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太宰到高专校门口的时候, 理所当然的，见到了一片废墟，以及一大群乌泱泱的熟人。
“我没听说过你，”五条悟率先说道, 在另一个杰讲述经历时, 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的术式能压制六眼, 只要在这个世界, 五条家绝不能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五条悟怀疑太宰治来自其他世界——平行世界都有了, 另一个世界也有可能。
“你们不是已经交换情报了？还问我做什么。”太宰跨过路上的石头, 他一眼就看出刚才发生的事情。
禅院真希注视夏油老师时的目光不会闪避，态度软化许多。
他走到自己的夏油杰旁边, 语气轻佻：“和你想的一样，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一眼就看出来我想问的了？”五条悟诧异地说，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大于太宰的来历, “杰介绍过你，说你很聪明，原本我还不相信。”
夜蛾正道见他们还有深入闲聊的架势，连忙咳了几声，提醒五条悟不要只顾着好奇心，正色说：“那么，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拯救世界。”太宰一本正经地说。
“……不要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事, ”太宰叹了口气, 用谴责的视线看向夜蛾正道, 似乎在说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的世界很特殊，只有一个主世界, 平行世界存在的条件苛刻，只要违反就会毁灭。”
夏油杰蹙眉，他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太宰。
附近的一堆人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几个学生窃窃私语讨论，五条悟若有所思，另一个教主大人抿着唇，分不清神色。
夜蛾正道的表情从怀疑一点点变成了歉意。
“抱歉，我不知道。”
太宰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他相当开心，像是看见蛞蝓在天上飞一样有趣。
他语气里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笑音，一本正经地说：“真想让其他人也看看，这件事绝对可以登上杂志的最搞笑排名，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在高专办过每周杂志。”
不熟悉太宰性格的夜蛾正道等人心底茫然。
自从成为好人以后，太宰治似乎一股脑将身上的束缚解放。
以往面对敌人时的黑泥冰冷，全都变成了捉弄熟人的恶趣味。性格严禁的七海建人、以及喜欢照顾人的降谷零，最常遭到太宰治毒手。青年却乐不辞疲，就连远在横滨的森鸥外都难逃手掌。
“太宰。”夏油杰拽他，眼神示意给夜蛾老师点面子，为了防止五条悟追问，他转移话题说，“平行世界的事情，说出来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想得到书的人很多，又无法宣布不争夺书的真相，这场灾难注定无法避免。”
“果然……”
夏油杰眯起眼睛，他的瞳孔是冷淡的紫色，当失去笑容时，细长的眼睛就会带着冰冷和居高临下的意味，“只要有人类，就会发生这种事情，无法避免。”
说到这里后，他的表情稍微柔和一点，想到了学校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两个少年，声音也温柔几分，“不过阿敦和芥川他们会努力阻止。”
太宰笑眯眯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夏油杰注意到他手上的绷带解开了，从口袋拿出新的，他一点点帮太宰缠上，将刚才的想法抛在脑后，习惯性说教，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包容和无奈，“怎么又解开了？我可不想从半空掉下去。”
众所周知，太宰治的异能可以通过布料传导。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传导后的能力只对异能有效，而咒术属于另一个能量体系。
织田作曾猜测，异能离开主体后，将不会受到世界融合的影响。无效化不像重力操纵、预知未来这样的能力，哪怕换了个世界也有用。
太宰赞同红发好友的说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组合里就有个怪物，那个家伙的能力不是异能，无效化对他无用。
青年弯了弯鸢色的眼睛，成年后舍掉脸皮的他，是个惯性偷懒的人，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得寸进尺打蛇上棍。
“当然是为了引出另一个杰。”太宰像是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将大部分体重压在夏油杰身上，拖着尾音说，绷带重新仔细地缠上皮肤。
太宰抬头，盯着低头的夏油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碰到了诅咒师夏油杰，人间失格发动，对方立刻转变态度。
这种扭曲偏激的心理已经不正常了，太宰很擅长操纵人心，于是理所当然看出来，诅咒师每天都在强行对自己洗脑。
他让自己讨厌普通人，将世界分为黑和白两部分，只有这样，诅咒师才能减少无法保护天内理子和灰原雄的愧疚，减少看到菜菜子美美子被虐待后的愤怒，减少想到自己曾经保护过“凶手”就升起的恶心感。
太宰笑眯眯凑过去，用悄悄话的音量小声说：“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监听器，带定位功能，原本想离开悟君后立刻去找他，结果杰正巧落在高专，省得我用公安证征用出租车了。”
“你想怎样做？”
太宰揶揄地告诉他，“杰，你还记得来之前，我让你带上的平行世界的书页吧。”
……
太宰治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更精准点说，当计划交代出来时，就表明他已经决定好了，那些话只不过通知别人一声。
虽然计划往往出乎意料又跳脱极了，让正常人都很抗拒，包括且不限于突然跳河自杀、被敌人抓走、假意同意敌人的威胁，但太宰总有办法巧合似的“阴差阳错”达成想要的目标。
于是，当离开高专后，太宰兴高采烈说地出自己想让两个平行世界也融合时，夏油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友情提示说：“但‘我’不可能等上十年。”
“那就强行融合，”太宰不加犹豫地说，他举了个形象的例子，“我们的世界，就好比铁匠的材料，融化两种金属，变成了合金，再用合金做成现在的世界，所以包括历史和记忆在内的一切都很完美。”
夏油杰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大半，他笃定地说：“融化金属需要时间，但你有办法。”
“没错。物理意义上，拿铁锤直接砸，两种金属也能融合——变成一个紧贴且无法分离的东西。”
“就比如这样，”太宰抬起两只手，轻轻拍一下，他的鸢色眼眸弯起，声音低沉了几分，身上气质变换，带有黑手党才会有的冷漠气息，“我用胶水黏上两只手，它们也重合了。”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两方世界都要出力。
太宰和夏油杰绕了一圈，装作离开的样子，实际上等高专的防守松懈后就立刻去拜访了天元，伪装的界门没有拦住太宰，他直接用两个世界的差异性，循循善诱让天元主动出现交谈。
已知——
在这个世界，星浆体没有同化成功，暗处还有一个能更换身体的虎视眈眈的诅咒师。
当天元想清楚自己背腹受敌的处境后，根本没办法拒绝太宰治的提议。
他同意加入了太宰的计划。
简单粗暴融合地两个世界的步骤少了很多，天元用带有咒力的字迹，按照太宰的口述，在书页写下了一个逻辑完美的、世界因为“意外”不小心产生碰撞的故事。
最后一个句号落笔，高专的山林突然开始震动。
天元看向太宰治，原本被迫参与的平静声音，此时带着几分激动，“自从同化失败后，我就逐渐跟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但现在，我能感觉到，这种同化的程度突然变弱，甚至有从咒灵隐隐变回人类的架势了，尤其在横滨的位置，我几乎无法探查到任何情况。”
“如果呆在那里，我很可能会短暂地从咒灵，变回人类。”
“那就去横滨，正巧，我也想看看另一个太宰。”夏油杰笑眯起眼睛，他的视线轻飘飘划过太宰，缠着绷带的青年脸色一僵，这件事的糟糕程度已经顾不及让他遮掩情绪了。
“其实我很久前就想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太宰，要将穿越的事情托付给其他的自己。”
“……”要死了，这个世界的他早就自杀死了啊！
太宰有复活首领宰的计划，没将诅咒师身上的监听器拿走，就是出此原因，当【夏油杰】知道世界产生差异的缘由在他，肯定会产生好奇心
他又不清楚太宰的愿望是自杀成功，还以为世界上的人都会追求活着，只要太宰用话术引诱他，让他用诅咒复活首领宰，那么就成功了。
——找到首领宰的灵魂也简单，这是太宰原本打算交换给弗朗西斯的消息。
五条悟小时候遇到两个诅咒师，后来公安和总监部合作清剿诅咒师时，又看到了那两个人，其中年老的那位婆婆，用尽手段挣扎，其中还包括术式公开，她的能力看似是变身，实际上可以选择随意沟通肉/体或者灵魂。
想到这里，太宰掷地有声地说：“杰，这个港口黑手党强到能和国家抗衡，而另一个我作为首领，如果同时出现两个太宰治，会引起动乱的。”
脚步一点点后退，他准备开溜，但嘴上的理由那叫一个言之凿凿，诚挚可信。
“我去找诅咒师的杰了！他人脉广，绝对能找到我想见的人，把他们两个同时带到港口黑手党，计划才算成功。”
说完，太宰转身就跑。
也不知他选的哪条小路，眨眼就不见背影。
“……”
天元一阵沉默，他还有点没回神。这就跑了？刚才强迫他从薨星宫出来时的游刃有余呢？
活了上千年的咒术师望向夏油杰，四只眼睛都充满了虽然我不懂人心，但我并不傻的表情。
“你不说点什么？连我都能看出来，他的表情就是在说谎。”
夏油杰笑了笑，敬称很客气，但天元莫名其妙就是觉得敷衍和炫耀地说：“您不了解太宰，他只有在放松下来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真实情绪。”
而且。
夏油杰在心底补充了句，他相信太宰。
作者有话要说： 1
夏油杰第一次遇到太宰治，是在任务结束去买伴手礼的时候。
喜久福是悟的，香烟是硝子的，新来的学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还不知道喜欢什么，就买点零食和游戏机吧，高专地址偏僻，娱乐设备少到可怜。
拎着四五个购物袋，夏油杰心里盘算着落下什么，好不容易来横滨，要不要去中华街逛逛？
“有人跳河了！”
右边忽然传来了惊呼声，耳聪目明的夏油杰立刻拨开围观群众。
鹤见川逐年清澈的河水里飘着一圈圈绷带，还有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人，卧倒在水面，看不清脸。
夏油杰是个好人。
这是高专所有学生对他评价，虽然奇怪的耳钉和衣服让他看上去像个不良，细长双眼在不笑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但夏油杰的的确确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关心照顾每个同僚的好同学。
