九成。
洛嫣然把挤进嘴里的茶叶末儿嚼了，道：“我说的九成是让那小子离不开我。”
她在烛火里抬头看向对面那双疑惑的眼睛，挑起一边眉毛，信心十足道：“我有九成的把握，他家那熊孩子回家之后离不开我。”
柳云霁：“……”
他有些晃神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脑海中却想到了《齐谐》中的志怪妖精。
那些披着人皮，穿行世间的绝美妖物，大抵也会用这样邪魅的一双眼睛，盯住她的猎物，待到时机成熟，便将其开膛破肚。
而他眼前这个妖精似的少女，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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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税务收不上来，国库也眼看着就要见底。
皇帝坐在龙椅上喝着参汤还急出一嘴燎泡，将满朝大臣从一品骂到了九品，天天逼着他们想办法救国。
恰在此时，一位据说云游天外忽然感应到国家气数有变的牛鼻子老道牛皮哄哄进了宫来。
他身穿玄青色道袍，一身风尘仆仆，对已经慌了神的皇帝好一顿传道受业解惑，顺带将道家济世之道好一顿宣扬。
据宫中传言，皇帝听了那老道一席话，眼中喷出三丈金光，立时便叫来户部工部侍郎，传下旨意——京城外三十里坡上的桃花林风水极佳，马上给它开了，建一座最大的三清道观，供奉三清祖师，朕要亲自前去祭拜，求雨祈福。
说也神奇，三清观建完后当天，浓云滚滚从东边铺到西边，全国上下，迎来了久旱之后的第一场甘霖。
便在那一年，由皇帝的带头，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全都成了三清真人的忠实信徒。
那三清观建成不过数月，便被各处挤来的香客生生从一座新观熏成了陈年老观，都带上包浆了。
……
洛嫣然一行人来到三清观时日头已经西垂。
站在道观门前，洛嫣然实实在在看到了何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还想起了当初和老所长争论如此美景到底是古人亲眼所见，还是凭着丰富的想象力杜撰的。
最后老所长以压倒性的学识将洛嫣然辩倒了。
他说，那肯定是杜撰的！
她对着夕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抹含蓄的笑容。
若是老所长见到了这样一番美景，大概会老脸通红地抵死赖账吧。
那样一个固执地老头。
碧莲从洛嫣然身后探出头来，看看自家小姐一脸沉醉的表情，又看看远近色彩斑斓好看的云霞，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我家乡的云彩比这个要好看多了。”
洛嫣然侧头看了过来，笑了笑：“好像还没怎么听你说过你家乡的事情，今天突然说起来，是想家了？”
碧莲被自家小姐沐浴在夕阳的绝美姿色晃了下眼睛，低头踢了踢脚边的一块笨石头，喃喃道：“我才没有想家，谁会想他们，哼！”
洛嫣然看着小丫头头顶上倔强的旋儿，笑容淡了几分，道：“可是我想家了，很想很想。”
一阵卷了泥土芬芳的风吹过，将洛嫣然这句思乡情切的话也顺便卷了进去，沿着三清观一路向上的青石台阶，吹进了巍峨恢弘的正殿。
铃铃铃……一阵清脆地铃音自正殿飘荡开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荣安王府的马车停在了三清观山门下。
柳先生等在门前，迎上了荣安王。
洛嫣然见两人搭上了话，低头裹上洛黎的灰鼠披风，坐进了偏殿。
……
“三小姐不会有危险吧，”碧莲在偏殿对面的客房里起起坐坐折腾了五六遍，一会儿想从窗户缝往外看看，一会儿又想靠着门口听听动静：“听说荣安王年轻时师承禁卫统领，有一身功夫，若是跟小姐没谈拢，两人会不会动起手来？”
“诶呀小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喝茶，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三小姐吗，她一个弱女，额，她可是一个女子啊！”
洛黎放下茶杯，哈哈笑了起来，“若是从前，我或许还会担心一二，但想来若真是从前，我这位姐姐也不会主动找这许多麻烦！”
“至于眼下的话……有时间担心姐姐，还不如担心一下老王爷，一把年纪了，要是真打起来伤到了哪里，回去可不好交代。”
碧莲羞恼加气闷，噗通一声坐到洛黎对面，动作太大，还震起了一捧灰，险些污染了洛黎一杯好茶。
洛黎眼疾手快将茶端走，啧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稳重一点，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以后找不了婆家难道还要在我姐姐身边赖一辈子不成。”
对于这事儿碧莲好像还真想过，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十分从善如流：“还真有这个打算，只要三小姐不嫌弃我，我就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老了就当个老妈子。”
洛黎哼笑一声，就要怼回去，门忽然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洛嫣然裹着洛黎的灰鼠披风和柳先生一道走了进来。
洛黎看到洛嫣然的身影时眼前很明显闪过一道亮光，待看清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亮光又匆匆暗了下去。
他别别扭扭往外坐了坐，填满了原本没有坐满的一整片蒲团，又快速地把碧莲方才坐的蒲团也垫到了自己屁股底下。
洛黎扶了扶杯中茶沫，不咸不淡地道：“柳先生也来了，真是不巧，小师傅给安排的地方太小，招不下这么多人，您还是回去吧。”
“阿黎，休要胡闹，”洛嫣然神色严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丝冷气，“我还有事情要跟柳先生说，你跟碧莲先去厢房。”
洛黎气呼呼地瞪了柳先生好几眼才在碧莲的拉扯下出了门。
洛嫣然揉了揉眉心，对柳先生无奈地笑了笑：“阿黎，其实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孩子性……”
柳先生笑了笑，没接话，旋即又蹙起了眉心，担忧道：“今日三小姐在王爷面前可是夸下了海口，若是期限到了您还没有将左云策的病治好，怕是不光襄阳侯府的与荣安王府之间的亲事会即刻作废，您自己的身家性命也难保了。”
“您有几成把握？”
洛嫣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用茶盖子扶，直接用嘴吹开了一片腻乎乎的茶叶末，真人不说假话道：“一成把握。”
柳云霁：“……”跟老王爷要兵时候可说的是九成。
洛嫣然把挤进嘴里的茶叶末儿嚼了，道：“我说的九成是让那小子离不开我。”
她在烛火里抬头看向对面那双疑惑的眼睛，挑起一边眉毛，信心十足道：“我有九成的把握，他家那熊孩子回家之后离不开我。”
柳云霁：“……”
他有些晃神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脑海中却想到了《齐谐》中的志怪妖精。
那些披着人皮，穿行世间的绝美妖物，大抵也会用这样邪魅的一双眼睛，盯住她的猎物，待到时机成熟，便将其开膛破肚。
而他眼前这个妖精似的少女，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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