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夜色加浓。
图拉城王城区，聆风堡。
诺尔玛克王国至高无上的国王，西塞尔六世，克莱斯特，坐在白灵殿内，愁眉苦脸，不断抓挠着头发，焦虑不安。
桌面上，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信件等待着他批阅和签字，并且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来源于西城区的政事厅。
其中最十万火急的是镇守在城境最前线的守军——夜鹰兵团的团长拉卡萨的请示，信件上详细并且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西城区目前情况的紧急程度：
“格勒之森近一个月来异兽频繁出没，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隶属于夜鹰兵团的夜间巡游部队的安全！”
“昨夜，第三编号境外巡游部队29人遭遇规模浩大的幽狼群，死亡3人，受伤6人；第七编号境外30人巡游部队发现疑似铁喙鸟的生物，撤离不及，死亡1人，受伤7人；第九编号……”
“而夜鹰兵团虽然效忠于王国，誓死与西境长城共存亡，但考虑到现状，我代表夜鹰兵团上下全体2043名战士，向王国请求暂停夜间境外巡游！”
“作为应对措施，夜鹰军团夜间值守的制度将由‘一班50人，半个时辰轮换’改为‘一班100人，30分钟轮换’……”
“……您忠诚的夜鹰兵团团长，拉卡萨。”
克莱斯特大概地读完了请示之后，抓起手边的羽毛笔在文件底部，十分烦躁地，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据我所知，夜鹰兵团的每一支夜间巡游部队装备的都是全王国上下顶尖级别精良的武器吧？被一群奇怪的野兽打成这样，要是被人民知道了，王家的脸面怕是要拿去给那些七嘴八舌寡妇们当下饭菜！”
克莱斯特气愤地道。
“陛下，其实这也不能过多责备些什么，毕竟说到底夜鹰军团也只是一支守军，他们确实擅长防守城墙，但对格勒之森的一切毫无所知，当然比不上常年混迹丛林的雇佣兵团们。”
身着漂亮且工艺精湛的合金盔甲，以剑士姿态站立于桌边的克伦特，神情肃穆地说道。
“所以从明天开始，给雇佣兵准备的悬赏要翻多一倍。”
克莱斯特将签署好的文件装好，递给克伦特。
这位年过半百，曾经历过13年前的“图拉城战役”的王家军队总指挥官仍然挺拔而魁梧，如今已经为西塞尔家族效力超过二十年，可以说是克莱斯特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沉默了一下后，克莱斯特又叹了一口气：“但是，夜间巡游一直是图拉城的传统，一下子取消的话，难免让人有点提心吊胆。”
“关于这个，陛下您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即使真的有危险的人物流窜到了西郊，他们顶多也就能逃到深川之域的摘星城。
更何况，深川之域的领主还是您的亲弟弟，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您都能第一时间内得到最新消息。”克伦特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克莱斯特靠在巨蜥皮制的椅背上，恍然有点出神：
“说起来，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我被加冕为王，而他作为次子，被父亲封为深川领主和摘星城主的那天？
从那以后，我在图拉城当着无聊的国王，而他大概只能在摘星城的夜晚对着波塞冬运河发呆。
想想也可笑，数不清的人拼了命也要在王座上留个脚印，而待在上面的家伙却无聊到原地打滚……听起来还真他妈扯淡。”
“是的，我的王。”克伦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无数的历史都证明了一个真理——孤独使人强大。”
克莱斯特微微仰起头，长长地叹息，“可我也想去夏热纳的海滩上，向小麦色皮肤的漂亮女孩子们兜售椰子汁啊。”
*
*
*
此时此刻，远在王国东部的深川之域内，摘星城外的夜色格外美丽。
巴鲁克·西塞尔公爵——摘星城城主与深川之域领主，站在天梯堡王寝室的阳台上，眼眸里像是有一条银河在熠熠发光。
“今晚的星光似乎特别璀璨。”长发的黑袍老者站在其后。
“是啊。”巴鲁克淡淡道，“就像我的姓氏一样，对吧？”
“是的，巴鲁克大人。”黑袍老者毕恭毕敬地点头，“西塞尔家族可是诺尔玛克的开国者，它的光荣历史和英雄诗篇，估计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说起来，都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啊……”
巴鲁克喃喃低语，背过双手，转身走进房间里。
全覆盖式壁炉里的火光微微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从格勒之森深处运来的上好干柴烧得正旺。
