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
谭映禾眼尾轻垂, 尽力避着俩人的视线，目光中一出现裴凛笔直修长的腿，她头也没抬地把笔递了出去。
“谢谢。”周洛安声音甜美, 礼貌性地看了她一样，随即, 动作便僵住了。
看一眼裴凛, 又看一眼谭映禾, 她愣了好几秒，才缓缓笑开, 在海报上签完名，然后把笔递给裴凛, 给他腾出地方，然后便顺其自然地走到了谭映禾身边。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她压低声音，眼底的得意很盛, “真巧。”
谭映禾没搭理她, 半垂着头不说话。
直到裴凛签好名字，走到她面前。
谭映禾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衬衫下露出的手腕冷白, 是她无数次注意到都会被吸引的手。
裴凛神色未变, 目光微沉了几分, 眼底有些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不是惊喜, 也不是慌张，他把笔递给谭映禾，嗓音有些哑, 也很低，“什么时候结束？”
谭映禾若无其事地接过笔，淡定开口，“等你们都走完了。”
周洛安没听见这两人的耳语，有些着急，便突兀地插进来，煞有介事地挽上了裴凛的胳膊，扬着笑脸看他，“学长，那边还有采访。”
谭映禾装没听到，低着头翻白眼。
直到面前的人走过去，她抬起头，一阵冷风扑面，她没忍住捂着嘴打了喷嚏。
那场首映礼光是嘉宾出场就用了一个小时，谭映禾站着站着就感觉腿有点酸，百无聊赖地往台下看时，注意到进场的嘉宾都已落座。
裴凛就坐在第一排的中间，而他身边，便是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周洛安。
谭映禾皱着眉，“啧”了声。
这男人，怎么跟谁一起都那么般配？
她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去想，却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头顶那扇呼呼作响的空调吹风口，好像已经停止工作很久了。
谭映禾没多想，工作人员来通知她可以下去休息了，她就跟着人走下了舞台。
路上，有神色匆忙的工作人员
经过，着急地问，“空调怎么关了，室内温度太高了，嘉宾都说热，赶紧去后勤部找人来看看。”
另一个人说道，“有人说冷，让我们关上的。”
“谁啊！”那人口气不太好，有些生气地说，“什么人啊，这七八月最热的时候跟我说开空调冷，到底是谁？”
谭映禾还没听到回答，就回了后台。
董姐为六位模特买了咖啡，并排放在化妆台上，挨个跟她们说辛苦了。
谭映禾垂头丧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
打开裴凛的对话框，上一句话还是他发的“晚安。”
谭映禾耷着眉眼，点开他的朋友圈，原来半小时之前，他刚刚转发了一条宣传新闻——
新元集团旗下新梯传媒成立后首部投资影片《剑骨》今晚首映。
谭映禾又往下翻了翻，没找到一丝一毫的生活痕迹。
她有些烦躁地锁屏，又忍不住腹诽，这到底是裴凛的私人微信，还是新元集团的宣传账号？
正没劲着，董姐凑了过来，交代她，“待会儿退场的时候再站一下，收工请你下馆子。”
谭映禾笑了笑，“真的假的？有帅哥没？”
董姐惊讶地瞪大眼，“你这丫头转性了？怎么，想谈恋爱了？”
谭映禾抿着唇笑，手里颠着手机，无所顾忌地开着玩笑，“我喜欢男大学生，你要给我介绍吗？”
董姐笑了笑，刚想说话，目光突然上扬，落在了她身后，有些震惊的样子。
谭映禾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转身，刚一抬眼，就看到做工精致的西装，腰线很窄，隐隐可见紧致利落的腹部线条。
再往上看，裴凛下颚紧绷，眼神却懒散地盯着她，又瞥向董姐，“方便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董姐及她身后的几位模特都认出了他，此刻完全愣住了，眼神在谭映禾和裴凛身上反复流连，都一副吃惊的样子。
董姐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旁人退出去，“好、好的，裴总。”
等休息室的门被关上，裴凛信
步走到谭映禾面前的空椅子上坐下，修长的腿微微叉开，面对着谭映禾，面如寒潭，“喜欢男大学生？”
谭映禾终于回过神，先是有些羞耻，而后很快意识到什么，迅速板上了脸，漫不经心地开口，“对啊，男大学生多好，光是年轻有活力这一点，就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比的。”
“上了年纪？”裴凛眉峰一皱，手臂懒懒地抬起来，搭在化妆台上，“谁上了年纪？”
谭映禾装模作样地收拾台面上的化妆品，“谁接话就是谁呗。”
裴凛默了默，胸膛里盘旋着一股憋闷，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结束后我送你？”
“多谢裴总好意。”谭映禾朝他扯出一个虚浮的假笑，随后嘴角一垂，冷冰冰地说，“不过我有人接了。”
“这间房是公共休息室，不是我一个人的化妆间，裴总如果没有其他事要说，烦请出去吧，别让旁人等急了。”
她这一语双关，既是指董姐她们，又是指周洛安。
瞧她入场时看得那个紧张，恨不得整个人挂在裴凛身上，这人再不走，说不准她马上就找来了。
裴凛吃了好一通闷气，喉结动了动，还是没有张开嘴。
他摆明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身，声线压得很低，有些卑微似的，“那结束后你给我十分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再说吧。”谭映禾头也没抬。
