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埋儿煞（一）
被面前景象一分神，先前屋里积累的胸中郁气已然消退，双脚悬空“站”街心，顾倩倩满眼只剩愕然。
——没错，如同在屋内，她还是鬼魂样的半透明“隐形”状态，被路人们彻底忽视不说，更可毫无阻隔的穿墙透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并不属于同个空间纬度。
天上正气势滂沱地下着……呃，下着“灰”！好多好多。
昂头。
这PM2.5也太夸张了吧……
不对，不是霾。顾倩倩皱眉。
伸出手，目视零星灰烬样黑色物质，飘着、荡着穿掌而过。
这啥？
许许多多细碎的小小黑色物质，洋洋洒洒漫天飘舞。像绞碎的黑色羽绒，于空气中毫无顾忌地飞扬，但更轻，落在人头上、肩上、街面上、屋檐、围墙根……却又并不真的附着，一有什么动静便再次打着旋飘升、飞舞凌乱。
像……像千亿只焦色蚊蝶，或者漫天扑面而来漆黑雪沫，再或者谁烧了无穷多纸张，灰烬飘扬。即便明知是幻觉、在梦中，即便明知实际上自己根本不需呼吸，顾倩倩仍觉得一阵莫名憋闷，鼻子痒痒。
山火，或者那种能烧塌几十层大楼的熊熊烈火，才会出现类似景象吧？不，要满天飘洒这种夸张量的黑灰，估计非得火山爆发的程度！
有什么地方着了吗？
她转着圈极目远眺。
没，没看到，并没在哪个方向出现火光、烟柱，甚至火山灰喷发形成的蘑菇云。
天好暗，大白天没太阳，云层厚重、铅灰色，压得人喘不上气，偏又干冷。路上没半点绿植，行人稀疏，全穿那种能让历史学家跳脚骂人的“不严谨”古装：斜襟衫加半臂夹衣配束脚裤、短棉袄搭马面裙什么的，发型更乱套，男的多数剃着板寸或者留短发，女的长短发都有。
真是奇了怪了，漫天降撒那些黑东西，这里的人身处其间、呼吸着，却一律视而无睹，个个行色匆匆该干啥干啥。
早就习惯，还是完全没有察觉，或者其他原因？
顾倩倩纳罕，飘飘悠悠往前逛。
入目皆是比人高的浅土黄色院墙，视力范围内建筑物普遍矮，好多干脆平房，或者只得两三层，中不中西不西的款，有点像徐克《龙门客栈》里的武侠大漠建筑款：房屋墙壁与院墙大致同色，只是更平整些，近顶有类似横梁一样的原木橼子交叉着直愣愣突出出来，没雕梁画栋或者其他多余装饰，就刨平的原木。四方的屋顶从街面望上去，看不见有没瓦。
好闷的样式，没新意——顾倩倩如是评价，忍不住吐槽设定：“这要搁电视连续剧里，一准得是‘架空（历史）’的。”或者仙侠。
突然，“啊——啊——！”毫无预兆短促尖利的哀嚎，一声接一声，听得她寒毛倒立。
靠！这是干什么啊？！
太吓人了，光天化日的！像……像被施以什么酷刑，或者不打麻药直接做手术，总之那种痛彻心神、痛到极致才能有的凄厉，听得人肝都颤。
发生了什么？
顾倩倩顺着声音跑（飘）过去。
200来米开外，一拐弯就到：院门开着，房门也开着。院子不大，“嘣”、“嘣”有个脱了外套的赤膊大汉在院子里挥斧头，一下、一下，闷头劈木材。
略停，直觉确认：不是他。顾倩倩歪头，看一眼便从那汉子身边飘过，惨叫的人不是他。
惨叫的人在屋里。
冷不丁又一声！
倩倩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站起来，近了听更瘆人！
一进屋，光线暗。
正对门四五步的地方，翻倒了凳子，一地碎瓷还有少许饭菜（估计摔了碗？），紧靠着桌子腿的地上，一个梳着发髻的年轻妇人，脸色苍白，双眼定定地圆睁仿佛看到什么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表情狰狞、歇斯底里。
她……在看什么？
