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所谓亏欠
危急之时，楚如雅惊声尖叫朝侧扑倒在大皇子的怀里，只余光瞥了一眼那个替她挡下剑来的男子，那清隽颀长的背影，遂整张脸埋在了她亲皇兄的怀里。
沈峤将人和剑双双拦下后，再无心顾及其他，快步朝台上走去。彼时，镇北侯夫妇早已站在女儿身边，细细打量是否有受伤。
大殿之上，唯有晋陵公似是什么都没发生，拂袖一甩，极其自然地坐在沈清影方才抚琴的位置，单手撑头，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琴弦，发出几道微弱的琴声，只是这双狭长的凤眸微眯，若有似无地看着面前几人。
“韩世子所为何意？”璟帝一直未曾开口，只听他此时声音低沉冷厉，就知其隐隐的怒意。
“陛下，韩某许是今日多饮了几杯，方才无心之过还望陛下见谅。”
沈清影嘴角冷笑，她当时看得真切，此人提剑朝她刺来的时候，眼神清澈冷肃，并无半分醉酒的意思。眼下这副低眉红脸，双眸混沌就连腿脚都站不稳的模样演得倒是逼真。
“韩世子这一句无心之过，便想要磨平方才意图刺杀两位美人的事儿。这般说辞未免也太轻巧了些。”晋陵公捻起散落在古琴上的海棠花瓣，轻轻一弹，红花缓缓落入泥中，“都说美人娇若桃花蕊，可得小心护着才是。”
晋陵公慵懒散漫的声线徒然打断了韩黎的话，只是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微动，方才受了惊吓的明明有三位姑娘，首先是抚琴的沈大小姐，其次是被长剑吓白了脸的二公主，最后一位便是如今指尖上的血水都已经凝固了的西羌三公主。
可如今这位爱美人胜过江山的晋陵公只称赞了两位美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说的是谁，是以晋陵公这话一出，无疑是对燕西韩世子发了难，又将西羌三公主鄙夷了一番，真不愧是北辰皇室，便是在大梁的地盘，也能反客为主，任谁都不怕得罪。
镇北侯府的人倒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便是知道他有意相帮，也没打算看他一眼。
“韩某自知有错在先，但晋陵公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眼下万幸的是沈姑娘和二公主殿下皆无大碍，否则她们二人便是伤了分毫，本世子都是那犯下了千古之罪的恶人，死不足惜。今日之过，来日韩某必将上门为二位请罪。”
韩黎低眉，面上表情让人瞧不真切，只这言辞诚恳，歉意满满，后退一步，仿佛晋陵公才是挑拨是非的恶人一般。
众人闻言心下唏嘘，她们是没有大碍，可殿上唯一受了伤的那个，正铁青着脸，坐在那边任由宫人包扎呢，他们这般呛声，真是没眼看，没眼看啊……
璟帝尚未开口，晋陵公嗤笑一声正打算继续与他唇枪舌战时，老荣王中气十足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几分焦灼之意，面露忧色，“小殊，你怎么了？别吓唬爷爷啊！”
就见荣王一手抚着胸口，身子微曲，即便戴着面具，众人也从他那双黝黑的冷眸里感受到一股无言的愤怒，只这般瞧着俨然一副不知何时就会倒下的模样。
荣王双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子，大口喘粗气，长臂一伸直指韩国公世子，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因着心中气结，发不出声来。
“韩黎，本王绝……绝……绝不……”恰到好处，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落入众人耳里，荣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殊！”荣王府几人乱作一团，锦七上前一把托住主子的身子。
老荣王此刻顾不得丝毫颜面，看向璟帝，是老泪纵横，声泪俱下道，“陛下！老臣只有小殊这一个孙儿了，他可是慕容府唯一的子嗣了……”
荣王这一吐血晕倒，老荣王这一哭诉，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奇怪。荣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病了？难不成是被韩黎伤到的？可这不对啊，韩黎方才一没伤到沈清影，二没伤到楚如雅，左右他们打斗的地方都离着荣王府的席面有些距离，怎么也不该伤到他啊？
众人左右相顾，瞬间恍然大悟，是了，荣王有疾，更没武功傍身，自是不能像沈峤还有晋陵公那般及时冲上台去护着沈清影。如今韩世子这般诡辩，沈清影和二公主也的确没有受伤，便是为了两国平和，璟帝许是也会忍下这口气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来荣王就是因为心系沈清影，又碍于自己的无力，瞬间急火攻心，这才犯了旧疾。
“快宣太医！”璟帝沉声喝道，“秦都督，先将小殊送下去。”
“皇兄，还是让皇弟来吧。”楚逸没想到璟帝会突然点了秦宁玉，不过荣王府统共只一个老爷子，一个护卫和一个病秧子，的确需要他这邻桌出一份力。
