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第49章：魔族
陈飞扬换完衣服赶回来, 就见叶成蓁浑身软弱无骨地躺在小舟上。
小舟本就透亮，没什么存在感，远远看去, 就像她整个人躺在湖水中央，又因一身白衣, 乍看去，像是湖心生出的妖怪，隔老远都要把人的魂勾了去。
湖面本无波, 被她伸出一只纤长的手, 轻轻拨弄，荡出阵阵涟漪。
静得像一幅画的景色便在她手中活了过来, 赤红游鱼聚在舟下，水鸟轻盈划过碧蓝长空，人与景融为一体，分不出是景美, 还是人更美。
陈飞扬本还想上去问问叶成蓁带没带长线，借他穿钩钓鱼。
看了半晌叶成蓁拨水玩，突然觉得上去打扰她，是一种罪过。
难得见她如此放松自在, 他自觉识趣地搜刮自己的储物戒，徒劳无获后挽起袖子和裤脚，运起体内灵力，就这样浮在湖面上, 弯腰伸手抓鱼。
没有鱼钩与诱饵徒手抓鱼, 成功概率大大降低。
陈飞扬闲来无事，除了吃鱼也想借此放松一下，哪怕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也没打算动用灵力走捷径，而是还是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伸手抓鱼。
红枫谷虽久未有人来过，吃鱼的鸟儿倒是不少。
从天蒙蒙亮起，便有鸟儿接连不断前来捕鱼，个个驾轻就熟地落水飞起，一次不成来两次，两次不成来三次，整片湖像是煮沸了的水，溅起无数波澜。
陈飞扬混入其中，先是笨手笨脚地抓鱼，久不得鱼，就学着水鸟的模样，仔细观察水中鱼群游走，而后猛地伸手去抓，虽未成功捕到，也触摸到了滑溜溜的鱼鳞，算是有了经验。
再尝试几次，不是抓到鱼尾巴，被其拍了一脸水逃脱了去，便是抓到鱼头，太过滑溜没抓牢，直接从指缝中硬生生钻出去游走了。
陈飞扬年少气盛，胜负欲强。
本是为抓鱼烤来吃，抓着抓着倒忘记自己的目的，沉浸于与鱼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并且越挫越勇，越抓越起劲，像是重回到儿时，只顾着抓鱼，完全忘记了肚子饿不饿，时间晚不晚的问题。
叶成蓁一个人玩完水，晒过一上午的日头，才想起去换衣服的人还没回来。
理智告诉她最好去寻一寻，万一陈飞扬遇到危险，被什么妖怪抓走了怕是小命不保。
无奈光线太暖，晒得人昏昏欲睡，她眯着眼尝试着起身，瞥见远方有人浮在水面扑通扑通捕鱼玩，定睛一看是陈飞扬，便放宽了心，顺势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约会周公了。
待陈飞扬捕鱼回来，被他用来放鱼的兜子已经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大鱼。
别说是一个人吃，便是十个人吃也足够。
他拎着兜子，踏水落在岸边，随便找了个木架把带水的兜子一挂，人钻入林中，不一会儿便找回了一堆的木柴，然后堆起灶台，用长剑把鱼麟刮尽，切腹洗掉内脏，串上棍子架在火上烤。
陈飞扬到底也是世家子弟，虽然资质低，在族内并不受重视，但因着他爹曾经的地位，该有的也都有。
在灭门之前，他几乎没什么独自出远门的机会，就连烤鱼也是跟人去林间玩时学的。
上手颇为生疏，手忙角落地处理完鱼，天都黑了。
火焰点燃，烧出蓬蓬热气。
陈飞扬将香料洒在鱼身上，刷上油，便蹲在火堆旁照看，等着鱼熟。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逐渐散发出来。
赤红的鱼被火一烧，鲜红化为焦红，因裹了层油在外，看着就很有食欲。
见烤得差不多了，陈飞扬给鱼翻了个面，而后起身对着还在舟上躺着的叶成蓁，中气十足地喊了声，“鱼熟了，赶紧来吃！”
叶成蓁昨夜没睡好，下午倒是酣睡了一场，听到陈飞扬叫声时已经半醒。
她先是坐起来，晃了晃神，等彻底清醒了才一跃而起，落至岸边。
陈飞扬已经烤完两条鱼，用树杈子架在火堆旁，又架起一条处理好的鱼翻来覆去地撒上香料。
见叶成蓁走过来，他努嘴示意，“想吃自己拿。”
叶成蓁没去拿，先找了块圆润的石头坐着，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回应道，“刚醒，不饿。”
确实是刚醒过来，睡得头发乱糟糟，一头柔顺的青丝泛起毛躁，粘得胸前背后肩侧脸上到底都是，被岸边的风吹过，细小的发丝不慎飘到火堆上，被热气烫得卷曲，又缩了回去。
陈飞扬忙完烤鱼，回头一看，叶成蓁还在跟自己的头发较劲。
她拿出木梳，梳完前面梳后面，梳完头顶梳发尾，大概是梳得烦了，整个人面无表情，神色烦中带着无奈，拽着头发的模样像是拽着自己的仇人，一同乱梳，而后扔到背后算是达成任务。
幸而修仙者连头发丝都比普通人强韧，梳完也没掉几根，不至于影响烤鱼。
