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梦魇
“还不走？”
“主子，沈小姐出事了……”锦七拿起沙真人留下的红绸，直接递给主子。
马车里的温度骤降，慕容殊虽沉默不语，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足以让车外的锦七打了个冷颤。
“今晚住在灵安寺。”等了半晌，马车里的人终于开了口，锦七二话不说转身朝灵安寺香客留宿的院子跑去。
来灵安寺的香客留宿居多，连东厢房也早就被订满了，不过既是荣王府的人出面，虽不知锦七和那些房客说了些什么，亦或是做了些什么，总之在沈清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慕容殊已经先一步住进了她隔壁那件屋子。
灵安寺门外，楚平阳还未上车，看着顾南叙，再次确认，“叙儿，你当真不回去？”
“娘，儿子今天就在灵安寺住下了，好了，您就放心地回去吧，再晚，爹就该担心了。”顾南叙眨了下眼睛，帅气阳光地咧嘴一笑。
遂又想起什么，转身盯着楚明远兄妹，“明远，我娘就拜托你了，路上小心。还有你，楚凝玥，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言下之意便是，别想着挖他的墙角。
楚凝玥似懂非懂地轻挑眉梢，白了一眼朝别处看去，做出一副耳旁风的姿态。
楚明远看着他们俩一个咬牙切齿，一个云淡风轻，互不顺眼的模样，暗自摇头好笑。
“天色不早了，都快上车吧，南叙，自己注意安全。另外，加把劲，舅母看好你！”宁王妃和楚平阳早就坐上了马车，姑嫂闲聊了盏茶的功夫，见孩子们还在外面话别，这才出声打断。
当然顾南叙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沈清影虽不是个容易拿下的姑娘，但却是个惹人讨喜的好孩子，南叙努力争取一下，也未尝不可。
“小甥谢舅母吉言！”顾南叙嘴上的笑容更大了，耳根子倒是因着害羞不禁有些泛红，拱手行礼后，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宽袖，好叫他们几人快些走。
灵安寺东院里，母女俩正在用膳。
“娘，吃菜。”沈清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冷若溪的碗里。
“晚晚，你说怎么就没见到沙真人呢？”
“娘，别难过，这佛门讲究的是缘分，许是我们明日就能见到真人了呢？再说了我今天一天都神清气爽的，保不齐就是因为这灵安寺的香火气，我有预感，今晚过后，我定能睡个好觉。”
“娘，你也说了，沙真人平日每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闭关，这悟道越高的人，往往就越难碰上，都是常有的事。尤其沙真人今日出关的消息，咱们也是听来的，是真是假，熟未可知。不过，即便是爹不在，娘也不能不好好用膳呀，来吃菜。”
冷若溪看着面前一碗堆起来的小山，默默摇头，哪有佛门净地吃肉的，这孩子真是……
沈清影默默朝自己嘴里塞了两口肉，自知佛门净地不该吃肉，不过反正香客住的院子是在灵安寺后面，严格说来已经算不上佛门了，吃些肉也无妨，最重要的是，她还小，还在长身体呢，胃口好得吃肉。
眼下她这番真知灼见若是被小厨房里正在偷吃的沙真人听见了，定会竖起拇指，对她赞不绝口，所谓后生可教也，只可惜她身上的问题，他医不好，露面又治不好病，太丢人了，他还是默默吃上一顿，就当替女娃子寻了大夫的犒赏吧。
要说安妈妈做的饭菜也确实可口，且不说红烧肉面色剔透，肥而不腻，肉质饱满，就连大锅里余下的炒蔬也比灵安寺那些老厨子做得要好上太多。沙真人闷声埋头吃，几乎是将残羹席卷而空，以至待安妈妈收拾的时候，误以为是杨叔贪吃，才让小姐夜里连一口夜食都没得吃了。
沈清影还在不遗余力将娘亲的注意力从她这几日的“病症”上转移去别处，“娘，我们先吃饭，等下再去后山那片儿赏月观星去！方才跟人打听过了，那儿的夜景可好了。”
饭后，母女俩相携朝后山走去，灵安寺的后山，白日里晴空万里，夜里便是满天星河，恍惚间仿若回到了北平郡的镇北侯府。北疆的天气偏干少雨，天上自是少云的，没了云层遮挡，时常能看到满天的星芒。
