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山中岁月倏忽而过，秋意渐浓，转而萧索，空气中已有了凛冽的寒意。这日晨起便铅云弥漫，乌压压地盖住了整个山头。
“说不定今日会落初雪。”蘅艾望着窗外的天色，轻声道。
“嗯，”阿妙也向外看了一眼，叹道：“还不是一样要去练功。”
入教三月有余，除却先前几日，他们去正殿听过几位长老讲经，此外的日子，祝觉言“新入教者需隔绝诸事，潜心修行”，便将他们关在明心院中，日日修习武功，还将院门落了锁，派人监视着他们，若有人懈怠，便动辄打骂受罚，众人对祝觉颇有怨言，但惧于她的气焰，又隐忍不敢发作。
阿妙亦很是不解，净灵教乃供奉西方天神，救济世人的一代名教，又不是江湖帮派，何以要如此严苛地日日教人练武？但她已无容身之处，虽心有愤懑，亦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这日先是修习轻身功夫，阿妙本就身材瘦小，灵活轻巧些，加上她刻苦练习，从不躲懒，轻身功夫是诸人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不过若是换了拳脚刀剑，阿妙力量不足，就逊色多了。
只见她足尖点着花叶，一跃而起，又稳稳落在近处的树梢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即便刻板如祝觉，在一旁看着不觉也赞了一句。
绿袖便心有不甘，她身材高挑，又本有些武功底子，数月下来，身手是明心院这些少年少女中最好的，很得祝觉赏识。唯独轻身功夫远不及阿妙，她日日与阿妙同寝同行，不免生出妒意，偶尔也暗地里在祝觉面前给阿妙下绊子，害得阿妙挨过几次打骂。
不巧练剑之时，正是阿妙与绿袖对阵，绿袖心中有火，出手招招狠辣，阿妙不敌，差点被伤了要害。
阿妙有些动怒：“绿袖，你这是要杀人麽？”
“你自己剑法不精，到怪起我来了？”绿袖倨傲道，“若是不服，你去找祝觉前辈来评理。”
“她？”阿妙心知绿袖一向在祝觉面前讨好卖乖，祝觉偏私，少不得又要挨打，便也不再作声。
不料祝觉还是闻得动静，走到二人身前，皱眉问道：“又怎么了？”众人听到声音，亦皆放下手中之剑，围拢过来。
绿袖便行礼，道：“前辈，阿妙比剑输了，心生不满，竟敢辱骂您。”
“哦？”祝觉微微一笑，“还有这等事？”她话音刚落，阿妙便被祝觉手下的几位大汉绑了起来，重重的板子便落到她身上。
“我没有，是她攀咬我！”阿妙痛极了，却仍旧不服气，高声辩解着。
祝觉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天空悠悠落起几片雪来，其实在场之人多少都挨过打，阿妙并不是个例，但他们是教中资历最浅，最末流的教徒，哪怕受了祝觉的欺凌，亦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如今他们连院门都出不去，又能如何说呢？
这种事多了，众人本已见怪不怪，但许是今日天上溅下的这几星雪片激起了他们的少年血性，又或是连日来的隐忍终究决堤，这日祝觉走后，一群人便围着阿妙，偷偷聚在一处议论起来。
“纵是她资历老些，又不是什么长老，门主，唤她一声‘前辈’，不过是给她面子罢了，说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对着我们无法无天。”
“咱们入得教中，成日里被关在这小院喊打喊杀，何曾做过什么济世安民的正事？虽说派着她教导咱们，教中旁人难道就不过问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在数着祝觉的不是，便有人提议理应去寻上面的门主、长老、掌教们，叫他们来主持公道，好好惩治一下祝觉。但他们被锁在明心院中，受人看管，早就断了和外面的联系，除了祝觉和她带着的那些手下人，就只有歧风时不时来传授武功，歧风是个武痴，不理教中事务，为人更是不着调，因此不可托付。
“若是谁能出去报个信就好了，”一位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挽起袖子，上面尽是可怖的青紫，“我几日前挨的打，现如今还疼得厉害。”
忽然，又有人道：“院门是锁了，但是后山不是没给全围住？”
“你傻呀，后面那么高的断崖，还悬着水瀑，你要从哪儿出去？摔倒山谷里，小命都没了。”
那人笑了笑：“说是如此，但我前几日去那边看过，其实那悬崖虽高，但崖边的地方并不是很陡，咱们又不是要下山，不过是从山后绕到前面去，若是轻功了得之人，定然容易。”
他一说“轻功了得”，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妙，有人便道：“阿妙，你敢不敢去？若是你怕，便在腰上系根绳子，我们大家在上面拉着你。”
“那断崖偏僻，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去，你从那里出去，祝觉肯定不会发觉的。”
“是呀，阿妙，咱们之中数你轻功最厉害，你去报了信，将来大家脱离苦海，定然都感激你。”