所以，这一次也是同样。
“麻烦请帮我拿一下，好吗？”
温柔而强硬地把购物袋塞到路人手里，不需要回答，夏油杰头也不回跳了下去。
夜里的河水冷到打颤，夏油杰浑身湿透了，他抱着自杀的青年走到岸边，一边惦记着回去后绝对要洗澡换衣服，要是感冒后被硝子知道就惨了，一边拿回自己的物品，准备当个不留名的好人离开。
却没想到，下一秒，夏油杰被一只手抓住。
他的咒力消失了。
……
2
太宰第一次听说咒术师，是在跳了河以后。
他刚进水里就发现自己换地方了。
温度不对，光线不对，横滨是夏季，他千挑万选的时间段，入水后的感觉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但这里冷到骨头缝都游走着寒气，太宰不动声色，他稍稍睁开眼，水面上折射过来的光线昏暗，像几年前电路和霓虹灯没普及的时候。
异能力对他不起作用。
和自己无关，那就是周围环境的问题了。太宰保持自杀的状态，留意水面上人的交谈和说话声，推测出大概的情况——
他换了一个世界。
陌生的好心人跳下来救命时，太宰心想，普通人应该会感谢吧，以及要抱怨下自杀的原因。在被放下前，太宰还在揣摩要怎样开口，但对方似乎打算要走。
太宰已经下定决心做个好人，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
他睁开眼睛，正准备询问对方有需要帮助回来的吗，就对上了一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紫色眼睛。
那一瞬间，准确说是长达三秒的头脑风暴，让太宰治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有特殊能力？”
他身无分文，来到陌生世界，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人间失格。
夏油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是，咒术师？”
3
夏油杰第一次知道太宰的名字，是在睡前的闲谈中。
他本以为对方是普通人，结果错得离谱，面面相觑几分钟后，他主动提议回学校。
说句惭愧的话，夏油杰是这个国家内仅有的三名特级之一，但他对总监部并不了解，对阿依努的咒术联盟，也仅有耳闻，稍微熟悉一点的御三家，原因还是他的同学五条悟出自那里。
那五条悟现在在哪里？
——他在东京高专。
太宰用观看神奇生物一样的视线，捏着下巴围绕夏油杰走一圈，啧啧称奇，“明明实力已经站在顶端，却连组织的构成和人员都不了解。”
他友情提示道：“这样的你，可连被控制的小羊们都不如哦。”
“社会由弱者构成，要是实力强大，就能成为掌权者，那世界只会变得乱套。”夏油杰不假思索道，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不是同学，黑发学生迟疑是否要用别的话题转移过去，毕竟没有人愿意听比自己年龄小的高中生说教。
他懊恼地说：“我发了消息给夜蛾老师，他同意你暂住了，再说，学生遇到事情找老师帮忙很正常吧，这和实力、组织无关，我才高二。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察觉到自己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夏油杰，硬生生改了口，显得后面这句话突兀极了，像是蟹肉罐头里出现了蟹柳，威士忌里出现了咖啡。
听上去哪里不对劲。
“我叫太宰治。”青年随口说道，不需要隐藏身份洗白的感觉真好，他心情不错，扯了扯湿答答滴水的沙色衣角，试图把它拧干，最终遗憾以失败告终，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
“阿嚏，对了，我要去哪里住？”
太宰不在乎金钱，离开港口黑手党时，除了那张照片什么都没带走，他连最喜欢的完全自杀手册都扔掉了，没多余的钱去买质量上佳的衣服。
穿着特殊校服的夏油杰，已经快自然风干了，太宰还泡在潮湿粘腻的布料和绷带里。
虽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但为了未来能更好的服务人民、帮助孤儿弱小，太宰可不希望自己死于洗白壮志未酬期间——那太可笑了。
夏油杰欲言又止，胃疼地说。
“你要和我一起睡。”
高专的结界对太宰治不起作用，他可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来往自如，也没人察觉，必须要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咒术师监视。
这个时间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已经睡下了，如非必要，夏油杰不想打扰睡眠时间少到可怜的二人组，但让刚入校几周的新生做这件事，生性温柔爱照顾人的夏油杰也不愿意。
思来想去。
被迫与人同居，少了半张床的倒霉蛋竟是他自己。
4
太宰第一次意识到咒术师都是蠢货，是在登记身份的时候。
夜蛾正道带着太宰治去登记，但到了总监部的里面后，青年一反昨晚乖巧听话的常态，绕着签字台走了好几圈，冷不丁说：“这里只记录咒术师吧。”
负责登记的人抬头，看了看夜蛾正道，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太宰治，点头，“没错。”
“可我不是咒术师哦。”太宰说，他尾音轻扬，用一种孩子般天真而疑惑的语气问，“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这句轻飘飘的话里的玩味。
负责的人笑了，他觉得太宰治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哪有能用术式的普通人啊。
他语气带着莫名奇妙的傲慢，说道：“虽然也有天与咒缚的存在，但是，他们的咒力只有普通人水准，而你完全没有咒力。”
太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只能证明我更弱。”
“请不要说笑了。”负责人摇了摇头，他耐心宽和地包容了太宰的错误言论，这让太宰确定了，刚才负责人傲慢的态度是针对咒力稀少的天与咒缚。
“天与咒缚是个生来注定的交易，咒力越少的人身体越强，反之亦然。”
太宰眨眨眼，遗憾地发现，他不爱吃饭常年酗酒自杀，几乎不怎么睡觉，浑身缠满绷带。
这确实不像体质强壮的人。
“而且……”负责人迟疑着说，“记录中只出现过一次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术式。”
“总监部对你的评价是，你的术式无效化了自己的咒力，为二级咒术师。”
太宰由衷觉得异世界的人都眼瞎。
5
夏油杰和太宰治的第一次交心，是在某次不经意的试探中。
总监部这段时间突然忙碌了起来。
这不是太宰来了之后的事情，而是太宰观察到的，能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抱着“我倒要看看，异世界的人还能瞎到什么地步”的心态，大手一挥签了大名。
本以为能离开每年级只有两三个人的不知名学校，转头却看到夜蛾正道和一个老头子模样的人交流起来。
夜蛾正道对太宰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他若有所思离开了，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太宰就发现总监部的人行色匆匆，最开始以为一直都是这样，可听完夜蛾正道的话，太宰才意识到总监部最近有大动作。
很简单，换位思考，太宰绝不会留下来历不明的异能者，但夜蛾正道做了。
来时的路上，太宰简单的套了几句话，分析出夜蛾正道是个正经严肃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班级里的学生很强大，就放心大胆的让无效化术式的太宰治独自一人回校。
唯一的解释，就是总监部有了大事，急需夜蛾正道来处理，他连回去的空余时间都没有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
太宰今天出门早，天还没亮就离开学校了，没见过其他人，于是去问逃课的便宜舍友夏油杰。
沙色风衣的青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夏油杰的学生证，仿佛不经意般问：“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么闲？”
刚打开冰箱的夏油杰动作顿了顿，不由得顺着思考，自己真的很悠闲吗，他拿出两罐可乐，其中一个放在趴在桌子上的太宰的前面，打开拉环，坐在对面说：“现在才四月，等五月份以后，诅咒的数量才会爆发式增多。”
“反正这几天都是些三四级的杂鱼，其他人也能处理。”
“夏油君。”
太宰摸了摸下巴，从嗓子里发出粘粘糊糊的唔声，像在埋怨，“这句话很傲慢哦，会被人讨厌的。”
夏油杰温和地笑了笑，没否认，他垂下眸，注视着可乐罐上附着的水珠。
太宰又自顾自道：“不过傲慢点才有趣，你要是一直坚信自己有张强大的手牌，应当保护别人，亲力亲为，我才觉得自己惨了呢。”说道这里，沙色风衣的青年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表情却是恹恹的，嘴里低声含糊着抱怨什么，只能听到领头羊这个词。
夏油杰讶异地抬头。
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惊住了。
这番话不站在正论上，也不符合夏油杰必须保护弱者的理念，带着漫不经心的评价。但诡异而微妙地，夏油杰和太宰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许多人都搞错了一个道理，夏油杰遵守正论，不代表他喜欢死板固执的家伙。
“听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夏油杰表情真实了许多，他笑着揶揄道，细心地注意到太宰没有伸手拿可乐的想法，他打开自己的，和太宰交换，“不如以后我就这样做？反正都是抱住弱小，你说的更符合正论的观点。”
太宰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像个孩子耍无赖一样，哀嚎地说：“我不想再赶羊了……”
“羊”？
这是什么奇怪的代号？
听到许多次变得稍微有点在意的夏油杰不明所以。
6
太宰第一次联系到异能特务科，在某个平常的白天。
虽然关系距离拉近了，两人的生活距离一如既往地痛苦。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多出来个分床的人，尤其现在月份转夏，温度逐渐升高。
太宰多次明示：“你们高专那么多房间，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去。”
夏油杰温和的假笑已经疲惫，他眼底下的黑眼圈，堪比每天泡在解刨室的家入硝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的信息一点都查不到，总监部已经快把警局的档案翻空了。”
太宰心说你查到才有鬼，今天白天，他偷偷做了几次尝试，幸好对面的坂口安吾和种田长官也在积极联系他——无效化异能者丢了可是大事，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异能特务科有一张书的纸页，种田长官调动了这张纸，才跟太宰从原世界带来的手机联上邮件。
太宰嘴上继续道：“你们校长呢？不能全校就一个老师吧。”
“校长很早以前就不管事了，”夏油杰耸耸肩，“夜蛾老师是下任校长的热门竞选者，他的话能代表高专的大部分人。”
这一周夜蛾正道早出晚归，夏油杰已经从最开始的拍手称快、逃课庆祝，到现在的翘首以盼，只用了短短一周。
不懂得他痛苦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哈哈大笑，然后勾肩搭背，结伴跑出高专去买香烟和甜点。