“娘亲，您是不是想爹爹了呀！”饭后散步是他们夫妻俩往日的习惯，瞥见娘亲仰头望天时面上不经意间露出的淡淡笑意，沈清影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是啊，想你爹了。”
沈清影原想着像娘亲这样的南方佳人，含蓄温婉，温柔腼腆，虽说对爹爹极好，但平日在他们这些孩子面前，时常看到的都是爹爹守着娘亲一刻也不放松，总要同他们争娘亲。
没想到的是，娘亲不仅承认了自己思念夫君，还如此大胆直言，真不愧是镇北将军的夫人，霸气。
“爹要是亲耳听到娘亲这么说，定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你爹才不会呢，这样的情话他听得多了，怕是都疲了。”
沈清影听了这话，更加震惊了，双手捂着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原来打听父母情事竟是让人如此兴奋的嘛！
“娘，我听说爹爹当年可是对您一见倾心的，是不是呀？”沈清影有些得寸进尺地继续打探消息，家里这么多孩子，她敢保证她是头一个听到这些的。
冷若溪顺着女儿的话，似是想起了那段往事，抿唇轻笑，“说起来，该是我对你爹一见倾心才对。当年远嫁你爹的时候，盛京城里都在说我要嫁的人，是镇北少将军，冷面少将，不苟言笑，行兵打仗的手段比你爷爷当年还要凶残，都说我要跳进火坑了。”
“然后呢？”
忆起过往，冷若溪面上满是柔情，牵起女儿的手，继续道，“谁知我一下花轿，便看见你爹递来的一双大手，掌心上虽有一层薄茧，但摸着倒一点不让人难受，反倒是让人安心。掀开红盖头，当我瞧见你爹第一眼的时候，听安妈说，'小姐当时的眼珠子都直了'。”
沈清影眉眼不自觉地弯起，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只一眼，我就欢喜上你爹了，他哪里是什么冷面少将，明明就是位品貌端正的玉面公子，还是会打仗的那种。”
“唉，当初作为盛京大理寺卿的女儿远嫁北疆，你爹可没少冷落我，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你爹当年对我戒心甚重，还是我费尽心思追了他许久，将甜言蜜语都说尽了，才拿下了这块硬骨头呢！”
“噗！”瞧着娘亲略带几分得意的神色，沈清影这回是真憋不住了，原来爹娘当年竟是与现在完全相反的模样，不只是烈女怕缠郎，明明好男也是如此。
“娘，真好，有你和爹爹在，真好。”沈清影挽着娘亲，晚风拂过，只觉心里暖暖的，很安心。
在她身后不远处，顾南叙捏着手里一个布袋，远远瞧着她们母女俩月光下亲密相偎的画面，此刻这份美好，竟是让人不想去冲撞了它。
松开手，打开布袋，满袋的萤火虫瞬间飞了出去，四下散开。
“娘，是萤火虫！”沈清影先瞧见了一抹微光，随即越来越多，指着它们，笑容更加灿烂，绕着萤火虫转了好几圈。
躲在暗处的顾南叙见她欢喜，心下竟是生出一股就要溢出胸腔来的满足感。
……
是夜，天色渐沉，一切归于寂静，东厢房最偏僻的那间屋子，最后一根烛火也熄灭了，须臾，轻缓的呼吸声传来，冷若溪瞧见女儿恬静的面庞，也安心地睡了下去。
万里黄沙，金戈铁马，眼见着敌军就要兵临城下，震耳的马蹄声惹得她忍不住皱眉，肆意飞溅的黄沙更是迷糊了她的双眼，她费劲力气睁开后，才看见站在她正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爹。
她爹穿着银制铠甲，一袭暗红色长披风她认得，那是娘亲亲手缝制的。爹身后站着整齐肃杀的镇北军，红衣玄甲，列阵在前，时刻等待出发。她还看到了大哥，排在爹的右后方，神情肃穆冷冽。
对面战鼓率先打响，旋即只见她爹手持长枪，遥指对面将领，一声令下，镇北军的战鼓同时响起，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她爹和大哥带着镇北军挥师而下，两军直面交战，烈马当空嘶鸣，铁靴踏骨，血流遍地。
沈清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她看见她爹的披风被人划开了口子，手臂受了伤，她看见大哥肩上中了一箭，依旧伏在马背上拼死冲进敌营，她看见军队里有好几个她熟悉的身影，都是自小看她长大的叔叔，有的落了马，有的受了伤，有的还丢了命。