祝觉行径实在过分，阿妙自己亦受了不少苦，本也不愿再忍耐，加上抵不过众人一再劝说。几人计议之下，决定协助阿妙，入夜时分从明心院的山崖处潜到净灵宫正殿那边去，寻一位长老或门主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这初雪虽不大，可一直稀稀疏疏地落着，入夜时分，地面上也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阿妙站在山崖边上，山风凛冽，几片雪花吹到她的眼睫上，很快就化去了。
她紧了紧腰间的绳结，轻轻一跃：“我去了。”
“小心啊。”几个少男少女在崖边关切道。
阿妙初时有些紧张，毕竟悬崖高耸，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但运功行了一阵儿，逐渐放松下来，行动也间更加自在了。的确，这山崖虽高，但是上面的崖边处并不是很陡峭，阿妙行了几刻，便到了山前，攀着几根树枝到平地上去了。
阿妙四处走了走，寻到了前殿通往后山的那条小径，她识得了路，便加快脚步往前面去，教中似乎刚刚下晚课，一行人正从神殿那边往外走。阿妙张望着，看到凌霜也在那群人之中，思及入教之时凌霜待自己很是和善，且凌霜是笠门主的弟子，此事告知她，再由笠门主出面，便再好不过。
阿妙忙走上前去，同她施礼：“凌霜姐姐。”
凌霜愣了片刻，方才道：“是你啊，你怎么来这了？”
阿妙便道：“若是方便，姐姐可否帮我引见一下，我寻笠门主有些要紧事。”
凌霜道：“师傅这几日忙的很，你有何事，先告诉我，师傅得空时，我再替你转达。”
于是阿妙将祝觉的行径与明心院诸人想要教中门主来主持公道之意同凌霜说了，凌霜点点头，安慰她道：“祝觉前辈是教中的老人儿了，脾气虽差些，但刻苦修行理应如此，先前咱们亦是这么过来的，也并未有什么人闹过。”
“可……”阿妙还想说些什么，被凌霜打断了。
“唉，你们年轻些，受不得苦也是有的，若是太严苛了，过几日我再同笠门主说说，叫祝觉前辈待人温和些，夜里冷，你快些回去吧。”
阿妙无奈，可凌霜既然如此说了，她又不识得教中其他人，不知再如何，只得往回走。雪下得愈发大了，阿妙打了个寒战，白日里被打的伤没怎么处理，益发痛了。
既然明心院落了锁，少不得还要从崖边回去，这山崖阿妙去时已经走过一遍，如今返回，更是利落盈然，不多时，她回到了后山悬崖处，正欲落至地面，只见风雪之中，祝觉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崖边，身旁跟着一脸得意的绿袖并其他少年少女。
阿妙并未料到祝觉已然知晓此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强自镇定，一言不发的落了下来。
“你这小丫头，真是好大的本事。”祝觉冷冷一笑：“说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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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今日会落初雪。”蘅艾望着窗外的天色，轻声道。
“嗯，”阿妙也向外看了一眼，叹道：“还不是一样要去练功。”
入教三月有余，除却先前几日，他们去正殿听过几位长老讲经，此外的日子，祝觉言“新入教者需隔绝诸事，潜心修行”，便将他们关在明心院中，日日修习武功，还将院门落了锁，派人监视着他们，若有人懈怠，便动辄打骂受罚，众人对祝觉颇有怨言，但惧于她的气焰，又隐忍不敢发作。
阿妙亦很是不解，净灵教乃供奉西方天神，救济世人的一代名教，又不是江湖帮派，何以要如此严苛地日日教人练武？但她已无容身之处，虽心有愤懑，亦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这日先是修习轻身功夫，阿妙本就身材瘦小，灵活轻巧些，加上她刻苦练习，从不躲懒，轻身功夫是诸人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不过若是换了拳脚刀剑，阿妙力量不足，就逊色多了。
只见她足尖点着花叶，一跃而起，又稳稳落在近处的树梢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即便刻板如祝觉，在一旁看着不觉也赞了一句。
绿袖便心有不甘，她身材高挑，又本有些武功底子，数月下来，身手是明心院这些少年少女中最好的，很得祝觉赏识。唯独轻身功夫远不及阿妙，她日日与阿妙同寝同行，不免生出妒意，偶尔也暗地里在祝觉面前给阿妙下绊子，害得阿妙挨过几次打骂。
不巧练剑之时，正是阿妙与绿袖对阵，绿袖心中有火，出手招招狠辣，阿妙不敌，差点被伤了要害。
阿妙有些动怒：“绿袖，你这是要杀人麽？”
“你自己剑法不精，到怪起我来了？”绿袖倨傲道，“若是不服，你去找祝觉前辈来评理。”
“她？”阿妙心知绿袖一向在祝觉面前讨好卖乖，祝觉偏私，少不得又要挨打，便也不再作声。
不料祝觉还是闻得动静，走到二人身前，皱眉问道：“又怎么了？”众人听到声音，亦皆放下手中之剑，围拢过来。
绿袖便行礼，道：“前辈，阿妙比剑输了，心生不满，竟敢辱骂您。”
“哦？”祝觉微微一笑，“还有这等事？”她话音刚落，阿妙便被祝觉手下的几位大汉绑了起来，重重的板子便落到她身上。
“我没有，是她攀咬我！”阿妙痛极了，却仍旧不服气，高声辩解着。
