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风波（一）
“老爷，怎么样了？咱们韬儿什么时候回来？”长公主迎上去问道，这下午一颗心煎熬得跟火上熬油似的，好容易等了自己丈夫回家，哪里还能再挨一刻半刻的？
“哼，这个逆子，他还回来？等着掉脑袋吧。”沈大人胡子一吹，便往正堂走去。他本是情感淡漠之人，对自己儿子虽然疼爱，但感情也不甚深厚，论起此事来，生气大过于心疼。
“什么？”长公主却不同，听了此话，双眼一黑，腿便软了，险些晕倒过去。
“娘，娘。。。”沈殷殷在她身边，连忙将自己娘扶起，她得知哥哥竟如此凶险，心中也痛，又见娘这般模样，一时慌了神。
这边长公主醒了，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儿呀。”
沈殷殷也跟着掉泪，但比起她娘总还有一丝清醒，追着沈大人问道，“哥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犯了什么事？贿赂主考官，买科考题目，你说这罪名大不大？”沈大人一边阔步往前面走着，一面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考不上便考不上了，我和他娘喝曾几时要他考个什么功名来？怎么做出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
长公主这边情绪方定，这才回过味来，“不对啊，咱们韬儿怎么会做出买题这样的事呢？”
沈殷殷在旁边问道，“娘，为什么要买题？买题很严重吗？”
长公主现在心情烦躁，没有功夫跟她解释买题的事，那边沈大人在堂中坐定了说道“现在天家抓得严，尤其忌讳为官者做这样的事，早就有了律条，一旦沾上，最轻也是充军了。”最可恨的是，这条律法还是沈大人亲自拟定的，“他这是知法犯法，我可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替他求情。”
长公主听了这句话，一把将沈殷殷推开，脸上的泪痕一擦，方才的娇弱无力荡然无存，“你拉不下脸？你的脸面比你儿子的命都值钱，这便是今天不让我进宫的缘由？好啊，好啊，沈旷，你当真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他如今犯了事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教好，你也一并将我杀了吧，好给天家一个交代。”
“我懒得跟你说，你放心，这件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想要跟着他一起坐牢？且等着吧。”沈大人平时都让长公主三分，但遇到原则问题却是分毫不让，一拍桌案，转身便去了内室。
“好好好，你走，平时你都不管韬儿，你不相信他，我相信，他爹是个铁面无情的好官，一辈子断不了冤假错案，偏偏要冤死自己儿子。”
这些话入了沈大人的耳里，也只能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脚却未停。
他为官二十余载，这还是第一受天家训斥，赫赫一生，竟然栽到了自己儿子手上。如今主考官也入了狱等着查办，凡是与此事有牵连的也都被抓了起来，这许多人中，沈文韬便是主犯。好在皇帝还没有指责沈大人的意思，一切罪罚都在了沈文韬身上，往后怎么样，沈大人心里也没底。
这边长公主见沈大人径直便走了，也知道他一向是个铁石心肠，再激也激不出什么，一辈子只会撒泼、打闹的长公主，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对身边的沈殷殷说道，“殷殷，进宫的那些礼仪、规矩你可还记得？”
“啊？大约都记得吧。”沈殷殷不明就里，只得这样如实回答。
“那便好，殷殷，你相信你哥哥会做这种事吗？”长公主抓着沈殷殷的手，那十指很有力，捏得沈殷殷小小的骨头生疼。
她不敢说痛，只答道，“哥哥不会的。”
对啊，旁人不了解沈文韬，长公主了解啊，他心高气傲，哪里屑于做这种事？
上一次沈殷殷进宫是为太后寿宴，那时候为的是高兴、热闹，今天却换了一种心情。
一路从西直门到太后寝殿的时候便已经是晚上了，却不想连皇上也在。
沈殷殷便陪着长公主等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便有宫女从寿安宫内出来，说道“皇上让公主带着小姐一同进去呢。”
沈殷殷跟在长公主后面，揭开厚重的帷帘却感觉一阵寒气袭来，这寿安宫里四处都堆了冰呢，倒比自己家里更舍得些。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陛下。”长公主跪了下去，沈殷殷便跟着跪。
