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元朔十二年三月，百官奏请大选，上一回秀选还是五年前了。
前年太皇太后重病没人敢提秀选的事儿；去年刚过完年，陛下就要去春猎，大选提都没来得及提，到了今年终于没法再拖了，两宫太后也一致劝陛下不得违了老祖宗的规矩，李行珩无奈之下同意了。
此次入选的秀女同元朔七年那一回相比，人数骤减，不过选了六个家人子入宫册妃，庆王世子、恭王世子各自都被指婚。
云阳先时替易恪定下的王家女儿，两家定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弋阳就哭红了眼，求着自个儿亲娘去找云阳，临川无端受了凉，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宣淑仪大恸之下将伺候她的宫女全部杖责二十。
李行珩因临川生病也发了火，把明贤妃训斥了一番，怪她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明贤妃险些当场跟他争辩起来，分明养德宫从不经她的手好吗？出了事儿居然也能怪到她头上？陛下该不是离了皇后，就失了智吧？
宣淑仪因此反而又得了李行珩的怜惜，一连数日都是未央宫掌灯，明贤妃不得不以最阴暗的念头去想宣淑仪，她莫不是见新妃进宫在即，自个儿急慌了头，才想出这等黑心的法子吧？
但一想她对临川的珍视，又觉得不大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便放下此念。
宫内诸事，事无巨细，李行珩都命了人一日一封信送往汤泉行宫，那六个新人的位分，还是浮生随手拿笔勾的。
李行珩既给她送了信来，她便收着，偶尔也有回信，却都是采薇代笔，或许李行珩也看出来了，但她并不在意，看出来难道还能指出来么。
没了糟心的人在跟前杵着，行宫环境又好，浮生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脸上气色好了不说，手摸着身上也长了些肉，不枉云阳挖空了心思寻好东西给她补身子。
云阳在行宫一住就是两年多，父子俩完全被她扔在脑后，行宫离盛京又远，父子俩只能每半月来一回，瞧着浮生比先前还健康许多，易云华就想着叫闺女劝着自家娘子回京了，公主府里头常年没有公主可怎么成呢?
李行珩送去行宫的信中，明里暗里也都在催问浮生何时回京，浮生只当没看见，依旧不露声色。
易云华这回是奉旨劝女回宫的来时就做好了被云阳横眉冷对的准备，谁知到了行宫，一说来意，云阳什么话也没说，就命人去收拾包裹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叫易云华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跟来的易恪也是摸不着头脑，蹭到浮生跟前，小心翼翼问道：“阿姊，你真的要回宫啦?”
“难不成你和父亲，不是来劝我回宫的?”浮生好笑的看着他：“原先就是出宫来调养身子的，如今既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该启程回宫，哪有皇后在宫外常住的。”
易恪有些犹豫不定，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浮生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见他犹犹豫豫的，便故意没理会他。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贴了过来：“阿姊，你在这儿，过得是不是比宫里头好呀?”
这叫她怎么回呢?
浮生想了想，道：“行宫再好，也没有黎黎、和和。”
身为人母，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纵然身处仙宫，也没法真正展颜。
“宫里头的事，陛下每回送来的信中都多有提及，我这次回宫，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做什么这么担心。”浮生唇边含了一抹笑，想到一双儿女，眸子里的光都亮了。
易恪看着她格外温柔的目光，心缓缓定了下来，静静陪在她身边。
云阳手下的人，手脚麻利，做事井然有序，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效率高的父子俩都不禁侧目。
既然都准备要回去了，拖拖拉拉的也不像样子，云阳对浮生回宫一事很有积极性，在父子俩看来，那是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回宫去大展身手。
想想如今宫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禁对陛下生起了几分同情，云阳兴致起来了，那别人可不就是要遭殃了。
浮生倒是安安静静的，面色平和，很是淡然。
宫里头皇后要回宫的消息早传开了，新入宫的那些人没见过皇后，心里有些不安，打听来的消息都说这位主子娘娘再宽厚不过、是个心善的和气人，可谁敢信呢?