美曰其名帮他做出差的任务。
感同身受却只会折磨别人让别人痛苦的太宰愉快地挥手说再见，不忘扬声提醒：“记得帮我带几盒蟹肉罐头和绷带，夏油君付钱。”
他：“………我宿舍已经被这两样堆满了！”
话虽如此，嘴硬心软的夏油杰还是将这句话转交给了两位同学，得到了五条悟一句“你是妈妈桑吗”的回复。
7
夏油杰第一次——好吧，准确说是每时每刻，都怀疑他和太宰究竟谁年龄更大。
夜蛾正道忙碌两周后，终于回到了学校。
他们俩的宿舍分开，太宰不是高专的老师学生，在夜蛾正道试探询问后，他拒绝留校任教，无处可归，他依旧需要住在夏油杰的隔壁。
这就导致不爱做饭、也不怎么会做饭的太宰，经常上门蹭吃蹭喝。
“今天想吃蟹肉煲~”太宰一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另一只手用筷子敲碗，对厨房里的夏油杰喊道。
夏油杰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能察觉到，太宰没跟任何人交心，证据就是到现在为止青年都没有说出他的过去，但太宰却又巧妙地赖着他。
就像是敏锐从人群中找到最好欺负的那个，然后技巧性地让那个人无法拒绝地照顾自己。
被同学和学弟赠送“妈妈桑”称号的黑发学生，无情拒绝了太宰：“蟹肉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太宰，难道你是不给糖就不吃饭的三岁小孩吗。”
这种类型的对话在这两周频繁发生，不过，最后胜利的人永远是太宰治。
两人就着吃蟹肉这件事，开始争辩小孩子究竟爱不爱吃糖，太宰冷不丁讲到，孤儿院和贫民窟的孩子会格外珍惜糖果，夏油杰没见过贫民窟，觉得太宰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他频频点头。
最后定论是，只有缺少什么，才会在长大后不顾身体急切补充什么。
学到新知识的夏油杰若有所思，拿起厨房角落里的螃蟹，他想到了因为术式不得不补充糖分的五条悟，想到了每天熬夜开始抽烟的硝子。
就在夏油杰拿起螃蟹，处理外壳，并试图分析太宰为什么吃蟹肉时，猛地惊醒——
他怎么又被带歪了。
太宰治这家伙就是纯粹的不顾身体喜欢吃蟹肉而已！
8
夏油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在太宰笑的时候。
星浆体任务那天，他才知道前阵子夜蛾老师在忙什么。太宰出现的突兀，术式是无效化又始终查不到过去的身份，有人怀疑他是潜伏进来的诅咒师。
苦于没有证据，反对激烈的几个高层又莫名其妙倒了大霉，两周后，这场声势浩大的讨论会就销声匿迹了。
“是你做的吗？太宰。”临走前一个小时，夏油杰特意抽空回了宿舍认真地询问，夜蛾正道在课上的叹息回荡在脑海。
夏油杰心想，高层倒霉的很有既视感，像极了他被太宰各种看似自杀实则捉弄的时候。
太宰眨了眨眼，鸢色眼睛无辜极了，装傻道：“我可是个好人，夏油君，你不要污蔑我哦。”要不是想做个好人，敢算计他的，早在他去总监部转悠打探敌情的第二天，就被他抛尸东京湾了。
夏油杰认真且诚恳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做的，加我一个。”
“你还真有趣，杰。”太宰愣了下，噗的笑出来，连称呼都改了。
“……”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怔住了。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总是爽朗的、灿烂的，他曾以为那就是青年的情绪，和他这个人表现的一样轻浮散漫，但刚才，夏油杰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才意识到曾经错得离谱。
太宰露出真心笑容的时候，眉眼会舒开，连空气都跟着温柔沉溺下来。
时间正好，气氛正好，还年轻气盛的特级操术师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厨房里的蟹肉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还有些不习惯的夏油杰蜷了蜷指头，下意识别开脸，不到两秒种又转了回来，他一本正经地说：“认识这么久了，比起他们，我当然相信你。”
夏油杰和太宰接触时间最长，比起高专其他人，他更了解太宰治。
态度轻浮的青年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但做的每件事情都帮助了夏油杰。
太宰眨眨眼，发现学生的耳垂染上红色，明明面相看上去，最不容易相处的人，却意外是个容易害羞不擅长挑逗的性子。
热衷搞事的太宰能安稳下来才奇怪。
他像发现了大秘密一样，拍着桌子，大呼小叫道：“哇！杰你的耳朵好红，是害羞了吗！”
夏油杰再次意识到，太宰有多喜欢在别人的雷区蹦迪，他攥起拳头，温和表情隐隐崩坏，脸上堆着假笑道：“我只是对信赖你这件事感到惭愧而已，不会做饭的糟糕成年人。”
“那好，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成年人，我现在就去把让无辜女孩子去送死的高层都杀了。”
太宰在脖颈用手划了下，鸢色的眼睛一派纯良无害，“我可是叫了同伴们过来哦。”
夏油杰没问太宰从哪里得知星浆体的任务，也没问太宰怎么知道自己想让星浆体离开，他心里吐槽，自己仿佛成了说漫才的捧哏，嘴上却继续假笑道：“真荣幸，我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同伴的人，我以为你是无依无靠的鬼魂。”
“鬼魂才不会自杀，”太宰不满抗议，“如果我死后成了鬼，只会更绝望好吧，费尽心思自杀成功了结果还有意识什么的。”
夏油杰顺口接道：“那倒挺好，我死了还能和你重逢。”
说完这句话，两人同时愣了愣。
9
夏油杰第一次看到太宰的同伴，是在任务失败的那天。
他和好友带星浆体回学校，突然冒出来的术师杀手打得两人措手不及，急于赶时间，夏油杰和五条悟分开行动，来到薨星宫前。
“现在回去，还可以选择普通人的生活。”
黑发丸子头的学生轻声温柔说，他将接受同化、还是离开的两条路，交给星浆体天内理子自己选择，性格傲慢的特级不在乎天元大人和“窗”发布的任务，他坚持贯穿自己的“正论”，而不是杀死一个无辜好人，换取救下更多人的机会。
星浆体天内理子露出动容的表情。
就在那个瞬间。
“砰——”的一声枪响，夏油杰动态视力极佳，眼睁睁看着子弹划破空气，迅猛冲到天内理子的太阳穴。
来不及。
该死！他随便一只咒灵都能阻止，但速度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夏油杰甚至想自己冲上去帮天内理子挡住子弹——他是个好人，这是高专的同僚们对他的评价。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是上次谈话冷场后，太宰治对他意义不明的结束语。
夏油杰打心底认为，后一种更适合自己。
这很正常吧，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乖乖学生，比起两个学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夏油杰算出了名的问题少年，看似谦逊却傲慢，保护弱小，只不过在坚持自己的意义罢了。
所以，坚持理想保护弱小的夏油杰，第一反应是冲上去。
“罗生门”。
就在这时，沙哑的低音在不远处响起。
夏油杰恍惚想着，原来太宰真的没骗他，他真的有同伴来了。
10
夏油杰第一次知道太宰的身份，是在他离开前。
“什么嘛，杰居然不相信我。”太宰从树林后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被树枝挂到的肩膀，用熟悉的抱怨语气说。
夏油杰看见沙色风衣的青年抬起手，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个黑长衣鬓角渐变白的少年却立刻恭敬地低头退下，态度尊敬。
那名少年退下后依然抑制不住激动，剧烈咳了几声，期待地问：“咳咳，太宰先生，您会回……”
“芥川，”太宰面带微笑打断了他，“我已经叛逃了哦。”
夏油杰注意到，名叫芥川的少年恍若未觉，依旧执拗而顽固的盯着太宰。
太宰抬起手，难办似地捏了捏后脖颈，叹了口气：“芥川君，这次是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合作，我只不过是个倒霉的代表人。”
太宰没有避讳其他人，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的名字，听上去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夏油杰猛地闪过一段记忆。
【“……你有特殊能力？”】
那时候夏油杰以为太宰说的是术式，现在想来，“特殊能力”这一指代未免太过空泛，很容易就让不明情况的人中招，这里点名批评他自己，被太宰套话了都不知道。
“所以，你不是咒术师？”夏油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直视对方的鸢色双眼。
那人忽然变得不习惯同别人对视，没几秒钟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逃避的态度，让人根本生不出气。
夏油杰乘胜追击问：“异能者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在旁边快被忽略的伏黑甚尔友情提示道：“喂，仅凭你们几个，可打不过我哦。”
“能麻烦你暂时等一下吗，对了，悟应该拦住你，他人在哪里？”夏油杰的语气礼貌极了，就是听上去阴阳怪气。
伏黑甚尔刚想说五条悟让我捅了一刀，估计尸体早就凉了，就听太宰说：“特务科带来的异能医生也到了，他们等下就会来。”
“你还没解释你的身份。”夏油杰登时看过去。
“这种事情，等下就能知道。”
太宰这样说着，却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刚结束异能大战几年的世界、超越者、异能者、三刻构想，这些都是基本常识。
说完之后，太宰挠了下头发，天然卷本来就容易乱，现在更乱糟糟了，他不甘心的嘀嘀咕咕道：“怎么莫名矮了一头的感觉，不应该啊，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太宰君应该反思下，你的语气就让人尊敬不起来。”
树林的小路上走出来一群人，带头的青年推了推眼镜，习惯性进行吐槽：“只有芥川君坚信你是个好老师，中也君知道要和你合作后，差点毁了特务科的临时基地。”
太宰治丧气而哀怨地叹了口气，走到夏油杰旁边，戳了下他身上的龙形咒灵，“安吾，哪怕是我，也会对这种话受伤。”
虹龙被迫回到主人的身体。坂口安吾不说话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亲密了。
这不应该。
自从他和太宰治的另一个好友织田作之助死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尴尬起来。
太宰治总能勉强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事情，面对曾经的好友、现在的隐性凶手，他也能笑容热烈，清爽而开朗。
心底的愧疚作祟，一个月前太宰治失踪，坂口安吾是寻找最积极的人，似乎这样就能好受很多
太宰说需要一个医生，他力排众议，求到了武装侦探社身上。太宰说要带星浆体回来，他就通宵工作半个月让所有反对者乖乖闭嘴。
伏黑甚尔也听到了太宰的解释。
男人转换了下语言，总而言之，就是五条悟没死，还多了其他世界的“咒术师”。
自己要一个人打一群。
亏死了。
不需要犹豫，将武器重新塞回咒灵丑宝的嘴里，伏黑甚尔潇洒地摆摆手，“我走啦，再见啊。”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他急匆匆递给夏油杰几件东西，低声道：“这是感谢你们照顾太宰君的礼物，我私人送的。”