璟帝点头默许，几人扶着双眸紧闭，不省人事的荣王退出了宣武殿。
“来人，将韩黎即刻关押！”璟帝一声令下，殿外御林军齐齐冲了进来，便是燕西蒙大提督有心阻拦，毕竟一拳难敌四手，韩黎终究是被御林军押了下去。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好好的接风宴就这样不告而终。
……
宫门外，荣王府的马车上，慕容殊坐在那里哪还有半点发病不适的样子，老荣王一把擦去脸上那几滴足以以假乱真的眼泪，黑这个脸，面色十分纠结。
须臾，终于憋不住开口道，“小殊，你是真心欢喜沈家丫头的吗？”
自沈清影上台抚琴伊始，老荣王透过那随风飘起的宽袖立马捕捉到了她腕间戴着的玛瑙镯子，自此就一直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焦头烂额的模样。慕容殊眼皮微动，终于问出来了。
“是。”淡淡开口，遂又闭上了双眼，不打算再开口。
“那……那便好。”老荣王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想到身后还有郑王府和宫里护送太医的马车，他便不再多言，只等着回头先和老林商榷一下，这沈家的孙媳妇他们到底要是不要。
……
镇北侯府，府门打开，沈清影下车后，远远瞧见站在沛叔身后的容荆，径直奔进她怀里，埋头不吭一声。镇北侯夫妇还有沈峤见状心下了然，只吩咐了人将马车安置好，遂关上了大门。
“晚晚，怎么了？”容荆轻揉她软绵的发丝，温声问道。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我们要不先回屋？”容荆蹙眉看向沈峤，就见对方两手一摊，嘴里无声说了三个字，晋陵公。
“嗯，好。”怀里的人软糯地应了一声，便乖乖跟着容荆回屋了。
无字阁，沈清影的卧房里，容荆屏退了玉琴和玉书，亲自打了热水替她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卸下发髻和头上一应首饰。就见铜镜里少女青丝散落，虽神色恹恹却透着股别样的美感。
容荆将脸贴上她的脸，宠溺一笑，“我们晚晚真好看。”
“不及容姐姐好看。”许是吃一家饭长大的两个人确实会越长越像吧，瞧着铜镜里的姐妹花，此刻便是说她们是亲生的两姐妹，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晚晚，今天宫里发生什么了？”
沈清影闻言微微扬起的嘴角一顿，眸色晦暗，长睫敛下了点点愁绪。
她想说她觉得自己得了容荆该得的便利，占了原本属于容荆的位置，可她心里这些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深呼吸后才将皇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尽数道来。
容荆自是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只觉更加心疼，将她身子转而面对自己，正色道，“晚晚可是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又或者是做了鸠占鹊巢的事了？”
沈清影不敢抬眼看她，抿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晚晚可知我又占了侯府多少的便宜，自幼养在侯府，老祖宗待我如亲孙，义父义母待我如亲子，靖哥护着我，二哥与你陪着我。你是侯府独女，我不过一个义女，却得了与你一般的境遇，你说这些我又该如何回报呢？”
“不，不是的。”沈清影着急摇头解释。
“晚晚，即便我的生母是大梁贵妃娘娘，生父是北辰已故太子，即便我就是北辰皇室寻了许久的遗孤，司空后人。但当年若是没有侯府给了我一席之地，我又怎么可能安然至今？你今日得了晋陵公的庇佑，不过是因为北辰有求于我，而非他们真心待我。”
“晚晚，北辰人今日对你的照拂，没错，的确是因为他们将你错认成了我。可当年因着他们对你我的追杀，年少的你在不得已之下甚至要逃离北辰南下汝南来避难，这确也是你替我受的无妄之灾啊。”
北辰先太子故去，北辰王不愿承认自己做父皇的失败，将满腔怒气发泄在镇北军的身上。当年他们可是同北辰打了整整两年的仗，还是在北辰国师的劝诫下，两军战事才得以停歇。
当年镇北侯府添了位二公子和不知哪里捡来的义子，北辰人并没有在意，来年侯府又添了位小姐，这才引得他们的注意。
北辰王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秘闻，先太子迟迟未与许下婚约的孟昕将军成婚，是因为爱上了一位东梁女子，东梁女子无依无靠在北疆诞下麟儿后便撒手人寰，死之前将遗孤托付给了镇北侯夫妇。
听闻镇北侯夫人多年夙愿便是生一个女儿，在沈峤出生后只间隔一年就突然如愿以偿，这些捕风捉影的秘闻串联成线，让人不禁怀疑起沈清影的身份。
北辰有无数的人想要抓到她，北辰继后更是想要一举杀了她，是以经年间，有一批又一批的死士暗中闯入北疆，闯入侯府。
在沈清影还在学步的时候，容荆就知道义父义母是在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命换她的安全，也是那一刻起她便在心里许下了一辈子守护晚晚，守护侯府的诺言。