其余的老人心情就很复杂了，有许顺仪那一脉的，眼巴巴盼着皇后早日回宫掌管宫务，她们手头也能没那么紧。
这两年明贵妃把持着宫务，宣淑妃和毓昭仪协理，三人之间官司都打了个够，哪里管的上下头人如何，内局都巴着上边她们的份例被克扣，也是常有的事儿，奈何没处说苦。
先时去求了宣淑妃，人家跟明贵妃几个来往，矛盾生的不少，事儿也没解决，毓昭仪就更不必说了，到底差着一阶，说话也没那么好使。
几回下来，人也就灰心了。好在许顺仪在陛下那儿还有个名儿，一月也会有个一两次侍寝，顺芳华虽不侍寝，因那救命之恩，也无人为难她，二人时不时也帮一帮那些低位妃，叫她们过得没那么难，至少没再出现过当年挨饿的事情。
明贵妃掌权了这两年好处也得了不少，还好脑子没因此丢了，她是头一个自李行珩那儿知道皇后要回来的消息的，虽然心里头失落了好久，但到底清楚这宫里头说了算的一直是帝后夫妻俩，她也就是个体面点的侧室，酸了一会儿就把心思都收了回来。
云阳带浮生走的时候，只带了采薇蒹葭两人，余下的人都在清宁宫待着，轻易不出宫门，外人也进不来，是以清宁宫安生了两年，也没遇见脑抽来找麻烦的。
主子要回宫的消息还是御前的人传来的，一时之间，整个清宁宫上下出动，里里外外洒扫除尘，没叫一处漏过，阖宫上下焕然一新。
清宁宫的动静不小，明贵妃那儿安静的不似往日，就连宣淑妃和毓昭仪也难得安静了下来，阖宫都静候着皇后的回归。
许是李行珩着急想见浮生，只觉得易云华这一去有些久，信一封封往他这儿送，只把易云华弄得着实无语，路程一赶再赶，阳春三月的好日头里，浮生回了京。
在离皇宫三里的地方，皇帝以全副銮驾相迎。
那是一国之母，用全副銮驾，臣子们也不能说什么，顶多是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亲密。
这之中有几分是因了一道归京的云阳大长公主，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本想着快到皇宫了再着盛装，谁知陛下出了宫门在外头等她，采薇二人忙给她换上深青色的祎衣，配上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十二树花钗一丝不苟地插在鬏髻上，正中一王母驾鸾分心，两侧又饰以镶珠宝玉花鹿衔枝对簪，浮生久不着盛装，一时不适应，只觉得头瞬间重了好几分，二人紧赶慢赶好歹在见到李行珩之前将皇后着装整理完毕。
浮生在行宫的时候其实都没怎么想过李行珩，想到他就在马车外，本以为会激动的心情却平静得如同镜面，不起一丝波澜，采薇为她理了理衣裳，率先出了马车，回身扶了她：“主子慢些。”
李行珩不禁上前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马车。
浮生一出来就瞧见了蓄了胡子的李行珩，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
李行珩已过而立之年，但他面容俊美，风姿绰然，瞧着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如今唇边蓄了一圈胡子，怎么瞧都叫浮生感觉有些不习惯，她俯身行礼，目光却不自觉往他的下巴瞧去。
李行珩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喜悦：“梓潼，你终于回来了！”
这两年他也不是没去过汤泉行宫，偏偏云阳就是有那个底气以各种方式阻止他见浮生，本就是自己有愧，对着这位姑母气势就更矮了一截，这两年太子兄妹两个往来于行宫和皇宫之间，倒叫李行珩好生羡慕。
“朕去了行宫好些回，姑母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阻止朕见你，朕都快三年没见到你了。”李行珩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是在告状。
十一年的三月底到十四年的三月初，可不是快三年了么。
浮生听着他话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不禁有些不习惯，唇边含笑，目光温和道：“臣妾如今回来了。”
“回来就好，往后朕再不叫你离开了。”李行珩紧紧握着她的手，垂首看着她的眼道：“今后你就在朕身边，哪儿也不去。”
