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第102章
小安长身玉立, 已经是青年模样，容貌俊俏得让人忍不住都多看两眼。虽涂口脂，却不叫人反感。
大周龙阳风颇盛，于文人甚至觉得是雅事。京城人什么没见过, 男人涂口脂京城人眼里只是寻常。
虽然他口带长沙口音的官话, 虽然按理来说湖广嫁到山东这个地域跨度有点大，但是吧……官员们宫里, 从来不敢轻视任何宦官。这个都是景顺朝留下的后遗症。
何况小安的容貌此俊俏, 这般的人材，少有将来不出头的。
那两人便分和地告诉了他：“山西自代王以下，落马了大片, 有许多女眷都入了监。山东那边又催女人，上面已经决定将山西的犯妇发过填补了。”
小安好奇问：“填补什么？”
“填补军户。”官员道，“七月里海盗邓七上岸, 山东横扫了圈，那边损失惨重呢，死了丢了好多女子。军户必得有妻的，这便给他们发。”
小安笑谢过两位官员，转身拔腿就往霍决那里跑。
霍决听了，脸色分阴沉。直都觉得山东卫军白跑趟, 平安，不需要操心。这半年全部的心思都争大位上，全然没关注山东的消息。万料不到……
他问：“可有说具情况？损失有多惨重？青州卫那边怎么样？”
小安犹豫了下。
霍决道：“说便是。”
小安道：“说是山东卫军没赶上，邓七都扬帆出海了。被掳走的大部分是女人, 山东现整个就是缺女人。所以要给他们发女人。”
霍决的脸色更阴沉了。
小安自己说, 都想起了温姑娘娇俏明艳的容貌。他顿了顿，道：“温姑娘功夫相当俊, 比我强，应该没事。”
霍决沉默久，道：“是。我岳母功夫更强，她亲自指点过我，我知道的。”
什么岳母，人家温姑娘要是再订亲，就是别人家的岳母了。
你可是连嫁妆都给人家准备好了。
小安心酸，顺他的话说：“就是，定然无事的。那个……要不然我跑趟？”
赵烺现跟霍决几不分开，小安分怕霍决冲动，要亲自趟山东。他上次冲动，可就上了战场了，还受了伤呢。
他这哥哥虽然平日里看极其沉稳，可他心里压好多东西，那些东西随便哪样爆发下，都不知道他干出些什么来。
霍决不置可否。
霍决的内心里，的确分想亲自趟山东，确认下月牙儿平安无事。但他清楚地知道难以成行。
元兴帝刚登基，国无储君，内阁们跟皇帝吵吵好几了，皇帝只哼哼唧唧不松口。
这种情形下，赵烺不可能让他出乱跑。
霍决最终决定，让康顺替他跑趟。
小安直嘟囔，霍决无语，告诉他：“康顺老相，看成熟。”
小安这不哔哔了。
他年轻貌美，的确不适合给霍决前岳家当使者。
康顺就带人押箱笼往青州了。
山东跟京城离得不远，骑马来天。
当初山东卫军家，是路走，路扫荡残兵贼匪，若不是为这样耽搁了，但凡早几日，不至于家家素缟。
康顺顺利就到了青州，路上打听，知道了多半年前的情况。真是惨，叫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叹息。
打听找到了青州卫麾下的温家堡，见到了温家的暂代当家人温柏。
温柏万想不到，霍决竟谴人来。
他将康顺引见了瘫床上的温纬。
温纬以前是条大汉，型跟康顺差不多，自瘫了，眼见瘦下来了。
他是从马上摔下来，后背地，块尖石头正正地扎进了后腰正中。明明伤不重，自腰以下却没了知觉。今大小便不能自理了。
好儿子们孝顺，专门买了两个男仆伺候他。
人看还算干净，只身上难免有味道。人没精神，这儿，强打起精神来见了康顺。
“连毅可好？”他问。
“好。”康顺答，“他今是齐王身前得用的人。”
“那就好，他是个聪明孩子，给自己挣出条路来的。”温纬叹息，又问，“你跟他是？”
康顺答道：“他是我们哥哥，我们都跟他做事的。”
温纬点点头，问：“他叫你来，是来看看我们？”
“有两个事。”康顺道，“个便是我代哥哥看看诸位。京里前乱来，我们都不知道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我出来前知道。我哥哥分不放心，只他王爷跟前脱不开身，叫我来替他看看。大人，我看咱家里，好像挂孝？敢问是……？”
温纬凹陷的眼窝里便积了泪水：“是孩子们的娘，她战死了，朝廷给她请了旌表。”