陈飞扬忍着笑意，在她收起木梳端正坐好后，适时地递上食物。
“尝尝吧。”
叶成蓁瞅了他一眼，拿起鱼，咬了一口，“还不错。”
陈飞扬烤鱼的技术一般，架不住鱼很特别鲜美。
可能是占了灵气的关系，比叶成蓁前世吃过的鱼都要鲜美，咬下去鲜嫩多汁，鱼肉细美，咀嚼后带着甜味，不是蔗糖的直甜，是独属于鱼肉的鲜甜，被香料烘托着，更显美味。
“这是我跟张叔学的。”陈飞扬拿了自己的鱼，边吃边道，“我第一次被带去冬捕的时候，就是张叔在岸边架起火堆，用这些香料这种方式给我烤了条鱼。”
他的目光流露出对过去的向往，满是怀念。
“当时那条鱼比这条要小一些，张叔怕我不够吃，还把自己的鱼分我一半。”
“我第一次吃烤鱼，就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的鱼，怕这辈子再吃不到，央了张叔教我怎么烤鱼，需要哪些香料，将这些东西一直记到现在。”
他伸手拨弄架在树枝上的鱼，将其翻了个面，继续道，“后来张叔捕鱼掉入奈川，他这烤鱼的方法就剩我一个人知道了。”
池鱼刺少肉多，不用刻意剔刺，一口咬下满嘴的鱼肉。
叶成蓁有半年多没正经吃过肉食，今日尝过两口也觉得很不错，但她刚刚睡醒，实在没什么食欲，加上昨日来前才吃过辟谷丹，草草吃了半条鱼就吃不下了。
将吃过一半的鱼放在架上，叶成蓁边以“嗯”的一声回应陈飞扬，边拿出手帕擦自己红润的嘴唇。
“我吃饱了。”她提醒道。
这一声将陈飞扬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饿得厉害，三下两下把自己手上的鱼吃完，拿起自己留下的鱼骨残骸和叶成蓁那串吃了一半的鱼，抱怨道，“我抓了一个下午，你就吃这么多？”
对厨子最好的夸奖不是嘴上说好吃，而是身体力行把饭菜吃光。
叶成蓁吃一半留一半，让陈飞扬怀疑是自己的口味出了问题。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烤鱼，连他表妹都没吃过，也无从知道鱼到底好不好吃。
“你不会是哄我说好吃吧？”陈飞扬道。
叶成蓁收起手帕，很是差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每天都在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不……”
“好吃就要吃完吗？”
“呃……”
“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吃掉。”
“哈……”
不愧是你，做什么都有理由。
陈飞扬被噎得哑口无言，战术性咬了口鱼缓解尴尬，咬完却发现那是叶成蓁吃剩的鱼，一时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鼓着嘴人僵住了。
叶成蓁还盯着他，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这么好吃的鱼，你怎么吃不下了？”
不等他回应，自己捂着嘴笑了。
什么惆怅回忆，什么好不好吃，瞬间被陈飞扬抛之脑后。
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破罐子破摔，恨恨地盯着叶成蓁把剩下那半条鱼吃了干净后，还把架子上烤的鱼吞入腹中，丁点鱼肉都没给叶成蓁留。
对此，叶成蓁横过一眼，“幼稚。”
“你以后别想吃我烤的鱼。”陈飞扬回敬。
因为吃鱼，两人不欢而散。
叶成蓁先溜一步，一路飞到小舟上，掏出个青釉瓷杯，倒了杯果酒，对月独酌。
陈飞扬十分怀疑她是在逃避收拾，但他没有证据，也打不过叶成蓁，只能自己忍着撑得欲吐的感觉，把那些残羹剩饭全部收拾干净，吃完的鱼骨头挖个坑掩埋，泼了水浇灭火堆，剩下还没杀掉的活鱼全数倒入湖中，放它们自由。
夜幕再一次降落，这次却与之前大为不同。
白日里平静的湖面不知被什么力量推动，竟似海潮般，晃晃悠悠地涌出一层一层的浪花。
小舟稳稳飘在水上，随着浪潮晃动，坐在上面像是躺在摇椅里。
叶成蓁还在犹疑之际，陈飞扬匆匆赶制，落在她身侧，正好踩在她裙摆上。
“这湖里不会是有东西吧？”
荒郊野岭，突然湖水起浪，任谁都得戒备着。
“大师兄标注的地方，若是有危险，应该会有提醒。”
叶成蓁倒是不慌，苏星闻何等细心之人，真有什么定然会标注在旁侧，不会不提醒的。
“还有，你踩到我衣服了。”
陈飞扬尴尬地挪开脚步。
水波荡漾半晌，也没出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两人虽然还戒备着，倒也稍稍放了些心。
叶成蓁又拿了个杯子，倒上果酒，递给陈飞扬。
“散散你身上的鱼腥味。”