裴凛看了她几秒，没再勉强，迈步走了。
董姐是在两分钟以后进来的，她向来很懂得进退，开玩笑似的朝谭映禾竖了个大拇指，也没追问她过多的细节。
电影时长近两个小时，首映结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谭映禾在后台吃了几口董姐送来的面包，再次站在出口处送宾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稍微恢复了些。
周洛安和裴凛肩并肩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旁边的模特都在悄悄看谭映禾的脸色，心里感慨这有钱人的心也太难以琢磨了。
旁人都为她捏一把汗，可谭映禾自己却平静得很，她敬业地端着一笑脸，全程礼仪周全。
周洛安高傲地瞥了她一眼，而裴凛脚步微顿，寒潭般的眼神在她身上掠过，似羽毛一般轻飘飘，藏着几分进退难安的犹疑。
谭映禾装作没看到，朝这个笑笑，又朝那个笑笑。
终于把人都送了出去，她回到后台换衣服，拿出手机给关琰琰打电话，问她回来了没。
关琰琰声音很亮，听起来心情不错，“路上了，十分钟就到。”
谭映禾匆忙收拾了东西，跟董姐告别，然后走出影院。
等她到了商场一楼，又被大厅处的人山人海惊到了。
将近午夜的时刻，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神采奕奕地举着灯牌，高声呼喊明星的名字，排队往人群中心挤，离场有十几分钟了，周洛安和男主角还没走出商场大门。
谭映禾啧啧称叹，然后打算穿行出去，跟关琰琰会面。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混入人群当中，像是其中一员似的，说“让让”的时候还被前面一个女生瞪了眼，怼道，“挤什么挤，安安都说了每个人都有签名。”
谭映禾忍了忍，没吭声，换了个方向往前走。
正弯着腰呢，后面突然被谁推了一下，谭映禾失衡往前倒，不小心压到了前面一个姑娘，俩人双双倒地。
保安在圈外大声维持秩序，“让出一条路来，注意不要踩踏！”
被谭映禾扑倒的女孩子尖叫了一声，随后便捂着脚踝，有些痛苦的样子，对谭映禾怒目而视，“你这人有没有素质？赶着去投胎吗？”
谭映禾垂眼一看，她脚踝上确实有一小块擦伤，于是忍住了没还嘴，只是道歉，“不好意思，刚刚也是后面人推我，我才撞到你的，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四散开来。
周洛安不知何时走到了俩人面前，眉头轻皱，微微俯身看着那个女生，很关心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那女生又惊又喜，激动得语无伦次，“没、没事儿，就是被她撞了一下，不碍事。”
周洛安温柔地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先帮你签，签完了要早点回家休息哦。”
谭映禾全程被晾在一边，承受着周围指指点点的责怪。
她心想都是小孩子，也不想多计较，爬起来就想走，谁知刚转身，就被周洛安叫住了。
“那位小姐。”她拿着笔，笑得单纯无害的样子，“你撞到了我的小朋友，还没道歉呢。”
旁边的粉丝听她那么称呼，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起哄声。
无数双眼睛落在谭映禾的身上，她皮笑肉不笑，平静地看着周洛安，“我道过了。”
周洛安又偏过头，看着刚刚那个已经惊喜到呆滞的女孩问，“她跟你道过歉了吗？”
女孩愣了愣，摇头，“没有。”
谭映禾忍住没翻白眼，也不想搭理这些人了，转身要走，却被一群打抱不平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啊，道个歉会死吗？”
谭映禾回头看周洛安，对方笑意盈盈地站着，回望着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即便是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看着依旧令人生厌。
谭映禾深吸了一口气，往常她甚少会和人产生冲突，可莫名其妙的，今天就是不愿意当着周洛安的面低头。
她抬头指了指头顶的监控，好看的眉眼微敛，镇静地开口，“要不要去查监控？我刚刚也是被别人推倒才撞到她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受害者，应该你的某位粉丝向我道歉。”
说罢，她又转向阻拦她去路的人，一脸严肃地说，“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你们这种追逐、拦截他人的行为要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的拘留，以及五百元以下罚款。”
她随机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点的粉丝，半是恐吓半是劝慰地说，“小姑娘成年了吗，18岁以后就要承担法律责任了哦。”
话音一落，周围已是一片死寂。
周洛安没想到她会那么强硬，那群拦她去路的人一时也面面相觑。
谭映禾借机想走，突然被人扣住了手腕。
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生拉着她，语气很冲，“你吓唬谁呢？”
旁边的人似乎都被他的这
句话鼓舞，纷纷掏出手机拍视频，说要曝光她的恶性。
谭映禾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没甩开，气笑了，“就你们有手机是吧？”
她手机还没拿出来，蓦地听见身后一道沉沉的声音。
“放开。”