顺着妇人目光，可……可什么也没有啊！顾倩倩站在她面前，顺着那妇人目光回头，转身看过去：是房门——院子——院门——院门外正对一堵墙，邻居家的墙，墙面空空。
没什么值得看，或者尖叫的。
声音刮人耳膜、直刺心底，妇人就这样坐在地上用尽全力一声连着一声疯狂哀嚎，双手一左一右张开，紧紧搂着身侧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指甚至因为持续用力过猛而痉挛，青筋暴露。
这是……顾倩倩皱眉头、弯腰。
孩子。
被妇人搂住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约摸七八岁，女孩四五岁，都静静躺着，任母亲用力揪拽、身体被扳成个不自然的角度，亦毫无反应。
这俩孩子……顾倩倩伸向男孩颈动脉，却摸了个空（一时忘了自己状态），只得讪讪住手。
不过，即便没触碰，仍能凭目测判断：这俩是死孩子！脸色已经完全煞白。透过微睁的眼睑，不难看出小孩的瞳孔，均已微微蒙上一层白雾——死亡时间甚至都不太短。
怎么回事，又死小孩？
顾倩倩忍不住联想起，刚才自家“年轻版”一家三口。
——临终幻觉里，老遇上死亡的幼童，心理学上怎么解释来着？潜意识作怪？或者，纯粹就没道理可讲的意识错乱？
直起腰，正好看见桌面上饭菜，四双筷子、三只碗、两碟咸菜（腌萝卜、酱黄瓜），碗里白粥。咬过、没咬过的油煎饼，桌上有，地上也有（被踩变了型）。
她视线往下，地板躺着的俩孩子，唇边亮晶晶，小女孩胸前甚至还干了块滴洒的粥印子。
那么说……顾倩倩拧着眉，瞬间作出推断：一家四口正吃早餐，突然孩子们死了。
现在，看天色现在是下午接近傍晚——猜的。
默默算了算角膜浑浊时间……那么说，昨天早饭那会出的问题？
她压眉，用力抿着嘴。
可，这叫什么事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两个小孩没有明显可见伤，难道……食物中毒？但大人好好的。
认真瞧瞧那一桌食物，招苍蝇了，两只，懒洋洋舍不得飞，在油煎饼、咸菜上搓着前腿，挺活泛。
苍蝇没事、大人没事……
继续向四下打量，这里像是厅或者“堂屋”之类地方。进门没多远，便是这张饭桌，再往后靠墙有面朝外的两把椅子并排，椅子中间夹着高高神龛，龛里香炉、牌位，牌位上字认不得。顾倩倩过去，垫脚、伸头往香炉里好奇地望望，香灰半满，神龛内外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的陈旧。
房间左右各有一个门，应该……通向里屋？妇人嚎叫声中，她探了探头，没进。
左面堆码着些杂物，还算整齐。
右边靠墙，有个半人高、像是摇车一类的木制器具，莫名吸引了注意力。
顾倩倩凑前，果然是个摇车（中式摇篮，但是可以推着走几步那种），伸头往里一望，嘶！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克制着好悬没有蹦起来：里面有个婴儿！！小小个，也死了！！！眼睛眯、嘴大大张着，灰败脸色，就像在哭闹的瞬间，突然被死神的镰刀收割。一只小手握拳，另一只半张着微抓向空中，姿势僵硬。
脊梁背后直往上冒凉气。
靠！这都什么事儿？！死孩子，还三个！
顾倩倩转身逃跑似的奔出屋。
——突然明白那妇人为什么这样嚎叫了，搁谁身上谁都得疯！
院子里的男人，还在闷头狠狠地劈木柴，表情是咬牙切齿地用力、狰狞。
飞散的木屑中，略见雏形的板材。仅仅擦身而过顾倩倩却一眼秒懂：他在做棺材。
——昨天早餐之前还好好的，突然……仨娃全死了，当妈的半疯癫，爹在院子里劈棺材。