她着急地站在原地，眼眶急得通红，四处寻人，可周遭的人都好似看不见她一样。双方战鼓持续不断地敲着，数不尽的敌军怎么打也打不完，爹爹身上留了好多血，她却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她在心里怒吼，亦无济于事。
此刻，她身后马蹄声传来，是援军来了，后头一看，是二哥和容荆带着人马突破重围，直奔战场。容荆长发高束，却不似往常男装打扮，朝她身下看去，小腹翩翩，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靖哥！”“大哥！”
沈清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容荆的身影，就听见容荆和二哥两声高呼，心下一慌，视线顺着看去，瞬间四肢无力跪倒在地，大哥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已无生还的可能。
沈清影双眼早已模糊，眼泪将吹进眼里的黄沙凝成一块，使得她视线愈发模糊，她抬手拼命地搓揉眼睛，渗出血来也毫不在意。
“将军！”看不见的时候，她只能听到耳边一声又一声嘶吼。
硝烟散去，她眼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战争仿佛停了下来，她的身体也可以动了，奋不顾身朝前跑去，倒在她跟前的是十指交握的大哥和容荆，她方才没有看错，容荆真的已经有了身孕，她本不该来这里的，偏偏她就是到死都要和大哥在一起。
二哥倒在爹的怀里，爹低着头将他抱得很紧，沈清影看见她爹还坐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爹还在！
赶紧跑过去，“爹！爹！”大声叫唤着，一把撕了自己的衣服，掏出怀里常备的止血药，想要给爹包扎伤口。
只是指尖刚碰到爹的身子，爹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竟是早已没了气息。
“啊！”沈清影跪在漫地黄沙里，捶胸失声痛哭，她的亲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她痛得撕心裂肺，她的心随着这遍地的万骨枯，逐渐变凉，无力，倒下，直至毫无知觉。
“晚晚，醒醒。”睡梦中，身边人身子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里不时地大喊，惊呼，冷若溪直坐起身，想要晃醒她。“晚晚，娘在这里，晚晚，快醒醒！”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安妈妈睡得浅，时刻注意着夫人屋里的动静，是以一听到声音，她就跑了过来。
“安妈，快，进来点灯。”
安妈妈推门而入，点了灯一看，小姐竟是又梦魇了。
“给我湿帕。”
安妈妈将帕子浸在冷水里，绞干后递给夫人。
冷若溪心疼地看着女儿，小心擦拭脸上出的冷汗，许是冷帕冰凉的温度拍碰到她脸的时候，就像梦境里她摸到父兄冰冷的尸身一般，让她浑身发颤。
“晚晚。”“小姐。”冷若溪和安妈妈齐声唤她，也不见半分起色，小姐眉头紧皱，不住地发抖，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侯夫人，晚辈慕容殊求见。”
“侯夫人，可是沈小姐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找人来。”
东厢房一院四间房，这是最偏僻的院子，里面两个屋子是沈清影定下的，沈清影隔壁住着慕容殊，锦七换来的，余下那间是顾南叙同原先的房客好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换来的。
