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冷处理
从匡夫子的茅舍出来之后，郑鸣仍旧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先有庄梦癫那位疑似墨家之士，精通算数，通晓技巧，再有方才这位分明便是鬼谷门徒的匡步仁，胸有纵横之策，腹含捭阖之道，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外交大家！
当然，还有那位看不出师承门派却又海纳百川的洪度年，以及寂寂无声却又高深难测的吴由端，乃至鲁班传人的公输舸，陶瓷大家陶老蔫，精通四种金属冶炼的丁四盼，还有或或释或道又或儒家，甚而身负民间绝技的郝胖和尚、三痴道长、瞿大通和阮密们……
此间婆罗洲上不过两万余潜军、五万多遗民，纵然远远大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却也不过一个中原小县人口罢了，但为何隐士高人如此之多，更有手艺高超的工匠比比皆是？
除了那场集全国之力的下西洋战略，与三位主持西洋大计的前辈太监刻意聚拢精工良匠之外，可还有别的原因？
寻思半晌之后，郑鸣似乎找到了答案，也许恰恰因为两百年的闭塞孤立，远离庙堂市井，让这群本就智商超群的同胞们心无旁骛。
百无聊赖之中，只能讲目光心思投入那些浸透先贤智慧的书籍，抑或饱含前辈经验的匠作技巧之中，从而更加深入，更加纯熟，也更能精进，只需稍加启发，稍有引导，立时便能焕发出耀眼光芒！
与其说，他们是一群能人巧匠，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汇集了数千年中华文明与智慧的人才宝藏！
令郑鸣无比庆幸的是，这个宝藏被自己发现了，而且正在逐渐开启中，从而省去穿越之后的无数彷徨，更为自己的蓝图梦想插上一双有力的翅膀！
这是冥冥天意，还是上苍眷顾？
奔波一日，动脑动口，郑鸣着实累得不轻，此时还无暇多想。
于是胡乱吃口晚饭，就早早返回居处，决定睡个懒觉，歇歇脑子。
让郑鸣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懒觉没有睡成不说，还有一个麻烦忽然浮出，令郑鸣不禁大感挠头！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郑鸣便被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
再听几句，郑鸣已然分辨出来人正是舰船事业部部长苏正源，应该是得到通知，前来讨论金矿专用船舶的改装一事。
苏正源本要前来敲门，不料却被玲儿拦下，两人此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论理。
既有正事，郑鸣便不能继续安睡，索性披衣下床，同时吩咐玲儿一声，请苏部长议事厅中稍待，接着又让周全去请洪度年、唐雷和瞿大通一同前来议事。
玲儿应声而去，门外重归寂静。
不一会，去而复返的玲儿端来清水脸帕，郑鸣简单洗漱一番，穿上那身官衣，抬脚去了议事厅。
刚一进门，苏正源便急忙起身行礼，只是脸色仍旧难看，不用问，想来这几天里，这位苏部长又在船湾发了不少牢骚，少不得还会骂上自己几句。
郑鸣心知肚明，却是不露声色，因为那三人前来社祠还要一段时间，郑鸣知道此时尚早，苏正源肯定来不及吃饭，于是郑鸣请他一起前往机关食堂用些早餐。
又是一番推辞致谢的虚词之后，苏正源还是乖乖起身，跟着郑鸣进了食堂。
虽然郑鸣一再申明，自己此来南洋巡按，并不讲究吃喝，一日三餐便如从前标准即可，洪度年却是口上答应，实则还是偷偷交代郝和尚升级了饭食。
便如早餐，除了平时的白粥小菜之外，还端来两笼蒸饺，几块米糕和一盘煮好的鸡蛋鸭蛋，再配上腌肉腊肠，已然十分豪华。
落座之后，郑鸣一再嘱咐苏正源不论俗礼，随意吃喝便是，苏正源却是一本正经，除了喝粥之外，只吃几块米糕，长箸也只落在面前的碟中，偶尔夹起一根咸菜，看似极为拘束。
郑鸣苦劝无果，也便不再多劝，转而问起苏正源对运金船改造的思路想法。
可还不等把话说完，苏正源已然放下碗筷，面色渐渐涨红，看上去情绪很大。
一待郑鸣话音落下，苏正源果然发作起来，“郑会长，小人早就说过多次，福船样式乃是祖上传下，自有规矩法度，怎能说改就改，成何体统！”
话里夹枪带棒，若非顾着自己是个朝廷派来的钦差，看这架势，苏正源能把饭碗扣到自己头上。
郑鸣也早已火冒三丈，心道，设计新战舰，你推三阻四，背地里说坏话也就罢了，此时只在福船基础上修改一下，并不大动骨架，你这小小船厢厢头竟也怪话连篇，亏我前几日还给你升职加薪，看来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了！
怒火喷薄之际，郑鸣却又强行忍住。
只因此时正是用人之时，建造舰船更是重中之重，公输舸固然能干，却也没有三头六臂，而眼前这位虽然有些固执，却是一等一的造船把式，手下还管着四五百号工匠，真若弃之不用，自然大有影响。
此时正是起步阶段，郑鸣不想节外生枝，搞出一番内耗闹剧。
况且，此人只是不听使唤，你又能拿他怎样，杀头抄家还是发配充军？应该都不至于，最多不过撸了他的部长匠职，让他回家种地，这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旦考虑明白，郑鸣便将心头火气强行按回肚中，只是若不杀杀此人傲气，以后更难相处，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给他来个冷处理。
“既然苏部长对这项公务没有兴趣，本钦差也不好勉强！”郑鸣手不停箸，看也不看苏正源一眼，“只是本镇倒想问一句，若非正宗福船样式，你便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建造舰船了，苏部长可是这个意思？”
“这……我……”闻听这话说得虽然和气，实则正中要害，直接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上，苏正源忽然踌躇起来。
“也罢，本镇已然明白了！”郑鸣不等苏正源再度开口，已然把话堵死，“苏部长远来不易，就请用了这餐饭后，原路返回吧，本镇自无强人所难之好！”
“郑会长，小人并非有意顶撞，而是……”
苏正源没想到一下碰了个冷脸，正要开口解释之际，却被郑鸣一挥手打断了，“本镇省得，苏部长不必多说，只管吃饭！”
苏正源只好把已到嘴边的那句话咽回肚中，抄起长箸，装模作样的扒拉几口，那张红脸却已憋得发起紫来。
郑鸣喝完最后一口白粥，不等苏正源吃完，便即起身，“苏部长慢用，本镇公务繁忙，就恕不奉陪了！”