顾倩倩一刻都不想再多呆，管他做梦还是幻觉，走！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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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如同在屋内，她还是鬼魂样的半透明“隐形”状态，被路人们彻底忽视不说，更可毫无阻隔的穿墙透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并不属于同个空间纬度。
天上正气势滂沱地下着……呃，下着“灰”！好多好多。
昂头。
这PM2.5也太夸张了吧……
不对，不是霾。顾倩倩皱眉。
伸出手，目视零星灰烬样黑色物质，飘着、荡着穿掌而过。
这啥？
许许多多细碎的小小黑色物质，洋洋洒洒漫天飘舞。像绞碎的黑色羽绒，于空气中毫无顾忌地飞扬，但更轻，落在人头上、肩上、街面上、屋檐、围墙根……却又并不真的附着，一有什么动静便再次打着旋飘升、飞舞凌乱。
像……像千亿只焦色蚊蝶，或者漫天扑面而来漆黑雪沫，再或者谁烧了无穷多纸张，灰烬飘扬。即便明知是幻觉、在梦中，即便明知实际上自己根本不需呼吸，顾倩倩仍觉得一阵莫名憋闷，鼻子痒痒。
山火，或者那种能烧塌几十层大楼的熊熊烈火，才会出现类似景象吧？不，要满天飘洒这种夸张量的黑灰，估计非得火山爆发的程度！
有什么地方着了吗？
她转着圈极目远眺。
没，没看到，并没在哪个方向出现火光、烟柱，甚至火山灰喷发形成的蘑菇云。
天好暗，大白天没太阳，云层厚重、铅灰色，压得人喘不上气，偏又干冷。路上没半点绿植，行人稀疏，全穿那种能让历史学家跳脚骂人的“不严谨”古装：斜襟衫加半臂夹衣配束脚裤、短棉袄搭马面裙什么的，发型更乱套，男的多数剃着板寸或者留短发，女的长短发都有。
真是奇了怪了，漫天降撒那些黑东西，这里的人身处其间、呼吸着，却一律视而无睹，个个行色匆匆该干啥干啥。
早就习惯，还是完全没有察觉，或者其他原因？
顾倩倩纳罕，飘飘悠悠往前逛。
入目皆是比人高的浅土黄色院墙，视力范围内建筑物普遍矮，好多干脆平房，或者只得两三层，中不中西不西的款，有点像徐克《龙门客栈》里的武侠大漠建筑款：房屋墙壁与院墙大致同色，只是更平整些，近顶有类似横梁一样的原木橼子交叉着直愣愣突出出来，没雕梁画栋或者其他多余装饰，就刨平的原木。四方的屋顶从街面望上去，看不见有没瓦。
好闷的样式，没新意——顾倩倩如是评价，忍不住吐槽设定：“这要搁电视连续剧里，一准得是‘架空（历史）’的。”或者仙侠。
突然，“啊——啊——！”毫无预兆短促尖利的哀嚎，一声接一声，听得她寒毛倒立。
靠！这是干什么啊？！
太吓人了，光天化日的！像……像被施以什么酷刑，或者不打麻药直接做手术，总之那种痛彻心神、痛到极致才能有的凄厉，听得人肝都颤。
发生了什么？
顾倩倩顺着声音跑（飘）过去。
200来米开外，一拐弯就到：院门开着，房门也开着。院子不大，“嘣”、“嘣”有个脱了外套的赤膊大汉在院子里挥斧头，一下、一下，闷头劈木材。
略停，直觉确认：不是他。顾倩倩歪头，看一眼便从那汉子身边飘过，惨叫的人不是他。
惨叫的人在屋里。
冷不丁又一声！
倩倩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站起来，近了听更瘆人！
一进屋，光线暗。
正对门四五步的地方，翻倒了凳子，一地碎瓷还有少许饭菜（估计摔了碗？），紧靠着桌子腿的地上，一个梳着发髻的年轻妇人，脸色苍白，双眼定定地圆睁仿佛看到什么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表情狰狞、歇斯底里。
她……在看什么？
