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对着阳光，勺上半流质，介乎固、液体间，呈现淡淡金黄色泽，比琥珀浅，比橙黄深。
顾倩倩皱起鼻子，深吸。
香。
软糯糯的鲜花气息沁入心脾，偏又带些飘渺，难具体分辨源自何种植物。
这是蜜，冬蜜，巨贵，50多枚银币才换一小罐，产自沙漠深处蜜泉绿洲（这地名听过的，当初进夜明埠排队过检，被装在蛤蟆胃袋里的包菜，就声称打那儿来）。据说贩运到千里之外，价格还能再翻升十几倍，非王公富豪吃不起。
真好看。
顾倩倩转木柄，欣赏。
半固体蜜液，缓慢、慵懒地随重力微微改变形状，迟疑着下挂，欲垂不垂。
玩够了，满足地叹息一声，果断进嘴。
不太甜，没想象中齁。柔软、甘美的醇厚，于口腔内悠然溢开。
顾倩倩嘴刁，素来单单钟爱两种甜：高质量百花冬蜜、纯蔗糖。至于代糖、甜菜糖、木糖醇、甜味素、糖精……异端，都是该死的异端（不屑一顾脸）！
少少含些温水，舌头慢搅，尽量化开稠重感，再细细吞下。
良久，满意地叹口气，这才是生活。
如此奢侈的甜品，也就老妈舍得买：常年早晚喝点，养颜润肤、对身体好。
拧妥蜜糖瓶盖子，顾倩倩清水漱口、咽掉，下楼去。
下到半中间，她依楼梯扶手站住。
木楼梯底部拐角处，杜旭正光膀子、蹲地面捣鼓什么。
顾倩倩歪头——从这角度看去，爹窝着的背影跟座小丘似的。肩胛、斜方肌、背阔肌……起伏动作，清一色腱子肉。顾倩倩忍不住脑洞：若搁前世，这样的好身板加身手，不打无差别格斗、当个重量级拳王什么的，简直暴敛天物。
杜旭背上，占据九成皮肤面积的，是副“门”刺青，显眼到完全无法忽视：超逼真，纯黑色，仅靠深浅变化烘托结构，介乎素描与跑墨渲染之间的笔法。
画面细绘紧闭的左右两扇门，不是随随便便其他什么门，飞棺门。
分明二维平面图，却愣是令人有种面对活物的错觉，木纹、铜锈……海量细节历历在目，立体感强不说，更隐约透出些微诡异。
顾倩倩大概知道点，此纹身，是老爹灵活控制黑飞棺的关键所在。还曾一度瞎琢磨，自己日后是否也有弄上点什么图案的必要？但先前完全没听说牵扯到三生烙。
停了会儿，抓着扶手，她谨慎迈步，一级、一级下——没办法，实在腿短。
楼梯间光线暗，鞋底扣实木板，沉沉回响。
杜旭正在给长得像石缸的阵盘洗衣机外盖箍边。
“又坏了吗？”顾倩倩问，靠过去。
“自己站好，我身上汗大。”老爹微微鼎力，用肩膀推开女儿，“没太坏，就是盖子不严，衣服容易甩出来，修修。”
二手货，果然没谱。
顾倩倩看了会儿，转移视线，伸手戳老爹肩胛处刺青：“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估计有十几年？“门”的样子，跟现在的黑飞棺区别明显：画上门鼻为俩简单空圈、粗大，实际装翠花的黑飞棺则是饕餮兽头衔环，圆形隆起，更华丽气派。
“筑基后没多久。”老爹闷头回答。
那就是……十二、三岁？顾倩倩推测。稍微用力按压，纹身底下局部皮肤手感平滑，完全寻摸不出疤痕所在——墨水早已与血肉融作一体。
“疼吗？”
“一点点吧。”
父女俩都清楚，他们说的是当初纹刺时。
“前晚请的那些老家来人中，有个小子在发烧，说因为点种的三生烙起反应，我也……需要那东西？”顾倩倩试探。
杜旭手上动作顿了顿：“要。”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为什么？”顾倩倩——说实话，虽然并不排斥，但的确亦没多大兴趣日后女承父业，以赶尸作为本职工作。
“必须，没有为什么。”杜旭不解释。
顾倩倩：“但妈好像不喜欢呢。”不喜欢那边的亲戚族人，不喜欢阡陌坟山，不喜欢族里风俗……基本除了她爹这个人，顾宝珊对父亲老家所有一揽子统统缺乏好感。三生烙估计也不能例外。
杜旭似乎误会了什么，想想：“别听你妈胡扯。”停下手上活计，看着女儿认真，“小红棺对你太重要，不容有失，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躺里面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契约尸。”