“晚晚，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她们之间所谓的亏欠，自始至终，都是她对不起他们。
“谁说的，我在北辰赚得可多了，现在晋陵公来了盛京还给我撒银子呢！”沈清影醒了醒鼻子，调侃道，“我要多赚点，那可都是北辰王那个糟老头子散给你的嫁妆，妹妹先替你收着！”
姐妹俩破涕为笑。
你若想回去，镇北军全军护送
你若是不愿，镇北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晚上，姐妹二人久违地睡在一张床铺上，等容荆悠长的呼吸声传来，沈清影穆然睁开了眼睛，她睡在外侧，一个翻身便利落下床。
披上外衫，飞身站在房顶之上，就见慕容殊坐在高处，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了？不是犯病了吗？”沈清影今日没有斗嘴的心情，在他身侧坐下，随意问道，听这口吻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晚晚，对不起。”
“嗯？”沈清影似是没想到这人开口第一句话会是道歉，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晚，对不起。”似是一遍还不够，他抬手抚上清影看向他时的白净小脸，饱含歉意地又说了一遍。
今夜他没戴面具，脸上的无措，神色的紧张，指尖的轻颤，沈清影一览无余，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愧疚从何而来。
“无妨，你不必内疚，便是没有旁人，韩黎也伤不了我的。”沈清影淡淡一笑，转头继续望月，许是中秋将至，天上的月亮也愈发圆了。
慕容殊不会在璟帝面前动武，平白暴露了自己这身本事，至少他没必要为了她这么做。正因如此，他才会心有愧疚的吧，然而今天便是没有二哥和晋陵公的相帮，她也有自保的本事，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
她此番像是为了宽慰自己又像是认清了自己。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至少韩黎被关了，你的功劳最大。”她能想得到，若是没有慕容殊这一茬，这人定能逍遥着走出那宣武殿。
“晚晚，秋猎可愿与我同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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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将人和剑双双拦下后，再无心顾及其他，快步朝台上走去。彼时，镇北侯夫妇早已站在女儿身边，细细打量是否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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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子所为何意？”璟帝一直未曾开口，只听他此时声音低沉冷厉，就知其隐隐的怒意。
“陛下，韩某许是今日多饮了几杯，方才无心之过还望陛下见谅。”
沈清影嘴角冷笑，她当时看得真切，此人提剑朝她刺来的时候，眼神清澈冷肃，并无半分醉酒的意思。眼下这副低眉红脸，双眸混沌就连腿脚都站不稳的模样演得倒是逼真。
“韩世子这一句无心之过，便想要磨平方才意图刺杀两位美人的事儿。这般说辞未免也太轻巧了些。”晋陵公捻起散落在古琴上的海棠花瓣，轻轻一弹，红花缓缓落入泥中，“都说美人娇若桃花蕊，可得小心护着才是。”
晋陵公慵懒散漫的声线徒然打断了韩黎的话，只是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微动，方才受了惊吓的明明有三位姑娘，首先是抚琴的沈大小姐，其次是被长剑吓白了脸的二公主，最后一位便是如今指尖上的血水都已经凝固了的西羌三公主。
可如今这位爱美人胜过江山的晋陵公只称赞了两位美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说的是谁，是以晋陵公这话一出，无疑是对燕西韩世子发了难，又将西羌三公主鄙夷了一番，真不愧是北辰皇室，便是在大梁的地盘，也能反客为主，任谁都不怕得罪。
镇北侯府的人倒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便是知道他有意相帮，也没打算看他一眼。
“韩某自知有错在先，但晋陵公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眼下万幸的是沈姑娘和二公主殿下皆无大碍，否则她们二人便是伤了分毫，本世子都是那犯下了千古之罪的恶人，死不足惜。今日之过，来日韩某必将上门为二位请罪。”
韩黎低眉，面上表情让人瞧不真切，只这言辞诚恳，歉意满满，后退一步，仿佛晋陵公才是挑拨是非的恶人一般。