这一对眼就叫浮生直直盯住了他的胡须，浮生忍了半晌终于“噗嗤”一声笑开，李行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她目光所落之处，不禁抬手摸了摸唇边一层薄薄的胡髭，问道：“瞧着奇怪么？朕瞧那些三十多的大臣都留了胡髭，这才蓄了须。”
浮生摇头笑道：“许是臣妾头一回见陛下这样，一时有些不习惯吧，看多了许也就习惯了。”
说实话，李行珩姿容美极，肤白胜过好些女子，一抬首，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这样面如冠玉，眉目舒朗的俊俏郎君，留了一圈胡髭，虽说不上丑，至少那一圈胡髭是该自惭形秽的。
李行珩摸了摸下巴道：“既然梓潼瞧不惯，朕回去就剔了，当年朕也没蓄须，往后再不蓄便是。”
他不留胡髭，浮生的眼睛也好受了许多，自然不会不应，顶着头上这么多珠玉，脖子都有些吃不消了，浮生道：“不如先回宫吧，到底还是在宫外头。”
“也好。”李行珩扶了她的手上了銮驾。
帝后仪仗缓缓行进，往皇宫方向走来。
明贵妃领了后宫诸妃站在丹凤门前等候。
宣淑妃盯着丹凤门，许久都没回神。
当年皇后入宫，走的就是丹凤门，这是她独有的荣耀。
她是以昭仪的位份入宫的，走的是西华门。
明贵妃被礼聘入宫，走的也不过是紫华门，丹凤门啊，她做了梦也想走那一回，如今这道门，要为同一个人开第二次了。
众人从早上就开始等在这儿，虽说三月的太阳不大，可都是娇滴滴的女子，站了好几个时辰，有那身子弱的都满脸虚汗倚在宫人身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三妃五嫔都面色平静的站着，就连瞧着娇弱的毓昭媛也没叫宫人扶着，捏着帕子背脊挺直立在前头，林婕妤站了一上午早站不动了，但看明贵妃都没动静，只能咬牙忍着。
有那实在站不动倒在宫人怀里头的，明贵妃都没给好脸色：“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了，这身子骨想来也伺候不了皇上，把她牙牌撤了，等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再挂牌！”
这回是真的软在地上了，本就恩宠稀薄，明贵妃这是直接叫她没有机会侍寝了，什么时候身子好还不是明贵妃的一句话？这下那些原本有些坚持不住的也都憋着一口气，生怕一泄气就再不能侍寝。
宣淑妃轻嗤一声，还真是识时务。说起来，明贵妃罚的是对皇后不敬的小宫妃，陛下知道了不还得夸她一句？
早年时候，谁不以为姚氏是个仗着西太后就横冲直撞素来没脑子的一个人，这些年才慢慢叫人看清了。
这明贵妃才是心里头有成算的那个，行事从来都是张扬随心，只从没真正惹了陛下不高兴，挑的唯一盟友一个还是个美貌脑子福气集一体的妙婕妤。
明贵妃瞧着面色沉稳，等了这么半天，心里头早憋了一火儿，赶巧被个小宫妃撞上了，一股火就冲着她发过去了，她这么一个金贵人儿在这儿站了一上午都没事，你一个小宝林说倒就倒了，难不成还比她们更金贵不成？
谨德妃身子是三妃里头最弱的，率先站不住了，便靠着宴初，宣淑妃一见也倚在悦心身上，明贵妃看了二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众人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日头渐渐偏移，未时刚过，帝后才入了宫。
浮生和李行珩自然用了些点心垫肚子，不像等着的这些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全赖一口气撑着了。
一见着帝后身影，发自内心地喊道：“恭迎陛下和皇后娘娘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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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太皇太后重病没人敢提秀选的事儿；去年刚过完年，陛下就要去春猎，大选提都没来得及提，到了今年终于没法再拖了，两宫太后也一致劝陛下不得违了老祖宗的规矩，李行珩无奈之下同意了。
此次入选的秀女同元朔七年那一回相比，人数骤减，不过选了六个家人子入宫册妃，庆王世子、恭王世子各自都被指婚。
云阳先时替易恪定下的王家女儿，两家定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弋阳就哭红了眼，求着自个儿亲娘去找云阳，临川无端受了凉，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宣淑仪大恸之下将伺候她的宫女全部杖责二十。