然后又高声说，“我去看看五条君，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拒绝了与谢野医生的治疗，他似乎掌握了能治疗自己的能力。”
夏油杰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东西，好像是什么保护装置——应该是坂口安吾联系到太宰治后，意识到异世界很危险，拜托人制作的保护设备。
那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与谢野？”
“她是武装侦探社的专用医师，你接下来工作的同事，提前认识下也好。”
夏油杰突然插话：“太宰，你要回去吗？”
太宰微怔然，空气随之安静下来，他低头笑了起来，带着释然，“啊，没错，我要去做个好人。”
夏油杰想让他留下来，但他是一个照顾别人大于重视自己感情的人，于是笑着说：“再见。”似乎只要说了这个词，以后就一定能再次见面一样。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先离开，坂口安吾和黑色部队紧随其后，太宰是最后一人。
他头也不回地摆手，一脚踏进黑色的漩涡中，“再见。”
10
夏油杰第一次和太宰重逢，是在高三那年。
他救下了两个被无知的普通人村民当成怪物的双胞胎女孩，第一次直面普通人的恶意，带来的冲击力让他理智岌岌可危，回到学校后，将双胞胎交给更正常和开朗的二年级学弟，立刻关紧宿舍的大门，不肯见任何人。
因为坂口安吾的赠礼，死里求生的灰原雄疑惑问：“夏油学长怎么啦？”
大概猜到什么的七海建人看着伤痕累累神情畏缩的双胞胎低声咒骂了一句：“咒术师都是狗屎。”
像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夏油杰开始质疑这个世界，质疑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关系，质疑强者和弱者的关系。
最后质疑自己的理想和意义。
自闭久了就会惹人关注，外面有人敲门，夏油杰不想理会，敲门声一直不停，催的人也跟着心烦，他披头散发穿上拖鞋开门。
正扬起的虚假笑容僵在脸上。
“……太宰？”
“呀，好久不见，我这次可是接受正式委托来的。”
回去后，太宰治迅速洗白，成为了武装侦探社的员工，比预定的两年之期少了半年。
他和种田长官据理力争——港口黑手党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武装侦探社都认识他了、这次给你发现了个新世界功劳还不够大吗？
总而言之，他提前半年成为侦探社的员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对的，不需要入社测试，太宰稍微花了点时间和心思救下来了星浆体主仆，就是他的考试。
监考人与谢野晶子，主考官福泽谕吉。
太宰的成绩是满分。
“两个世界合并了，你不知道吗？就在前几天，五条君担心你，跑到侦探社下了委托，三千万委托金对侦探社来说也是个大单子，只好叫我这个顶梁柱来一趟。”
太宰双手插兜走进来，态度自然，夏油杰一时没想到阻止。
“不过啊，我怀疑五条君是去中华街买甜点才发现的，他到侦探社的时候，手里拎着五六个购物袋，还和乱步先生交换了点心店的地址。”
太宰废话太多，话题跳跃，这是搭档国木田独步的亲口评价，说话时语调又习惯性的轻飘飘上勾，带着奇怪的抑扬顿挫，非常洗脑 。
啊，对了，这也是国木田说的。
夏油杰坐在床上，心情逐渐平和下来，高专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情绪很危险，急需心理安慰，可他又不是喜欢坦白的人，关于自己的痛苦，全都忍耐在心里。
这些废话缓解了他偏激的情绪——只需要倾听就好，他不用挣扎思考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天平。
太宰话题一转——
“杰不好奇我们的委托吗？侦探社接了一个奇怪的信，我失踪那段时间，有个叫苍王的家伙死了，而就在前两天，他的爪牙给我们送了威胁信。”
夏油杰的表情微动。
太宰摸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听说苍王临死前，炸死了几个抓他的警察，也不知道这次侦探社……”
“我跟你一起去。”他妥协了，扒拉下散在肩上的长发，深深地无奈叹了口气，“等我扎个头发。”
离奇的是，他心情居然好了很多。
太宰露出胜利的笑容。
11
侦探社的成员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朋友，是在苍之使徒发出威胁信后的第二天。
太宰治的现任搭档叫国木田独步，他随身携带手册，金发头发扎成了小辫子，有着一丝不苟的装扮，精准到分秒的性格。
可以说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
但在今天，他看到夏油杰和太宰治齐齐走进门后，竟然震惊到石化，整整十分钟没有工作。
在夏油杰客气询问不会打扰到你们工作吗的时候，侦探社的另一个重量级社员，江户川乱步，抱着他的零食袋理直气壮说：“连国木田都呆住了，乱步大人身为世界第一名侦探，不工作也没什么吧。”
社长福泽谕吉目不斜视地走回办公室，客人佐佐城信子对国木田投去关怀的目光。
乱步瞧了瞧侦探社，看向国木田，又看向夏油杰，最后对太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样不会起到反作用吗？”
太宰说：“您见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乱步想了想，“也是，在算计人心这方面，你总是比我在行。”
12
夏油杰第一次深入思考自己的大义，是在理解太宰和乱步的对话后。
佐佐城信子死了，她就是伪装后的苍之使徒，被太宰拆穿后，她死在一个闯进来的未成年孩子手里，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被苍王连累的警察之一，为了报复仇人，他宁愿犯罪，让父亲曾经的同事关进监狱。
夏油杰原本的世界，这种情况绝对看不到——首先不说枪支怎么弄到，一个孩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仇恨心，甚至完全不害怕，坦率自然地拿起枪，杀死仇人。
“你真奇怪，”听到他的疑惑，被手铐带走的田口六藏更疑惑地说，“杀人不是很正常吗，横滨每天都在死人，几年前，街上到处都是尸体，我为什么要对杀人害怕？”
“……”夏油杰沉默了，目送带着笑容重获新生的少年坐上警车，逐渐消失在尽头。
后面的争吵声一字不落地穿进他的耳朵里，国木田独步质问太宰，这一切是否都是他策划的，太宰干脆承认了，田口六藏是他引来的，佐佐城信子也是，包括他们同归于尽的结局。
国木田茫然了，“为什么？我和你搭档半年，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你会变成苍王。”
苍王，夏油杰知道这个人，在侦探社做客时，几个事务员你一句我一句，帮他补充全了委托背景。
为了改变社会的黑暗，苍王努力学习知识，以首席身份毕业成为政府人员，一路高升，积极为蒙冤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在小说里这种人一般叫正义使者，在现实中这种人只会被排挤，苍王发现政府比想象中黑暗，陷入绝望，用犯罪手段杀死了逍遥在外的犯人，并对全国发出宣告。
“在我看来，苍王就是个做好事留名的好人。”太宰摸了摸下巴。
“那是犯罪分子！”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反驳道，“凶手自有法官审判，个人意志不能凌驾在社会律法之上。”
太宰微笑着静静地看国木田。
似乎在说，苍王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失败了。
那么你呢？
你无数次撞到头破血流以后，也能坚持理想，丝毫不动摇吗？
夏油杰最初只想当一个救下田口六藏的旁观者，在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发现太宰也在看向自己，那双能看穿人心的鸢色眼眸在阴影中变得幽深。
法律和个人，强者和弱者，凶手和苍王，普通人和咒术师。
国木田很坚定地说：“那你失望了，我会坚持下来，这个世界无数次告诉我有多荒诞，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我只是坚持理想的现实主义者。”
“我只想问——田口六藏呢？你可以对我动手，但他只是个孩子。”
“吃过子弹一次亏的杰能救下他。”太宰简单解释了句，其实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就算夏油杰不在，他也会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另外，我将真相交到他手里，怎样做，是他的选择。”
田口六藏可以叫父亲的同事，可以提前布置摄像机收集证据……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独身前来。
太宰提点了下陷入思维误区的搭档，“他才是被害者，国木田君，你不应该代替他做出决定。”
夏油杰想，没错，他不应该代替菜菜子和美美子作出决定。
她们会在高专长大，学习知识，增强实力。
报仇还是原谅，冷眼旁观还是坚持复仇，都是她们应该做的决定，而不能被他这样迷茫的大人影响到未来。
【“这样不会起到反作用吗？”】
【“您见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也是，在算计人心这方面，你总是比我在行。”】
夏油杰突然笑了起来，吸引到正发愁怎样探望犯人的国木田独步的注意力，他后知后觉这里有外人，顿时浑身不适应，鼓作严肃地咳了几声，“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侦探社的笑话……但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小声加了一句自言自语。
“国木田先生一定会成功的。”夏油杰答非所问，对后面的太宰弯出一个轻松温柔的弧度。
太宰治难得愣了愣，他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天看地，似乎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夏油杰也相信，太宰成为好人的梦想肯定能实现。
他会帮太宰成为好人。
前提是，夏油杰也是个好人，而不是人人恐惧的特级诅咒师。
13
夏油杰第一次告白，是在毕业那天。
“我喜欢你。”
太宰猛地给自己灌了口清酒，趴在桌子上，开始装死，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喝醉了，麻烦给国木田打电话，谷崎也行。”
“我喜欢你。”
“不知道敦什么时候回来。”
“我喜欢你。”
“安吾找我有事，前几年挑起龙头抗争的收藏家又回来了，真不想工作。”
“太宰，我喜欢你。”
“……”
夏油杰心想，指名道姓的威力似乎有点大，至少面前的人已经彻底宕机了。
“我喜欢你，还有，落下一句两年前忘记告诉你的话。”
太宰趴在手臂上的脑袋动了动，被谜团吸引了，想抬起头，却强行让自己装成没听见。
“欢迎回来。”
夏油杰曾经说了再见，以为是永别，没想到一年后那人真的回来了。
太宰表情柔和下来，他抬起头说：“你也是。”
“那你是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
“……”
“………”
“太宰？”
太宰不耐烦讲：“答应了、答应了行吧，怎么跟犬科生物一样烦人。”
等等，狐狸好像就是犬科的。