红松木制的大衣柜，宽阔的铜制四柱大床，舒适度极佳的兽皮沙发，以及墙上随便一幅拿出来都能震惊艺术界的名家油画……无不彰显着一个公爵的生活品质和财力。
但巴鲁克公爵的目光并没有在它们身上停留。
他注视着偌大房间中央的，被固定在合金支架上的一个巨大的头骨上。
这个头骨的体积大得不可思议，即使是水平放置，它的顶部也几乎要戳到四米多高的天花板上的吊灯。
它呈现出灰白色泽，能够微微地看出一些腐蚀和风化的痕迹，倒三角形，口腔中的尖利獠牙仍然阴森可见……
这是一枚巨大的，龙的头骨。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骨的天灵盖上，碎出了一个十分不规则的洞，隐约还能看见一些放射性的裂痕，像是遭受过致命的重击。
公爵伸出手来，抚摸着那个“精致”的洞，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婴儿。
黑袍老者在他身后一米处静静地站立，静默。
“100年前，他就是从这里，一剑洞穿了这条恶龙的脑袋？”巴鲁克说，“刻耳柏洛斯，奥德大陆历史上唯一出现过的，远古纪的真正龙王。”
“是的，巴鲁克大人，奥德历史上最伟大的屠龙者，西塞尔二世，莫里修斯，呃……您的曾曾祖父大人。
《奥德纪》中有写道，当他用‘昆古尼尔’一剑洞穿刻耳柏洛斯的脑门时，滚烫的龙血甚至烧融了那柄载入史诗中的传奇之剑。”
说到这，黑袍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或许也用不上了，千年来真正的龙王只出现过一次，而这柄剑也只为龙王而生。”
轻抚龙骨的手缓缓停住，巴鲁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可不一定啊，艾肯。你忘了？龙类的沉睡周期可是——一百年啊。”
“可是……”艾肯欲言又止。
是啊。
100年，这是诺尔玛克王国的所有史学家和生物学家对龙类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研究后，一致得出的结论。
但这个理论值放在龙类这种赖皮的生物上，根本完全不靠谱。
他们的苏醒条件极为苛刻，比如说那一年里如果气候不够舒服的话，这群爬行种会果断地选择再赖一下床——这一赖很有可能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也有可能，突然有一天它们心情好了，就会在人类打死也想不到的某个冬天愉快地睁开了眼睛……人类的科学根本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可爱的龙宝宝苏醒的日子，对人类来说都是灭顶的灾难。
“星象怎么样了？”没等艾肯说完，巴鲁克转移了话题。
“从近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星体的移动轨迹非常凌乱，同时象征着诺尔玛克王国命运的行星‘诺恩斯之眸’的轨道已经偏离了命运线将近零点五度，‘腥红之星’上的风暴似乎还在持续加剧。”
艾肯的神情十分肃穆，像在宣读一纸判书。
“我不懂占星师是怎么占卜的，对星象也一窍不通，也许你可以说得简单一点。”
“灾难。”艾肯一字一顿，“以上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诺尔玛克的命运将会天翻地覆，动荡与不安，暴乱与瓦解都会同时降临。”
“星象占卜的预言有几成准确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零。”艾肯苦笑。
巴鲁克没再追问。
他伸手轻轻地擦掉了龙骨骨隙里的一丝灰尘，感觉似乎还不够干净，又轻轻地吹了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天记得叫人来上点蜡，换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上次那个手艺不够精湛，看起来太陈旧了。”巴鲁克转过头对艾肯说道，“对了，新的增税令尽快落实下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真的不需要政事厅的人过目么？”
“完全没必要，反正那群死板的老家伙也不会答应的。”巴鲁克看着艾肯的眼睛，严肃地问道，“懂我意思吧？”
“是的，巴鲁克大人。”艾肯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该睡觉了。”
“好梦，巴鲁克大人。”
艾肯深深地鞠了一躬，缓缓地退至门外。
巴鲁克转过身去，再次走向阳台。
平静的波塞冬河面上，依然是一片熠熠星光，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君王，终将烈火重生呐。”
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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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城王城区，聆风堡。