顾倩倩歪头疑惑：“有分别？”反正又不指望“真身”的自己像翠花那样，随时蹦出来帮忙干架。
杜旭解释：“随身棺虽然跟人，但若未配置鸿蒙死气，会轻易被同样修行赶尸类法门的随便谁，从夹层空间中强拉出。只要对方修为不低于你。”作个猛拽的动作，举例，“好比现在每隔几天，我控制小红棺显形。”
顾倩倩傻眼：“也就是说老家……人人都能做到？”略紧张。
“可以这么说。”杜旭点头：“所以这就危险了，也是为什么你妈不愿回去，我全依她。”阡陌坟山杜家聚居地，修炼此类技法的筑基期何止太多，简直满街满巷、随处可见！基本囊括大多数正常成年男女。
“那岂不……前天来家那个飞棺里带黑狗的老者也行？”她想到。
杜旭默认：“虽然普通人不会那么做。”解释，“贸贸然把别个飞棺扯出来，非常没礼貌。不熟的人之间若发生，几乎和当面巴掌扇人脸没两样，纯找茬挑衅。而且，只要契约了鸿蒙死气，随身棺被死气包裹，外人根本拉不动。自身灵气充足，又契约了死气的成人……基本不必担心这种事。”捏眉头，“糟就糟在，好些人逗小孩，或者半大少年打打闹闹没轻重，最爱互相偷拉飞棺。”未必就怀多大恶意，手贱逗个乐罢了，就像前世中学生互抢书包、文具。
“……”顾倩倩：年龄太小、未契约鸿蒙死气，偏偏又带随身棺，里头还有真身，以及绝不能露馅的黄泉镜（掀盖即见）！！！旁人开玩笑的行为，搁她这，随时出大事！
捏拳头。
——所以绝对不能回坟山。万一被切断随身棺、黄泉镜与自身联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埋儿煞、古镜、悬赏花红……只要对方有脑子，稍微联想立马灾难。
“那怎么办？”
“种三生烙加强对飞棺控制，等多少有灵气了，赶紧契约鸿蒙死气锚定，阻挡窥视。”杜旭给出办法——即普通杜家青少年正常修行路径。
“这得几年？”顾倩倩急，跺脚：“三生烙哪里找？不是说要专门祖宗祠堂里请？”能邮寄不？能快递不？
杜旭愣了愣，抿嘴：“办法归我想。”表情却像没啥好辙，“就看你几时能从小红棺里彻底复原了。脱离出来早的话，带不带随身棺基本不是事儿，但若一直躺着……问题就有点大发了。”
复原……可她一直没感觉到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或损伤，怎么才算彻底康复？要不，现在每天试试能不能爬出来？
这个问题，杜旭也无答案：“所以你妈老跑邮局，眼巴巴急着联系她师傅，还不是为了你。”
对哦，药师王！顾倩倩眼睛“腾”地亮了：若说谁对天下疑难杂症最了解，他老人家肯定其中佼佼者啊！术业有专攻，大牛！
讲到这，想起昨天早上老妈眼眶红红的表情，她沉默片刻：“爸~你能不能别跟妈吵了。”抓着手臂轻晃。杜旭身上热烘烘，其实没多少汗，毕竟天气凉。“那些人我们又不亲，凭什么找上门来叫干啥就干啥？”语气带不愤，“没错他们是穷、有困难，但又不是我们造成的，阡陌坟山人人都穷，哪能帮得过来……”
“等等，”听着不对劲，杜旭打断：“谁告诉你老家的……都穷？”
不是吗？顾倩倩愣。
“你妈说的？”杜旭追问。
“不……那啥……”顾倩倩吱呜，预感这节骨眼上出卖老妈不利于家庭团结，脑筋急转，干脆，指，“你说的啊！你说跟姑姑小时候都没吃的。”赖她爹，“还老有人上门要账。”
“那是因为老头子赌钱！”杜旭简直无语，一巴掌狠狠捂自己脸上，“他烂赌！咱家才那么倒霉的。”
强行为往事贴金？不过……行吧，你说啥就是啥。顾倩倩左脚换右脚，站得乖巧。
看女儿表情里满满的质疑，“叮当”，杜旭干脆搁下手上工具，石缸推旁边，觉得很有必要详细说明下家族情况，“知道你爷爷什么时候开始，睡在赌场晚上连家都不回的吗？”不待她回答，“我妈头七之后，之前也赌也输，但还不离谱。就这样子，他都整整造了两年，才把全副家当败干净。”