“起来吧。”这是皇上的话。
太后却好似不大高兴，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看来皇上已经早来了，将什么也说给太后听了。
“母后。”长公主又跪了下去，沈殷殷跟在她身后，见她跪得突然，自己又匆匆跟着跪了下去。“韬儿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吗？”她膝行几步到太后面前，只留了沈殷殷一个人跪在那里。
皇上只在一旁看着，也不作声，太后狠心将头偏至一旁“是韬儿这孩子糊涂啊，富贵公子哥做不得吗？没那个本事定要去争个名次有什么意思？现在闹开了丢的又是谁的的脸面？”
“母后也认为是韬儿买题吗？母后，韬儿从小文章就好，功课作业哪样不强？他又岂是打那糊涂主意的人？”
“可哀家听说，韬儿可是荒唐得很，细数那些富家子弟，虽也有游手好闲之辈，但哪个像他那样？你且去看看那文章，旁人日夜挑灯夜读也得不到个名次，他这般行为便能做出这样的文章，谁又能信？”太后说道。
“前朝才子柳景庄不也日夜沉溺花街柳巷，照样才情过人。”长公主和太后都是精通诗书的，虽不能像男子一样科考，但也称得上“才女”二字，才华横溢的富家女子，大多爱读柳景庄的词，长公主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生仕途不得顺，韬儿也该学他，一生死在教坊？”
没想到母后竟然绝情至此，长公主睁着一双泪眼去看太后，她一生平顺，自幼跟在太后身边，千娇万宠地养着，十六岁嫁给状元郎，丈夫一路官运亨通，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重话。
“那母后便是要儿臣去死。”她狠狠咬牙道，“儿臣当年六年得了这腹中两个孩子，龙凤胎，险些要了我的命，母后你看看殷殷这个模样，儿臣还不够苦吗？所有念想都只落在韬儿一个人身上，母后要他死，那便也是连儿臣的命也一并拿了。”
沈殷殷这才明白，这便是娘亲带她进宫的目的，这是拉同情票来了，但她依然不敢多说一个字，再把头埋低点儿，再跪得虔诚点儿。
“皇妹，这事儿不是朕和母后狠心，实在是韬儿太。。。。你可知这次科考答卷里起码有三十几张考卷全是和他一个破题路子？一盘问全都说是首辅公子沈文韬押中的，他若是低调点也还好，从考场出来便说自己是解元无疑，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又不是主考官，又怎知道他的文章便是天下第一了？科考本就求一个公平，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徇私，朕也不想抓他，可悠悠众口谁来压？”方才一直在旁边冷冷看着没有说话的皇上，这会儿说话了。
“怎。。。怎么会？”长公主以为沈文韬必不会如此，中间肯定有误会，可竟然会是这样，她听了消息便往宫里赶，甚至没来得及打听到底什么情况。
“科考是国之根本，母后疼你，也疼韬儿，但国本之事，如何开得玩笑？这件事连你和沈旷都该受牵连，料想韬儿他一个孩子，若没有你们在背后。。。”
“母后，儿臣没有，儿臣以性命担保”还未等太后说完，长公主便急着说道。
“不管有没有，朕都不会怪罪你和沈卿，但此事到此为止，韬儿一事留着刑部和大理寺审查吧，余下的事你先不要管了，齐王和殷殷的婚事还是照旧。”此时皇上跟着说道，与太后一个恐吓一个安抚，倒也配合得逸。
长公主果然没了方才的气焰，只道“韬儿他从小娇生惯养，刑部大牢又湿又热，他怎么受得住？”
太后说道“让他长长记性也好，这孩子浮躁得很，这次也只当是个教训。”
听太后语气，也不似真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长公主的心稍安了安，便道“是，只求母后和陛下念着韬儿从小懂事、听话，在你们身前尽孝的情面上，且宽一宽吧。”
长公主和沈殷殷也算是无功而返，知道再进宫也没有用，往后的日子里，一天打发人进宫三次去打听情况，总是没有消息回来。
长公主最近的脾气也越来越大，萧沉时常去陪她坐坐，说说话，便与长公主分析道“看皇上和太后这个态度，大约也只是把文韬兄关一关让他吃吃苦也就回来了。这件事哪里查得到什么？别人说考题是文韬兄透露出去的，但也要有个证据不是？没有证据是杀是放还不是天家一句话的事，碍着长公主和沈伯父的情面上便也不能拿文韬兄怎么样。小侄估计，文韬兄以后怕是再不能指望科考了，不过也不妨，似文韬兄这样的出生，祖上封荫便是受用无穷，不一定非要走科考这一条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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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个逆子，他还回来？等着掉脑袋吧。”沈大人胡子一吹，便往正堂走去。他本是情感淡漠之人，对自己儿子虽然疼爱，但感情也不甚深厚，论起此事来，生气大过于心疼。
