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许阿敏今年17岁，按理说若没有发生末日，她这时应该坐在高三的教室里为六月份的高考埋头苦读，她还记得教室每天要上晚自习前，天空总是出奇地好看，有时候是橘黄色的，有时候是粉紫色。
她喜欢的男生会在这般梦幻的背景下同他的兄弟一溜跑进教室，转着篮球在教室后边耍酷几下，惹来班长斥责才回到座位上。
那时候的风总带着甜甜的橘子味，因为许阿敏的前桌最喜欢吃橘子，她会在铃声敲响前慢吞吞剥一个金黄澄亮的橘子，连外面的白丝也细心扯掉，然后掰成一瓣瓣分给她们。
因为座位连在一起，她们四个最为亲密，连上厕所也要结伴成群。
有时候许阿敏喜欢的那个男生会在打完球后洗个舒爽的澡再过来，通常这样的时候他会给许阿敏从男生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带盒牛奶，浅蓝色的包装上有一头白色的小奶牛，很可爱，喝起来甜滋滋的。
而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是甜甜奶奶的。至于这个领悟，许阿敏是在一个对方主动邀约她看电影的周末晚上得知的。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夜风将他身上所有的味道吹向她，包围她。
三四月，疫情持续扩散时，学校的开学时间也一拖再拖，那个男生住的地方离她家就隔了两条街，却因为疫情他们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能见着。
有一天下午，新闻播报着拐点即将出现，治愈的病患越来越多，相信不日就能恢复社会正常运转。许阿敏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师的网课直播，突然一张攥成圆的纸团从窗外飞了进来，滚到她脚下。
她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走到窗边往下看时，喜欢的男生正站在她家楼下朝她挥手，眼睛亮亮地发着光，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笑得弯弯的眉眼已经出卖了他的愉悦。
许阿敏的心脏瞬间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她飞快地穿上外套戴好口罩跑出去，还不忘梳几下乱糟糟的头发。
许妈妈在身后喊：“许阿敏你不上课跑出去干嘛！”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跳得厉害的心脏声在她耳边震耳欲聋。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正上课呢嘛。”
“我家楼下的药店今天能买到口罩了，我怕你没口罩用，给你买了几个，”
男生局促地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他早已羞红了脸，此时正在心中庆幸还好有口罩遮掩，见许阿敏没有回应他又赶紧解释：“我骑电动车来的，一路谁也没接触，你别怕，我、我没有感染风险的。”
许阿敏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听到男生扭捏的解释，她没忍住笑出声来，见对方更加无措，她也有些无所适从，脱口而出：“你好可爱哦。”
说完，自己就愣住了，眼看男生瞬间羞红了耳根子，“不、不是，我是说，你、你、我、谢谢你···”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说完之后许阿敏都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怂啊。
然而对方显然比她更怂，男生把袋子塞到她手上话也不说就跑了，留下许阿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回到房间后许阿敏打开袋子，里面不仅有两包一次性医用口罩，还有橘子和草莓。
回想起对方害羞跑掉的场景，她又忍不住痴痴笑了起来，倒是许爸许妈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而两人纷纷逃课的代价就是被老师在直播间连续喊了好几声两人都没出现，不仅被记逃课还被全班同学起哄。
只是，这些比起甜甜的橘子和草莓来说，都不足挂齿。当时的他们，满心以为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但是后来啊，后来一切都变了。
许阿敏的妈妈在菜市场买菜被感染了新病毒，那是医学界从未听说过的新病毒，在县城医院里医生说没法救。
听说京城医资最好，许阿敏和爸爸一路带着许妈妈开车上京，住在姑姑家。
跑了好几个医院，医生都说没有办法。
那时候的医院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满地都是口吐鲜血的病人，从大厅一直排到门口外上千米，到处都是呼天抢地的哭声。全程都被恐慌和惊惧笼罩。
许阿敏知道，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眼睁睁看着从小养育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活生生断了气，两小时后又爬起来，她以为母亲复活了，但母亲只是变成了电影里的丧尸，没有意识地四处啃咬人，咬死了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咬死了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
许阿敏太害怕了，她试着呼唤母亲祈求对方能恢复清醒，但母亲无动于衷，许阿敏只好躲在房间里将门锁得死死的，她听见外面姑丈带着小外甥回家后被同样变成丧尸的姑姑，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咬死。她听见小外甥恐惧的哭声，她试图去救他，但连自己也差点死掉。
后来啊，她就一直躲在房间里，一包方便面掰碎吃了整整一星期，直到丧尸们终于放弃她离开了。
许阿敏从房间出来时，整个人饿得消瘦不堪，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才慢慢反应过来现状——末日来了。
刚拿到驾照的许阿敏第一次开车上路，她避开那些行动缓慢的丧尸，试图去寻找食物，这时她才发现满街都是丧尸，完全没有办法躲避。