没了财物，改押儿女，后面的事……顾倩倩眨眨眼，好像这会说什么都不合适，决定暂时当小透明，继续静静听。
“咱家人丁、财力在本家嫡系中都垫底，但对比远支分家、坟山其他姓氏、附庸外来者，却大小算个富的。”杜旭认真，终结“坟山姓杜的本家相当有钱。”想想补充，“富可敌国的那种。”
顾倩倩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似乎这样才合理——坟山绝非“养生宜居”的仙山宝地，代代都出“阴绝脉”就是有力例证，讲究人丁越兴旺越好的时代，付出如此惨重代价依然要据守，图啥？必然因为有大利益。灵石矿可比金矿贵重呢。
真·家里有矿……不对，应该是矿里有家系列。
“就因为我自己穷过，知道艰难，所以才更要帮忙。来的若是其他有钱本家，根本不必搭理，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杜旭目光深远，“这次这事……是挺麻烦，可袖手旁观的话，出资的几家，很可能就全没活路。”坟山什么不多，人最多，因为多，所以贱。
爹是好心，但这更加重里顾倩倩的忧虑。
“再说，即便老久没回去，我身上可还挂着祠堂‘游骑’的职位。”杜旭耐着性子解释，“类似你妈那个师兄，是白鲤鱼‘巡行使’，职责所在。别看你妈跟她师兄好像那么亲，”冷笑嘲讽，“哪天如果她行差搭错犯在对方手里，人家师兄未必就肯徇私一分半点。”叹气，“也就咱爷俩，能不离不弃的，陪她到天涯海角。”
一家人，不离不弃是最基本的，不过，这又是吃哪里来的飞醋……说了半天，还是要去？顾倩倩拧眉，心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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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倩倩皱起鼻子，深吸。
香。
软糯糯的鲜花气息沁入心脾，偏又带些飘渺，难具体分辨源自何种植物。
这是蜜，冬蜜，巨贵，50多枚银币才换一小罐，产自沙漠深处蜜泉绿洲（这地名听过的，当初进夜明埠排队过检，被装在蛤蟆胃袋里的包菜，就声称打那儿来）。据说贩运到千里之外，价格还能再翻升十几倍，非王公富豪吃不起。
真好看。
顾倩倩转木柄，欣赏。
半固体蜜液，缓慢、慵懒地随重力微微改变形状，迟疑着下挂，欲垂不垂。
玩够了，满足地叹息一声，果断进嘴。
不太甜，没想象中齁。柔软、甘美的醇厚，于口腔内悠然溢开。
顾倩倩嘴刁，素来单单钟爱两种甜：高质量百花冬蜜、纯蔗糖。至于代糖、甜菜糖、木糖醇、甜味素、糖精……异端，都是该死的异端（不屑一顾脸）！
少少含些温水，舌头慢搅，尽量化开稠重感，再细细吞下。
良久，满意地叹口气，这才是生活。
如此奢侈的甜品，也就老妈舍得买：常年早晚喝点，养颜润肤、对身体好。
拧妥蜜糖瓶盖子，顾倩倩清水漱口、咽掉，下楼去。
下到半中间，她依楼梯扶手站住。
木楼梯底部拐角处，杜旭正光膀子、蹲地面捣鼓什么。
顾倩倩歪头——从这角度看去，爹窝着的背影跟座小丘似的。肩胛、斜方肌、背阔肌……起伏动作，清一色腱子肉。顾倩倩忍不住脑洞：若搁前世，这样的好身板加身手，不打无差别格斗、当个重量级拳王什么的，简直暴敛天物。
杜旭背上，占据九成皮肤面积的，是副“门”刺青，显眼到完全无法忽视：超逼真，纯黑色，仅靠深浅变化烘托结构，介乎素描与跑墨渲染之间的笔法。
画面细绘紧闭的左右两扇门，不是随随便便其他什么门，飞棺门。
分明二维平面图，却愣是令人有种面对活物的错觉，木纹、铜锈……海量细节历历在目，立体感强不说，更隐约透出些微诡异。
顾倩倩大概知道点，此纹身，是老爹灵活控制黑飞棺的关键所在。还曾一度瞎琢磨，自己日后是否也有弄上点什么图案的必要？但先前完全没听说牵扯到三生烙。
