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清醒
突然小姑娘用手肘碰了碰他，他回头对上了琥珀色的糖人儿，就算抿掉了兔耳朵这只硕大的糖人儿也足够将她的小脸挡住一大部分，俞思谦正准备欣慰妹妹信守诺言就听到还带着些微奶味儿的声音说：“我开玩笑的，大哥你把糖人儿吃完了我也不会生气。”
说出这话时女孩的脸上绽起笑颜一扫颓丧，与之相反仿佛天气由热辣转阴浮起丝丝凉意，像是太阳与她的笑相比都自惭形愧，像一笑能降下暑热。
俞思谦的笑意比他更深，他依言结果糖人儿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品尝起来。此时是最好的时机询问发生了什么了，他将口吻尽量放到随意。
“小蛮，你为什么跑到外头来了？可是先生罚你，跟大哥讲，大哥帮你出气。”
小姑娘这时开始扭捏了，右手绞着衣裙下摆憋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我只跟大哥说哦！我…我是不是很笨啊，怎么老是背错了书，先生…先生就罚我出去。”
俞思谦闻言眉心一皱，他看着将头低下的妹妹既心疼又疑惑，不应该的，妹妹十分聪颖且在读书这件事上绝不顽劣。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小女孩他心疼极了但只能一点点诱导敏感的妹妹说出缘由。
“那你跟大哥讲为什么不会背呢？让大哥看看哪里不会好不好，大哥和你一起背，下次一定能学会。”
小姑娘将手中的书摊开放平在腿上指着方才背错的《八佾篇》，“刚刚这里没背出来，前面的也没有背对。”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耳尖再次通红起来，六岁的孩子再倔强也不过是跌倒后少留几滴眼泪当面对可以依赖撒娇的兄长时委屈就在不经意间像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俞思谦本来还带着安抚的笑再看清那本书上的内容后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他拿过书快速页页翻看，上面的内容颠三倒四一塌糊涂。
他怒从心起，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仍然和煦地对幼妹说：“小蛮，这本书是先生发给你的吗？”
“不是的，是助教发的。”
“好的，大哥明白了，背错书不是你的问题记住了吗，晚些时间大哥讲给你听。现在大哥要去找你先生说些事，自己玩去吧。”
说罢俞思谦抬手掐了一把女孩扬起的脸蛋，将她牵到了了庇荫处转身朝课室走去，他一贯温和的脸在转身后被气愤取代。
当晚大哥给了她一本崭新的《论语》并斟酌了很久才将真实情况告知了她，原来是宗族旁支那些讨人厌的孩子将她那一本书拆开故意拿去胡乱装订，兴许是哪个聪明人给他们出的主意，打乱后的顺序都尽力的语意连贯，为的就是让学识尚浅的她读不出差别来，并且刻意将前后混杂对调，还能让先生以为她实在蠢笨只记得最初背的那一点而学不会新的内容。
这些都是后话，远远没有当日发生的一切伤人。
俞思谦进去之后先生便放了孩子们下课，时间恰好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俞家兄妹通常都是一起在偏厅吃饭，各家都在这里给孩子们备好了午饭。如往常一样她看俞自牧从课室出来了便前去邀他。
“二哥，我们去吃饭吧。”
俞自牧和几个堂兄弟并肩出来，他们正有说有笑，看到女孩过来叫他时他的眉头不经意间就蹙起了，细看女孩的脸上因为热辣的天气冒了些汗，裙子不知道在哪里沾了泥，他在心里啐了一口，脏兮兮地，丢人现眼不知礼数。
身旁的堂兄弟们闻言停住了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俞自牧又打量俞幼清，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俞自牧淡淡瞥一眼俞幼清，他感觉到了这些孩子们不怀好意以及颇有威压的眼神。
“俞老二，你们兄妹感情真好。”有人阴阳怪气完还不忘拍拍他的肩再嫌恶地转向不愿和他一道。
俞自牧不由如芒在背，他正欲出言表明态度就见俞幼清摊开了她的左手。
里面有半截掰断的兔子糖人儿耳朵。
她以为俞自牧是饿极了连回应她的力气都没了，毕竟她在外面站了半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将方才特意留给他的糖拿了出来。
“二哥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留的糖，你吃。”
说完就要将那被体温融得要化不化的糖递给俞自牧。
俞自牧本就闲她丢脸，此时看到她手心里粘腻一片只觉恶心，同时四周看热闹的同学更多了，他的后背都像被盯出了好些窟窿，体温“轰”地升高，逼得他口不择言。
俞自牧甩手打掉了她手里的半块糖，“你真恶心，别说是我妹妹。”
说完他大步追上了刚才同道的孩子们，主动挑起话头学着他们嚣张大笑。
而小小的幼清被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攘跌坐了下去，大腿根还磕到了花坛沿，就这样迷茫地坐在原地，四周看热闹的孩子们觉得无趣或许是足够满足这精彩的一幕也跟着四散。
缓过了一阵疼痛，小幼情面无表情地拾起那块沾满泥土的糖丢到了弃物桶中再拍干净身上的泥土乖乖在门口等候她的大哥。
小孩没哭也没闹，低垂着眉眼，手指不停地扣着融化的糖浆再次干涸凝成的糖渍，直到手心都扣红。