听闻不是那个温姑娘，康顺心里大大地松了口，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节哀。那，咱家姑娘……？”
温柏炕边站，说：“她嫁了。”顿了顿，又叹道：“得亏嫁得早……”
他们后来直就庆幸，得亏月牙儿早早嫁了江州。她若是还没出阁，以她那性子，硬塞都塞不进地窖里。
娘都战死了，她还能好活吗？要么起死，要么就跟旁的女子似的，被掳走。
想起来都后怕！亏得嫁得早！
康顺搓搓膝盖，道：“能问问咱家姑娘嫁到什么人家了吗？”
温柏看了眼温纬。温纬道：“你跟连毅说，她嫁得挺好的，余杭陆家，百年的诗礼家，书香门第。今公公江州做判官。我姑爷已经有了功，是秀。她小日子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康顺就心疼起他永平哥来了。
温纬还没说完，他盯康顺，道：“你，告诉连毅。我们两家，已经没关系了。他今混得好，我当叔叔的替他高兴。只叫他别惦记我家妮子了。妮子已经嫁了，再不能跟他有瓜葛了。连毅是个明白孩子，你跟他直说就是。”
康顺就更心疼了。
垂脑袋半晌，闷声道：“哥哥叫我来，还有个事。当初为了捞他，咱家里散了不少家财，今京城的事定下来了，哥哥把手里的东西拢了拢，点没留，全部家底都叫我给大人送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来，递给温纬：“都这了。”
温纬不认识字，温柏直接伸手接了过，打开看了眼，吃惊不小：“这么多？”
康顺道：“我哥哥把自己的家底都搬空了。”
他又道：“分作两份，份是给家里的，份……是单独给姑娘的。哥哥说，当初姑娘的嫁妆为了他都变卖了，今尚厚嫁，她嫁妆薄了夫家日子怕不好过，故给她的多些。望诸位谅。”
温柏道：“嗐。”
只是爹还，他现虽然算是半个家主，这事还是得听温纬的。
温纬还没看单子，直接便点头：“告诉连毅，他还来的，温家收下了。以后，谁都不欠谁了。”
康顺其实觉得，霍决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不欠”。他道：“那个，以后我们就不湖广了，跟齐王就京城。大人家里以后若有什么事……”
“不用。”温纬却直接道，“我适说了，谁不欠谁了。以后，叫连毅好好地活。不用管我们。我家有儿子，丫头有丈夫。大家，都各活各的就行了。”
话到这份上，康顺就再没什么能说的了，只能叹。
温柏叫温松招待康顺了客房，他把清单给温纬说了：“吓人哩，竟给了两千两银子！还有好些东西。咱家当初，没花到两千两吧？”
温家是从温纬这代脱贫，底子的确薄。且当时变卖浮财卖得急，叫人压了价，林林总总地，吴秀事后给算的帐，折算用了千多两银子。
温家统共四百亩旱田，佃出，收三成租子，年不过百多两。再加上家里四个男人的俸禄，加上吃的少许空饷，加上偶尔放些印子钱收利息，就这样了。
小小百户家，这已经是家底了。
当时，除了田地房舍儿媳的嫁妆不能动，能动的浮财都动了，包括月牙的嫁妆，称得上是倾家荡产救霍决了。
温柏忍不住叹了句：“咱家当时要是能有两千两银子，连毅或许就不用受那刀了，哪怕配个军……”
若是那样，就最好了。刺配到边疆没什么，本就是军户子，说不定，真能靠军功翻身。
只现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霍家的四郎，已经完全走上了另条没法头的路。
温柏感叹完，又道：“连毅这是出息了啊。”
这四五年的光景，出手就两千两银子了。
温纬道：“再出息跟你无关。”
温柏涨红脸：“我从没想沾他。”
温纬道：“那你起个誓，以后绝不求连毅办事。”
温柏道：“我能求他啥？我山东，他京城！”
但温纬依然坚持。
温柏得赌咒：“黄天上，我要以后占连毅便宜，求他办事，叫我变个大王八，天天吃泥！”
温纬叹了声。
许久，他道：“连毅是跟了贵人了。你霍大伯早说了，霍家全家人的心眼，都长连毅个人身上了。他读书、练武两手都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这样的人，以后出头的。”
“只是，月牙儿嫁得好，她现过得安安稳稳。咱们家怎么，都决不能再跟连毅来往了。”