李行珩因临川生病也发了火，把明贤妃训斥了一番，怪她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明贤妃险些当场跟他争辩起来，分明养德宫从不经她的手好吗？出了事儿居然也能怪到她头上？陛下该不是离了皇后，就失了智吧？
宣淑仪因此反而又得了李行珩的怜惜，一连数日都是未央宫掌灯，明贤妃不得不以最阴暗的念头去想宣淑仪，她莫不是见新妃进宫在即，自个儿急慌了头，才想出这等黑心的法子吧？
但一想她对临川的珍视，又觉得不大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便放下此念。
宫内诸事，事无巨细，李行珩都命了人一日一封信送往汤泉行宫，那六个新人的位分，还是浮生随手拿笔勾的。
李行珩既给她送了信来，她便收着，偶尔也有回信，却都是采薇代笔，或许李行珩也看出来了，但她并不在意，看出来难道还能指出来么。
没了糟心的人在跟前杵着，行宫环境又好，浮生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脸上气色好了不说，手摸着身上也长了些肉，不枉云阳挖空了心思寻好东西给她补身子。
云阳在行宫一住就是两年多，父子俩完全被她扔在脑后，行宫离盛京又远，父子俩只能每半月来一回，瞧着浮生比先前还健康许多，易云华就想着叫闺女劝着自家娘子回京了，公主府里头常年没有公主可怎么成呢?
李行珩送去行宫的信中，明里暗里也都在催问浮生何时回京，浮生只当没看见，依旧不露声色。
易云华这回是奉旨劝女回宫的来时就做好了被云阳横眉冷对的准备，谁知到了行宫，一说来意，云阳什么话也没说，就命人去收拾包裹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叫易云华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跟来的易恪也是摸不着头脑，蹭到浮生跟前，小心翼翼问道：“阿姊，你真的要回宫啦?”
“难不成你和父亲，不是来劝我回宫的?”浮生好笑的看着他：“原先就是出宫来调养身子的，如今既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该启程回宫，哪有皇后在宫外常住的。”
易恪有些犹豫不定，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浮生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见他犹犹豫豫的，便故意没理会他。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贴了过来：“阿姊，你在这儿，过得是不是比宫里头好呀?”
这叫她怎么回呢?
浮生想了想，道：“行宫再好，也没有黎黎、和和。”
身为人母，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纵然身处仙宫，也没法真正展颜。
“宫里头的事，陛下每回送来的信中都多有提及，我这次回宫，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做什么这么担心。”浮生唇边含了一抹笑，想到一双儿女，眸子里的光都亮了。
易恪看着她格外温柔的目光，心缓缓定了下来，静静陪在她身边。
云阳手下的人，手脚麻利，做事井然有序，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效率高的父子俩都不禁侧目。
既然都准备要回去了，拖拖拉拉的也不像样子，云阳对浮生回宫一事很有积极性，在父子俩看来，那是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回宫去大展身手。
想想如今宫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禁对陛下生起了几分同情，云阳兴致起来了，那别人可不就是要遭殃了。
浮生倒是安安静静的，面色平和，很是淡然。
宫里头皇后要回宫的消息早传开了，新入宫的那些人没见过皇后，心里有些不安，打听来的消息都说这位主子娘娘再宽厚不过、是个心善的和气人，可谁敢信呢?
