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巫神庙07
寒冬刚过，春雨便一阵接着一阵下个不停。大雁山地势极高，山顶的雪还没来得及化成流水，青石板路便已经被细雨淅淅沥沥浸湿了个底透。
巫神庙里的伺神者们卸去了厚厚的夹棉大氅，换上了黑绒貂皮所制的兜帽披风，倒是很好地避免了绵绵细雨的悄然入侵。
今日的神庙没有信众出入，安静得如同夜色下沉睡的山峦，巍峨中尽是肃穆与萧瑟。
不过，这不并是因为神庙闭门谢客的缘故，而是浩浩荡荡来了一拨不速之客，将早早爬上山来的信众全都给赶出了山门。
今日当值的伺神者们被这批闯入者弄得措手不及，不过，在看到对方刀剑执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后，他们除了派人赶紧知会神使大人，便也只能暗压火气，静立一旁。
主殿位于神庙最高的一处高台之上，近百根粗壮的云纹石柱将大殿支撑而起。而那乌黑透亮的地板，便将那群浑身透着杀气的不速之客，与静立一旁的伺神者们，映照得泾渭分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左边是全身裹在披风里的伺神者们，右边是腰佩刀剑的朝廷官兵。
没有一人说话，空旷的主殿近千余平，挤满了四五百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终于，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不少人脑袋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投了过去。
是留着三寸长须的神使大人，同样是黑绒貂皮的兜帽披风，如同幽灵般，慢慢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穿着极为普通的麻布衣袍的男童。
男童唇红齿白，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被主殿里，那尊身披黑色大氅的神像吸引住了目光，似要将巫神的全貌看个一清二楚。
他的出现，和这里的场面格格不入，可是，众人都清楚，此时此刻的焦点，就是他！
神使大人走进主殿，没有看左右两边的人群，而是直接往里走，上了陛级，在高达三丈的巫神神像前跪下叩首。
巫神自然无甚反应，不过，奇异的是，在神使大人叩拜行礼后，那群身披甲胄的男人们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威压骤现，迫得他们不得不捏紧拳头，咬牙维持平衡，必免自己莫名奇妙的体虚与乏力。
幸好，那股威压很快消失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产生了幻觉。
礼毕，神使大人站起身，复又牵起了男童的手，慢慢走下陛级。
“神使大人！”
右边队列走出来一个身披盔甲，腰配弯刀，脚踩皮靴的虬髯男子，他朝神使大人弯了弯腰，言语中充满了恭谨，却也不乏倨傲：“末将是戍在衝田州的范登峰，此次前来叨扰神使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范将军不必多礼，山高路远，将军如此辛苦跋涉，也是公务所致。
某听得徒弟来报，这才慢了一步出来迎接，实在是怠慢了贵客，还请将军见谅！”神使大人将男童往前推了推，又道：
“这是某于两月前带回来的男童。听闻将军正在四下寻人，故而也一同带来。
不知可是将军所要寻的那一位？”
神使大人的声音极为嘶哑，犹如耄耋老人般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又似破旧的风箱，尽力吹出一丝活气。
范登峰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他上阵杀敌无数，什么样的诡谲之境没待过？
可是，一听神使大人这阴沉低哑的声音，他还是无端端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伸手将男童拉至身前仔细端详。
男童很是紧张，紧绷着殷红的嘴唇不敢说话，被范登峰拉过去后，便别扭的转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神使大人，生怕就这么凭白无故的失去了自己的依仗。
粗大的手掌传来阵阵热气，但男童却只有哆嗦的份儿。
他的全身才抹了药，那种百此蚁噬骨的滋味本就难捱，不料竟还要受眼前之人，那种打量牲口躲的目光。
男童此时毫无反手的实力与权力，只好闭上眼，不看那遭人厌的脸面。
范登峰看过那人的画像，也知道那人应该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端看眼前这怯懦的男童，单从气质上说，就完全对不上号！
还有那五官相貌，那人棱角分明，已然有了成年男子英挺俊美之姿，而眼前的男童，不过一个没长开的稚儿，着实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他尤不放心，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年多大？”
男童被范登峰粗声粗气的问话吓到了，浑身一个哆嗦，见神使大人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便怯怯地回道：“我……我叫司徒暮，家住……住封川县六合村，今年……今年八岁。”