“虽离得远，就怕坏事传千里，让月牙儿婆家知道了不高兴。你娘……你娘到死没有不放心你们，她只不放心月牙儿……”
温柏抹抹眼睛，道：“爹，你放心。我明白的。咱不给月牙儿拖后腿的。”
温纬点点头，支使他：“你清点下东西吧。正说让阿松过呢，赶的正是时候。”
以前这些事都有吴秀操持的。只七月里海盗横扫过啦，家里的年轻丫头媳妇甚至不算太老的婆子都失踪了，吴秀失踪了。不知道生死。
这些事现只能温柏亲自做了。
等他出了，温纬靠箱子，想到温夫人临死前对月牙儿是何其地不放心，浑浊的眼睛里又充满了眼泪。
他这辈子，直都有个女人替他做主。
前半辈子是老娘，后半辈子是妻子。
他后来出息了，妻子已经成了个腰粗身圆的悍妇，管他管得严，叫他常被人笑话。
他心里暗搓搓地，不是没想过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婆”的言。
只当她人真的没了，温纬并没有解了嚼子的松快感。
正相反，他既茫然又惶恐。他过做的每个事关人生、家庭和前程的重大决定，其实都是妻子来拍板的。哪怕他的意见和她相左，她不让步，非得照她的意思来。
就这样，步步地，有了温家堡的温百户。
突然她没了，温纬不知道以后谁能替他来做主，故而茫然。
他又想，那看到那个背影，明明就是她啊。
胖胖的，腰粗粗，骑匹马，利利落落，风风火火，手里还握那根红缨枪。
明明看就是她啊，怎么追上拽住，就不是她呢？怎么高头大马就成了骡子？怎么红缨枪是根甘蔗？
她上哪了？怎么还不家，他还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能定下来啊。
就为恍惚，马蹄踏了个泥坑，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块尖石头扎进了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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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长身玉立, 已经是青年模样，容貌俊俏得让人忍不住都多看两眼。虽涂口脂，却不叫人反感。
大周龙阳风颇盛，于文人甚至觉得是雅事。京城人什么没见过, 男人涂口脂京城人眼里只是寻常。
虽然他口带长沙口音的官话, 虽然按理来说湖广嫁到山东这个地域跨度有点大，但是吧……官员们宫里, 从来不敢轻视任何宦官。这个都是景顺朝留下的后遗症。
何况小安的容貌此俊俏, 这般的人材，少有将来不出头的。
那两人便分和地告诉了他：“山西自代王以下，落马了大片, 有许多女眷都入了监。山东那边又催女人，上面已经决定将山西的犯妇发过填补了。”
小安好奇问：“填补什么？”
“填补军户。”官员道，“七月里海盗邓七上岸, 山东横扫了圈，那边损失惨重呢，死了丢了好多女子。军户必得有妻的，这便给他们发。”
小安笑谢过两位官员，转身拔腿就往霍决那里跑。
霍决听了，脸色分阴沉。直都觉得山东卫军白跑趟, 平安，不需要操心。这半年全部的心思都争大位上，全然没关注山东的消息。万料不到……
他问：“可有说具情况？损失有多惨重？青州卫那边怎么样？”
小安犹豫了下。
霍决道：“说便是。”
小安道：“说是山东卫军没赶上，邓七都扬帆出海了。被掳走的大部分是女人, 山东现整个就是缺女人。所以要给他们发女人。”
霍决的脸色更阴沉了。
小安自己说, 都想起了温姑娘娇俏明艳的容貌。他顿了顿，道：“温姑娘功夫相当俊, 比我强，应该没事。”
霍决沉默久，道：“是。我岳母功夫更强，她亲自指点过我，我知道的。”
什么岳母，人家温姑娘要是再订亲，就是别人家的岳母了。
你可是连嫁妆都给人家准备好了。
小安心酸，顺他的话说：“就是，定然无事的。那个……要不然我跑趟？”
赵烺现跟霍决几不分开，小安分怕霍决冲动，要亲自趟山东。他上次冲动，可就上了战场了，还受了伤呢。
他这哥哥虽然平日里看极其沉稳，可他心里压好多东西，那些东西随便哪样爆发下，都不知道他干出些什么来。
霍决不置可否。