顺着妇人目光，可……可什么也没有啊！顾倩倩站在她面前，顺着那妇人目光回头，转身看过去：是房门——院子——院门——院门外正对一堵墙，邻居家的墙，墙面空空。
没什么值得看，或者尖叫的。
声音刮人耳膜、直刺心底，妇人就这样坐在地上用尽全力一声连着一声疯狂哀嚎，双手一左一右张开，紧紧搂着身侧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指甚至因为持续用力过猛而痉挛，青筋暴露。
这是……顾倩倩皱眉头、弯腰。
孩子。
被妇人搂住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约摸七八岁，女孩四五岁，都静静躺着，任母亲用力揪拽、身体被扳成个不自然的角度，亦毫无反应。
这俩孩子……顾倩倩伸向男孩颈动脉，却摸了个空（一时忘了自己状态），只得讪讪住手。
不过，即便没触碰，仍能凭目测判断：这俩是死孩子！脸色已经完全煞白。透过微睁的眼睑，不难看出小孩的瞳孔，均已微微蒙上一层白雾——死亡时间甚至都不太短。
怎么回事，又死小孩？
顾倩倩忍不住联想起，刚才自家“年轻版”一家三口。
——临终幻觉里，老遇上死亡的幼童，心理学上怎么解释来着？潜意识作怪？或者，纯粹就没道理可讲的意识错乱？
直起腰，正好看见桌面上饭菜，四双筷子、三只碗、两碟咸菜（腌萝卜、酱黄瓜），碗里白粥。咬过、没咬过的油煎饼，桌上有，地上也有（被踩变了型）。
她视线往下，地板躺着的俩孩子，唇边亮晶晶，小女孩胸前甚至还干了块滴洒的粥印子。
那么说……顾倩倩拧着眉，瞬间作出推断：一家四口正吃早餐，突然孩子们死了。
现在，看天色现在是下午接近傍晚——猜的。
默默算了算角膜浑浊时间……那么说，昨天早饭那会出的问题？
她压眉，用力抿着嘴。
可，这叫什么事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两个小孩没有明显可见伤，难道……食物中毒？但大人好好的。
认真瞧瞧那一桌食物，招苍蝇了，两只，懒洋洋舍不得飞，在油煎饼、咸菜上搓着前腿，挺活泛。
苍蝇没事、大人没事……
继续向四下打量，这里像是厅或者“堂屋”之类地方。进门没多远，便是这张饭桌，再往后靠墙有面朝外的两把椅子并排，椅子中间夹着高高神龛，龛里香炉、牌位，牌位上字认不得。顾倩倩过去，垫脚、伸头往香炉里好奇地望望，香灰半满，神龛内外经年累月烟熏火燎的陈旧。
房间左右各有一个门，应该……通向里屋？妇人嚎叫声中，她探了探头，没进。
左面堆码着些杂物，还算整齐。
右边靠墙，有个半人高、像是摇车一类的木制器具，莫名吸引了注意力。
顾倩倩凑前，果然是个摇车（中式摇篮，但是可以推着走几步那种），伸头往里一望，嘶！
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克制着好悬没有蹦起来：里面有个婴儿！！小小个，也死了！！！眼睛眯、嘴大大张着，灰败脸色，就像在哭闹的瞬间，突然被死神的镰刀收割。一只小手握拳，另一只半张着微抓向空中，姿势僵硬。
脊梁背后直往上冒凉气。
靠！这都什么事儿？！死孩子，还三个！
顾倩倩转身逃跑似的奔出屋。
——突然明白那妇人为什么这样嚎叫了，搁谁身上谁都得疯！
院子里的男人，还在闷头狠狠地劈木柴，表情是咬牙切齿地用力、狰狞。
飞散的木屑中，略见雏形的板材。仅仅擦身而过顾倩倩却一眼秒懂：他在做棺材。
——昨天早餐之前还好好的，突然……仨娃全死了，当妈的半疯癫，爹在院子里劈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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