是以沈清影这屋稍有动静，隔壁两人便都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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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沈小姐出事了……”锦七拿起沙真人留下的红绸，直接递给主子。
马车里的温度骤降，慕容殊虽沉默不语，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足以让车外的锦七打了个冷颤。
“今晚住在灵安寺。”等了半晌，马车里的人终于开了口，锦七二话不说转身朝灵安寺香客留宿的院子跑去。
来灵安寺的香客留宿居多，连东厢房也早就被订满了，不过既是荣王府的人出面，虽不知锦七和那些房客说了些什么，亦或是做了些什么，总之在沈清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慕容殊已经先一步住进了她隔壁那件屋子。
灵安寺门外，楚平阳还未上车，看着顾南叙，再次确认，“叙儿，你当真不回去？”
“娘，儿子今天就在灵安寺住下了，好了，您就放心地回去吧，再晚，爹就该担心了。”顾南叙眨了下眼睛，帅气阳光地咧嘴一笑。
遂又想起什么，转身盯着楚明远兄妹，“明远，我娘就拜托你了，路上小心。还有你，楚凝玥，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言下之意便是，别想着挖他的墙角。
楚凝玥似懂非懂地轻挑眉梢，白了一眼朝别处看去，做出一副耳旁风的姿态。
楚明远看着他们俩一个咬牙切齿，一个云淡风轻，互不顺眼的模样，暗自摇头好笑。
“天色不早了，都快上车吧，南叙，自己注意安全。另外，加把劲，舅母看好你！”宁王妃和楚平阳早就坐上了马车，姑嫂闲聊了盏茶的功夫，见孩子们还在外面话别，这才出声打断。
当然顾南叙那点小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沈清影虽不是个容易拿下的姑娘，但却是个惹人讨喜的好孩子，南叙努力争取一下，也未尝不可。
“小甥谢舅母吉言！”顾南叙嘴上的笑容更大了，耳根子倒是因着害羞不禁有些泛红，拱手行礼后，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宽袖，好叫他们几人快些走。
灵安寺东院里，母女俩正在用膳。
“娘，吃菜。”沈清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冷若溪的碗里。
“晚晚，你说怎么就没见到沙真人呢？”
“娘，别难过，这佛门讲究的是缘分，许是我们明日就能见到真人了呢？再说了我今天一天都神清气爽的，保不齐就是因为这灵安寺的香火气，我有预感，今晚过后，我定能睡个好觉。”
“娘，你也说了，沙真人平日每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在闭关，这悟道越高的人，往往就越难碰上，都是常有的事。尤其沙真人今日出关的消息，咱们也是听来的，是真是假，熟未可知。不过，即便是爹不在，娘也不能不好好用膳呀，来吃菜。”
冷若溪看着面前一碗堆起来的小山，默默摇头，哪有佛门净地吃肉的，这孩子真是……
沈清影默默朝自己嘴里塞了两口肉，自知佛门净地不该吃肉，不过反正香客住的院子是在灵安寺后面，严格说来已经算不上佛门了，吃些肉也无妨，最重要的是，她还小，还在长身体呢，胃口好得吃肉。
眼下她这番真知灼见若是被小厨房里正在偷吃的沙真人听见了，定会竖起拇指，对她赞不绝口，所谓后生可教也，只可惜她身上的问题，他医不好，露面又治不好病，太丢人了，他还是默默吃上一顿，就当替女娃子寻了大夫的犒赏吧。
要说安妈妈做的饭菜也确实可口，且不说红烧肉面色剔透，肥而不腻，肉质饱满，就连大锅里余下的炒蔬也比灵安寺那些老厨子做得要好上太多。沙真人闷声埋头吃，几乎是将残羹席卷而空，以至待安妈妈收拾的时候，误以为是杨叔贪吃，才让小姐夜里连一口夜食都没得吃了。
沈清影还在不遗余力将娘亲的注意力从她这几日的“病症”上转移去别处，“娘，我们先吃饭，等下再去后山那片儿赏月观星去！方才跟人打听过了，那儿的夜景可好了。”