陈飞扬仰头一口喝光，自己拽过酒壶又倒了一杯，低声道，“你还真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酒。”
大概只有在喝甜酒这方面，还能看出叶成蓁是个普通女子。
“不喜欢还喝？”叶成蓁斜了他一眼。
“你请我就喝。”陈飞扬又灌了一杯，“只要能喝到你的酒，让你亏钱，我就开心。”
“有病。”
此时月亮升起，湖面在一串涟漪中，浮出一块平坦的石台。然后整个地方直接换了个画风，原是静谧无人处，突然飞来无数的鸟兽，像是上班打卡似的匆忙赶来。
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连水里都游来大片鱼群，所有鸟兽依照实力高低，前后左右排出一层层，以石台为圆点，一层层扩散开。
鸟兽不可怕，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惹来妖兽。
届时两人处在群兽之中，哪怕有三头六臂，也难得逃出生天。
叶成蓁和陈飞扬对视一眼，这就打算离开。
然而透亮的小舟却不知在何时变成翠绿色，在两人来开时生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止他们离去，同时为安抚两人的不安，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
“道友莫怕，这小舟是在下特意炼制，在此舟内可隐匿行踪不被妖兽察觉。”
“在这不眠舟内，道友可尽情观赏妖兽拜月奇景。”
“若想离开，将自身灵力灌入不眠舟内，它自会载着道友远离此处。”
这声音听着就耳熟，正是递给叶成蓁地图，让她前来一看美景的苏星闻的声音。
听过这番话，两人镇定了下来。
“要不要留下来看看？”陈飞扬很心动。
“妖兽拜月，当然要看看。”叶成蓁比他更心动。
圆月升至梢头，盈盈月光投射在湖面上，恰好落在石台凹陷处，在那里凝结出一个与天上一般大小，一般光亮，相差无几的月亮。
至此时，鸟兽已经不足看了。无数的妖兽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们跨过那些普通的兽族，直接飞至石台附近，数量众多，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湖面全部占满。
小舟混在群妖之中，就像一滴水入了海，没有引起任何妖兽的注意。
它们专注地盯着石台，气氛严肃认真。
这种环境下，纵使有不眠舟护佑，叶成蓁与陈飞扬也不免赶到紧张，他们一面观看妖兽拜月，一面紧绷神经，做好被发现立即逃脱的准备。
石台终于有了变化。
聚在凹陷处的月亮越来越亮，须臾后竟然比天边的月亮更盛，教人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当光芒亮到让陈飞扬和叶成蓁不得不伸手拦在眼前遮掩时，突然从凹陷处两侧石台中飞出两只雪白的仙鹤，它们腾空而起，对月长鸣。
其声如瑟，音低似吟，不高昂，却是一声接着一声，绵绵不绝。
随着仙鹤的鸣叫，湖面水波荡漾，石台上的月光骤然大量，随即顺着水波一层层扩散。
所有的妖兽依次伏地跪拜，趴在前面的能享受到第一波月华，趴在后面承接被削弱过的月光，然后一层层削弱，直到落在最后实力最差的普通鸟兽身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妖兽们虔诚跪拜，月光落在它们身上，进一步透过它们的躯壳，最后融入水中。
天上是月，身边是月，脚下也是月。
整个世界全由月华构成，到最后妖是月、鸟是月、人是月、兽是月，所有的东西无一不是月，便自然而然与月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小舟横在水上，随浪潮起落，轻轻摇晃。
陈飞扬从未见过妖兽拜月，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许是眼睛睁得太久，视线逐渐出现叠影，眼皮上像是坠了石块，越看越沉重。他晃了晃脑袋，企图驱散不适，心中还想着如此奇景应当仔细欣赏才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最终由紧闭的嘴中吞吐出一句话。
“我觉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根本就是有问题！
叶成蓁反应迅速地拍了拍脑袋，仍阻不住上涌的困意。她心一横，摸出匕首就往自己胳膊上划下，疼痛刺激神经，给了她片刻的清醒。
旁侧的陈飞扬已经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叶成蓁挣扎站起，抬眼望去，皆是失去意识的妖兽们。
月如薄纱，盈盈起舞，本是美轮美奂，却因过于空静，显得阴气森森。
