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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梦灵珠心藏山河

小说:永生长梦无境作者:古井有季字数:4283更新时间 : 2020-01-05 23:52:44
  黄金屋不在,冰冷的棱镜再现,他们所有人又重新回到了西殿,或者说从他们踏入这里开始,就没有走出去过。黄金屋不过是其中一面的棱镜的万千变化。

  打从一开始的虚魔幻境,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梦境,每一面棱镜之中都藏着数不清的故事,只要黄老心念一动,镜中人便会走出来,与境中人相见,只是梦醒时分,刹那心寒。

  连吴杳和长敬也没有发现,更没有机会逃脱。虚魔眼黄童掌控的梦境之力,他们今日才得以窥见冰山一角。

  对于赵曦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对于活着的赵清语来说,锥心的痛楚这才席卷而来。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开心的,因为遇到了张远山,她那看似平淡无波的心终于又有了起伏,即使她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和张远山并肩,但她依旧知足地站在一旁,将过去的苦痛深藏。

  直至梦境破碎,她在孤寂的岁月里醒悟,而她的女儿还在仇人手下无知无觉地生活着,尊敬地称那人师父,等到她知道真相时,又已失去复仇的机会。

  无尽的愧疚如浪潮般包围了她,将她淹没地喘不过气。

  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放任自己宣泄着,泪水浸湿了两人的衣衫,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语。

  林奕抱着赵清语,心疼不已,可是世间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他长在一个温馨的家庭,有宠溺他的父母,有顽皮可爱的妹妹,他这二十几年可以说过得一帆风顺。赵清语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槛,他忽然明白,也许就是这种生长环境的差异在他们俩之间造成了一层天然的隔阂。

  林瑶在这一刻也沉默了,默默地陪赵清语跪在地上,像闹变扭的小孩一样,抓住她的衣袖,她想起了当初两人还躲在一个被窝说悄悄话时的场景,她们之间的心结在赵清语母亲悲惨的一生之前那样微不足道。

  黄老依旧站在镜中,他知道,他与自己的女儿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寻常父女那样。赵曦敏的死,他同样责无旁贷。

  如果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抛下赵曦敏独自一人来到京都,如果不是他为了巡查离开京都,错过前来寻他的赵曦敏,如果不是他让张远山去东文帝国寻找她,如果不是她让赵曦敏落入张远山的掌控,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没有人知道,他同样将自己囚禁在这座冰冷地没有人气的虚魔幻境之中多少年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以折寿的方式耗费大量本源精气将整座西殿甚至整座京都城都纳入掌控范围之下。

  甚至他自己也没有发现,是当年那颗小小的悔恨之子,让他变得越发偏执。他沉默无情的本性让他认识不到自己的心境变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织梦渊,为了百姓奉献一生,殊不知,那个柔弱的白衣女子也早已成为他的本心之一。

  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很多。

  他第一次对着角落里的方航,以长辈的目光道:“方航,你过来。”

  方航就这么低着头拱手走进,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心境。

  “你也大了,该知道真相了。”

  方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掩藏起来,这么多他一个人长大,早已学会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不是你父亲,所以才不让你跟我姓,你是我那年外出巡查时捡到的一个孤儿,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你的父母。”

  “我将你带在身边,却不让你修习控梦术,一来是你确实不适合,二来也是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织梦渊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从没有夸奖过你,甚至经常告诉你没有天赋,没有资格,但我希望你认清自己的优势,你远比常人聪慧,该找到自己的方向去努力了。我为你取名方航也是此故。”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呆在西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方航弯着的腰久久没有直起,也没有说话,他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儿时躲在西殿一角得不到认可而委屈的泪水,或许是他跌跌撞撞地学做大人道理的笨拙,也或许是他日复日一日地在棱镜前看别人梦境时的麻木。

  他的手脚上再无束缚,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他该开心。

  许久之后,他忽然一掀衣袍,跪倒在地,真心实意地朝黄老施了一礼,无需任何言语。再站起时,他以自由人的身份,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了的地方。

  黄老看着长敬吴杳等人,眼神沧桑缥缈,与一个普通老人无异。

  “我为你们打开虚魔幻境,都自行离开去摸索吧,京都还有很多你们可以学习成长的地方。李长敬,等到你觉得羽翼足够丰满的时候再回到这里,我会一直看着你,你可以凭一己之力破解我的虚魔幻境之时,便是你出师之日,织梦渊的未来便靠你们了。”

  三日后,西岩皇宫门前。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内有三面墙壁,也全是黄金饰面,但屋内空间与那扇大的离谱的门不太相符,也没有窗户,再加上这扇门奇异的开启方式和地下的位置,让人隐隐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奢华却牢不可破的监狱。

  方航在长敬之后走了进来,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噌地点亮四周。

  赵清语走进来时刚好看见光亮的屋内景象,顿时怔在了原地。

  “我好像也来过这里。”

  林奕心中的疑惑更甚,为什么是也?还有谁来过这里?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冰冷的地下,这间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的屋子。屋内有一些最基础的生活用品,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两张石椅,连衣橱和梳妆台也全是石头制成的。

  房间里没有一样会随时间腐朽的物品,也没有留下一点屋主的东西,让人无法直接推测出其身份。

  可是赵清语却有一种来自血脉的直觉,她的母亲就是曾住在这里人。可是,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或者说,是谁将她关在了这里。

  就在他们都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又自己关上了,这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以致于他们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已经被困在了屋内。

  吴杳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异动,沉声道:“是谁?”