就是从这天起她察觉到了萦绕在身边的一些恶意，包括亲近的家人。
这一夜的回想就像橡胶套子，是过往的混乱吹成的大口袋把她兜头套住整整十年。不对，远不止从前这个大口袋还没有露出它原本的颜色，透明的困住她让她以为呼吸还算顺畅。
俞幼清猛然醒来真的喘不过气，她半撑起身子张着嘴使劲儿呼气，还好被冷汗黏在脸上的乱发挡住了她苍白的脸还不至于太失体面。
她讲头发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让视线不被杂乱的一切遮挡，随后向外探出了一截身子拉开床头的抽屉。抽屉里有个成人巴掌大的盒子，她的手指灵巧地拨弄几下，“咔哒”，顶盖弹起。盒子中放了几卷卷叠的纸张以及一枚弹壳，她一一拿起核对无误。这些东西是她的强心剂，只有牢牢握在手里她才能够镇静。
牌面一直都完整的属于她。
不错，俞自牧能复制账本难道她就没办法做几张票据？正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才让她将俞自牧的无耻领教了个透彻，她没有蠢到再次真诚对他，互相欺瞒算计才是俞家兄妹的底色。
而那枚弹壳是在码头冲突之后对方留下的。
当康五的人冲进去时对面已经装船完毕正在起锚，岸上的早已逃开，因此他们趁着爆炸的动静毫不顾忌的互相对射了，于是他们拿回了这枚弹壳，这是摸清对方势力的重要东西。
川中从前具由防区军阀控制，为了巩固势力各军工厂都是直接掌控在他们手里的，因此武器流出特别是流给川中其他势力把控的尤为严格。康五所在的公口不乏军政要员，搞点武器也不过是大人物们左手倒右手，而其他的诸如山匪、浑水、各类商帮要弄这些都只能在底下暗中操作，来源一般是黑市与铤而走险的缺钱的防区。最近几年一些兵工厂或是送或是输地被南京接手让他们多了条路可走，这里头操纵的空间更大，因为南京向来是乐意看到他们内部互相乱起来的。
黑市价高，从中弄得的数目应该不多，那么多半就是那些粗制滥造的防区兵工厂所出产的仿制枪械。价低量大，一旦打通了其中关节时不时搞一批出来还是很容易的，而这些都会打上各自兵工厂所属的符号或者编码，辨认出它们的来处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与俞自牧勾结的幕后人物，比试图撬开他的嘴来的快。
物品不会骗人不似他巧舌如簧。
她准备将弹壳交给一位朋友帮忙查探，康五却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他连夜去办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徐玟交了位男友，是来渝官员的儿子，青年才俊，二人十分般配。他家里管军需，定然掌握着川康兵工厂的资料比康五他们私下行事方便安全，俞幼清打算拜托这人。
康五在下层利用铺开的关系网行事倒是便捷但涉及到机要事务仅凭他们在行伍中得来的经验就太慢了，等对方东西都销完了他们可能才摸到点头绪甚至可能因触及敏感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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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话时女孩的脸上绽起笑颜一扫颓丧，与之相反仿佛天气由热辣转阴浮起丝丝凉意，像是太阳与她的笑相比都自惭形愧，像一笑能降下暑热。
俞思谦的笑意比他更深，他依言结果糖人儿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品尝起来。此时是最好的时机询问发生了什么了，他将口吻尽量放到随意。
“小蛮，你为什么跑到外头来了？可是先生罚你，跟大哥讲，大哥帮你出气。”
小姑娘这时开始扭捏了，右手绞着衣裙下摆憋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我只跟大哥说哦！我…我是不是很笨啊，怎么老是背错了书，先生…先生就罚我出去。”
俞思谦闻言眉心一皱，他看着将头低下的妹妹既心疼又疑惑，不应该的，妹妹十分聪颖且在读书这件事上绝不顽劣。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小女孩他心疼极了但只能一点点诱导敏感的妹妹说出缘由。
“那你跟大哥讲为什么不会背呢？让大哥看看哪里不会好不好，大哥和你一起背，下次一定能学会。”
小姑娘将手中的书摊开放平在腿上指着方才背错的《八佾篇》，“刚刚这里没背出来，前面的也没有背对。”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耳尖再次通红起来，六岁的孩子再倔强也不过是跌倒后少留几滴眼泪当面对可以依赖撒娇的兄长时委屈就在不经意间像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俞思谦本来还带着安抚的笑再看清那本书上的内容后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他拿过书快速页页翻看，上面的内容颠三倒四一塌糊涂。
他怒从心起，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仍然和煦地对幼妹说：“小蛮，这本书是先生发给你的吗？”
“不是的，是助教发的。”
“好的，大哥明白了，背错书不是你的问题记住了吗，晚些时间大哥讲给你听。现在大哥要去找你先生说些事，自己玩去吧。”