天地空寂，乍起的摇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有人要来！
叶成蓁惊得汗毛倒立，唤出明光剑就往陈飞扬手臂上划下一道伤痕。原想以痛唤醒他，发现陈飞扬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对皮肉伤毫无所觉，根本不起效。
这番耽搁，铃声已近至耳畔。
蓝衣少女踏月而来，飘逸的长裙被风吹开，似午夜昙花悄然绽放。她如燕子般轻巧地着落在石台上，抬手往凹陷处一捞，竟将那姣若白玉的假月亮抓在手心，压制成一颗盈盈泛光的珠子。
她左右来回掂着，又将珠子凑在眼前，瞪大眼睛仔细瞧看半晌，末了撇撇嘴。
“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见这山中妖兽皆以此为拜，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费尽周折迷晕了一众妖兽，拿到手里才发现只是颗会发亮的珠子，映月发光，除了能生出点月华外，与普通夜明珠无异。
“无趣。”
她颇为失望地长叹一声，转身要走时，视线扫过湖心，忽而眯起眼。
“呀。”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露出几分好奇，“竟然还有东西藏在此处。”
不眠舟本为观赏奇景所制，舟上阵法皆用于隐匿行踪，防御力度不大，很容易被人击溃。
少女甚至没用武器，虚空一点，就破开隐匿阵，瞧见了站在前面的叶成蓁。
“你也是为这个珠子来的么？”
她摊开手，脸凑到月珠旁，睁圆了眼睛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可这珠子是我先抢到的，你若来抢，我会生气的。”
那声音脆涩甘甜，像是一口咬下的青苹果，惹人怜爱。
叶成蓁负手而立，面上风光月霁，背地里悄悄将明光剑握于掌心。
直觉告诉她，此人危险。
“这月珠既为姑娘所得，便是姑娘的东西，我岂会出手抢夺。”叶成蓁先表态，又软声道，“我本为观群妖拜月而来，无意与人争斗，不如彼此行个方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好呀。”少女立在石台上，端得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语气带着娇嗔，含笑点头。
下一刻，长裙飘动，人已落至叶成蓁肩侧，黑色的利爪与明光剑迎面对上，“铛”地一声，震得两人虎口发麻，不约而同向后退些许。
“嘴上说得好听。”少女冷哼，“手中执剑，还不是想抢我东西？”
“我若不执剑，命都没了。”叶成蓁回怼。
话不投机半句多，剑与利爪对上，霎时打得难分难舍。
少女看着柔弱，爪子比巨隼还要尖利，加之身形轻快，仅仅数招就让叶成蓁感到难以招架。她再不保留，以心火灌注长剑，扭腰躲过攻击回身横切对方腹部，一连数剑招招往对方弱点处刺去。
长阳派能在修仙界占一席地位，心火功不可没。
少女原以为那是普通火焰，得意忘形地以掌抵挡，直到看似柔软实则如铜铁坚硬的肌肤被火焰灼伤，又顺带被剑刃划破，暗红色鲜血涌出，落于地面飘散出不详的黑色烟雾，将脚下的湖水都染成墨色。
叶成蓁瞳孔猛缩，“魔族？！”
自万年前仙魔大战结束，魔族被封印于奈川以北，人间再不见其踪迹。
虽有魔修时不时出来作乱，但在诸修仙门派的齐心镇压下，始终成不了气候。渐渐的，除魔卫道四个字，便换成了除妖卫道，也因此引发人族与妖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
三千年前，大妖皇还应世而生，在妖族节节败退之际率领群妖守在落月之地，与修仙界打了场破釜沉舟的战役，最终以沉重代价换取修仙界退让。双方许下诺言，以海为界，互不相犯，这才平息干戈。
而引发这一切争斗的魔族，则始终沉睡在奈川以北，被常年不化的大雪冰封着。
对如今的修仙界而言，妖族是时不时能见着的半个道友，魔修是偶尔冒出头捣乱的生死之敌，魔族则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远古传说。
一万年，足以让所有人忘掉仙魔大战的惨烈，甚至很多人以为魔族已经在长年累月的冰封中，陨落于雪海之下，只有叶成蓁这个局外人知道，魔族不仅没灭，正野心勃勃地准备渡水而出，重入人间。
但不应该是现在。
叶成蓁心转如电，一时间生出无数思绪。
对面的人可不管她在想什么，一见她识破自己的身份，扬起的笑容忽然一收，眼底红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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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飞扬换完衣服赶回来, 就见叶成蓁浑身软弱无骨地躺在小舟上。