说完，郑鸣瞧也不瞧苏正源一眼，转身走了，只留一脸茫然的苏正源兀自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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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场集全国之力的下西洋战略，与三位主持西洋大计的前辈太监刻意聚拢精工良匠之外，可还有别的原因？
寻思半晌之后，郑鸣似乎找到了答案，也许恰恰因为两百年的闭塞孤立，远离庙堂市井，让这群本就智商超群的同胞们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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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他们是一群能人巧匠，倒不如说这是一个汇集了数千年中华文明与智慧的人才宝藏！
令郑鸣无比庆幸的是，这个宝藏被自己发现了，而且正在逐渐开启中，从而省去穿越之后的无数彷徨，更为自己的蓝图梦想插上一双有力的翅膀！
这是冥冥天意，还是上苍眷顾？
奔波一日，动脑动口，郑鸣着实累得不轻，此时还无暇多想。
于是胡乱吃口晚饭，就早早返回居处，决定睡个懒觉，歇歇脑子。
让郑鸣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懒觉没有睡成不说，还有一个麻烦忽然浮出，令郑鸣不禁大感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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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郑鸣便被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
再听几句，郑鸣已然分辨出来人正是舰船事业部部长苏正源，应该是得到通知，前来讨论金矿专用船舶的改装一事。
苏正源本要前来敲门，不料却被玲儿拦下，两人此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论理。
既有正事，郑鸣便不能继续安睡，索性披衣下床，同时吩咐玲儿一声，请苏部长议事厅中稍待，接着又让周全去请洪度年、唐雷和瞿大通一同前来议事。
玲儿应声而去，门外重归寂静。
不一会，去而复返的玲儿端来清水脸帕，郑鸣简单洗漱一番，穿上那身官衣，抬脚去了议事厅。
刚一进门，苏正源便急忙起身行礼，只是脸色仍旧难看，不用问，想来这几天里，这位苏部长又在船湾发了不少牢骚，少不得还会骂上自己几句。
郑鸣心知肚明，却是不露声色，因为那三人前来社祠还要一段时间，郑鸣知道此时尚早，苏正源肯定来不及吃饭，于是郑鸣请他一起前往机关食堂用些早餐。
又是一番推辞致谢的虚词之后，苏正源还是乖乖起身，跟着郑鸣进了食堂。
虽然郑鸣一再申明，自己此来南洋巡按，并不讲究吃喝，一日三餐便如从前标准即可，洪度年却是口上答应，实则还是偷偷交代郝和尚升级了饭食。
便如早餐，除了平时的白粥小菜之外，还端来两笼蒸饺，几块米糕和一盘煮好的鸡蛋鸭蛋，再配上腌肉腊肠，已然十分豪华。
落座之后，郑鸣一再嘱咐苏正源不论俗礼，随意吃喝便是，苏正源却是一本正经，除了喝粥之外，只吃几块米糕，长箸也只落在面前的碟中，偶尔夹起一根咸菜，看似极为拘束。
郑鸣苦劝无果，也便不再多劝，转而问起苏正源对运金船改造的思路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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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待郑鸣话音落下，苏正源果然发作起来，“郑会长，小人早就说过多次，福船样式乃是祖上传下，自有规矩法度，怎能说改就改，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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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此时正是用人之时，建造舰船更是重中之重，公输舸固然能干，却也没有三头六臂，而眼前这位虽然有些固执，却是一等一的造船把式，手下还管着四五百号工匠，真若弃之不用，自然大有影响。
此时正是起步阶段，郑鸣不想节外生枝，搞出一番内耗闹剧。
况且，此人只是不听使唤，你又能拿他怎样，杀头抄家还是发配充军？应该都不至于，最多不过撸了他的部长匠职，让他回家种地，这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旦考虑明白，郑鸣便将心头火气强行按回肚中，只是若不杀杀此人傲气，以后更难相处，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给他来个冷处理。
“既然苏部长对这项公务没有兴趣，本钦差也不好勉强！”郑鸣手不停箸，看也不看苏正源一眼，“只是本镇倒想问一句，若非正宗福船样式，你便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建造舰船了，苏部长可是这个意思？”
“这……我……”闻听这话说得虽然和气，实则正中要害，直接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上，苏正源忽然踌躇起来。
“也罢，本镇已然明白了！”郑鸣不等苏正源再度开口，已然把话堵死，“苏部长远来不易，就请用了这餐饭后，原路返回吧，本镇自无强人所难之好！”
“郑会长，小人并非有意顶撞，而是……”
苏正源没想到一下碰了个冷脸，正要开口解释之际，却被郑鸣一挥手打断了，“本镇省得，苏部长不必多说，只管吃饭！”
苏正源只好把已到嘴边的那句话咽回肚中，抄起长箸，装模作样的扒拉几口，那张红脸却已憋得发起紫来。
郑鸣喝完最后一口白粥，不等苏正源吃完，便即起身，“苏部长慢用，本镇公务繁忙，就恕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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