“你为何来此地？”范登峰其实已经对男童没有怀疑了，却还是公事公办的问道。
“我……我随爹娘逃难……逃难途中失散……醒来后，就……就发现自己来了这里。”
“哦？”范登峰挑眉。
“某外出游历路过碱奉州时，捡到他的。”神使大人适时补充道。
“哦，这样啊！”范登峰终于松开了钳制。
司徒暮一得自由便躲到了神使大人的身后。
封川县六合村位于碱奉州境内，而碱奉州地处皇朝西部边境，几个月前苏戎族来犯，虽有戍边的军队及时应战，但还是惊吓了当地百姓，导致大批流民逃了出来。
巫神庙在和罗县，和罗县属于衝田州辖地。而衝田州与碱奉州相邻，神使大人路上碰上一两个流民，确实却很正常。
不过……
范登峰摸了摸胡子，目光炯炯的看向神使大人，问道：“据说神庙有戒律，不得留外人住宿。
神使大人如此做法当然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可是，却有些违背了神庙的戒律呀。”
在场的伺神者们，是今天在主殿做法事的徒弟及徒孙们，其中就有彭跎和薄峰。
此时，尤其是薄峰，听了范将军的话，就不免有些憋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呵，丫的居然对神庙戒律了解如此清楚！
不过，关你屁事！我们神庙里的人都还没乱嚷嚷呢，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
范登峰当然听不到薄峰的讽刺，但却不错眼的看着神使大人。
这意思很明显了，需要给个解释！
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这个男童不是他们领命要搜寻的那一位，但保不齐又是其他什么可疑之人呢？
年前就有风声传出，说圣上龙体欠安。
仔细算算，圣上也六十有八了，在位五十多年，至今都还未册封太子。
当然，不是圣上没册封过，而是先太子早几年因病殁了。
圣上是位多情的君王，袁皇后三十多年病故后，后位便一直空悬至今。现如今，代掌后印的是圣上隆宠二十多年的肖贵妃。不过可惜的是，肖贵妃只有一位已出嫁的公主，未来能不能坐上太后的位置，还不好说。
而最有可能参于到太子之位争夺的，则是贤妃所生的二皇子容克、静妃所生的三皇子容隐及良妃所生的四皇子容默。
三位皇子年龄相近，都是十三四岁，正年轻气盛的时候。
据皇城圈儿里的风声，圣上似乎并未对哪一位有过特别的关注。
要是哪天圣上……
嗯，咳咳……范登峰知道朝堂上的事情风云变幻不好琢磨，但自己才三十出头，努把力再上面奔一奔，也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这站队，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范登峰是朝廷派遣到全国三十九州职守防务的四品将军中的一员，主要任务是屯兵练兵，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还要与一州太守文武相济，发挥辖地治安稳定之职。
他时运不太好，三年前被调派到距皇都最远的衝田州，平时无甚大事，突然接到密令说要找寻一位重要人物，他便难得的调动起了自己的眼线，开始在辖地里搜寻起来。
范登峰别看样貌平平，心思却是极为细腻的，在预感到朝廷要变天的迹象后，便开始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算起来。
而这件差事要是办的漂亮，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还会有上升的空间。
所以，在发现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巫神庙居然有陌生人进入的时候，他便亲自带着队伍赶了过来。
当然，结果有些令人失望。
不过，他转念又想：当今圣上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宗教信仰，但也不会任由这些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们胡来。
以前他也只是听闻过这个传说中有些神乎其神的巫神庙，今日上来，他倒是对这里产生了一丝好奇。
细细打听下来，他居然发现这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巫神庙，居然在当地有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超然地位。
他还记得自己领军进入和罗县，陈松年，这个区区一个七品县官，竟全然忘了上下之别，浑身不安地告诫，让他上山后，勿要冲撞了神使大人！
呵呵！勿要冲撞了神使大人！
听听，这莫不是要反了天了？
范登峰眼珠子转了转，压下心中的不快，想着:嗯，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寺庙里还好，要是干出些个什么坏事儿，呵呵……可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范登峰沉了脸等着神使大人回话。
一旁的神使大人也知道自己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位范将军绝不会痛快离开。
于是，他不急不缓的说道：“神庙确实有不留外人住宿的戒律。不过，这男童却是故人临终前托付予某的，某确实无法拒绝。