停了会儿，抓着扶手，她谨慎迈步，一级、一级下——没办法，实在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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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旭正在给长得像石缸的阵盘洗衣机外盖箍边。
“又坏了吗？”顾倩倩问，靠过去。
“自己站好，我身上汗大。”老爹微微鼎力，用肩膀推开女儿，“没太坏，就是盖子不严，衣服容易甩出来，修修。”
二手货，果然没谱。
顾倩倩看了会儿，转移视线，伸手戳老爹肩胛处刺青：“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估计有十几年？“门”的样子，跟现在的黑飞棺区别明显：画上门鼻为俩简单空圈、粗大，实际装翠花的黑飞棺则是饕餮兽头衔环，圆形隆起，更华丽气派。
“筑基后没多久。”老爹闷头回答。
那就是……十二、三岁？顾倩倩推测。稍微用力按压，纹身底下局部皮肤手感平滑，完全寻摸不出疤痕所在——墨水早已与血肉融作一体。
“疼吗？”
“一点点吧。”
父女俩都清楚，他们说的是当初纹刺时。
“前晚请的那些老家来人中，有个小子在发烧，说因为点种的三生烙起反应，我也……需要那东西？”顾倩倩试探。
杜旭手上动作顿了顿：“要。”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为什么？”顾倩倩——说实话，虽然并不排斥，但的确亦没多大兴趣日后女承父业，以赶尸作为本职工作。
“必须，没有为什么。”杜旭不解释。
顾倩倩：“但妈好像不喜欢呢。”不喜欢那边的亲戚族人，不喜欢阡陌坟山，不喜欢族里风俗……基本除了她爹这个人，顾宝珊对父亲老家所有一揽子统统缺乏好感。三生烙估计也不能例外。
杜旭似乎误会了什么，想想：“别听你妈胡扯。”停下手上活计，看着女儿认真，“小红棺对你太重要，不容有失，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躺里面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契约尸。”
顾倩倩歪头疑惑：“有分别？”反正又不指望“真身”的自己像翠花那样，随时蹦出来帮忙干架。
杜旭解释：“随身棺虽然跟人，但若未配置鸿蒙死气，会轻易被同样修行赶尸类法门的随便谁，从夹层空间中强拉出。只要对方修为不低于你。”作个猛拽的动作，举例，“好比现在每隔几天，我控制小红棺显形。”
顾倩倩傻眼：“也就是说老家……人人都能做到？”略紧张。
“可以这么说。”杜旭点头：“所以这就危险了，也是为什么你妈不愿回去，我全依她。”阡陌坟山杜家聚居地，修炼此类技法的筑基期何止太多，简直满街满巷、随处可见！基本囊括大多数正常成年男女。
“那岂不……前天来家那个飞棺里带黑狗的老者也行？”她想到。
杜旭默认：“虽然普通人不会那么做。”解释，“贸贸然把别个飞棺扯出来，非常没礼貌。不熟的人之间若发生，几乎和当面巴掌扇人脸没两样，纯找茬挑衅。而且，只要契约了鸿蒙死气，随身棺被死气包裹，外人根本拉不动。自身灵气充足，又契约了死气的成人……基本不必担心这种事。”捏眉头，“糟就糟在，好些人逗小孩，或者半大少年打打闹闹没轻重，最爱互相偷拉飞棺。”未必就怀多大恶意，手贱逗个乐罢了，就像前世中学生互抢书包、文具。
“……”顾倩倩：年龄太小、未契约鸿蒙死气，偏偏又带随身棺，里头还有真身，以及绝不能露馅的黄泉镜（掀盖即见）！！！旁人开玩笑的行为，搁她这，随时出大事！
捏拳头。
——所以绝对不能回坟山。万一被切断随身棺、黄泉镜与自身联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埋儿煞、古镜、悬赏花红……只要对方有脑子，稍微联想立马灾难。
“那怎么办？”