  方航手中的火折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取而代之地是犹如月光般的辉晕,从四角逐渐亮起,直至照亮站在中心位置的他们六人。

  不,应该说还有一人。

  而那人竟是应该远在西殿的黄童黄老。

  “这里就曾经是你母亲曦敏,被囚禁了十年的地方。”

  所有人都因为黄老的出现而感到震惊,只有赵清语一人只因为黄老的话而瞬间如坠冰窖,手心温度尽失。

  赵清语随母亲的姓,所以她的全名应当是赵曦敏。

  黄老的身影原来只是一道虚幻的影像,就立在石桌之上,他的衣摆甚至透过了坚硬的石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林瑶掉下的大坑、黄金门、黄金屋全都是幻象。

  而方航此时又如在西殿内一般,低垂着头站在一角,完成了引路人使命的他,在黄老面前甚至没有说话的资格。

  难怪他们会这么顺利地就进入了皇宫大殿,难怪林瑶会掉入这么奇怪的一个大坑,难怪黄金门可以轻易开启。

  原来这一切都在黄老的掌控之中。

  黄老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回忆之门这才缓缓在他们眼前打开。

  一个白衣女子缓缓出现在石床之上,她屈膝坐着,小巧的下巴就搁在膝盖上,没有窗户可以看向外面,便侧头盯着他们身后的石桌,也就是黄老的位置,两厢重叠之下,就好像那女子在痴痴地看着黄老。

  赵清语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娘”,吴杳等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女子就是赵清语的母亲。

  赵曦敏的面孔与赵清语相似,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如画,低头不语时便含着一种内敛沉静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轻抚她的乌发,问一句安好。

  而此时的赵曦敏静地全身都包拢在一阵忧郁的氛围内,她被长时间的禁锢在地下一座几乎不可能逃脱出去的黄金牢笼之中,有什么会是她生的希望?

  是赵清语。

  一个不过三两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了石桌旁,黄老的脚边,好像抱着他腿撒娇一般。

  “娘,抱抱。”

  稚嫩的童音还正是在咿呀学语的阶段,咬字有些短粗,可听起来就暖到人心里去,床上的赵曦敏一下就动了,她满脸温柔之色的朝小女孩张开手,眼里除了她的孩子再无其他,坚固的囚笼也仿佛在这一瞬化作了温馨的庭院。

  可就在她即将要将小女孩抱入怀中的时候,那扇黄金门又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投下一片黑沉的阴影。

  所有人都看到赵曦敏的脸上出现了极度的恐惧,身体也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她飞快地收回手,瑟缩着回到床角,将脸深深地埋入膝间,好像这样就能将心中所惧关在门外。

  那男人缓缓走出阴影,露出一张端正的脸来。

  不是黄老,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敏敏,过来。”他的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威严,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赵曦敏不仅没有听话的过来,反倒害怕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将一切都摈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远处的小女孩怯懦地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那男人意外地没有再接近赵曦敏,而是走到石桌边,抱起小小的赵清语,头也不回地走了,黄金门就在他身后应声闭合,隔开了地上地下两个世界。

  幻象结束,赵清语早已泪流满面。

  那小小的女孩是她,可是正是因为当时还太过年幼,她没有留下关于这里的任何记忆。她不记得那个男人,也不记得曾和母亲生活在这个逼仄的地下小屋。

  可是,如果他母亲真的被囚禁了将近十年之久,她也应该会记得一些事情啊……

  黄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刚出生,她便抱着你来到西殿找我,可是那时我正好外派出去巡查了,错过了她,而西岩帝国的皇帝却刚好遇见了她。”

  “她的真实身份是东文帝国的前朝公主,只不过是先皇的私生女,没有名分,且又入了织梦渊,东文皇室更管不着她,于是即使她消失在东文境内,也没有人管,皇室的人更不会为了她而来质问西岩皇帝。”

  “那个男人就是西岩皇帝祁珩,他将曦敏视作禁脔囚禁在这座黄金屋之中,他的议事殿之下,他知道只有留着你,才能留下一个活着的曦敏。而曦敏也因为害怕他伤害你,而不敢与你过分亲近,你们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

  “等我终于得知这件事,并从皇宫后宇之中救出你母亲,你母亲却又带着你逃回了东文帝国。”

  “是我来的太迟,让你母亲不再信任我。”

  “我曾让张远山去东文帝国寻找你们母女,答应将你拜入张远山手下,也是为了补偿你们,希望能让你们的后半生过得更安稳些。”

  “我没想到,张远山会利用你母亲为他做事,事后还谎称你母亲患病,以替子之身下葬,连我和你都以为你母亲真的因病去世了。”

  “直到近日,我听万象圣手从云陵回禀,我方才得知那年是张远山让曦敏悄悄探知谷泰维的梦境,希望借此一举击败他,好扬名立万。可是对于张远山来说,那是一场耻辱的败仗,他不容许有任何人再知道这件事,便暗中将你母亲带回了西殿,再次用这座地下宫殿囚禁了她。”

  “整整八年,曦敏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走完了这一生。”

  “当我得知张远山心怀不轨,逃离云陵后,便从他从前的属下处得知了这一切,也在这里找到了你母亲真正的尸骨。”

  黄老叙述的那样平静,好像不过是在讲述一个他人的梦境,可他的脸上却又流露出了真实的悔恨和遗憾。

  “是我来的太迟了。”

  “娘!”

  赵清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呼着,再多的眼泪低落在地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对于他们来说,这座黄金屋只是逼真的幻象,可是对于她母亲来说,这里却是一辈子也逃不出的牢笼。

  她这辈子遇到了三个男人,一个与她不过是露水情缘,她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孩子相依为命;一个以自私的爱之名,建造了这座地下黄金屋,囚禁她,伤害她;还有一个她以为的真命天子又以重重谎言骗走了她最后的真心,又将她重新关回了囚笼,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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