诺尔玛克王国至高无上的国王，西塞尔六世，克莱斯特，坐在白灵殿内，愁眉苦脸，不断抓挠着头发，焦虑不安。
桌面上，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信件等待着他批阅和签字，并且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来源于西城区的政事厅。
其中最十万火急的是镇守在城境最前线的守军——夜鹰兵团的团长拉卡萨的请示，信件上详细并且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西城区目前情况的紧急程度：
“格勒之森近一个月来异兽频繁出没，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隶属于夜鹰兵团的夜间巡游部队的安全！”
“昨夜，第三编号境外巡游部队29人遭遇规模浩大的幽狼群，死亡3人，受伤6人；第七编号境外30人巡游部队发现疑似铁喙鸟的生物，撤离不及，死亡1人，受伤7人；第九编号……”
“而夜鹰兵团虽然效忠于王国，誓死与西境长城共存亡，但考虑到现状，我代表夜鹰兵团上下全体2043名战士，向王国请求暂停夜间境外巡游！”
“作为应对措施，夜鹰军团夜间值守的制度将由‘一班50人，半个时辰轮换’改为‘一班100人，30分钟轮换’……”
“……您忠诚的夜鹰兵团团长，拉卡萨。”
克莱斯特大概地读完了请示之后，抓起手边的羽毛笔在文件底部，十分烦躁地，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据我所知，夜鹰兵团的每一支夜间巡游部队装备的都是全王国上下顶尖级别精良的武器吧？被一群奇怪的野兽打成这样，要是被人民知道了，王家的脸面怕是要拿去给那些七嘴八舌寡妇们当下饭菜！”
克莱斯特气愤地道。
“陛下，其实这也不能过多责备些什么，毕竟说到底夜鹰军团也只是一支守军，他们确实擅长防守城墙，但对格勒之森的一切毫无所知，当然比不上常年混迹丛林的雇佣兵团们。”
身着漂亮且工艺精湛的合金盔甲，以剑士姿态站立于桌边的克伦特，神情肃穆地说道。
“所以从明天开始，给雇佣兵准备的悬赏要翻多一倍。”
克莱斯特将签署好的文件装好，递给克伦特。
这位年过半百，曾经历过13年前的“图拉城战役”的王家军队总指挥官仍然挺拔而魁梧，如今已经为西塞尔家族效力超过二十年，可以说是克莱斯特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沉默了一下后，克莱斯特又叹了一口气：“但是，夜间巡游一直是图拉城的传统，一下子取消的话，难免让人有点提心吊胆。”
“关于这个，陛下您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即使真的有危险的人物流窜到了西郊，他们顶多也就能逃到深川之域的摘星城。
更何况，深川之域的领主还是您的亲弟弟，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您都能第一时间内得到最新消息。”克伦特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克莱斯特靠在巨蜥皮制的椅背上，恍然有点出神：
“说起来，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我被加冕为王，而他作为次子，被父亲封为深川领主和摘星城主的那天？
从那以后，我在图拉城当着无聊的国王，而他大概只能在摘星城的夜晚对着波塞冬运河发呆。
想想也可笑，数不清的人拼了命也要在王座上留个脚印，而待在上面的家伙却无聊到原地打滚……听起来还真他妈扯淡。”
“是的，我的王。”克伦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无数的历史都证明了一个真理——孤独使人强大。”
克莱斯特微微仰起头，长长地叹息，“可我也想去夏热纳的海滩上，向小麦色皮肤的漂亮女孩子们兜售椰子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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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远在王国东部的深川之域内，摘星城外的夜色格外美丽。
巴鲁克·西塞尔公爵——摘星城城主与深川之域领主，站在天梯堡王寝室的阳台上，眼眸里像是有一条银河在熠熠发光。
“今晚的星光似乎特别璀璨。”长发的黑袍老者站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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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巴鲁克大人。”黑袍老者毕恭毕敬地点头，“西塞尔家族可是诺尔玛克的开国者，它的光荣历史和英雄诗篇，估计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说起来，都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啊……”