小舟本就透亮，没什么存在感，远远看去, 就像她整个人躺在湖水中央，又因一身白衣, 乍看去，像是湖心生出的妖怪，隔老远都要把人的魂勾了去。
湖面本无波, 被她伸出一只纤长的手, 轻轻拨弄，荡出阵阵涟漪。
静得像一幅画的景色便在她手中活了过来, 赤红游鱼聚在舟下，水鸟轻盈划过碧蓝长空，人与景融为一体，分不出是景美, 还是人更美。
陈飞扬本还想上去问问叶成蓁带没带长线，借他穿钩钓鱼。
看了半晌叶成蓁拨水玩，突然觉得上去打扰她，是一种罪过。
难得见她如此放松自在, 他自觉识趣地搜刮自己的储物戒，徒劳无获后挽起袖子和裤脚，运起体内灵力，就这样浮在湖面上, 弯腰伸手抓鱼。
没有鱼钩与诱饵徒手抓鱼, 成功概率大大降低。
陈飞扬闲来无事，除了吃鱼也想借此放松一下，哪怕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也没打算动用灵力走捷径，而是还是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伸手抓鱼。
红枫谷虽久未有人来过，吃鱼的鸟儿倒是不少。
从天蒙蒙亮起，便有鸟儿接连不断前来捕鱼，个个驾轻就熟地落水飞起，一次不成来两次，两次不成来三次，整片湖像是煮沸了的水，溅起无数波澜。
陈飞扬混入其中，先是笨手笨脚地抓鱼，久不得鱼，就学着水鸟的模样，仔细观察水中鱼群游走，而后猛地伸手去抓，虽未成功捕到，也触摸到了滑溜溜的鱼鳞，算是有了经验。
再尝试几次，不是抓到鱼尾巴，被其拍了一脸水逃脱了去，便是抓到鱼头，太过滑溜没抓牢，直接从指缝中硬生生钻出去游走了。
陈飞扬年少气盛，胜负欲强。
本是为抓鱼烤来吃，抓着抓着倒忘记自己的目的，沉浸于与鱼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并且越挫越勇，越抓越起劲，像是重回到儿时，只顾着抓鱼，完全忘记了肚子饿不饿，时间晚不晚的问题。
叶成蓁一个人玩完水，晒过一上午的日头，才想起去换衣服的人还没回来。
理智告诉她最好去寻一寻，万一陈飞扬遇到危险，被什么妖怪抓走了怕是小命不保。
无奈光线太暖，晒得人昏昏欲睡，她眯着眼尝试着起身，瞥见远方有人浮在水面扑通扑通捕鱼玩，定睛一看是陈飞扬，便放宽了心，顺势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约会周公了。
待陈飞扬捕鱼回来，被他用来放鱼的兜子已经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大鱼。
别说是一个人吃，便是十个人吃也足够。
他拎着兜子，踏水落在岸边，随便找了个木架把带水的兜子一挂，人钻入林中，不一会儿便找回了一堆的木柴，然后堆起灶台，用长剑把鱼麟刮尽，切腹洗掉内脏，串上棍子架在火上烤。
陈飞扬到底也是世家子弟，虽然资质低，在族内并不受重视，但因着他爹曾经的地位，该有的也都有。
在灭门之前，他几乎没什么独自出远门的机会，就连烤鱼也是跟人去林间玩时学的。
上手颇为生疏，手忙角落地处理完鱼，天都黑了。
火焰点燃，烧出蓬蓬热气。
陈飞扬将香料洒在鱼身上，刷上油，便蹲在火堆旁照看，等着鱼熟。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逐渐散发出来。
赤红的鱼被火一烧，鲜红化为焦红，因裹了层油在外，看着就很有食欲。
见烤得差不多了，陈飞扬给鱼翻了个面，而后起身对着还在舟上躺着的叶成蓁，中气十足地喊了声，“鱼熟了，赶紧来吃！”
叶成蓁昨夜没睡好，下午倒是酣睡了一场，听到陈飞扬叫声时已经半醒。
她先是坐起来，晃了晃神，等彻底清醒了才一跃而起，落至岸边。
陈飞扬已经烤完两条鱼，用树杈子架在火堆旁，又架起一条处理好的鱼翻来覆去地撒上香料。
见叶成蓁走过来，他努嘴示意，“想吃自己拿。”
叶成蓁没去拿，先找了块圆润的石头坐着，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回应道，“刚醒，不饿。”
确实是刚醒过来，睡得头发乱糟糟，一头柔顺的青丝泛起毛躁，粘得胸前背后肩侧脸上到底都是，被岸边的风吹过，细小的发丝不慎飘到火堆上，被热气烫得卷曲，又缩了回去。
陈飞扬忙完烤鱼，回头一看，叶成蓁还在跟自己的头发较劲。
她拿出木梳，梳完前面梳后面，梳完头顶梳发尾，大概是梳得烦了，整个人面无表情，神色烦中带着无奈，拽着头发的模样像是拽着自己的仇人，一同乱梳，而后扔到背后算是达成任务。