众人闻言心下唏嘘，她们是没有大碍，可殿上唯一受了伤的那个，正铁青着脸，坐在那边任由宫人包扎呢，他们这般呛声，真是没眼看，没眼看啊……
璟帝尚未开口，晋陵公嗤笑一声正打算继续与他唇枪舌战时，老荣王中气十足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几分焦灼之意，面露忧色，“小殊，你怎么了？别吓唬爷爷啊！”
就见荣王一手抚着胸口，身子微曲，即便戴着面具，众人也从他那双黝黑的冷眸里感受到一股无言的愤怒，只这般瞧着俨然一副不知何时就会倒下的模样。
荣王双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子，大口喘粗气，长臂一伸直指韩国公世子，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因着心中气结，发不出声来。
“韩黎，本王绝……绝……绝不……”恰到好处，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落入众人耳里，荣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殊！”荣王府几人乱作一团，锦七上前一把托住主子的身子。
老荣王此刻顾不得丝毫颜面，看向璟帝，是老泪纵横，声泪俱下道，“陛下！老臣只有小殊这一个孙儿了，他可是慕容府唯一的子嗣了……”
荣王这一吐血晕倒，老荣王这一哭诉，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奇怪。荣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病了？难不成是被韩黎伤到的？可这不对啊，韩黎方才一没伤到沈清影，二没伤到楚如雅，左右他们打斗的地方都离着荣王府的席面有些距离，怎么也不该伤到他啊？
众人左右相顾，瞬间恍然大悟，是了，荣王有疾，更没武功傍身，自是不能像沈峤还有晋陵公那般及时冲上台去护着沈清影。如今韩世子这般诡辩，沈清影和二公主也的确没有受伤，便是为了两国平和，璟帝许是也会忍下这口气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来荣王就是因为心系沈清影，又碍于自己的无力，瞬间急火攻心，这才犯了旧疾。
“快宣太医！”璟帝沉声喝道，“秦都督，先将小殊送下去。”
“皇兄，还是让皇弟来吧。”楚逸没想到璟帝会突然点了秦宁玉，不过荣王府统共只一个老爷子，一个护卫和一个病秧子，的确需要他这邻桌出一份力。
璟帝点头默许，几人扶着双眸紧闭，不省人事的荣王退出了宣武殿。
“来人，将韩黎即刻关押！”璟帝一声令下，殿外御林军齐齐冲了进来，便是燕西蒙大提督有心阻拦，毕竟一拳难敌四手，韩黎终究是被御林军押了下去。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好好的接风宴就这样不告而终。
……
宫门外，荣王府的马车上，慕容殊坐在那里哪还有半点发病不适的样子，老荣王一把擦去脸上那几滴足以以假乱真的眼泪，黑这个脸，面色十分纠结。
须臾，终于憋不住开口道，“小殊，你是真心欢喜沈家丫头的吗？”
自沈清影上台抚琴伊始，老荣王透过那随风飘起的宽袖立马捕捉到了她腕间戴着的玛瑙镯子，自此就一直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焦头烂额的模样。慕容殊眼皮微动，终于问出来了。
“是。”淡淡开口，遂又闭上了双眼，不打算再开口。
“那……那便好。”老荣王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想到身后还有郑王府和宫里护送太医的马车，他便不再多言，只等着回头先和老林商榷一下，这沈家的孙媳妇他们到底要是不要。
……
镇北侯府，府门打开，沈清影下车后，远远瞧见站在沛叔身后的容荆，径直奔进她怀里，埋头不吭一声。镇北侯夫妇还有沈峤见状心下了然，只吩咐了人将马车安置好，遂关上了大门。
“晚晚，怎么了？”容荆轻揉她软绵的发丝，温声问道。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我们要不先回屋？”容荆蹙眉看向沈峤，就见对方两手一摊，嘴里无声说了三个字，晋陵公。
“嗯，好。”怀里的人软糯地应了一声，便乖乖跟着容荆回屋了。
无字阁，沈清影的卧房里，容荆屏退了玉琴和玉书，亲自打了热水替她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卸下发髻和头上一应首饰。就见铜镜里少女青丝散落，虽神色恹恹却透着股别样的美感。
容荆将脸贴上她的脸，宠溺一笑，“我们晚晚真好看。”
“不及容姐姐好看。”许是吃一家饭长大的两个人确实会越长越像吧，瞧着铜镜里的姐妹花，此刻便是说她们是亲生的两姐妹，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晚晚，今天宫里发生什么了？”
沈清影闻言微微扬起的嘴角一顿，眸色晦暗，长睫敛下了点点愁绪。
