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零落成泥（一）
越州南临杭州，顺风船行不过日余可达。陆凌等人坐的又是一艘大客船，次日午饭前便已抵达。
他挑了间僻静整洁的客栈住下，对端木鸿道：“我去见珲王，你便留在这里看好你妹妹。记住，需寸步不离，我若去得久了，也莫忘灌下汤药。”言毕便闪身去了。
他询问了客店掌柜，得知南诏大军驻扎在城东市郊十里处，便赁了匹马，朝城东狂奔。未至扎营处，远远望见南诏五万大军列兵原野，鸦雀无声，可谓治军严整。
他暗叹，南诏虽只是边陲小国，军队便有如此气象，可见平时勤于操练、军纪严明。反观大殷却是兵将懒散，惫于习练，无怪乎时人常叹国祚将尽。
他正想着，已行至军营口，守卫士兵拦下他喝问：“来者何人？”
陆凌下马应道：“大殷人陆凌，求见珲王。”
守卫冷声道：“未闻名号，不准入。”
陆凌笑道：“小可乃珲王旧识，烦请小爷通禀一声，只说一句‘北方有佳人’。”
守卫紧锁眉头，让他原地候着，转身进了营内，不多时回来对他道：“马停下，你进吧。”说着领着他来到当中一方灰蓝的营帐前，门口插着一面赭红军旗，上书“珲”字。
陆凌谢过，躬身入内，见珲王嵇涵正背对他立在一面舆图前，听得他进屋，动也未动，继续凝神细看那舆图。陆凌立在门边，也不敢出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嵇涵看罢，拿起一旁的黑布，罩在那舆图上，这才向陆凌点点头道：“本王诸事缠身，倒是有些不记得陆公子了。”
陆凌笑道：“陆某本平平无奇，自然过目即忘。”
嵇涵走到一旁的几案前坐下，又示意陆凌在他下首的一张矮几前落座，见他几次张口欲言，却装作未察觉，自顾自地斟起一碗茶啜了起来。
陆凌见他一盏茶喝尽，正要斟第二碗，实在按耐不住，低声道：“陆某斗胆扰珲王的清静，不过系因有一人在手，欲献给珲王。”
嵇涵看也不看他，随口问道：“哦，什么人？”
陆凌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赫、连、昭。”
嵇涵轻吹了口茶水，静静地抿了几口，冷声道：“本王要她何用。”
陆凌见他隐有怒气，眼神中透着一股不甘与难断，心里有了几分底气，沉着应道：“此女用处极大。她是赫连逸唯一的亲人，也是裂帛剑法最正统的传人，比之赫连逸的两个徒儿更得其真传。有她在手，便如裂帛剑法在手。”
嵇涵扫了他一眼道：“本王要这裂帛剑法做甚。”
陆凌道：“这裂帛剑法威力无穷，连我义父蔡甫都十分眼热，王爷若是得此剑法，武学修为自是更进一步。便是不稀罕练这劳什子，将剑谱赠予我义父，更是天大的人情，您在大殷自可呼风唤雨、睥睨众人。”
嵇涵挑眉道：“哦？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将她送给你义父？”
陆凌道：“那便是媚眼做予瞎子看了，怎比得送与王爷适得其所、物尽其用？”
嵇涵眉心微微一动，放下茶盏道：“她在何处？”
陆凌未答，躬身跪倒在嵇涵身前道：“此女之用何止于此！王爷不日即将北上杭州，不妨以友军借道之名盘桓数日。以此女为诱饵，或悬于城门，或吊于街市，足可诱襄侯府余孽现身，一网打尽。事成后，王爷便可以此内外邀功。
大殷有我义父帮衬，封王封爵、金银厚禄、马匹绸缎、奴婢侍从，王爷敢开的口，莫不应从。有大殷撑腰，南诏又岂敢薄待轻慢了王爷？自是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见嵇涵默不作声，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嵇涵目光灼灼，吸口气接着道，“江南自古富庶，民心求安，厌战久矣，最惧动乱。杭州是江南重镇，以王爷的雄才大略，加之手握的五万南诏精兵，据城而立，对北则固若金汤，向南则势如破竹。
待江南以南重镇皆破，自可顺势请旨，抽调南诏军队。彼时王爷大权在握，南诏王不过居一虚位，不足为惧。届时王爷已可与大殷划江而治，相为犄角。凭王爷之文韬武略，励精图治、一日万机，假以时日，必当九州一统、天下归心！”
嵇涵听完，蓦地一笑：“陆公子，你到底是不是殷人？”
陆凌挺直身板道：“若王爷能救天下于危亡，实乃万民之福！陆某一介草民，不识魏晋，只知尧舜。”
嵇涵忽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陆凌忙起身争道：“王爷莫糊涂！家国大义且不论，难道王爷甘愿放过赫连昭那奸夫嵇源吗！”见嵇涵闻言面色大变，他又抢道，“嵇源若见赫连昭受难，必现身相救，王爷怎可放过这一雪前耻的大好良机！”
嵇涵双眼圆睁，审视了他许久，方沉声道：“坐下。”待陆凌坐稳，他又道，“她在何处？”
陆凌道：“在越州城内一家客栈内，由她的表姐看护着。”
嵇涵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明日将她送来。”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陆凌退下，自己则一把扯下那舆图上的黑布，端视良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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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间僻静整洁的客栈住下，对端木鸿道：“我去见珲王，你便留在这里看好你妹妹。记住，需寸步不离，我若去得久了，也莫忘灌下汤药。”言毕便闪身去了。