幸而修仙者连头发丝都比普通人强韧，梳完也没掉几根，不至于影响烤鱼。
陈飞扬忍着笑意，在她收起木梳端正坐好后，适时地递上食物。
“尝尝吧。”
叶成蓁瞅了他一眼，拿起鱼，咬了一口，“还不错。”
陈飞扬烤鱼的技术一般，架不住鱼很特别鲜美。
可能是占了灵气的关系，比叶成蓁前世吃过的鱼都要鲜美，咬下去鲜嫩多汁，鱼肉细美，咀嚼后带着甜味，不是蔗糖的直甜，是独属于鱼肉的鲜甜，被香料烘托着，更显美味。
“这是我跟张叔学的。”陈飞扬拿了自己的鱼，边吃边道，“我第一次被带去冬捕的时候，就是张叔在岸边架起火堆，用这些香料这种方式给我烤了条鱼。”
他的目光流露出对过去的向往，满是怀念。
“当时那条鱼比这条要小一些，张叔怕我不够吃，还把自己的鱼分我一半。”
“我第一次吃烤鱼，就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的鱼，怕这辈子再吃不到，央了张叔教我怎么烤鱼，需要哪些香料，将这些东西一直记到现在。”
他伸手拨弄架在树枝上的鱼，将其翻了个面，继续道，“后来张叔捕鱼掉入奈川，他这烤鱼的方法就剩我一个人知道了。”
池鱼刺少肉多，不用刻意剔刺，一口咬下满嘴的鱼肉。
叶成蓁有半年多没正经吃过肉食，今日尝过两口也觉得很不错，但她刚刚睡醒，实在没什么食欲，加上昨日来前才吃过辟谷丹，草草吃了半条鱼就吃不下了。
将吃过一半的鱼放在架上，叶成蓁边以“嗯”的一声回应陈飞扬，边拿出手帕擦自己红润的嘴唇。
“我吃饱了。”她提醒道。
这一声将陈飞扬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饿得厉害，三下两下把自己手上的鱼吃完，拿起自己留下的鱼骨残骸和叶成蓁那串吃了一半的鱼，抱怨道，“我抓了一个下午，你就吃这么多？”
对厨子最好的夸奖不是嘴上说好吃，而是身体力行把饭菜吃光。
叶成蓁吃一半留一半，让陈飞扬怀疑是自己的口味出了问题。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烤鱼，连他表妹都没吃过，也无从知道鱼到底好不好吃。
“你不会是哄我说好吃吧？”陈飞扬道。
叶成蓁收起手帕，很是差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每天都在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不……”
“好吃就要吃完吗？”
“呃……”
“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吃掉。”
“哈……”
不愧是你，做什么都有理由。
陈飞扬被噎得哑口无言，战术性咬了口鱼缓解尴尬，咬完却发现那是叶成蓁吃剩的鱼，一时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鼓着嘴人僵住了。
叶成蓁还盯着他，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这么好吃的鱼，你怎么吃不下了？”
不等他回应，自己捂着嘴笑了。
什么惆怅回忆，什么好不好吃，瞬间被陈飞扬抛之脑后。
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破罐子破摔，恨恨地盯着叶成蓁把剩下那半条鱼吃了干净后，还把架子上烤的鱼吞入腹中，丁点鱼肉都没给叶成蓁留。
对此，叶成蓁横过一眼，“幼稚。”
“你以后别想吃我烤的鱼。”陈飞扬回敬。
因为吃鱼，两人不欢而散。
叶成蓁先溜一步，一路飞到小舟上，掏出个青釉瓷杯，倒了杯果酒，对月独酌。
陈飞扬十分怀疑她是在逃避收拾，但他没有证据，也打不过叶成蓁，只能自己忍着撑得欲吐的感觉，把那些残羹剩饭全部收拾干净，吃完的鱼骨头挖个坑掩埋，泼了水浇灭火堆，剩下还没杀掉的活鱼全数倒入湖中，放它们自由。
夜幕再一次降落，这次却与之前大为不同。
白日里平静的湖面不知被什么力量推动，竟似海潮般，晃晃悠悠地涌出一层一层的浪花。
小舟稳稳飘在水上，随着浪潮晃动，坐在上面像是躺在摇椅里。
叶成蓁还在犹疑之际，陈飞扬匆匆赶制，落在她身侧，正好踩在她裙摆上。
“这湖里不会是有东西吧？”
荒郊野岭，突然湖水起浪，任谁都得戒备着。
“大师兄标注的地方，若是有危险，应该会有提醒。”
叶成蓁倒是不慌，苏星闻何等细心之人，真有什么定然会标注在旁侧，不会不提醒的。
“还有，你踩到我衣服了。”
陈飞扬尴尬地挪开脚步。
水波荡漾半晌，也没出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两人虽然还戒备着，倒也稍稍放了些心。
叶成蓁又拿了个杯子，倒上果酒，递给陈飞扬。
“散散你身上的鱼腥味。”