她想说她觉得自己得了容荆该得的便利，占了原本属于容荆的位置，可她心里这些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深呼吸后才将皇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尽数道来。
容荆自是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只觉更加心疼，将她身子转而面对自己，正色道，“晚晚可是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又或者是做了鸠占鹊巢的事了？”
沈清影不敢抬眼看她，抿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晚晚可知我又占了侯府多少的便宜，自幼养在侯府，老祖宗待我如亲孙，义父义母待我如亲子，靖哥护着我，二哥与你陪着我。你是侯府独女，我不过一个义女，却得了与你一般的境遇，你说这些我又该如何回报呢？”
“不，不是的。”沈清影着急摇头解释。
“晚晚，即便我的生母是大梁贵妃娘娘，生父是北辰已故太子，即便我就是北辰皇室寻了许久的遗孤，司空后人。但当年若是没有侯府给了我一席之地，我又怎么可能安然至今？你今日得了晋陵公的庇佑，不过是因为北辰有求于我，而非他们真心待我。”
“晚晚，北辰人今日对你的照拂，没错，的确是因为他们将你错认成了我。可当年因着他们对你我的追杀，年少的你在不得已之下甚至要逃离北辰南下汝南来避难，这确也是你替我受的无妄之灾啊。”
北辰先太子故去，北辰王不愿承认自己做父皇的失败，将满腔怒气发泄在镇北军的身上。当年他们可是同北辰打了整整两年的仗，还是在北辰国师的劝诫下，两军战事才得以停歇。
当年镇北侯府添了位二公子和不知哪里捡来的义子，北辰人并没有在意，来年侯府又添了位小姐，这才引得他们的注意。
北辰王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秘闻，先太子迟迟未与许下婚约的孟昕将军成婚，是因为爱上了一位东梁女子，东梁女子无依无靠在北疆诞下麟儿后便撒手人寰，死之前将遗孤托付给了镇北侯夫妇。
听闻镇北侯夫人多年夙愿便是生一个女儿，在沈峤出生后只间隔一年就突然如愿以偿，这些捕风捉影的秘闻串联成线，让人不禁怀疑起沈清影的身份。
北辰有无数的人想要抓到她，北辰继后更是想要一举杀了她，是以经年间，有一批又一批的死士暗中闯入北疆，闯入侯府。
在沈清影还在学步的时候，容荆就知道义父义母是在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命换她的安全，也是那一刻起她便在心里许下了一辈子守护晚晚，守护侯府的诺言。
“晚晚，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她们之间所谓的亏欠，自始至终，都是她对不起他们。
“谁说的，我在北辰赚得可多了，现在晋陵公来了盛京还给我撒银子呢！”沈清影醒了醒鼻子，调侃道，“我要多赚点，那可都是北辰王那个糟老头子散给你的嫁妆，妹妹先替你收着！”
姐妹俩破涕为笑。
你若想回去，镇北军全军护送
你若是不愿，镇北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晚上，姐妹二人久违地睡在一张床铺上，等容荆悠长的呼吸声传来，沈清影穆然睁开了眼睛，她睡在外侧，一个翻身便利落下床。
披上外衫，飞身站在房顶之上，就见慕容殊坐在高处，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来了？不是犯病了吗？”沈清影今日没有斗嘴的心情，在他身侧坐下，随意问道，听这口吻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晚晚，对不起。”
“嗯？”沈清影似是没想到这人开口第一句话会是道歉，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晚，对不起。”似是一遍还不够，他抬手抚上清影看向他时的白净小脸，饱含歉意地又说了一遍。
今夜他没戴面具，脸上的无措，神色的紧张，指尖的轻颤，沈清影一览无余，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愧疚从何而来。
“无妨，你不必内疚，便是没有旁人，韩黎也伤不了我的。”沈清影淡淡一笑，转头继续望月，许是中秋将至，天上的月亮也愈发圆了。
慕容殊不会在璟帝面前动武，平白暴露了自己这身本事，至少他没必要为了她这么做。正因如此，他才会心有愧疚的吧，然而今天便是没有二哥和晋陵公的相帮，她也有自保的本事，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
她此番像是为了宽慰自己又像是认清了自己。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至少韩黎被关了，你的功劳最大。”她能想得到，若是没有慕容殊这一茬，这人定能逍遥着走出那宣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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