霍决的内心里，的确分想亲自趟山东，确认下月牙儿平安无事。但他清楚地知道难以成行。
元兴帝刚登基，国无储君，内阁们跟皇帝吵吵好几了，皇帝只哼哼唧唧不松口。
这种情形下，赵烺不可能让他出乱跑。
霍决最终决定，让康顺替他跑趟。
小安直嘟囔，霍决无语，告诉他：“康顺老相，看成熟。”
小安这不哔哔了。
他年轻貌美，的确不适合给霍决前岳家当使者。
康顺就带人押箱笼往青州了。
山东跟京城离得不远，骑马来天。
当初山东卫军家，是路走，路扫荡残兵贼匪，若不是为这样耽搁了，但凡早几日，不至于家家素缟。
康顺顺利就到了青州，路上打听，知道了多半年前的情况。真是惨，叫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叹息。
打听找到了青州卫麾下的温家堡，见到了温家的暂代当家人温柏。
温柏万想不到，霍决竟谴人来。
他将康顺引见了瘫床上的温纬。
温纬以前是条大汉，型跟康顺差不多，自瘫了，眼见瘦下来了。
他是从马上摔下来，后背地，块尖石头正正地扎进了后腰正中。明明伤不重，自腰以下却没了知觉。今大小便不能自理了。
好儿子们孝顺，专门买了两个男仆伺候他。
人看还算干净，只身上难免有味道。人没精神，这儿，强打起精神来见了康顺。
“连毅可好？”他问。
“好。”康顺答，“他今是齐王身前得用的人。”
“那就好，他是个聪明孩子，给自己挣出条路来的。”温纬叹息，又问，“你跟他是？”
康顺答道：“他是我们哥哥，我们都跟他做事的。”
温纬点点头，问：“他叫你来，是来看看我们？”
“有两个事。”康顺道，“个便是我代哥哥看看诸位。京里前乱来，我们都不知道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我出来前知道。我哥哥分不放心，只他王爷跟前脱不开身，叫我来替他看看。大人，我看咱家里，好像挂孝？敢问是……？”
温纬凹陷的眼窝里便积了泪水：“是孩子们的娘，她战死了，朝廷给她请了旌表。”
听闻不是那个温姑娘，康顺心里大大地松了口，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节哀。那，咱家姑娘……？”
温柏炕边站，说：“她嫁了。”顿了顿，又叹道：“得亏嫁得早……”
他们后来直就庆幸，得亏月牙儿早早嫁了江州。她若是还没出阁，以她那性子，硬塞都塞不进地窖里。
娘都战死了，她还能好活吗？要么起死，要么就跟旁的女子似的，被掳走。
想起来都后怕！亏得嫁得早！
康顺搓搓膝盖，道：“能问问咱家姑娘嫁到什么人家了吗？”
温柏看了眼温纬。温纬道：“你跟连毅说，她嫁得挺好的，余杭陆家，百年的诗礼家，书香门第。今公公江州做判官。我姑爷已经有了功，是秀。她小日子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简简单单，平平安安。
康顺就心疼起他永平哥来了。
温纬还没说完，他盯康顺，道：“你，告诉连毅。我们两家，已经没关系了。他今混得好，我当叔叔的替他高兴。只叫他别惦记我家妮子了。妮子已经嫁了，再不能跟他有瓜葛了。连毅是个明白孩子，你跟他直说就是。”
康顺就更心疼了。
垂脑袋半晌，闷声道：“哥哥叫我来，还有个事。当初为了捞他，咱家里散了不少家财，今京城的事定下来了，哥哥把手里的东西拢了拢，点没留，全部家底都叫我给大人送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来，递给温纬：“都这了。”
温纬不认识字，温柏直接伸手接了过，打开看了眼，吃惊不小：“这么多？”
康顺道：“我哥哥把自己的家底都搬空了。”
他又道：“分作两份，份是给家里的，份……是单独给姑娘的。哥哥说，当初姑娘的嫁妆为了他都变卖了，今尚厚嫁，她嫁妆薄了夫家日子怕不好过，故给她的多些。望诸位谅。”
温柏道：“嗐。”
只是爹还，他现虽然算是半个家主，这事还是得听温纬的。
温纬还没看单子，直接便点头：“告诉连毅，他还来的，温家收下了。以后，谁都不欠谁了。”
康顺其实觉得，霍决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不欠”。他道：“那个，以后我们就不湖广了，跟齐王就京城。大人家里以后若有什么事……”