陈飞扬仰头一口喝光，自己拽过酒壶又倒了一杯，低声道，“你还真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酒。”
大概只有在喝甜酒这方面，还能看出叶成蓁是个普通女子。
“不喜欢还喝？”叶成蓁斜了他一眼。
“你请我就喝。”陈飞扬又灌了一杯，“只要能喝到你的酒，让你亏钱，我就开心。”
“有病。”
此时月亮升起，湖面在一串涟漪中，浮出一块平坦的石台。然后整个地方直接换了个画风，原是静谧无人处，突然飞来无数的鸟兽，像是上班打卡似的匆忙赶来。
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连水里都游来大片鱼群，所有鸟兽依照实力高低，前后左右排出一层层，以石台为圆点，一层层扩散开。
鸟兽不可怕，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惹来妖兽。
届时两人处在群兽之中，哪怕有三头六臂，也难得逃出生天。
叶成蓁和陈飞扬对视一眼，这就打算离开。
然而透亮的小舟却不知在何时变成翠绿色，在两人来开时生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止他们离去，同时为安抚两人的不安，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
“道友莫怕，这小舟是在下特意炼制，在此舟内可隐匿行踪不被妖兽察觉。”
“在这不眠舟内，道友可尽情观赏妖兽拜月奇景。”
“若想离开，将自身灵力灌入不眠舟内，它自会载着道友远离此处。”
这声音听着就耳熟，正是递给叶成蓁地图，让她前来一看美景的苏星闻的声音。
听过这番话，两人镇定了下来。
“要不要留下来看看？”陈飞扬很心动。
“妖兽拜月，当然要看看。”叶成蓁比他更心动。
圆月升至梢头，盈盈月光投射在湖面上，恰好落在石台凹陷处，在那里凝结出一个与天上一般大小，一般光亮，相差无几的月亮。
至此时，鸟兽已经不足看了。无数的妖兽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们跨过那些普通的兽族，直接飞至石台附近，数量众多，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湖面全部占满。
小舟混在群妖之中，就像一滴水入了海，没有引起任何妖兽的注意。
它们专注地盯着石台，气氛严肃认真。
这种环境下，纵使有不眠舟护佑，叶成蓁与陈飞扬也不免赶到紧张，他们一面观看妖兽拜月，一面紧绷神经，做好被发现立即逃脱的准备。
石台终于有了变化。
聚在凹陷处的月亮越来越亮，须臾后竟然比天边的月亮更盛，教人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当光芒亮到让陈飞扬和叶成蓁不得不伸手拦在眼前遮掩时，突然从凹陷处两侧石台中飞出两只雪白的仙鹤，它们腾空而起，对月长鸣。
其声如瑟，音低似吟，不高昂，却是一声接着一声，绵绵不绝。
随着仙鹤的鸣叫，湖面水波荡漾，石台上的月光骤然大量，随即顺着水波一层层扩散。
所有的妖兽依次伏地跪拜，趴在前面的能享受到第一波月华，趴在后面承接被削弱过的月光，然后一层层削弱，直到落在最后实力最差的普通鸟兽身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妖兽们虔诚跪拜，月光落在它们身上，进一步透过它们的躯壳，最后融入水中。
天上是月，身边是月，脚下也是月。
整个世界全由月华构成，到最后妖是月、鸟是月、人是月、兽是月，所有的东西无一不是月，便自然而然与月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小舟横在水上，随浪潮起落，轻轻摇晃。
陈飞扬从未见过妖兽拜月，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许是眼睛睁得太久，视线逐渐出现叠影，眼皮上像是坠了石块，越看越沉重。他晃了晃脑袋，企图驱散不适，心中还想着如此奇景应当仔细欣赏才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最终由紧闭的嘴中吞吐出一句话。
“我觉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根本就是有问题！
叶成蓁反应迅速地拍了拍脑袋，仍阻不住上涌的困意。她心一横，摸出匕首就往自己胳膊上划下，疼痛刺激神经，给了她片刻的清醒。
旁侧的陈飞扬已经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叶成蓁挣扎站起，抬眼望去，皆是失去意识的妖兽们。