不过，待时机合适了，某自会将他送往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范登峰被神使大人模棱两可的话弄得很不高兴。
说了等于没说！
都说这巫神庙能耐大，能大到上天？
不过，范登峰眼珠子转了几转，按捺住心中思绪，皮笑肉不笑的嗯嗯两声儿。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果冒然得罪了巫神庙，弄得辖地生乱，他也不好往上面交代。
再者，如今人口四处流动，必须要有身份碟牌和路引。但碱奉州发生了边境战乱，流民慌不择路四处逃散，这时候要去核实男童的身份，就有些麻烦。
不管怎么说，这巫神庙算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且不管那男童是何身份，和这巫神庙又有何渊源，总之，以后对这里多留个心眼就对了。
思考妥当，范登峰也不久留，抱拳和神使大人辞别，便率领兵卒浩浩荡荡的下山而去。
很快，大军走干净了，上山的信众也巴巴地涌了进来。
神使大人唤人将信众暂且安置于偏殿，再将神庙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当着乌洋洋的一大片，正儿八经的介绍道：
“这是故人之子，名字叫司徒暮。
神庙虽有不得留外人住宿的戒律，但因其与神庙有莫大干系，所以，今后一段时间，他会在这里住下来。
尔等专心做事，不可再因此生出口舌是非，明白？”
“谨遵大人之命！”众人躬身行礼。
于是，从此以后，这个名叫司徒暮的小男孩，便自然而然的在神庙里住了下来。
不过，和杂役仆从不同，亦和正而八经拜过师的伺神者们不同，他接受神使大人的教导，却不唤神使大人师傅，不为神庙做事。
而司徒暮身份的正式公布，就连一向多话的薄峰也不敢再胡乱编排什么了。
但这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更为惊心的谣言，正在私底下疯狂地传开了。
那就是：这个叫司徒暮的人，极有可能是神使大人为自己培养的继承者！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八卦！
就连一向被看好的，神使大人的首徒于祝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神使大人亲自教导司徒暮的事情。
是啊，先是那男孩是神使大人孩子的传言，后有神使大人摒弃戒律，将执掌之位另传，这好像也是说得通的。
神庙戒律虽多，但大家都清楚，这些是束缚一般子弟和杂役仆从的，神使大人，显然凌驾于戒律之上！
于是，司徒暮这块小石子带来的涟漪没有彻底消失，反而为神庙蒙上了一层更为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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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神庙里的伺神者们卸去了厚厚的夹棉大氅，换上了黑绒貂皮所制的兜帽披风，倒是很好地避免了绵绵细雨的悄然入侵。
今日的神庙没有信众出入，安静得如同夜色下沉睡的山峦，巍峨中尽是肃穆与萧瑟。
不过，这不并是因为神庙闭门谢客的缘故，而是浩浩荡荡来了一拨不速之客，将早早爬上山来的信众全都给赶出了山门。
今日当值的伺神者们被这批闯入者弄得措手不及，不过，在看到对方刀剑执手，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后，他们除了派人赶紧知会神使大人，便也只能暗压火气，静立一旁。
主殿位于神庙最高的一处高台之上，近百根粗壮的云纹石柱将大殿支撑而起。而那乌黑透亮的地板，便将那群浑身透着杀气的不速之客，与静立一旁的伺神者们，映照得泾渭分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左边是全身裹在披风里的伺神者们，右边是腰佩刀剑的朝廷官兵。
没有一人说话，空旷的主殿近千余平，挤满了四五百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终于，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不少人脑袋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投了过去。
是留着三寸长须的神使大人，同样是黑绒貂皮的兜帽披风，如同幽灵般，慢慢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穿着极为普通的麻布衣袍的男童。
男童唇红齿白，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被主殿里，那尊身披黑色大氅的神像吸引住了目光，似要将巫神的全貌看个一清二楚。
他的出现，和这里的场面格格不入，可是，众人都清楚，此时此刻的焦点，就是他！
神使大人走进主殿，没有看左右两边的人群，而是直接往里走，上了陛级，在高达三丈的巫神神像前跪下叩首。
巫神自然无甚反应，不过，奇异的是，在神使大人叩拜行礼后，那群身披甲胄的男人们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威压骤现，迫得他们不得不捏紧拳头，咬牙维持平衡，必免自己莫名奇妙的体虚与乏力。
幸好，那股威压很快消失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产生了幻觉。