那些丧尸张牙舞爪地想把她从车里拖出来。她狠了狠心猛踩油门从丧尸身上碾压过去，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借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物资她每天省吃俭用过了一个月，不停地打电话给市政委，在网上求救，但谁能救她啊，所有人都是朝不保夕。
喜欢的男生说要来京城找她，她吓坏了，拼命地阻止对方。
那个在春天里红着脸给她送口罩，晚自习前给她送牛奶，会骑车带她兜风，看她吃冰淇淋脏了嘴小心翼翼给她擦拭，走在路上旁若无人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的男生，这次也希望能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哪怕末日来临。
可是后来许阿敏再也联系不到他。也许他永远地留在了17岁，一个青春洋溢本应拥有无限美好的17岁。
实在饿极了，许阿敏觉得如果没有食物自己迟早也是要死，于是她搜罗了这栋楼所有大门敞开的房间，这些房间里曾经住着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也曾经住着一群怀抱梦想来北漂的年轻人，但现在都不知所踪，也许是变成丧尸跑出去咬人了，也许是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不管怎样，许阿敏搜罗到了足够的食物，甚至还有一间屋子里装满了大量的水桶，许阿敏看了墙上的照片，这是送水的那个大叔家。
她没有办法把所有的水桶搬到自己居住的楼层，因为她不敢坐电梯，她怕停电被困在里面，只能从消防通道一层一层爬。于是她就隔一段时间来搬一次水，好在，似乎没有其他人发现这户人家。
至于那些大门紧闭的房间，许阿敏没有去打扰，她不确定里面是被困住的丧尸还是像她一样封门自保的活人。
寻找物资的过程中许阿敏遇见过几次丧尸，一开始还十分恐惧，后来发现这些丧尸只是由病毒控制的无智慧单细胞生物，除了有感染风险，以及迟钝的感知和行动能力外，没有任何可怖的地方。
因为不确定感染途径，许阿敏每次都用根长长的晾衣杆把它们推远，再拿重物砸他们的头。
她以前练过铅球，投掷很准，几次下来她已经完全不畏惧丧尸，甚至偶有闲情还有调戏它们的娱乐活动。
也遇到过病毒再次变异后行动敏捷许多的丧尸，但许阿敏都一一解决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女孩。
这天许阿敏突然听到这栋楼有人在喊：“啊——有人吗？战争爆发了！快跑啊——！”
她探出窗外想看是谁在喊，紧接着就看到隔壁紧锁大门的那户人家也探出一个头，不过是只丧尸，因为笨拙仅在探出头的瞬间就掉下去了。
同样掉下去的还有七八只丧尸，场面徒然有些既惊悚又好笑。
因为发现这栋楼还有其他活人存在，许阿敏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她久违地露出了笑容，也跟着喊：“有人！我在13楼——你在哪？我上去找你！”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回应，对方停顿了好一会才出声：“我在22楼！我下去找你！”
这次对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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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的男生会在这般梦幻的背景下同他的兄弟一溜跑进教室，转着篮球在教室后边耍酷几下，惹来班长斥责才回到座位上。
那时候的风总带着甜甜的橘子味，因为许阿敏的前桌最喜欢吃橘子，她会在铃声敲响前慢吞吞剥一个金黄澄亮的橘子，连外面的白丝也细心扯掉，然后掰成一瓣瓣分给她们。
因为座位连在一起，她们四个最为亲密，连上厕所也要结伴成群。
有时候许阿敏喜欢的那个男生会在打完球后洗个舒爽的澡再过来，通常这样的时候他会给许阿敏从男生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带盒牛奶，浅蓝色的包装上有一头白色的小奶牛，很可爱，喝起来甜滋滋的。
而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是甜甜奶奶的。至于这个领悟，许阿敏是在一个对方主动邀约她看电影的周末晚上得知的。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夜风将他身上所有的味道吹向她，包围她。
三四月，疫情持续扩散时，学校的开学时间也一拖再拖，那个男生住的地方离她家就隔了两条街，却因为疫情他们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能见着。
有一天下午，新闻播报着拐点即将出现，治愈的病患越来越多，相信不日就能恢复社会正常运转。许阿敏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师的网课直播，突然一张攥成圆的纸团从窗外飞了进来，滚到她脚下。
她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走到窗边往下看时，喜欢的男生正站在她家楼下朝她挥手，眼睛亮亮地发着光，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笑得弯弯的眉眼已经出卖了他的愉悦。
许阿敏的心脏瞬间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她飞快地穿上外套戴好口罩跑出去，还不忘梳几下乱糟糟的头发。
许妈妈在身后喊：“许阿敏你不上课跑出去干嘛！”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跳得厉害的心脏声在她耳边震耳欲聋。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正上课呢嘛。”
“我家楼下的药店今天能买到口罩了，我怕你没口罩用，给你买了几个，”
男生局促地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他早已羞红了脸，此时正在心中庆幸还好有口罩遮掩，见许阿敏没有回应他又赶紧解释：“我骑电动车来的，一路谁也没接触，你别怕，我、我没有感染风险的。”
许阿敏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听到男生扭捏的解释，她没忍住笑出声来，见对方更加无措，她也有些无所适从，脱口而出：“你好可爱哦。”