“什么？”长公主却不同，听了此话，双眼一黑，腿便软了，险些晕倒过去。
“娘，娘。。。”沈殷殷在她身边，连忙将自己娘扶起，她得知哥哥竟如此凶险，心中也痛，又见娘这般模样，一时慌了神。
这边长公主醒了，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儿呀。”
沈殷殷也跟着掉泪，但比起她娘总还有一丝清醒，追着沈大人问道，“哥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犯了什么事？贿赂主考官，买科考题目，你说这罪名大不大？”沈大人一边阔步往前面走着，一面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考不上便考不上了，我和他娘喝曾几时要他考个什么功名来？怎么做出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
长公主这边情绪方定，这才回过味来，“不对啊，咱们韬儿怎么会做出买题这样的事呢？”
沈殷殷在旁边问道，“娘，为什么要买题？买题很严重吗？”
长公主现在心情烦躁，没有功夫跟她解释买题的事，那边沈大人在堂中坐定了说道“现在天家抓得严，尤其忌讳为官者做这样的事，早就有了律条，一旦沾上，最轻也是充军了。”最可恨的是，这条律法还是沈大人亲自拟定的，“他这是知法犯法，我可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替他求情。”
长公主听了这句话，一把将沈殷殷推开，脸上的泪痕一擦，方才的娇弱无力荡然无存，“你拉不下脸？你的脸面比你儿子的命都值钱，这便是今天不让我进宫的缘由？好啊，好啊，沈旷，你当真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他如今犯了事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教好，你也一并将我杀了吧，好给天家一个交代。”
“我懒得跟你说，你放心，这件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想要跟着他一起坐牢？且等着吧。”沈大人平时都让长公主三分，但遇到原则问题却是分毫不让，一拍桌案，转身便去了内室。
“好好好，你走，平时你都不管韬儿，你不相信他，我相信，他爹是个铁面无情的好官，一辈子断不了冤假错案，偏偏要冤死自己儿子。”
这些话入了沈大人的耳里，也只能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脚却未停。
他为官二十余载，这还是第一受天家训斥，赫赫一生，竟然栽到了自己儿子手上。如今主考官也入了狱等着查办，凡是与此事有牵连的也都被抓了起来，这许多人中，沈文韬便是主犯。好在皇帝还没有指责沈大人的意思，一切罪罚都在了沈文韬身上，往后怎么样，沈大人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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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约都记得吧。”沈殷殷不明就里，只得这样如实回答。
“那便好，殷殷，你相信你哥哥会做这种事吗？”长公主抓着沈殷殷的手，那十指很有力，捏得沈殷殷小小的骨头生疼。
她不敢说痛，只答道，“哥哥不会的。”
对啊，旁人不了解沈文韬，长公主了解啊，他心高气傲，哪里屑于做这种事？
上一次沈殷殷进宫是为太后寿宴，那时候为的是高兴、热闹，今天却换了一种心情。
一路从西直门到太后寝殿的时候便已经是晚上了，却不想连皇上也在。
沈殷殷便陪着长公主等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便有宫女从寿安宫内出来，说道“皇上让公主带着小姐一同进去呢。”
沈殷殷跟在长公主后面，揭开厚重的帷帘却感觉一阵寒气袭来，这寿安宫里四处都堆了冰呢，倒比自己家里更舍得些。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陛下。”长公主跪了下去，沈殷殷便跟着跪。