其余的老人心情就很复杂了，有许顺仪那一脉的，眼巴巴盼着皇后早日回宫掌管宫务，她们手头也能没那么紧。
这两年明贵妃把持着宫务，宣淑妃和毓昭仪协理，三人之间官司都打了个够，哪里管的上下头人如何，内局都巴着上边她们的份例被克扣，也是常有的事儿，奈何没处说苦。
先时去求了宣淑妃，人家跟明贵妃几个来往，矛盾生的不少，事儿也没解决，毓昭仪就更不必说了，到底差着一阶，说话也没那么好使。
几回下来，人也就灰心了。好在许顺仪在陛下那儿还有个名儿，一月也会有个一两次侍寝，顺芳华虽不侍寝，因那救命之恩，也无人为难她，二人时不时也帮一帮那些低位妃，叫她们过得没那么难，至少没再出现过当年挨饿的事情。
明贵妃掌权了这两年好处也得了不少，还好脑子没因此丢了，她是头一个自李行珩那儿知道皇后要回来的消息的，虽然心里头失落了好久，但到底清楚这宫里头说了算的一直是帝后夫妻俩，她也就是个体面点的侧室，酸了一会儿就把心思都收了回来。
云阳带浮生走的时候，只带了采薇蒹葭两人，余下的人都在清宁宫待着，轻易不出宫门，外人也进不来，是以清宁宫安生了两年，也没遇见脑抽来找麻烦的。
主子要回宫的消息还是御前的人传来的，一时之间，整个清宁宫上下出动，里里外外洒扫除尘，没叫一处漏过，阖宫上下焕然一新。
清宁宫的动静不小，明贵妃那儿安静的不似往日，就连宣淑妃和毓昭仪也难得安静了下来，阖宫都静候着皇后的回归。
许是李行珩着急想见浮生，只觉得易云华这一去有些久，信一封封往他这儿送，只把易云华弄得着实无语，路程一赶再赶，阳春三月的好日头里，浮生回了京。
在离皇宫三里的地方，皇帝以全副銮驾相迎。
那是一国之母，用全副銮驾，臣子们也不能说什么，顶多是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亲密。
这之中有几分是因了一道归京的云阳大长公主，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本想着快到皇宫了再着盛装，谁知陛下出了宫门在外头等她，采薇二人忙给她换上深青色的祎衣，配上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十二树花钗一丝不苟地插在鬏髻上，正中一王母驾鸾分心，两侧又饰以镶珠宝玉花鹿衔枝对簪，浮生久不着盛装，一时不适应，只觉得头瞬间重了好几分，二人紧赶慢赶好歹在见到李行珩之前将皇后着装整理完毕。
浮生在行宫的时候其实都没怎么想过李行珩，想到他就在马车外，本以为会激动的心情却平静得如同镜面，不起一丝波澜，采薇为她理了理衣裳，率先出了马车，回身扶了她：“主子慢些。”
李行珩不禁上前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马车。
浮生一出来就瞧见了蓄了胡子的李行珩，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
李行珩已过而立之年，但他面容俊美，风姿绰然，瞧着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如今唇边蓄了一圈胡子，怎么瞧都叫浮生感觉有些不习惯，她俯身行礼，目光却不自觉往他的下巴瞧去。
李行珩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喜悦：“梓潼，你终于回来了！”
这两年他也不是没去过汤泉行宫，偏偏云阳就是有那个底气以各种方式阻止他见浮生，本就是自己有愧，对着这位姑母气势就更矮了一截，这两年太子兄妹两个往来于行宫和皇宫之间，倒叫李行珩好生羡慕。
“朕去了行宫好些回，姑母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阻止朕见你，朕都快三年没见到你了。”李行珩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是在告状。
十一年的三月底到十四年的三月初，可不是快三年了么。
浮生听着他话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不禁有些不习惯，唇边含笑，目光温和道：“臣妾如今回来了。”