他分明最讨厌狗，失策了，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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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说过你，”五条悟率先说道, 在另一个杰讲述经历时, 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的术式能压制六眼, 只要在这个世界, 五条家绝不能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五条悟怀疑太宰治来自其他世界——平行世界都有了, 另一个世界也有可能。
“你们不是已经交换情报了？还问我做什么。”太宰跨过路上的石头, 他一眼就看出刚才发生的事情。
禅院真希注视夏油老师时的目光不会闪避，态度软化许多。
他走到自己的夏油杰旁边, 语气轻佻：“和你想的一样，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一眼就看出来我想问的了？”五条悟诧异地说，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大于太宰的来历, “杰介绍过你，说你很聪明，原本我还不相信。”
夜蛾正道见他们还有深入闲聊的架势，连忙咳了几声，提醒五条悟不要只顾着好奇心，正色说：“那么，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拯救世界。”太宰一本正经地说。
“……不要开玩笑。”
“我说的是真事, ”太宰叹了口气, 用谴责的视线看向夜蛾正道, 似乎在说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的世界很特殊，只有一个主世界, 平行世界存在的条件苛刻，只要违反就会毁灭。”
夏油杰蹙眉，他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太宰。
附近的一堆人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几个学生窃窃私语讨论，五条悟若有所思，另一个教主大人抿着唇，分不清神色。
夜蛾正道的表情从怀疑一点点变成了歉意。
“抱歉，我不知道。”
太宰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他相当开心，像是看见蛞蝓在天上飞一样有趣。
他语气里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笑音，一本正经地说：“真想让其他人也看看，这件事绝对可以登上杂志的最搞笑排名，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在高专办过每周杂志。”
不熟悉太宰性格的夜蛾正道等人心底茫然。
自从成为好人以后，太宰治似乎一股脑将身上的束缚解放。
以往面对敌人时的黑泥冰冷，全都变成了捉弄熟人的恶趣味。性格严禁的七海建人、以及喜欢照顾人的降谷零，最常遭到太宰治毒手。青年却乐不辞疲，就连远在横滨的森鸥外都难逃手掌。
“太宰。”夏油杰拽他，眼神示意给夜蛾老师点面子，为了防止五条悟追问，他转移话题说，“平行世界的事情，说出来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想得到书的人很多，又无法宣布不争夺书的真相，这场灾难注定无法避免。”
“果然……”
夏油杰眯起眼睛，他的瞳孔是冷淡的紫色，当失去笑容时，细长的眼睛就会带着冰冷和居高临下的意味，“只要有人类，就会发生这种事情，无法避免。”
说到这里后，他的表情稍微柔和一点，想到了学校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两个少年，声音也温柔几分，“不过阿敦和芥川他们会努力阻止。”
太宰笑眯眯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夏油杰注意到他手上的绷带解开了，从口袋拿出新的，他一点点帮太宰缠上，将刚才的想法抛在脑后，习惯性说教，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包容和无奈，“怎么又解开了？我可不想从半空掉下去。”
众所周知，太宰治的异能可以通过布料传导。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传导后的能力只对异能有效，而咒术属于另一个能量体系。
织田作曾猜测，异能离开主体后，将不会受到世界融合的影响。无效化不像重力操纵、预知未来这样的能力，哪怕换了个世界也有用。
太宰赞同红发好友的说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组合里就有个怪物，那个家伙的能力不是异能，无效化对他无用。
青年弯了弯鸢色的眼睛，成年后舍掉脸皮的他，是个惯性偷懒的人，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得寸进尺打蛇上棍。
“当然是为了引出另一个杰。”太宰像是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将大部分体重压在夏油杰身上，拖着尾音说，绷带重新仔细地缠上皮肤。
太宰抬头，盯着低头的夏油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碰到了诅咒师夏油杰，人间失格发动，对方立刻转变态度。
这种扭曲偏激的心理已经不正常了，太宰很擅长操纵人心，于是理所当然看出来，诅咒师每天都在强行对自己洗脑。
他让自己讨厌普通人，将世界分为黑和白两部分，只有这样，诅咒师才能减少无法保护天内理子和灰原雄的愧疚，减少看到菜菜子美美子被虐待后的愤怒，减少想到自己曾经保护过“凶手”就升起的恶心感。
太宰笑眯眯凑过去，用悄悄话的音量小声说：“我在他身上留下了监听器，带定位功能，原本想离开悟君后立刻去找他，结果杰正巧落在高专，省得我用公安证征用出租车了。”
“你想怎样做？”
太宰揶揄地告诉他，“杰，你还记得来之前，我让你带上的平行世界的书页吧。”
……
太宰治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更精准点说，当计划交代出来时，就表明他已经决定好了，那些话只不过通知别人一声。
虽然计划往往出乎意料又跳脱极了，让正常人都很抗拒，包括且不限于突然跳河自杀、被敌人抓走、假意同意敌人的威胁，但太宰总有办法巧合似的“阴差阳错”达成想要的目标。
于是，当离开高专后，太宰兴高采烈说地出自己想让两个平行世界也融合时，夏油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友情提示说：“但‘我’不可能等上十年。”
“那就强行融合，”太宰不加犹豫地说，他举了个形象的例子，“我们的世界，就好比铁匠的材料，融化两种金属，变成了合金，再用合金做成现在的世界，所以包括历史和记忆在内的一切都很完美。”
夏油杰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大半，他笃定地说：“融化金属需要时间，但你有办法。”
“没错。物理意义上，拿铁锤直接砸，两种金属也能融合——变成一个紧贴且无法分离的东西。”
“就比如这样，”太宰抬起两只手，轻轻拍一下，他的鸢色眼眸弯起，声音低沉了几分，身上气质变换，带有黑手党才会有的冷漠气息，“我用胶水黏上两只手，它们也重合了。”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两方世界都要出力。
太宰和夏油杰绕了一圈，装作离开的样子，实际上等高专的防守松懈后就立刻去拜访了天元，伪装的界门没有拦住太宰，他直接用两个世界的差异性，循循善诱让天元主动出现交谈。
已知——
在这个世界，星浆体没有同化成功，暗处还有一个能更换身体的虎视眈眈的诅咒师。
当天元想清楚自己背腹受敌的处境后，根本没办法拒绝太宰治的提议。
他同意加入了太宰的计划。
简单粗暴融合地两个世界的步骤少了很多，天元用带有咒力的字迹，按照太宰的口述，在书页写下了一个逻辑完美的、世界因为“意外”不小心产生碰撞的故事。
最后一个句号落笔，高专的山林突然开始震动。
天元看向太宰治，原本被迫参与的平静声音，此时带着几分激动，“自从同化失败后，我就逐渐跟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但现在，我能感觉到，这种同化的程度突然变弱，甚至有从咒灵隐隐变回人类的架势了，尤其在横滨的位置，我几乎无法探查到任何情况。”
“如果呆在那里，我很可能会短暂地从咒灵，变回人类。”
“那就去横滨，正巧，我也想看看另一个太宰。”夏油杰笑眯起眼睛，他的视线轻飘飘划过太宰，缠着绷带的青年脸色一僵，这件事的糟糕程度已经顾不及让他遮掩情绪了。
“其实我很久前就想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太宰，要将穿越的事情托付给其他的自己。”
“……”要死了，这个世界的他早就自杀死了啊！
太宰有复活首领宰的计划，没将诅咒师身上的监听器拿走，就是出此原因，当【夏油杰】知道世界产生差异的缘由在他，肯定会产生好奇心
他又不清楚太宰的愿望是自杀成功，还以为世界上的人都会追求活着，只要太宰用话术引诱他，让他用诅咒复活首领宰，那么就成功了。
——找到首领宰的灵魂也简单，这是太宰原本打算交换给弗朗西斯的消息。
五条悟小时候遇到两个诅咒师，后来公安和总监部合作清剿诅咒师时，又看到了那两个人，其中年老的那位婆婆，用尽手段挣扎，其中还包括术式公开，她的能力看似是变身，实际上可以选择随意沟通肉/体或者灵魂。
想到这里，太宰掷地有声地说：“杰，这个港口黑手党强到能和国家抗衡，而另一个我作为首领，如果同时出现两个太宰治，会引起动乱的。”
脚步一点点后退，他准备开溜，但嘴上的理由那叫一个言之凿凿，诚挚可信。
“我去找诅咒师的杰了！他人脉广，绝对能找到我想见的人，把他们两个同时带到港口黑手党，计划才算成功。”
说完，太宰转身就跑。
也不知他选的哪条小路，眨眼就不见背影。
“……”
天元一阵沉默，他还有点没回神。这就跑了？刚才强迫他从薨星宫出来时的游刃有余呢？
活了上千年的咒术师望向夏油杰，四只眼睛都充满了虽然我不懂人心，但我并不傻的表情。
“你不说点什么？连我都能看出来，他的表情就是在说谎。”
夏油杰笑了笑，敬称很客气，但天元莫名其妙就是觉得敷衍和炫耀地说：“您不了解太宰，他只有在放松下来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真实情绪。”
而且。
夏油杰在心底补充了句，他相信太宰。
作者有话要说： 1
夏油杰第一次遇到太宰治，是在任务结束去买伴手礼的时候。
喜久福是悟的，香烟是硝子的，新来的学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还不知道喜欢什么，就买点零食和游戏机吧，高专地址偏僻，娱乐设备少到可怜。
拎着四五个购物袋，夏油杰心里盘算着落下什么，好不容易来横滨，要不要去中华街逛逛？
“有人跳河了！”
右边忽然传来了惊呼声，耳聪目明的夏油杰立刻拨开围观群众。
鹤见川逐年清澈的河水里飘着一圈圈绷带，还有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人，卧倒在水面，看不清脸。
夏油杰是个好人。
这是高专所有学生对他评价，虽然奇怪的耳钉和衣服让他看上去像个不良，细长双眼在不笑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但夏油杰的的确确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关心照顾每个同僚的好同学。
所以，这一次也是同样。
“麻烦请帮我拿一下，好吗？”