礼毕，神使大人站起身，复又牵起了男童的手，慢慢走下陛级。
“神使大人！”
右边队列走出来一个身披盔甲，腰配弯刀，脚踩皮靴的虬髯男子，他朝神使大人弯了弯腰，言语中充满了恭谨，却也不乏倨傲：“末将是戍在衝田州的范登峰，此次前来叨扰神使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范将军不必多礼，山高路远，将军如此辛苦跋涉，也是公务所致。
某听得徒弟来报，这才慢了一步出来迎接，实在是怠慢了贵客，还请将军见谅！”神使大人将男童往前推了推，又道：
“这是某于两月前带回来的男童。听闻将军正在四下寻人，故而也一同带来。
不知可是将军所要寻的那一位？”
神使大人的声音极为嘶哑，犹如耄耋老人般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又似破旧的风箱，尽力吹出一丝活气。
范登峰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他上阵杀敌无数，什么样的诡谲之境没待过？
可是，一听神使大人这阴沉低哑的声音，他还是无端端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伸手将男童拉至身前仔细端详。
男童很是紧张，紧绷着殷红的嘴唇不敢说话，被范登峰拉过去后，便别扭的转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神使大人，生怕就这么凭白无故的失去了自己的依仗。
粗大的手掌传来阵阵热气，但男童却只有哆嗦的份儿。
他的全身才抹了药，那种百此蚁噬骨的滋味本就难捱，不料竟还要受眼前之人，那种打量牲口躲的目光。
男童此时毫无反手的实力与权力，只好闭上眼，不看那遭人厌的脸面。
范登峰看过那人的画像，也知道那人应该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端看眼前这怯懦的男童，单从气质上说，就完全对不上号！
还有那五官相貌，那人棱角分明，已然有了成年男子英挺俊美之姿，而眼前的男童，不过一个没长开的稚儿，着实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他尤不放心，开口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年多大？”
男童被范登峰粗声粗气的问话吓到了，浑身一个哆嗦，见神使大人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便怯怯地回道：“我……我叫司徒暮，家住……住封川县六合村，今年……今年八岁。”
“你为何来此地？”范登峰其实已经对男童没有怀疑了，却还是公事公办的问道。
“我……我随爹娘逃难……逃难途中失散……醒来后，就……就发现自己来了这里。”
“哦？”范登峰挑眉。
“某外出游历路过碱奉州时，捡到他的。”神使大人适时补充道。
“哦，这样啊！”范登峰终于松开了钳制。
司徒暮一得自由便躲到了神使大人的身后。
封川县六合村位于碱奉州境内，而碱奉州地处皇朝西部边境，几个月前苏戎族来犯，虽有戍边的军队及时应战，但还是惊吓了当地百姓，导致大批流民逃了出来。
巫神庙在和罗县，和罗县属于衝田州辖地。而衝田州与碱奉州相邻，神使大人路上碰上一两个流民，确实却很正常。
不过……
范登峰摸了摸胡子，目光炯炯的看向神使大人，问道：“据说神庙有戒律，不得留外人住宿。
神使大人如此做法当然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可是，却有些违背了神庙的戒律呀。”
在场的伺神者们，是今天在主殿做法事的徒弟及徒孙们，其中就有彭跎和薄峰。
此时，尤其是薄峰，听了范将军的话，就不免有些憋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呵，丫的居然对神庙戒律了解如此清楚！
不过，关你屁事！我们神庙里的人都还没乱嚷嚷呢，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
范登峰当然听不到薄峰的讽刺，但却不错眼的看着神使大人。
这意思很明显了，需要给个解释！
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这个男童不是他们领命要搜寻的那一位，但保不齐又是其他什么可疑之人呢？
年前就有风声传出，说圣上龙体欠安。
仔细算算，圣上也六十有八了，在位五十多年，至今都还未册封太子。
当然，不是圣上没册封过，而是先太子早几年因病殁了。
圣上是位多情的君王，袁皇后三十多年病故后，后位便一直空悬至今。现如今，代掌后印的是圣上隆宠二十多年的肖贵妃。不过可惜的是，肖贵妃只有一位已出嫁的公主，未来能不能坐上太后的位置，还不好说。
而最有可能参于到太子之位争夺的，则是贤妃所生的二皇子容克、静妃所生的三皇子容隐及良妃所生的四皇子容默。
三位皇子年龄相近，都是十三四岁，正年轻气盛的时候。
据皇城圈儿里的风声，圣上似乎并未对哪一位有过特别的关注。
要是哪天圣上……
嗯，咳咳……范登峰知道朝堂上的事情风云变幻不好琢磨，但自己才三十出头，努把力再上面奔一奔，也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这站队，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范登峰是朝廷派遣到全国三十九州职守防务的四品将军中的一员，主要任务是屯兵练兵，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还要与一州太守文武相济，发挥辖地治安稳定之职。