祝觉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天空悠悠落起几片雪来，其实在场之人多少都挨过打，阿妙并不是个例，但他们是教中资历最浅，最末流的教徒，哪怕受了祝觉的欺凌，亦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如今他们连院门都出不去，又能如何说呢？
这种事多了，众人本已见怪不怪，但许是今日天上溅下的这几星雪片激起了他们的少年血性，又或是连日来的隐忍终究决堤，这日祝觉走后，一群人便围着阿妙，偷偷聚在一处议论起来。
“纵是她资历老些，又不是什么长老，门主，唤她一声‘前辈’，不过是给她面子罢了，说起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对着我们无法无天。”
“咱们入得教中，成日里被关在这小院喊打喊杀，何曾做过什么济世安民的正事？虽说派着她教导咱们，教中旁人难道就不过问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在数着祝觉的不是，便有人提议理应去寻上面的门主、长老、掌教们，叫他们来主持公道，好好惩治一下祝觉。但他们被锁在明心院中，受人看管，早就断了和外面的联系，除了祝觉和她带着的那些手下人，就只有歧风时不时来传授武功，歧风是个武痴，不理教中事务，为人更是不着调，因此不可托付。
“若是谁能出去报个信就好了，”一位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挽起袖子，上面尽是可怖的青紫，“我几日前挨的打，现如今还疼得厉害。”
忽然，又有人道：“院门是锁了，但是后山不是没给全围住？”
“你傻呀，后面那么高的断崖，还悬着水瀑，你要从哪儿出去？摔倒山谷里，小命都没了。”
那人笑了笑：“说是如此，但我前几日去那边看过，其实那悬崖虽高，但崖边的地方并不是很陡，咱们又不是要下山，不过是从山后绕到前面去，若是轻功了得之人，定然容易。”
他一说“轻功了得”，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妙，有人便道：“阿妙，你敢不敢去？若是你怕，便在腰上系根绳子，我们大家在上面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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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初雪虽不大，可一直稀稀疏疏地落着，入夜时分，地面上也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阿妙站在山崖边上，山风凛冽，几片雪花吹到她的眼睫上，很快就化去了。
她紧了紧腰间的绳结，轻轻一跃：“我去了。”
“小心啊。”几个少男少女在崖边关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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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妙四处走了走，寻到了前殿通往后山的那条小径，她识得了路，便加快脚步往前面去，教中似乎刚刚下晚课，一行人正从神殿那边往外走。阿妙张望着，看到凌霜也在那群人之中，思及入教之时凌霜待自己很是和善，且凌霜是笠门主的弟子，此事告知她，再由笠门主出面，便再好不过。
阿妙忙走上前去，同她施礼：“凌霜姐姐。”
凌霜愣了片刻，方才道：“是你啊，你怎么来这了？”
阿妙便道：“若是方便，姐姐可否帮我引见一下，我寻笠门主有些要紧事。”
凌霜道：“师傅这几日忙的很，你有何事，先告诉我，师傅得空时，我再替你转达。”
于是阿妙将祝觉的行径与明心院诸人想要教中门主来主持公道之意同凌霜说了，凌霜点点头，安慰她道：“祝觉前辈是教中的老人儿了，脾气虽差些，但刻苦修行理应如此，先前咱们亦是这么过来的，也并未有什么人闹过。”
“可……”阿妙还想说些什么，被凌霜打断了。
“唉，你们年轻些，受不得苦也是有的，若是太严苛了，过几日我再同笠门主说说，叫祝觉前辈待人温和些，夜里冷，你快些回去吧。”
阿妙无奈，可凌霜既然如此说了，她又不识得教中其他人，不知再如何，只得往回走。雪下得愈发大了，阿妙打了个寒战，白日里被打的伤没怎么处理，益发痛了。
既然明心院落了锁，少不得还要从崖边回去，这山崖阿妙去时已经走过一遍，如今返回，更是利落盈然，不多时，她回到了后山悬崖处，正欲落至地面，只见风雪之中，祝觉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崖边，身旁跟着一脸得意的绿袖并其他少年少女。
阿妙并未料到祝觉已然知晓此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强自镇定，一言不发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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