温柔而强硬地把购物袋塞到路人手里，不需要回答，夏油杰头也不回跳了下去。
夜里的河水冷到打颤，夏油杰浑身湿透了，他抱着自杀的青年走到岸边，一边惦记着回去后绝对要洗澡换衣服，要是感冒后被硝子知道就惨了，一边拿回自己的物品，准备当个不留名的好人离开。
却没想到，下一秒，夏油杰被一只手抓住。
他的咒力消失了。
……
2
太宰第一次听说咒术师，是在跳了河以后。
他刚进水里就发现自己换地方了。
温度不对，光线不对，横滨是夏季，他千挑万选的时间段，入水后的感觉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里，但这里冷到骨头缝都游走着寒气，太宰不动声色，他稍稍睁开眼，水面上折射过来的光线昏暗，像几年前电路和霓虹灯没普及的时候。
异能力对他不起作用。
和自己无关，那就是周围环境的问题了。太宰保持自杀的状态，留意水面上人的交谈和说话声，推测出大概的情况——
他换了一个世界。
陌生的好心人跳下来救命时，太宰心想，普通人应该会感谢吧，以及要抱怨下自杀的原因。在被放下前，太宰还在揣摩要怎样开口，但对方似乎打算要走。
太宰已经下定决心做个好人，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
他睁开眼睛，正准备询问对方有需要帮助回来的吗，就对上了一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紫色眼睛。
那一瞬间，准确说是长达三秒的头脑风暴，让太宰治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有特殊能力？”
他身无分文，来到陌生世界，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人间失格。
夏油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是，咒术师？”
3
夏油杰第一次知道太宰的名字，是在睡前的闲谈中。
他本以为对方是普通人，结果错得离谱，面面相觑几分钟后，他主动提议回学校。
说句惭愧的话，夏油杰是这个国家内仅有的三名特级之一，但他对总监部并不了解，对阿依努的咒术联盟，也仅有耳闻，稍微熟悉一点的御三家，原因还是他的同学五条悟出自那里。
那五条悟现在在哪里？
——他在东京高专。
太宰用观看神奇生物一样的视线，捏着下巴围绕夏油杰走一圈，啧啧称奇，“明明实力已经站在顶端，却连组织的构成和人员都不了解。”
他友情提示道：“这样的你，可连被控制的小羊们都不如哦。”
“社会由弱者构成，要是实力强大，就能成为掌权者，那世界只会变得乱套。”夏油杰不假思索道，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不是同学，黑发学生迟疑是否要用别的话题转移过去，毕竟没有人愿意听比自己年龄小的高中生说教。
他懊恼地说：“我发了消息给夜蛾老师，他同意你暂住了，再说，学生遇到事情找老师帮忙很正常吧，这和实力、组织无关，我才高二。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察觉到自己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夏油杰，硬生生改了口，显得后面这句话突兀极了，像是蟹肉罐头里出现了蟹柳，威士忌里出现了咖啡。
听上去哪里不对劲。
“我叫太宰治。”青年随口说道，不需要隐藏身份洗白的感觉真好，他心情不错，扯了扯湿答答滴水的沙色衣角，试图把它拧干，最终遗憾以失败告终，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
“阿嚏，对了，我要去哪里住？”
太宰不在乎金钱，离开港口黑手党时，除了那张照片什么都没带走，他连最喜欢的完全自杀手册都扔掉了，没多余的钱去买质量上佳的衣服。
穿着特殊校服的夏油杰，已经快自然风干了，太宰还泡在潮湿粘腻的布料和绷带里。
虽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但为了未来能更好的服务人民、帮助孤儿弱小，太宰可不希望自己死于洗白壮志未酬期间——那太可笑了。
夏油杰欲言又止，胃疼地说。
“你要和我一起睡。”
高专的结界对太宰治不起作用，他可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来往自如，也没人察觉，必须要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咒术师监视。
这个时间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已经睡下了，如非必要，夏油杰不想打扰睡眠时间少到可怜的二人组，但让刚入校几周的新生做这件事，生性温柔爱照顾人的夏油杰也不愿意。
思来想去。
被迫与人同居，少了半张床的倒霉蛋竟是他自己。
4
太宰第一次意识到咒术师都是蠢货，是在登记身份的时候。
夜蛾正道带着太宰治去登记，但到了总监部的里面后，青年一反昨晚乖巧听话的常态，绕着签字台走了好几圈，冷不丁说：“这里只记录咒术师吧。”
负责登记的人抬头，看了看夜蛾正道，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太宰治，点头，“没错。”
“可我不是咒术师哦。”太宰说，他尾音轻扬，用一种孩子般天真而疑惑的语气问，“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这句轻飘飘的话里的玩味。
负责的人笑了，他觉得太宰治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哪有能用术式的普通人啊。
他语气带着莫名奇妙的傲慢，说道：“虽然也有天与咒缚的存在，但是，他们的咒力只有普通人水准，而你完全没有咒力。”
太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只能证明我更弱。”
“请不要说笑了。”负责人摇了摇头，他耐心宽和地包容了太宰的错误言论，这让太宰确定了，刚才负责人傲慢的态度是针对咒力稀少的天与咒缚。
“天与咒缚是个生来注定的交易，咒力越少的人身体越强，反之亦然。”
太宰眨眨眼，遗憾地发现，他不爱吃饭常年酗酒自杀，几乎不怎么睡觉，浑身缠满绷带。
这确实不像体质强壮的人。
“而且……”负责人迟疑着说，“记录中只出现过一次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术式。”
“总监部对你的评价是，你的术式无效化了自己的咒力，为二级咒术师。”
太宰由衷觉得异世界的人都眼瞎。
5
夏油杰和太宰治的第一次交心，是在某次不经意的试探中。
总监部这段时间突然忙碌了起来。
这不是太宰来了之后的事情，而是太宰观察到的，能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抱着“我倒要看看，异世界的人还能瞎到什么地步”的心态，大手一挥签了大名。
本以为能离开每年级只有两三个人的不知名学校，转头却看到夜蛾正道和一个老头子模样的人交流起来。
夜蛾正道对太宰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他若有所思离开了，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太宰就发现总监部的人行色匆匆，最开始以为一直都是这样，可听完夜蛾正道的话，太宰才意识到总监部最近有大动作。
很简单，换位思考，太宰绝不会留下来历不明的异能者，但夜蛾正道做了。
来时的路上，太宰简单的套了几句话，分析出夜蛾正道是个正经严肃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班级里的学生很强大，就放心大胆的让无效化术式的太宰治独自一人回校。
唯一的解释，就是总监部有了大事，急需夜蛾正道来处理，他连回去的空余时间都没有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
太宰今天出门早，天还没亮就离开学校了，没见过其他人，于是去问逃课的便宜舍友夏油杰。
沙色风衣的青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夏油杰的学生证，仿佛不经意般问：“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么闲？”
刚打开冰箱的夏油杰动作顿了顿，不由得顺着思考，自己真的很悠闲吗，他拿出两罐可乐，其中一个放在趴在桌子上的太宰的前面，打开拉环，坐在对面说：“现在才四月，等五月份以后，诅咒的数量才会爆发式增多。”
“反正这几天都是些三四级的杂鱼，其他人也能处理。”
“夏油君。”
太宰摸了摸下巴，从嗓子里发出粘粘糊糊的唔声，像在埋怨，“这句话很傲慢哦，会被人讨厌的。”
夏油杰温和地笑了笑，没否认，他垂下眸，注视着可乐罐上附着的水珠。
太宰又自顾自道：“不过傲慢点才有趣，你要是一直坚信自己有张强大的手牌，应当保护别人，亲力亲为，我才觉得自己惨了呢。”说道这里，沙色风衣的青年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表情却是恹恹的，嘴里低声含糊着抱怨什么，只能听到领头羊这个词。
夏油杰讶异地抬头。
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惊住了。
这番话不站在正论上，也不符合夏油杰必须保护弱者的理念，带着漫不经心的评价。但诡异而微妙地，夏油杰和太宰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许多人都搞错了一个道理，夏油杰遵守正论，不代表他喜欢死板固执的家伙。
“听你这么一说，也有点道理。”夏油杰表情真实了许多，他笑着揶揄道，细心地注意到太宰没有伸手拿可乐的想法，他打开自己的，和太宰交换，“不如以后我就这样做？反正都是抱住弱小，你说的更符合正论的观点。”
太宰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像个孩子耍无赖一样，哀嚎地说：“我不想再赶羊了……”
“羊”？
这是什么奇怪的代号？
听到许多次变得稍微有点在意的夏油杰不明所以。
6
太宰第一次联系到异能特务科，在某个平常的白天。
虽然关系距离拉近了，两人的生活距离一如既往地痛苦。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多出来个分床的人，尤其现在月份转夏，温度逐渐升高。
太宰多次明示：“你们高专那么多房间，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去。”
夏油杰温和的假笑已经疲惫，他眼底下的黑眼圈，堪比每天泡在解刨室的家入硝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的信息一点都查不到，总监部已经快把警局的档案翻空了。”
太宰心说你查到才有鬼，今天白天，他偷偷做了几次尝试，幸好对面的坂口安吾和种田长官也在积极联系他——无效化异能者丢了可是大事，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异能特务科有一张书的纸页，种田长官调动了这张纸，才跟太宰从原世界带来的手机联上邮件。
太宰嘴上继续道：“你们校长呢？不能全校就一个老师吧。”
“校长很早以前就不管事了，”夏油杰耸耸肩，“夜蛾老师是下任校长的热门竞选者，他的话能代表高专的大部分人。”
这一周夜蛾正道早出晚归，夏油杰已经从最开始的拍手称快、逃课庆祝，到现在的翘首以盼，只用了短短一周。
不懂得他痛苦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哈哈大笑，然后勾肩搭背，结伴跑出高专去买香烟和甜点。
美曰其名帮他做出差的任务。