“不用。”温纬却直接道，“我适说了，谁不欠谁了。以后，叫连毅好好地活。不用管我们。我家有儿子，丫头有丈夫。大家，都各活各的就行了。”
话到这份上，康顺就再没什么能说的了，只能叹。
温柏叫温松招待康顺了客房，他把清单给温纬说了：“吓人哩，竟给了两千两银子！还有好些东西。咱家当初，没花到两千两吧？”
温家是从温纬这代脱贫，底子的确薄。且当时变卖浮财卖得急，叫人压了价，林林总总地，吴秀事后给算的帐，折算用了千多两银子。
温家统共四百亩旱田，佃出，收三成租子，年不过百多两。再加上家里四个男人的俸禄，加上吃的少许空饷，加上偶尔放些印子钱收利息，就这样了。
小小百户家，这已经是家底了。
当时，除了田地房舍儿媳的嫁妆不能动，能动的浮财都动了，包括月牙的嫁妆，称得上是倾家荡产救霍决了。
温柏忍不住叹了句：“咱家当时要是能有两千两银子，连毅或许就不用受那刀了，哪怕配个军……”
若是那样，就最好了。刺配到边疆没什么，本就是军户子，说不定，真能靠军功翻身。
只现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霍家的四郎，已经完全走上了另条没法头的路。
温柏感叹完，又道：“连毅这是出息了啊。”
这四五年的光景，出手就两千两银子了。
温纬道：“再出息跟你无关。”
温柏涨红脸：“我从没想沾他。”
温纬道：“那你起个誓，以后绝不求连毅办事。”
温柏道：“我能求他啥？我山东，他京城！”
但温纬依然坚持。
温柏得赌咒：“黄天上，我要以后占连毅便宜，求他办事，叫我变个大王八，天天吃泥！”
温纬叹了声。
许久，他道：“连毅是跟了贵人了。你霍大伯早说了，霍家全家人的心眼，都长连毅个人身上了。他读书、练武两手都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这样的人，以后出头的。”
“只是，月牙儿嫁得好，她现过得安安稳稳。咱们家怎么，都决不能再跟连毅来往了。”
“虽离得远，就怕坏事传千里，让月牙儿婆家知道了不高兴。你娘……你娘到死没有不放心你们，她只不放心月牙儿……”
温柏抹抹眼睛，道：“爹，你放心。我明白的。咱不给月牙儿拖后腿的。”
温纬点点头，支使他：“你清点下东西吧。正说让阿松过呢，赶的正是时候。”
以前这些事都有吴秀操持的。只七月里海盗横扫过啦，家里的年轻丫头媳妇甚至不算太老的婆子都失踪了，吴秀失踪了。不知道生死。
这些事现只能温柏亲自做了。
等他出了，温纬靠箱子，想到温夫人临死前对月牙儿是何其地不放心，浑浊的眼睛里又充满了眼泪。
他这辈子，直都有个女人替他做主。
前半辈子是老娘，后半辈子是妻子。
他后来出息了，妻子已经成了个腰粗身圆的悍妇，管他管得严，叫他常被人笑话。
他心里暗搓搓地，不是没想过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婆”的言。
只当她人真的没了，温纬并没有解了嚼子的松快感。
正相反，他既茫然又惶恐。他过做的每个事关人生、家庭和前程的重大决定，其实都是妻子来拍板的。哪怕他的意见和她相左，她不让步，非得照她的意思来。
就这样，步步地，有了温家堡的温百户。
突然她没了，温纬不知道以后谁能替他来做主，故而茫然。
他又想，那看到那个背影，明明就是她啊。
胖胖的，腰粗粗，骑匹马，利利落落，风风火火，手里还握那根红缨枪。
明明看就是她啊，怎么追上拽住，就不是她呢？怎么高头大马就成了骡子？怎么红缨枪是根甘蔗？
她上哪了？怎么还不家，他还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能定下来啊。
就为恍惚，马蹄踏了个泥坑，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块尖石头扎进了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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