他时运不太好，三年前被调派到距皇都最远的衝田州，平时无甚大事，突然接到密令说要找寻一位重要人物，他便难得的调动起了自己的眼线，开始在辖地里搜寻起来。
范登峰别看样貌平平，心思却是极为细腻的，在预感到朝廷要变天的迹象后，便开始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算起来。
而这件差事要是办的漂亮，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还会有上升的空间。
所以，在发现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巫神庙居然有陌生人进入的时候，他便亲自带着队伍赶了过来。
当然，结果有些令人失望。
不过，他转念又想：当今圣上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宗教信仰，但也不会任由这些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们胡来。
以前他也只是听闻过这个传说中有些神乎其神的巫神庙，今日上来，他倒是对这里产生了一丝好奇。
细细打听下来，他居然发现这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巫神庙，居然在当地有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超然地位。
他还记得自己领军进入和罗县，陈松年，这个区区一个七品县官，竟全然忘了上下之别，浑身不安地告诫，让他上山后，勿要冲撞了神使大人！
呵呵！勿要冲撞了神使大人！
听听，这莫不是要反了天了？
范登峰眼珠子转了转，压下心中的不快，想着:嗯，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寺庙里还好，要是干出些个什么坏事儿，呵呵……可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范登峰沉了脸等着神使大人回话。
一旁的神使大人也知道自己若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位范将军绝不会痛快离开。
于是，他不急不缓的说道：“神庙确实有不留外人住宿的戒律。不过，这男童却是故人临终前托付予某的，某确实无法拒绝。
不过，待时机合适了，某自会将他送往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范登峰被神使大人模棱两可的话弄得很不高兴。
说了等于没说！
都说这巫神庙能耐大，能大到上天？
不过，范登峰眼珠子转了几转，按捺住心中思绪，皮笑肉不笑的嗯嗯两声儿。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果冒然得罪了巫神庙，弄得辖地生乱，他也不好往上面交代。
再者，如今人口四处流动，必须要有身份碟牌和路引。但碱奉州发生了边境战乱，流民慌不择路四处逃散，这时候要去核实男童的身份，就有些麻烦。
不管怎么说，这巫神庙算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且不管那男童是何身份，和这巫神庙又有何渊源，总之，以后对这里多留个心眼就对了。
思考妥当，范登峰也不久留，抱拳和神使大人辞别，便率领兵卒浩浩荡荡的下山而去。
很快，大军走干净了，上山的信众也巴巴地涌了进来。
神使大人唤人将信众暂且安置于偏殿，再将神庙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当着乌洋洋的一大片，正儿八经的介绍道：
“这是故人之子，名字叫司徒暮。
神庙虽有不得留外人住宿的戒律，但因其与神庙有莫大干系，所以，今后一段时间，他会在这里住下来。
尔等专心做事，不可再因此生出口舌是非，明白？”
“谨遵大人之命！”众人躬身行礼。
于是，从此以后，这个名叫司徒暮的小男孩，便自然而然的在神庙里住了下来。
不过，和杂役仆从不同，亦和正而八经拜过师的伺神者们不同，他接受神使大人的教导，却不唤神使大人师傅，不为神庙做事。
而司徒暮身份的正式公布，就连一向多话的薄峰也不敢再胡乱编排什么了。
但这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更为惊心的谣言，正在私底下疯狂地传开了。
那就是：这个叫司徒暮的人，极有可能是神使大人为自己培养的继承者！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八卦！
就连一向被看好的，神使大人的首徒于祝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神使大人亲自教导司徒暮的事情。
是啊，先是那男孩是神使大人孩子的传言，后有神使大人摒弃戒律，将执掌之位另传，这好像也是说得通的。
神庙戒律虽多，但大家都清楚，这些是束缚一般子弟和杂役仆从的，神使大人，显然凌驾于戒律之上！
于是，司徒暮这块小石子带来的涟漪没有彻底消失，反而为神庙蒙上了一层更为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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