他询问了客店掌柜，得知南诏大军驻扎在城东市郊十里处，便赁了匹马，朝城东狂奔。未至扎营处，远远望见南诏五万大军列兵原野，鸦雀无声，可谓治军严整。
他暗叹，南诏虽只是边陲小国，军队便有如此气象，可见平时勤于操练、军纪严明。反观大殷却是兵将懒散，惫于习练，无怪乎时人常叹国祚将尽。
他正想着，已行至军营口，守卫士兵拦下他喝问：“来者何人？”
陆凌下马应道：“大殷人陆凌，求见珲王。”
守卫冷声道：“未闻名号，不准入。”
陆凌笑道：“小可乃珲王旧识，烦请小爷通禀一声，只说一句‘北方有佳人’。”
守卫紧锁眉头，让他原地候着，转身进了营内，不多时回来对他道：“马停下，你进吧。”说着领着他来到当中一方灰蓝的营帐前，门口插着一面赭红军旗，上书“珲”字。
陆凌谢过，躬身入内，见珲王嵇涵正背对他立在一面舆图前，听得他进屋，动也未动，继续凝神细看那舆图。陆凌立在门边，也不敢出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嵇涵看罢，拿起一旁的黑布，罩在那舆图上，这才向陆凌点点头道：“本王诸事缠身，倒是有些不记得陆公子了。”
陆凌笑道：“陆某本平平无奇，自然过目即忘。”
嵇涵走到一旁的几案前坐下，又示意陆凌在他下首的一张矮几前落座，见他几次张口欲言，却装作未察觉，自顾自地斟起一碗茶啜了起来。
陆凌见他一盏茶喝尽，正要斟第二碗，实在按耐不住，低声道：“陆某斗胆扰珲王的清静，不过系因有一人在手，欲献给珲王。”
嵇涵看也不看他，随口问道：“哦，什么人？”
陆凌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赫、连、昭。”
嵇涵轻吹了口茶水，静静地抿了几口，冷声道：“本王要她何用。”
陆凌见他隐有怒气，眼神中透着一股不甘与难断，心里有了几分底气，沉着应道：“此女用处极大。她是赫连逸唯一的亲人，也是裂帛剑法最正统的传人，比之赫连逸的两个徒儿更得其真传。有她在手，便如裂帛剑法在手。”
嵇涵扫了他一眼道：“本王要这裂帛剑法做甚。”
陆凌道：“这裂帛剑法威力无穷，连我义父蔡甫都十分眼热，王爷若是得此剑法，武学修为自是更进一步。便是不稀罕练这劳什子，将剑谱赠予我义父，更是天大的人情，您在大殷自可呼风唤雨、睥睨众人。”
嵇涵挑眉道：“哦？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将她送给你义父？”
陆凌道：“那便是媚眼做予瞎子看了，怎比得送与王爷适得其所、物尽其用？”
嵇涵眉心微微一动，放下茶盏道：“她在何处？”
陆凌未答，躬身跪倒在嵇涵身前道：“此女之用何止于此！王爷不日即将北上杭州，不妨以友军借道之名盘桓数日。以此女为诱饵，或悬于城门，或吊于街市，足可诱襄侯府余孽现身，一网打尽。事成后，王爷便可以此内外邀功。
大殷有我义父帮衬，封王封爵、金银厚禄、马匹绸缎、奴婢侍从，王爷敢开的口，莫不应从。有大殷撑腰，南诏又岂敢薄待轻慢了王爷？自是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见嵇涵默不作声，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嵇涵目光灼灼，吸口气接着道，“江南自古富庶，民心求安，厌战久矣，最惧动乱。杭州是江南重镇，以王爷的雄才大略，加之手握的五万南诏精兵，据城而立，对北则固若金汤，向南则势如破竹。
待江南以南重镇皆破，自可顺势请旨，抽调南诏军队。彼时王爷大权在握，南诏王不过居一虚位，不足为惧。届时王爷已可与大殷划江而治，相为犄角。凭王爷之文韬武略，励精图治、一日万机，假以时日，必当九州一统、天下归心！”
嵇涵听完，蓦地一笑：“陆公子，你到底是不是殷人？”
陆凌挺直身板道：“若王爷能救天下于危亡，实乃万民之福！陆某一介草民，不识魏晋，只知尧舜。”
嵇涵忽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陆凌忙起身争道：“王爷莫糊涂！家国大义且不论，难道王爷甘愿放过赫连昭那奸夫嵇源吗！”见嵇涵闻言面色大变，他又抢道，“嵇源若见赫连昭受难，必现身相救，王爷怎可放过这一雪前耻的大好良机！”
嵇涵双眼圆睁，审视了他许久，方沉声道：“坐下。”待陆凌坐稳，他又道，“她在何处？”
陆凌道：“在越州城内一家客栈内，由她的表姐看护着。”
嵇涵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明日将她送来。”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陆凌退下，自己则一把扯下那舆图上的黑布，端视良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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