巴鲁克喃喃低语，背过双手，转身走进房间里。
全覆盖式壁炉里的火光微微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从格勒之森深处运来的上好干柴烧得正旺。
红松木制的大衣柜，宽阔的铜制四柱大床，舒适度极佳的兽皮沙发，以及墙上随便一幅拿出来都能震惊艺术界的名家油画……无不彰显着一个公爵的生活品质和财力。
但巴鲁克公爵的目光并没有在它们身上停留。
他注视着偌大房间中央的，被固定在合金支架上的一个巨大的头骨上。
这个头骨的体积大得不可思议，即使是水平放置，它的顶部也几乎要戳到四米多高的天花板上的吊灯。
它呈现出灰白色泽，能够微微地看出一些腐蚀和风化的痕迹，倒三角形，口腔中的尖利獠牙仍然阴森可见……
这是一枚巨大的，龙的头骨。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骨的天灵盖上，碎出了一个十分不规则的洞，隐约还能看见一些放射性的裂痕，像是遭受过致命的重击。
公爵伸出手来，抚摸着那个“精致”的洞，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婴儿。
黑袍老者在他身后一米处静静地站立，静默。
“100年前，他就是从这里，一剑洞穿了这条恶龙的脑袋？”巴鲁克说，“刻耳柏洛斯，奥德大陆历史上唯一出现过的，远古纪的真正龙王。”
“是的，巴鲁克大人，奥德历史上最伟大的屠龙者，西塞尔二世，莫里修斯，呃……您的曾曾祖父大人。
《奥德纪》中有写道，当他用‘昆古尼尔’一剑洞穿刻耳柏洛斯的脑门时，滚烫的龙血甚至烧融了那柄载入史诗中的传奇之剑。”
说到这，黑袍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或许也用不上了，千年来真正的龙王只出现过一次，而这柄剑也只为龙王而生。”
轻抚龙骨的手缓缓停住，巴鲁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可不一定啊，艾肯。你忘了？龙类的沉睡周期可是——一百年啊。”
“可是……”艾肯欲言又止。
是啊。
100年，这是诺尔玛克王国的所有史学家和生物学家对龙类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研究后，一致得出的结论。
但这个理论值放在龙类这种赖皮的生物上，根本完全不靠谱。
他们的苏醒条件极为苛刻，比如说那一年里如果气候不够舒服的话，这群爬行种会果断地选择再赖一下床——这一赖很有可能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也有可能，突然有一天它们心情好了，就会在人类打死也想不到的某个冬天愉快地睁开了眼睛……人类的科学根本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可爱的龙宝宝苏醒的日子，对人类来说都是灭顶的灾难。
“星象怎么样了？”没等艾肯说完，巴鲁克转移了话题。
“从近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星体的移动轨迹非常凌乱，同时象征着诺尔玛克王国命运的行星‘诺恩斯之眸’的轨道已经偏离了命运线将近零点五度，‘腥红之星’上的风暴似乎还在持续加剧。”
艾肯的神情十分肃穆，像在宣读一纸判书。
“我不懂占星师是怎么占卜的，对星象也一窍不通，也许你可以说得简单一点。”
“灾难。”艾肯一字一顿，“以上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诺尔玛克的命运将会天翻地覆，动荡与不安，暴乱与瓦解都会同时降临。”
“星象占卜的预言有几成准确性？”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零。”艾肯苦笑。
巴鲁克没再追问。
他伸手轻轻地擦掉了龙骨骨隙里的一丝灰尘，感觉似乎还不够干净，又轻轻地吹了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天记得叫人来上点蜡，换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上次那个手艺不够精湛，看起来太陈旧了。”巴鲁克转过头对艾肯说道，“对了，新的增税令尽快落实下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真的不需要政事厅的人过目么？”
“完全没必要，反正那群死板的老家伙也不会答应的。”巴鲁克看着艾肯的眼睛，严肃地问道，“懂我意思吧？”
“是的，巴鲁克大人。”艾肯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该睡觉了。”
“好梦，巴鲁克大人。”
艾肯深深地鞠了一躬，缓缓地退至门外。
巴鲁克转过身去，再次走向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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