说完，自己就愣住了，眼看男生瞬间羞红了耳根子，“不、不是，我是说，你、你、我、谢谢你···”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说完之后许阿敏都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怂啊。
然而对方显然比她更怂，男生把袋子塞到她手上话也不说就跑了，留下许阿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回到房间后许阿敏打开袋子，里面不仅有两包一次性医用口罩，还有橘子和草莓。
回想起对方害羞跑掉的场景，她又忍不住痴痴笑了起来，倒是许爸许妈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而两人纷纷逃课的代价就是被老师在直播间连续喊了好几声两人都没出现，不仅被记逃课还被全班同学起哄。
只是，这些比起甜甜的橘子和草莓来说，都不足挂齿。当时的他们，满心以为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但是后来啊，后来一切都变了。
许阿敏的妈妈在菜市场买菜被感染了新病毒，那是医学界从未听说过的新病毒，在县城医院里医生说没法救。
听说京城医资最好，许阿敏和爸爸一路带着许妈妈开车上京，住在姑姑家。
跑了好几个医院，医生都说没有办法。
那时候的医院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满地都是口吐鲜血的病人，从大厅一直排到门口外上千米，到处都是呼天抢地的哭声。全程都被恐慌和惊惧笼罩。
许阿敏知道，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眼睁睁看着从小养育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活生生断了气，两小时后又爬起来，她以为母亲复活了，但母亲只是变成了电影里的丧尸，没有意识地四处啃咬人，咬死了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咬死了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
许阿敏太害怕了，她试着呼唤母亲祈求对方能恢复清醒，但母亲无动于衷，许阿敏只好躲在房间里将门锁得死死的，她听见外面姑丈带着小外甥回家后被同样变成丧尸的姑姑，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咬死。她听见小外甥恐惧的哭声，她试图去救他，但连自己也差点死掉。
后来啊，她就一直躲在房间里，一包方便面掰碎吃了整整一星期，直到丧尸们终于放弃她离开了。
许阿敏从房间出来时，整个人饿得消瘦不堪，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才慢慢反应过来现状——末日来了。
刚拿到驾照的许阿敏第一次开车上路，她避开那些行动缓慢的丧尸，试图去寻找食物，这时她才发现满街都是丧尸，完全没有办法躲避。
那些丧尸张牙舞爪地想把她从车里拖出来。她狠了狠心猛踩油门从丧尸身上碾压过去，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借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物资她每天省吃俭用过了一个月，不停地打电话给市政委，在网上求救，但谁能救她啊，所有人都是朝不保夕。
喜欢的男生说要来京城找她，她吓坏了，拼命地阻止对方。
那个在春天里红着脸给她送口罩，晚自习前给她送牛奶，会骑车带她兜风，看她吃冰淇淋脏了嘴小心翼翼给她擦拭，走在路上旁若无人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的男生，这次也希望能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哪怕末日来临。
可是后来许阿敏再也联系不到他。也许他永远地留在了17岁，一个青春洋溢本应拥有无限美好的17岁。
实在饿极了，许阿敏觉得如果没有食物自己迟早也是要死，于是她搜罗了这栋楼所有大门敞开的房间，这些房间里曾经住着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也曾经住着一群怀抱梦想来北漂的年轻人，但现在都不知所踪，也许是变成丧尸跑出去咬人了，也许是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不管怎样，许阿敏搜罗到了足够的食物，甚至还有一间屋子里装满了大量的水桶，许阿敏看了墙上的照片，这是送水的那个大叔家。
她没有办法把所有的水桶搬到自己居住的楼层，因为她不敢坐电梯，她怕停电被困在里面，只能从消防通道一层一层爬。于是她就隔一段时间来搬一次水，好在，似乎没有其他人发现这户人家。
至于那些大门紧闭的房间，许阿敏没有去打扰，她不确定里面是被困住的丧尸还是像她一样封门自保的活人。
寻找物资的过程中许阿敏遇见过几次丧尸，一开始还十分恐惧，后来发现这些丧尸只是由病毒控制的无智慧单细胞生物，除了有感染风险，以及迟钝的感知和行动能力外，没有任何可怖的地方。
因为不确定感染途径，许阿敏每次都用根长长的晾衣杆把它们推远，再拿重物砸他们的头。
她以前练过铅球，投掷很准，几次下来她已经完全不畏惧丧尸，甚至偶有闲情还有调戏它们的娱乐活动。
也遇到过病毒再次变异后行动敏捷许多的丧尸，但许阿敏都一一解决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女孩。
这天许阿敏突然听到这栋楼有人在喊：“啊——有人吗？战争爆发了！快跑啊——！”
她探出窗外想看是谁在喊，紧接着就看到隔壁紧锁大门的那户人家也探出一个头，不过是只丧尸，因为笨拙仅在探出头的瞬间就掉下去了。
同样掉下去的还有七八只丧尸，场面徒然有些既惊悚又好笑。
因为发现这栋楼还有其他活人存在，许阿敏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她久违地露出了笑容，也跟着喊：“有人！我在13楼——你在哪？我上去找你！”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回应，对方停顿了好一会才出声：“我在22楼！我下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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