饭后，母女俩相携朝后山走去，灵安寺的后山，白日里晴空万里，夜里便是满天星河，恍惚间仿若回到了北平郡的镇北侯府。北疆的天气偏干少雨，天上自是少云的，没了云层遮挡，时常能看到满天的星芒。
“娘亲，您是不是想爹爹了呀！”饭后散步是他们夫妻俩往日的习惯，瞥见娘亲仰头望天时面上不经意间露出的淡淡笑意，沈清影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是啊，想你爹了。”
沈清影原想着像娘亲这样的南方佳人，含蓄温婉，温柔腼腆，虽说对爹爹极好，但平日在他们这些孩子面前，时常看到的都是爹爹守着娘亲一刻也不放松，总要同他们争娘亲。
没想到的是，娘亲不仅承认了自己思念夫君，还如此大胆直言，真不愧是镇北将军的夫人，霸气。
“爹要是亲耳听到娘亲这么说，定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你爹才不会呢，这样的情话他听得多了，怕是都疲了。”
沈清影听了这话，更加震惊了，双手捂着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原来打听父母情事竟是让人如此兴奋的嘛！
“娘，我听说爹爹当年可是对您一见倾心的，是不是呀？”沈清影有些得寸进尺地继续打探消息，家里这么多孩子，她敢保证她是头一个听到这些的。
冷若溪顺着女儿的话，似是想起了那段往事，抿唇轻笑，“说起来，该是我对你爹一见倾心才对。当年远嫁你爹的时候，盛京城里都在说我要嫁的人，是镇北少将军，冷面少将，不苟言笑，行兵打仗的手段比你爷爷当年还要凶残，都说我要跳进火坑了。”
“然后呢？”
忆起过往，冷若溪面上满是柔情，牵起女儿的手，继续道，“谁知我一下花轿，便看见你爹递来的一双大手，掌心上虽有一层薄茧，但摸着倒一点不让人难受，反倒是让人安心。掀开红盖头，当我瞧见你爹第一眼的时候，听安妈说，'小姐当时的眼珠子都直了'。”
沈清影眉眼不自觉地弯起，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只一眼，我就欢喜上你爹了，他哪里是什么冷面少将，明明就是位品貌端正的玉面公子，还是会打仗的那种。”
“唉，当初作为盛京大理寺卿的女儿远嫁北疆，你爹可没少冷落我，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你爹当年对我戒心甚重，还是我费尽心思追了他许久，将甜言蜜语都说尽了，才拿下了这块硬骨头呢！”
“噗！”瞧着娘亲略带几分得意的神色，沈清影这回是真憋不住了，原来爹娘当年竟是与现在完全相反的模样，不只是烈女怕缠郎，明明好男也是如此。
“娘，真好，有你和爹爹在，真好。”沈清影挽着娘亲，晚风拂过，只觉心里暖暖的，很安心。
在她身后不远处，顾南叙捏着手里一个布袋，远远瞧着她们母女俩月光下亲密相偎的画面，此刻这份美好，竟是让人不想去冲撞了它。
松开手，打开布袋，满袋的萤火虫瞬间飞了出去，四下散开。
“娘，是萤火虫！”沈清影先瞧见了一抹微光，随即越来越多，指着它们，笑容更加灿烂，绕着萤火虫转了好几圈。
躲在暗处的顾南叙见她欢喜，心下竟是生出一股就要溢出胸腔来的满足感。
……
是夜，天色渐沉，一切归于寂静，东厢房最偏僻的那间屋子，最后一根烛火也熄灭了，须臾，轻缓的呼吸声传来，冷若溪瞧见女儿恬静的面庞，也安心地睡了下去。
万里黄沙，金戈铁马，眼见着敌军就要兵临城下，震耳的马蹄声惹得她忍不住皱眉，肆意飞溅的黄沙更是迷糊了她的双眼，她费劲力气睁开后，才看见站在她正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爹。
她爹穿着银制铠甲，一袭暗红色长披风她认得，那是娘亲亲手缝制的。爹身后站着整齐肃杀的镇北军，红衣玄甲，列阵在前，时刻等待出发。她还看到了大哥，排在爹的右后方，神情肃穆冷冽。
对面战鼓率先打响，旋即只见她爹手持长枪，遥指对面将领，一声令下，镇北军的战鼓同时响起，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她爹和大哥带着镇北军挥师而下，两军直面交战，烈马当空嘶鸣，铁靴踏骨，血流遍地。