说罢俞思谦抬手掐了一把女孩扬起的脸蛋，将她牵到了了庇荫处转身朝课室走去，他一贯温和的脸在转身后被气愤取代。
当晚大哥给了她一本崭新的《论语》并斟酌了很久才将真实情况告知了她，原来是宗族旁支那些讨人厌的孩子将她那一本书拆开故意拿去胡乱装订，兴许是哪个聪明人给他们出的主意，打乱后的顺序都尽力的语意连贯，为的就是让学识尚浅的她读不出差别来，并且刻意将前后混杂对调，还能让先生以为她实在蠢笨只记得最初背的那一点而学不会新的内容。
这些都是后话，远远没有当日发生的一切伤人。
俞思谦进去之后先生便放了孩子们下课，时间恰好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俞家兄妹通常都是一起在偏厅吃饭，各家都在这里给孩子们备好了午饭。如往常一样她看俞自牧从课室出来了便前去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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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自牧和几个堂兄弟并肩出来，他们正有说有笑，看到女孩过来叫他时他的眉头不经意间就蹙起了，细看女孩的脸上因为热辣的天气冒了些汗，裙子不知道在哪里沾了泥，他在心里啐了一口，脏兮兮地，丢人现眼不知礼数。
身旁的堂兄弟们闻言停住了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俞自牧又打量俞幼清，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俞自牧淡淡瞥一眼俞幼清，他感觉到了这些孩子们不怀好意以及颇有威压的眼神。
“俞老二，你们兄妹感情真好。”有人阴阳怪气完还不忘拍拍他的肩再嫌恶地转向不愿和他一道。
俞自牧不由如芒在背，他正欲出言表明态度就见俞幼清摊开了她的左手。
里面有半截掰断的兔子糖人儿耳朵。
她以为俞自牧是饿极了连回应她的力气都没了，毕竟她在外面站了半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将方才特意留给他的糖拿了出来。
“二哥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留的糖，你吃。”
说完就要将那被体温融得要化不化的糖递给俞自牧。
俞自牧本就闲她丢脸，此时看到她手心里粘腻一片只觉恶心，同时四周看热闹的同学更多了，他的后背都像被盯出了好些窟窿，体温“轰”地升高，逼得他口不择言。
俞自牧甩手打掉了她手里的半块糖，“你真恶心，别说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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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回想就像橡胶套子，是过往的混乱吹成的大口袋把她兜头套住整整十年。不对，远不止从前这个大口袋还没有露出它原本的颜色，透明的困住她让她以为呼吸还算顺畅。
俞幼清猛然醒来真的喘不过气，她半撑起身子张着嘴使劲儿呼气，还好被冷汗黏在脸上的乱发挡住了她苍白的脸还不至于太失体面。
她讲头发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让视线不被杂乱的一切遮挡，随后向外探出了一截身子拉开床头的抽屉。抽屉里有个成人巴掌大的盒子，她的手指灵巧地拨弄几下，“咔哒”，顶盖弹起。盒子中放了几卷卷叠的纸张以及一枚弹壳，她一一拿起核对无误。这些东西是她的强心剂，只有牢牢握在手里她才能够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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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中从前具由防区军阀控制，为了巩固势力各军工厂都是直接掌控在他们手里的，因此武器流出特别是流给川中其他势力把控的尤为严格。康五所在的公口不乏军政要员，搞点武器也不过是大人物们左手倒右手，而其他的诸如山匪、浑水、各类商帮要弄这些都只能在底下暗中操作，来源一般是黑市与铤而走险的缺钱的防区。最近几年一些兵工厂或是送或是输地被南京接手让他们多了条路可走，这里头操纵的空间更大，因为南京向来是乐意看到他们内部互相乱起来的。
黑市价高，从中弄得的数目应该不多，那么多半就是那些粗制滥造的防区兵工厂所出产的仿制枪械。价低量大，一旦打通了其中关节时不时搞一批出来还是很容易的，而这些都会打上各自兵工厂所属的符号或者编码，辨认出它们的来处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与俞自牧勾结的幕后人物，比试图撬开他的嘴来的快。
物品不会骗人不似他巧舌如簧。
她准备将弹壳交给一位朋友帮忙查探，康五却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他连夜去办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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