感同身受却只会折磨别人让别人痛苦的太宰愉快地挥手说再见，不忘扬声提醒：“记得帮我带几盒蟹肉罐头和绷带，夏油君付钱。”
他：“………我宿舍已经被这两样堆满了！”
话虽如此，嘴硬心软的夏油杰还是将这句话转交给了两位同学，得到了五条悟一句“你是妈妈桑吗”的回复。
7
夏油杰第一次——好吧，准确说是每时每刻，都怀疑他和太宰究竟谁年龄更大。
夜蛾正道忙碌两周后，终于回到了学校。
他们俩的宿舍分开，太宰不是高专的老师学生，在夜蛾正道试探询问后，他拒绝留校任教，无处可归，他依旧需要住在夏油杰的隔壁。
这就导致不爱做饭、也不怎么会做饭的太宰，经常上门蹭吃蹭喝。
“今天想吃蟹肉煲~”太宰一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另一只手用筷子敲碗，对厨房里的夏油杰喊道。
夏油杰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能察觉到，太宰没跟任何人交心，证据就是到现在为止青年都没有说出他的过去，但太宰却又巧妙地赖着他。
就像是敏锐从人群中找到最好欺负的那个，然后技巧性地让那个人无法拒绝地照顾自己。
被同学和学弟赠送“妈妈桑”称号的黑发学生，无情拒绝了太宰：“蟹肉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太宰，难道你是不给糖就不吃饭的三岁小孩吗。”
这种类型的对话在这两周频繁发生，不过，最后胜利的人永远是太宰治。
两人就着吃蟹肉这件事，开始争辩小孩子究竟爱不爱吃糖，太宰冷不丁讲到，孤儿院和贫民窟的孩子会格外珍惜糖果，夏油杰没见过贫民窟，觉得太宰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他频频点头。
最后定论是，只有缺少什么，才会在长大后不顾身体急切补充什么。
学到新知识的夏油杰若有所思，拿起厨房角落里的螃蟹，他想到了因为术式不得不补充糖分的五条悟，想到了每天熬夜开始抽烟的硝子。
就在夏油杰拿起螃蟹，处理外壳，并试图分析太宰为什么吃蟹肉时，猛地惊醒——
他怎么又被带歪了。
太宰治这家伙就是纯粹的不顾身体喜欢吃蟹肉而已！
8
夏油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在太宰笑的时候。
星浆体任务那天，他才知道前阵子夜蛾老师在忙什么。太宰出现的突兀，术式是无效化又始终查不到过去的身份，有人怀疑他是潜伏进来的诅咒师。
苦于没有证据，反对激烈的几个高层又莫名其妙倒了大霉，两周后，这场声势浩大的讨论会就销声匿迹了。
“是你做的吗？太宰。”临走前一个小时，夏油杰特意抽空回了宿舍认真地询问，夜蛾正道在课上的叹息回荡在脑海。
夏油杰心想，高层倒霉的很有既视感，像极了他被太宰各种看似自杀实则捉弄的时候。
太宰眨了眨眼，鸢色眼睛无辜极了，装傻道：“我可是个好人，夏油君，你不要污蔑我哦。”要不是想做个好人，敢算计他的，早在他去总监部转悠打探敌情的第二天，就被他抛尸东京湾了。
夏油杰认真且诚恳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做的，加我一个。”
“你还真有趣，杰。”太宰愣了下，噗的笑出来，连称呼都改了。
“……”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怔住了。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总是爽朗的、灿烂的，他曾以为那就是青年的情绪，和他这个人表现的一样轻浮散漫，但刚才，夏油杰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才意识到曾经错得离谱。
太宰露出真心笑容的时候，眉眼会舒开，连空气都跟着温柔沉溺下来。
时间正好，气氛正好，还年轻气盛的特级操术师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厨房里的蟹肉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还有些不习惯的夏油杰蜷了蜷指头，下意识别开脸，不到两秒种又转了回来，他一本正经地说：“认识这么久了，比起他们，我当然相信你。”
夏油杰和太宰接触时间最长，比起高专其他人，他更了解太宰治。
态度轻浮的青年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但做的每件事情都帮助了夏油杰。
太宰眨眨眼，发现学生的耳垂染上红色，明明面相看上去，最不容易相处的人，却意外是个容易害羞不擅长挑逗的性子。
热衷搞事的太宰能安稳下来才奇怪。
他像发现了大秘密一样，拍着桌子，大呼小叫道：“哇！杰你的耳朵好红，是害羞了吗！”
夏油杰再次意识到，太宰有多喜欢在别人的雷区蹦迪，他攥起拳头，温和表情隐隐崩坏，脸上堆着假笑道：“我只是对信赖你这件事感到惭愧而已，不会做饭的糟糕成年人。”
“那好，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成年人，我现在就去把让无辜女孩子去送死的高层都杀了。”
太宰在脖颈用手划了下，鸢色的眼睛一派纯良无害，“我可是叫了同伴们过来哦。”
夏油杰没问太宰从哪里得知星浆体的任务，也没问太宰怎么知道自己想让星浆体离开，他心里吐槽，自己仿佛成了说漫才的捧哏，嘴上却继续假笑道：“真荣幸，我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同伴的人，我以为你是无依无靠的鬼魂。”
“鬼魂才不会自杀，”太宰不满抗议，“如果我死后成了鬼，只会更绝望好吧，费尽心思自杀成功了结果还有意识什么的。”
夏油杰顺口接道：“那倒挺好，我死了还能和你重逢。”
说完这句话，两人同时愣了愣。
9
夏油杰第一次看到太宰的同伴，是在任务失败的那天。
他和好友带星浆体回学校，突然冒出来的术师杀手打得两人措手不及，急于赶时间，夏油杰和五条悟分开行动，来到薨星宫前。
“现在回去，还可以选择普通人的生活。”
黑发丸子头的学生轻声温柔说，他将接受同化、还是离开的两条路，交给星浆体天内理子自己选择，性格傲慢的特级不在乎天元大人和“窗”发布的任务，他坚持贯穿自己的“正论”，而不是杀死一个无辜好人，换取救下更多人的机会。
星浆体天内理子露出动容的表情。
就在那个瞬间。
“砰——”的一声枪响，夏油杰动态视力极佳，眼睁睁看着子弹划破空气，迅猛冲到天内理子的太阳穴。
来不及。
该死！他随便一只咒灵都能阻止，但速度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夏油杰甚至想自己冲上去帮天内理子挡住子弹——他是个好人，这是高专的同僚们对他的评价。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是上次谈话冷场后，太宰治对他意义不明的结束语。
夏油杰打心底认为，后一种更适合自己。
这很正常吧，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乖乖学生，比起两个学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夏油杰算出了名的问题少年，看似谦逊却傲慢，保护弱小，只不过在坚持自己的意义罢了。
所以，坚持理想保护弱小的夏油杰，第一反应是冲上去。
“罗生门”。
就在这时，沙哑的低音在不远处响起。
夏油杰恍惚想着，原来太宰真的没骗他，他真的有同伴来了。
10
夏油杰第一次知道太宰的身份，是在他离开前。
“什么嘛，杰居然不相信我。”太宰从树林后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被树枝挂到的肩膀，用熟悉的抱怨语气说。
夏油杰看见沙色风衣的青年抬起手，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个黑长衣鬓角渐变白的少年却立刻恭敬地低头退下，态度尊敬。
那名少年退下后依然抑制不住激动，剧烈咳了几声，期待地问：“咳咳，太宰先生，您会回……”
“芥川，”太宰面带微笑打断了他，“我已经叛逃了哦。”
夏油杰注意到，名叫芥川的少年恍若未觉，依旧执拗而顽固的盯着太宰。
太宰抬起手，难办似地捏了捏后脖颈，叹了口气：“芥川君，这次是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合作，我只不过是个倒霉的代表人。”
太宰没有避讳其他人，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的名字，听上去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夏油杰猛地闪过一段记忆。
【“……你有特殊能力？”】
那时候夏油杰以为太宰说的是术式，现在想来，“特殊能力”这一指代未免太过空泛，很容易就让不明情况的人中招，这里点名批评他自己，被太宰套话了都不知道。
“所以，你不是咒术师？”夏油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样子，直视对方的鸢色双眼。
那人忽然变得不习惯同别人对视，没几秒钟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逃避的态度，让人根本生不出气。
夏油杰乘胜追击问：“异能者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在旁边快被忽略的伏黑甚尔友情提示道：“喂，仅凭你们几个，可打不过我哦。”
“能麻烦你暂时等一下吗，对了，悟应该拦住你，他人在哪里？”夏油杰的语气礼貌极了，就是听上去阴阳怪气。
伏黑甚尔刚想说五条悟让我捅了一刀，估计尸体早就凉了，就听太宰说：“特务科带来的异能医生也到了，他们等下就会来。”
“你还没解释你的身份。”夏油杰登时看过去。
“这种事情，等下就能知道。”
太宰这样说着，却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刚结束异能大战几年的世界、超越者、异能者、三刻构想，这些都是基本常识。
说完之后，太宰挠了下头发，天然卷本来就容易乱，现在更乱糟糟了，他不甘心的嘀嘀咕咕道：“怎么莫名矮了一头的感觉，不应该啊，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太宰君应该反思下，你的语气就让人尊敬不起来。”
树林的小路上走出来一群人，带头的青年推了推眼镜，习惯性进行吐槽：“只有芥川君坚信你是个好老师，中也君知道要和你合作后，差点毁了特务科的临时基地。”
太宰治丧气而哀怨地叹了口气，走到夏油杰旁边，戳了下他身上的龙形咒灵，“安吾，哪怕是我，也会对这种话受伤。”
虹龙被迫回到主人的身体。坂口安吾不说话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亲密了。
这不应该。
自从他和太宰治的另一个好友织田作之助死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尴尬起来。
太宰治总能勉强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事情，面对曾经的好友、现在的隐性凶手，他也能笑容热烈，清爽而开朗。
心底的愧疚作祟，一个月前太宰治失踪，坂口安吾是寻找最积极的人，似乎这样就能好受很多
太宰说需要一个医生，他力排众议，求到了武装侦探社身上。太宰说要带星浆体回来，他就通宵工作半个月让所有反对者乖乖闭嘴。
伏黑甚尔也听到了太宰的解释。
男人转换了下语言，总而言之，就是五条悟没死，还多了其他世界的“咒术师”。
自己要一个人打一群。
亏死了。
不需要犹豫，将武器重新塞回咒灵丑宝的嘴里，伏黑甚尔潇洒地摆摆手，“我走啦，再见啊。”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他急匆匆递给夏油杰几件东西，低声道：“这是感谢你们照顾太宰君的礼物，我私人送的。”