沈清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她看见她爹的披风被人划开了口子，手臂受了伤，她看见大哥肩上中了一箭，依旧伏在马背上拼死冲进敌营，她看见军队里有好几个她熟悉的身影，都是自小看她长大的叔叔，有的落了马，有的受了伤，有的还丢了命。
她着急地站在原地，眼眶急得通红，四处寻人，可周遭的人都好似看不见她一样。双方战鼓持续不断地敲着，数不尽的敌军怎么打也打不完，爹爹身上留了好多血，她却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她在心里怒吼，亦无济于事。
此刻，她身后马蹄声传来，是援军来了，后头一看，是二哥和容荆带着人马突破重围，直奔战场。容荆长发高束，却不似往常男装打扮，朝她身下看去，小腹翩翩，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靖哥！”“大哥！”
沈清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容荆的身影，就听见容荆和二哥两声高呼，心下一慌，视线顺着看去，瞬间四肢无力跪倒在地，大哥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已无生还的可能。
沈清影双眼早已模糊，眼泪将吹进眼里的黄沙凝成一块，使得她视线愈发模糊，她抬手拼命地搓揉眼睛，渗出血来也毫不在意。
“将军！”看不见的时候，她只能听到耳边一声又一声嘶吼。
硝烟散去，她眼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战争仿佛停了下来，她的身体也可以动了，奋不顾身朝前跑去，倒在她跟前的是十指交握的大哥和容荆，她方才没有看错，容荆真的已经有了身孕，她本不该来这里的，偏偏她就是到死都要和大哥在一起。
二哥倒在爹的怀里，爹低着头将他抱得很紧，沈清影看见她爹还坐在那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爹还在！
赶紧跑过去，“爹！爹！”大声叫唤着，一把撕了自己的衣服，掏出怀里常备的止血药，想要给爹包扎伤口。
只是指尖刚碰到爹的身子，爹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竟是早已没了气息。
“啊！”沈清影跪在漫地黄沙里，捶胸失声痛哭，她的亲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她痛得撕心裂肺，她的心随着这遍地的万骨枯，逐渐变凉，无力，倒下，直至毫无知觉。
“晚晚，醒醒。”睡梦中，身边人身子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里不时地大喊，惊呼，冷若溪直坐起身，想要晃醒她。“晚晚，娘在这里，晚晚，快醒醒！”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安妈妈睡得浅，时刻注意着夫人屋里的动静，是以一听到声音，她就跑了过来。
“安妈，快，进来点灯。”
安妈妈推门而入，点了灯一看，小姐竟是又梦魇了。
“给我湿帕。”
安妈妈将帕子浸在冷水里，绞干后递给夫人。
冷若溪心疼地看着女儿，小心擦拭脸上出的冷汗，许是冷帕冰凉的温度拍碰到她脸的时候，就像梦境里她摸到父兄冰冷的尸身一般，让她浑身发颤。
“晚晚。”“小姐。”冷若溪和安妈妈齐声唤她，也不见半分起色，小姐眉头紧皱，不住地发抖，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侯夫人，晚辈慕容殊求见。”
“侯夫人，可是沈小姐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找人来。”
东厢房一院四间房，这是最偏僻的院子，里面两个屋子是沈清影定下的，沈清影隔壁住着慕容殊，锦七换来的，余下那间是顾南叙同原先的房客好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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