“种三生烙加强对飞棺控制，等多少有灵气了，赶紧契约鸿蒙死气锚定，阻挡窥视。”杜旭给出办法——即普通杜家青少年正常修行路径。
“这得几年？”顾倩倩急，跺脚：“三生烙哪里找？不是说要专门祖宗祠堂里请？”能邮寄不？能快递不？
杜旭愣了愣，抿嘴：“办法归我想。”表情却像没啥好辙，“就看你几时能从小红棺里彻底复原了。脱离出来早的话，带不带随身棺基本不是事儿，但若一直躺着……问题就有点大发了。”
复原……可她一直没感觉到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或损伤，怎么才算彻底康复？要不，现在每天试试能不能爬出来？
这个问题，杜旭也无答案：“所以你妈老跑邮局，眼巴巴急着联系她师傅，还不是为了你。”
对哦，药师王！顾倩倩眼睛“腾”地亮了：若说谁对天下疑难杂症最了解，他老人家肯定其中佼佼者啊！术业有专攻，大牛！
讲到这，想起昨天早上老妈眼眶红红的表情，她沉默片刻：“爸~你能不能别跟妈吵了。”抓着手臂轻晃。杜旭身上热烘烘，其实没多少汗，毕竟天气凉。“那些人我们又不亲，凭什么找上门来叫干啥就干啥？”语气带不愤，“没错他们是穷、有困难，但又不是我们造成的，阡陌坟山人人都穷，哪能帮得过来……”
“等等，”听着不对劲，杜旭打断：“谁告诉你老家的……都穷？”
不是吗？顾倩倩愣。
“你妈说的？”杜旭追问。
“不……那啥……”顾倩倩吱呜，预感这节骨眼上出卖老妈不利于家庭团结，脑筋急转，干脆，指，“你说的啊！你说跟姑姑小时候都没吃的。”赖她爹，“还老有人上门要账。”
“那是因为老头子赌钱！”杜旭简直无语，一巴掌狠狠捂自己脸上，“他烂赌！咱家才那么倒霉的。”
强行为往事贴金？不过……行吧，你说啥就是啥。顾倩倩左脚换右脚，站得乖巧。
看女儿表情里满满的质疑，“叮当”，杜旭干脆搁下手上工具，石缸推旁边，觉得很有必要详细说明下家族情况，“知道你爷爷什么时候开始，睡在赌场晚上连家都不回的吗？”不待她回答，“我妈头七之后，之前也赌也输，但还不离谱。就这样子，他都整整造了两年，才把全副家当败干净。”
没了财物，改押儿女，后面的事……顾倩倩眨眨眼，好像这会说什么都不合适，决定暂时当小透明，继续静静听。
“咱家人丁、财力在本家嫡系中都垫底，但对比远支分家、坟山其他姓氏、附庸外来者，却大小算个富的。”杜旭认真，终结“坟山姓杜的本家相当有钱。”想想补充，“富可敌国的那种。”
顾倩倩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似乎这样才合理——坟山绝非“养生宜居”的仙山宝地，代代都出“阴绝脉”就是有力例证，讲究人丁越兴旺越好的时代，付出如此惨重代价依然要据守，图啥？必然因为有大利益。灵石矿可比金矿贵重呢。
真·家里有矿……不对，应该是矿里有家系列。
“就因为我自己穷过，知道艰难，所以才更要帮忙。来的若是其他有钱本家，根本不必搭理，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杜旭目光深远，“这次这事……是挺麻烦，可袖手旁观的话，出资的几家，很可能就全没活路。”坟山什么不多，人最多，因为多，所以贱。
爹是好心，但这更加重里顾倩倩的忧虑。
“再说，即便老久没回去，我身上可还挂着祠堂‘游骑’的职位。”杜旭耐着性子解释，“类似你妈那个师兄，是白鲤鱼‘巡行使’，职责所在。别看你妈跟她师兄好像那么亲，”冷笑嘲讽，“哪天如果她行差搭错犯在对方手里，人家师兄未必就肯徇私一分半点。”叹气，“也就咱爷俩，能不离不弃的，陪她到天涯海角。”
一家人，不离不弃是最基本的，不过，这又是吃哪里来的飞醋……说了半天，还是要去？顾倩倩拧眉，心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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