“回来就好，往后朕再不叫你离开了。”李行珩紧紧握着她的手，垂首看着她的眼道：“今后你就在朕身边，哪儿也不去。”
这一对眼就叫浮生直直盯住了他的胡须，浮生忍了半晌终于“噗嗤”一声笑开，李行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她目光所落之处，不禁抬手摸了摸唇边一层薄薄的胡髭，问道：“瞧着奇怪么？朕瞧那些三十多的大臣都留了胡髭，这才蓄了须。”
浮生摇头笑道：“许是臣妾头一回见陛下这样，一时有些不习惯吧，看多了许也就习惯了。”
说实话，李行珩姿容美极，肤白胜过好些女子，一抬首，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这样面如冠玉，眉目舒朗的俊俏郎君，留了一圈胡髭，虽说不上丑，至少那一圈胡髭是该自惭形秽的。
李行珩摸了摸下巴道：“既然梓潼瞧不惯，朕回去就剔了，当年朕也没蓄须，往后再不蓄便是。”
他不留胡髭，浮生的眼睛也好受了许多，自然不会不应，顶着头上这么多珠玉，脖子都有些吃不消了，浮生道：“不如先回宫吧，到底还是在宫外头。”
“也好。”李行珩扶了她的手上了銮驾。
帝后仪仗缓缓行进，往皇宫方向走来。
明贵妃领了后宫诸妃站在丹凤门前等候。
宣淑妃盯着丹凤门，许久都没回神。
当年皇后入宫，走的就是丹凤门，这是她独有的荣耀。
她是以昭仪的位份入宫的，走的是西华门。
明贵妃被礼聘入宫，走的也不过是紫华门，丹凤门啊，她做了梦也想走那一回，如今这道门，要为同一个人开第二次了。
众人从早上就开始等在这儿，虽说三月的太阳不大，可都是娇滴滴的女子，站了好几个时辰，有那身子弱的都满脸虚汗倚在宫人身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三妃五嫔都面色平静的站着，就连瞧着娇弱的毓昭媛也没叫宫人扶着，捏着帕子背脊挺直立在前头，林婕妤站了一上午早站不动了，但看明贵妃都没动静，只能咬牙忍着。
有那实在站不动倒在宫人怀里头的，明贵妃都没给好脸色：“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了，这身子骨想来也伺候不了皇上，把她牙牌撤了，等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再挂牌！”
这回是真的软在地上了，本就恩宠稀薄，明贵妃这是直接叫她没有机会侍寝了，什么时候身子好还不是明贵妃的一句话？这下那些原本有些坚持不住的也都憋着一口气，生怕一泄气就再不能侍寝。
宣淑妃轻嗤一声，还真是识时务。说起来，明贵妃罚的是对皇后不敬的小宫妃，陛下知道了不还得夸她一句？
早年时候，谁不以为姚氏是个仗着西太后就横冲直撞素来没脑子的一个人，这些年才慢慢叫人看清了。
这明贵妃才是心里头有成算的那个，行事从来都是张扬随心，只从没真正惹了陛下不高兴，挑的唯一盟友一个还是个美貌脑子福气集一体的妙婕妤。
明贵妃瞧着面色沉稳，等了这么半天，心里头早憋了一火儿，赶巧被个小宫妃撞上了，一股火就冲着她发过去了，她这么一个金贵人儿在这儿站了一上午都没事，你一个小宝林说倒就倒了，难不成还比她们更金贵不成？
谨德妃身子是三妃里头最弱的，率先站不住了，便靠着宴初，宣淑妃一见也倚在悦心身上，明贵妃看了二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众人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日头渐渐偏移，未时刚过，帝后才入了宫。
浮生和李行珩自然用了些点心垫肚子，不像等着的这些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全赖一口气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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