“起来吧。”这是皇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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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长公主又跪了下去，沈殷殷跟在她身后，见她跪得突然，自己又匆匆跟着跪了下去。“韬儿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吗？”她膝行几步到太后面前，只留了沈殷殷一个人跪在那里。
皇上只在一旁看着，也不作声，太后狠心将头偏至一旁“是韬儿这孩子糊涂啊，富贵公子哥做不得吗？没那个本事定要去争个名次有什么意思？现在闹开了丢的又是谁的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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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才子柳景庄不也日夜沉溺花街柳巷，照样才情过人。”长公主和太后都是精通诗书的，虽不能像男子一样科考，但也称得上“才女”二字，才华横溢的富家女子，大多爱读柳景庄的词，长公主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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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母后便是要儿臣去死。”她狠狠咬牙道，“儿臣当年六年得了这腹中两个孩子，龙凤胎，险些要了我的命，母后你看看殷殷这个模样，儿臣还不够苦吗？所有念想都只落在韬儿一个人身上，母后要他死，那便也是连儿臣的命也一并拿了。”
沈殷殷这才明白，这便是娘亲带她进宫的目的，这是拉同情票来了，但她依然不敢多说一个字，再把头埋低点儿，再跪得虔诚点儿。
“皇妹，这事儿不是朕和母后狠心，实在是韬儿太。。。。你可知这次科考答卷里起码有三十几张考卷全是和他一个破题路子？一盘问全都说是首辅公子沈文韬押中的，他若是低调点也还好，从考场出来便说自己是解元无疑，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又不是主考官，又怎知道他的文章便是天下第一了？科考本就求一个公平，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徇私，朕也不想抓他，可悠悠众口谁来压？”方才一直在旁边冷冷看着没有说话的皇上，这会儿说话了。
“怎。。。怎么会？”长公主以为沈文韬必不会如此，中间肯定有误会，可竟然会是这样，她听了消息便往宫里赶，甚至没来得及打听到底什么情况。
“科考是国之根本，母后疼你，也疼韬儿，但国本之事，如何开得玩笑？这件事连你和沈旷都该受牵连，料想韬儿他一个孩子，若没有你们在背后。。。”
“母后，儿臣没有，儿臣以性命担保”还未等太后说完，长公主便急着说道。
“不管有没有，朕都不会怪罪你和沈卿，但此事到此为止，韬儿一事留着刑部和大理寺审查吧，余下的事你先不要管了，齐王和殷殷的婚事还是照旧。”此时皇上跟着说道，与太后一个恐吓一个安抚，倒也配合得逸。
长公主果然没了方才的气焰，只道“韬儿他从小娇生惯养，刑部大牢又湿又热，他怎么受得住？”
太后说道“让他长长记性也好，这孩子浮躁得很，这次也只当是个教训。”
听太后语气，也不似真要了自己儿子的命，长公主的心稍安了安，便道“是，只求母后和陛下念着韬儿从小懂事、听话，在你们身前尽孝的情面上，且宽一宽吧。”
长公主和沈殷殷也算是无功而返，知道再进宫也没有用，往后的日子里，一天打发人进宫三次去打听情况，总是没有消息回来。
长公主最近的脾气也越来越大，萧沉时常去陪她坐坐，说说话，便与长公主分析道“看皇上和太后这个态度，大约也只是把文韬兄关一关让他吃吃苦也就回来了。这件事哪里查得到什么？别人说考题是文韬兄透露出去的，但也要有个证据不是？没有证据是杀是放还不是天家一句话的事，碍着长公主和沈伯父的情面上便也不能拿文韬兄怎么样。小侄估计，文韬兄以后怕是再不能指望科考了，不过也不妨，似文韬兄这样的出生，祖上封荫便是受用无穷，不一定非要走科考这一条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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