月如薄纱，盈盈起舞，本是美轮美奂，却因过于空静，显得阴气森森。
天地空寂，乍起的摇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有人要来！
叶成蓁惊得汗毛倒立，唤出明光剑就往陈飞扬手臂上划下一道伤痕。原想以痛唤醒他，发现陈飞扬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对皮肉伤毫无所觉，根本不起效。
这番耽搁，铃声已近至耳畔。
蓝衣少女踏月而来，飘逸的长裙被风吹开，似午夜昙花悄然绽放。她如燕子般轻巧地着落在石台上，抬手往凹陷处一捞，竟将那姣若白玉的假月亮抓在手心，压制成一颗盈盈泛光的珠子。
她左右来回掂着，又将珠子凑在眼前，瞪大眼睛仔细瞧看半晌，末了撇撇嘴。
“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见这山中妖兽皆以此为拜，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费尽周折迷晕了一众妖兽，拿到手里才发现只是颗会发亮的珠子，映月发光，除了能生出点月华外，与普通夜明珠无异。
“无趣。”
她颇为失望地长叹一声，转身要走时，视线扫过湖心，忽而眯起眼。
“呀。”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露出几分好奇，“竟然还有东西藏在此处。”
不眠舟本为观赏奇景所制，舟上阵法皆用于隐匿行踪，防御力度不大，很容易被人击溃。
少女甚至没用武器，虚空一点，就破开隐匿阵，瞧见了站在前面的叶成蓁。
“你也是为这个珠子来的么？”
她摊开手，脸凑到月珠旁，睁圆了眼睛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可这珠子是我先抢到的，你若来抢，我会生气的。”
那声音脆涩甘甜，像是一口咬下的青苹果，惹人怜爱。
叶成蓁负手而立，面上风光月霁，背地里悄悄将明光剑握于掌心。
直觉告诉她，此人危险。
“这月珠既为姑娘所得，便是姑娘的东西，我岂会出手抢夺。”叶成蓁先表态，又软声道，“我本为观群妖拜月而来，无意与人争斗，不如彼此行个方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好呀。”少女立在石台上，端得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语气带着娇嗔，含笑点头。
下一刻，长裙飘动，人已落至叶成蓁肩侧，黑色的利爪与明光剑迎面对上，“铛”地一声，震得两人虎口发麻，不约而同向后退些许。
“嘴上说得好听。”少女冷哼，“手中执剑，还不是想抢我东西？”
“我若不执剑，命都没了。”叶成蓁回怼。
话不投机半句多，剑与利爪对上，霎时打得难分难舍。
少女看着柔弱，爪子比巨隼还要尖利，加之身形轻快，仅仅数招就让叶成蓁感到难以招架。她再不保留，以心火灌注长剑，扭腰躲过攻击回身横切对方腹部，一连数剑招招往对方弱点处刺去。
长阳派能在修仙界占一席地位，心火功不可没。
少女原以为那是普通火焰，得意忘形地以掌抵挡，直到看似柔软实则如铜铁坚硬的肌肤被火焰灼伤，又顺带被剑刃划破，暗红色鲜血涌出，落于地面飘散出不详的黑色烟雾，将脚下的湖水都染成墨色。
叶成蓁瞳孔猛缩，“魔族？！”
自万年前仙魔大战结束，魔族被封印于奈川以北，人间再不见其踪迹。
虽有魔修时不时出来作乱，但在诸修仙门派的齐心镇压下，始终成不了气候。渐渐的，除魔卫道四个字，便换成了除妖卫道，也因此引发人族与妖族长达数百年的战争。
三千年前，大妖皇还应世而生，在妖族节节败退之际率领群妖守在落月之地，与修仙界打了场破釜沉舟的战役，最终以沉重代价换取修仙界退让。双方许下诺言，以海为界，互不相犯，这才平息干戈。
而引发这一切争斗的魔族，则始终沉睡在奈川以北，被常年不化的大雪冰封着。
对如今的修仙界而言，妖族是时不时能见着的半个道友，魔修是偶尔冒出头捣乱的生死之敌，魔族则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远古传说。
一万年，足以让所有人忘掉仙魔大战的惨烈，甚至很多人以为魔族已经在长年累月的冰封中，陨落于雪海之下，只有叶成蓁这个局外人知道，魔族不仅没灭，正野心勃勃地准备渡水而出，重入人间。
但不应该是现在。
叶成蓁心转如电，一时间生出无数思绪。
对面的人可不管她在想什么，一见她识破自己的身份，扬起的笑容忽然一收，眼底红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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