然后又高声说，“我去看看五条君，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拒绝了与谢野医生的治疗，他似乎掌握了能治疗自己的能力。”
夏油杰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东西，好像是什么保护装置——应该是坂口安吾联系到太宰治后，意识到异世界很危险，拜托人制作的保护设备。
那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与谢野？”
“她是武装侦探社的专用医师，你接下来工作的同事，提前认识下也好。”
夏油杰突然插话：“太宰，你要回去吗？”
太宰微怔然，空气随之安静下来，他低头笑了起来，带着释然，“啊，没错，我要去做个好人。”
夏油杰想让他留下来，但他是一个照顾别人大于重视自己感情的人，于是笑着说：“再见。”似乎只要说了这个词，以后就一定能再次见面一样。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先离开，坂口安吾和黑色部队紧随其后，太宰是最后一人。
他头也不回地摆手，一脚踏进黑色的漩涡中，“再见。”
10
夏油杰第一次和太宰重逢，是在高三那年。
他救下了两个被无知的普通人村民当成怪物的双胞胎女孩，第一次直面普通人的恶意，带来的冲击力让他理智岌岌可危，回到学校后，将双胞胎交给更正常和开朗的二年级学弟，立刻关紧宿舍的大门，不肯见任何人。
因为坂口安吾的赠礼，死里求生的灰原雄疑惑问：“夏油学长怎么啦？”
大概猜到什么的七海建人看着伤痕累累神情畏缩的双胞胎低声咒骂了一句：“咒术师都是狗屎。”
像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夏油杰开始质疑这个世界，质疑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关系，质疑强者和弱者的关系。
最后质疑自己的理想和意义。
自闭久了就会惹人关注，外面有人敲门，夏油杰不想理会，敲门声一直不停，催的人也跟着心烦，他披头散发穿上拖鞋开门。
正扬起的虚假笑容僵在脸上。
“……太宰？”
“呀，好久不见，我这次可是接受正式委托来的。”
回去后，太宰治迅速洗白，成为了武装侦探社的员工，比预定的两年之期少了半年。
他和种田长官据理力争——港口黑手党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武装侦探社都认识他了、这次给你发现了个新世界功劳还不够大吗？
总而言之，他提前半年成为侦探社的员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对的，不需要入社测试，太宰稍微花了点时间和心思救下来了星浆体主仆，就是他的考试。
监考人与谢野晶子，主考官福泽谕吉。
太宰的成绩是满分。
“两个世界合并了，你不知道吗？就在前几天，五条君担心你，跑到侦探社下了委托，三千万委托金对侦探社来说也是个大单子，只好叫我这个顶梁柱来一趟。”
太宰双手插兜走进来，态度自然，夏油杰一时没想到阻止。
“不过啊，我怀疑五条君是去中华街买甜点才发现的，他到侦探社的时候，手里拎着五六个购物袋，还和乱步先生交换了点心店的地址。”
太宰废话太多，话题跳跃，这是搭档国木田独步的亲口评价，说话时语调又习惯性的轻飘飘上勾，带着奇怪的抑扬顿挫，非常洗脑 。
啊，对了，这也是国木田说的。
夏油杰坐在床上，心情逐渐平和下来，高专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情绪很危险，急需心理安慰，可他又不是喜欢坦白的人，关于自己的痛苦，全都忍耐在心里。
这些废话缓解了他偏激的情绪——只需要倾听就好，他不用挣扎思考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天平。
太宰话题一转——
“杰不好奇我们的委托吗？侦探社接了一个奇怪的信，我失踪那段时间，有个叫苍王的家伙死了，而就在前两天，他的爪牙给我们送了威胁信。”
夏油杰的表情微动。
太宰摸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听说苍王临死前，炸死了几个抓他的警察，也不知道这次侦探社……”
“我跟你一起去。”他妥协了，扒拉下散在肩上的长发，深深地无奈叹了口气，“等我扎个头发。”
离奇的是，他心情居然好了很多。
太宰露出胜利的笑容。
11
侦探社的成员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朋友，是在苍之使徒发出威胁信后的第二天。
太宰治的现任搭档叫国木田独步，他随身携带手册，金发头发扎成了小辫子，有着一丝不苟的装扮，精准到分秒的性格。
可以说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
但在今天，他看到夏油杰和太宰治齐齐走进门后，竟然震惊到石化，整整十分钟没有工作。
在夏油杰客气询问不会打扰到你们工作吗的时候，侦探社的另一个重量级社员，江户川乱步，抱着他的零食袋理直气壮说：“连国木田都呆住了，乱步大人身为世界第一名侦探，不工作也没什么吧。”
社长福泽谕吉目不斜视地走回办公室，客人佐佐城信子对国木田投去关怀的目光。
乱步瞧了瞧侦探社，看向国木田，又看向夏油杰，最后对太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样不会起到反作用吗？”
太宰说：“您见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乱步想了想，“也是，在算计人心这方面，你总是比我在行。”
12
夏油杰第一次深入思考自己的大义，是在理解太宰和乱步的对话后。
佐佐城信子死了，她就是伪装后的苍之使徒，被太宰拆穿后，她死在一个闯进来的未成年孩子手里，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被苍王连累的警察之一，为了报复仇人，他宁愿犯罪，让父亲曾经的同事关进监狱。
夏油杰原本的世界，这种情况绝对看不到——首先不说枪支怎么弄到，一个孩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仇恨心，甚至完全不害怕，坦率自然地拿起枪，杀死仇人。
“你真奇怪，”听到他的疑惑，被手铐带走的田口六藏更疑惑地说，“杀人不是很正常吗，横滨每天都在死人，几年前，街上到处都是尸体，我为什么要对杀人害怕？”
“……”夏油杰沉默了，目送带着笑容重获新生的少年坐上警车，逐渐消失在尽头。
后面的争吵声一字不落地穿进他的耳朵里，国木田独步质问太宰，这一切是否都是他策划的，太宰干脆承认了，田口六藏是他引来的，佐佐城信子也是，包括他们同归于尽的结局。
国木田茫然了，“为什么？我和你搭档半年，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你会变成苍王。”
苍王，夏油杰知道这个人，在侦探社做客时，几个事务员你一句我一句，帮他补充全了委托背景。
为了改变社会的黑暗，苍王努力学习知识，以首席身份毕业成为政府人员，一路高升，积极为蒙冤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在小说里这种人一般叫正义使者，在现实中这种人只会被排挤，苍王发现政府比想象中黑暗，陷入绝望，用犯罪手段杀死了逍遥在外的犯人，并对全国发出宣告。
“在我看来，苍王就是个做好事留名的好人。”太宰摸了摸下巴。
“那是犯罪分子！”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反驳道，“凶手自有法官审判，个人意志不能凌驾在社会律法之上。”
太宰微笑着静静地看国木田。
似乎在说，苍王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失败了。
那么你呢？
你无数次撞到头破血流以后，也能坚持理想，丝毫不动摇吗？
夏油杰最初只想当一个救下田口六藏的旁观者，在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发现太宰也在看向自己，那双能看穿人心的鸢色眼眸在阴影中变得幽深。
法律和个人，强者和弱者，凶手和苍王，普通人和咒术师。
国木田很坚定地说：“那你失望了，我会坚持下来，这个世界无数次告诉我有多荒诞，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我只是坚持理想的现实主义者。”
“我只想问——田口六藏呢？你可以对我动手，但他只是个孩子。”
“吃过子弹一次亏的杰能救下他。”太宰简单解释了句，其实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就算夏油杰不在，他也会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另外，我将真相交到他手里，怎样做，是他的选择。”
田口六藏可以叫父亲的同事，可以提前布置摄像机收集证据……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独身前来。
太宰提点了下陷入思维误区的搭档，“他才是被害者，国木田君，你不应该代替他做出决定。”
夏油杰想，没错，他不应该代替菜菜子和美美子作出决定。
她们会在高专长大，学习知识，增强实力。
报仇还是原谅，冷眼旁观还是坚持复仇，都是她们应该做的决定，而不能被他这样迷茫的大人影响到未来。
【“这样不会起到反作用吗？”】
【“您见我什么时候失败过。”】
【“也是，在算计人心这方面，你总是比我在行。”】
夏油杰突然笑了起来，吸引到正发愁怎样探望犯人的国木田独步的注意力，他后知后觉这里有外人，顿时浑身不适应，鼓作严肃地咳了几声，“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侦探社的笑话……但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小声加了一句自言自语。
“国木田先生一定会成功的。”夏油杰答非所问，对后面的太宰弯出一个轻松温柔的弧度。
太宰治难得愣了愣，他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天看地，似乎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夏油杰也相信，太宰成为好人的梦想肯定能实现。
他会帮太宰成为好人。
前提是，夏油杰也是个好人，而不是人人恐惧的特级诅咒师。
13
夏油杰第一次告白，是在毕业那天。
“我喜欢你。”
太宰猛地给自己灌了口清酒，趴在桌子上，开始装死，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喝醉了，麻烦给国木田打电话，谷崎也行。”
“我喜欢你。”
“不知道敦什么时候回来。”
“我喜欢你。”
“安吾找我有事，前几年挑起龙头抗争的收藏家又回来了，真不想工作。”
“太宰，我喜欢你。”
“……”
夏油杰心想，指名道姓的威力似乎有点大，至少面前的人已经彻底宕机了。
“我喜欢你，还有，落下一句两年前忘记告诉你的话。”
太宰趴在手臂上的脑袋动了动，被谜团吸引了，想抬起头，却强行让自己装成没听见。
“欢迎回来。”
夏油杰曾经说了再见，以为是永别，没想到一年后那人真的回来了。
太宰表情柔和下来，他抬起头说：“你也是。”
“那你是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
“……”
“………”
“太宰？”
太宰不耐烦讲：“答应了、答应了行吧，怎么跟犬科生物一样烦人。”
等等，狐狸好像就是犬科的。
他分明最讨厌狗，失策了，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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