裴凛蓦地出现，眉眼阴沉，面色似覆了层寒霜，款步走过来的间隙，已经有不少粉丝认了出来，小声惊呼，“姐夫来了姐夫！”
之前微博上就有一些营销号似是而非地提过，周洛安和新元掌权人关系匪浅，俩人是校友，大学时似乎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圈内小花谈恋爱是大忌，但裴凛的出身不一般，有钱有势，人长得也是不输明星的帅气，年纪又和周洛安相当，是非常理想的豪门对象。
尤其是今天，俩人并肩出现，看起来登对得很，周洛安的粉丝几乎已经默认了这位姐夫。
一群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期待着自家姐夫会如何帮女神出气，可没想到裴凛信步走来，却停在了谭映禾的身侧。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裴凛抬眼看向那个搞不清情况的男生，微微皱眉，“我说让你放手。”
一个初出茅庐的男大学生，面对一个久居高位的掌权者，下意识便流露出了胆怯。
他缓缓松开了手，求助似的看了周洛安一眼。
周洛安脸色变了又变，调整了声线，轻声走过去攀谈，“学长，你还没走？”
裴凛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落在正在揉手腕的谭映禾身上，眉峰皱起，“伤到了？”
旁边已经响起了小声的议论，谭映禾越听越烦，推开裴凛就顺着他来时的路挤了出去。
裴凛看清了她眼底的烦躁，几乎在擦身的瞬间，就追了过去。
留周洛安一个人在原地，娇艳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尴尬和嫉恨。
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女明星，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笑着看向众人，“今天太晚了，我们在这儿会影响工作人员，下次活动再见吧，大家回去都注意安全。”
粉丝在这几句温柔的宽慰中，很快就忘记了刚刚
的小插曲。
谭映禾走出商场，越想越气，偏偏身后的脚步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想甩都甩不掉。
她猛然止步，回过头看着裴凛，“不去护着你的学妹，跟着我干嘛？”
裴凛脚步微顿，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一时没有说话。
他甚少看见这样气急败坏的谭映禾。
“她在我这儿不是什么学妹。”裴凛神色未变，试着认真地和她解释，“我也没什么学妹。”
谭映禾冷笑一声，不是学妹，周洛安能一口一个“学长”地叫他？
裴凛眸色沉了几分，“她只是合作艺人，今天首映的这部电影是公司成立以后的第一部片子，本来是梁择秋过来的，他父亲临时重病住院，才换成我出席。”
谭映禾听得云里雾里，也没什么耐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明星是裴凛招惹的，凭什么那些麻烦都冲她招呼？
裴凛掐了掐眉心，“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
谭映禾刚想打断他，身后响起了一阵鸣笛。
回头看，关琰琰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谭映禾干脆不跟他说了，小跑着坐进了车里，泄愤似的把安全带扯出很长，闷声道，“快开车。”
关琰琰摸不着头绪，看一眼窗外，疑惑地开口，“那不是裴总吗，他也在？”
“嗯。”谭映禾一边关上车窗，一边说，“走吧。”
“他好像要过来找你欸。”
谭映禾头也没抬，“我没话跟他说。”
关琰琰无奈，只能启动了车子。
只不过她开着开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有辆迈巴赫一直跟着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关琰琰留了个心眼，没出声。
等她们抵达小区，关琰琰让谭映禾先下车。
谭映禾疑惑地看着她，“干嘛？你今晚不住我这儿？”
“大姐，我去停车。”关琰琰面不改色地瞎编，“楼下车位被人占了，我得重新去找。”
谭映禾拿着钥匙下车，目送着关琰琰开车往后面的居民楼开。
她百无聊赖地走到自己家楼
下，不经意一瞥，发现车位明明是空着的。
她站在树下，掏出手机想给关琰琰打电话，电话还没拨通，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禾禾。”
谭映禾惊呼一声，吓得慌忙转身，然后就看到裴凛站在路灯下，眉头轻蹙，俊脸上都是无可奈何的躁意。
“你别生气行吗？我可以跟你解释清楚。”
谭映禾还没卸妆，脸颊上淡淡的腮红此刻十分应景，像极了耍小性子的娇蛮，“你有毛病啊，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是要吓死谁。
裴凛的西服外套留在了车里，此刻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微敞着，面容有些狼狈似的，轻声反问，“给你打电话你会接吗？”
谭映禾冷不丁的，被问住了。
实事求是地说，她应该会把他拉黑。
沉默了两秒，谭映禾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口不应心地抱怨，“有什么好解释的。”
在一起那么久，裴凛几乎对她表情里散发的信号了如指掌，见她不再排斥，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努力用最简洁的话解释道，“年初公司就成立了新梯，因为结构混乱一直在做内部调整，上个月和梁择秋家旗下的出胜传媒完成了并购，公司结构才越来越明晰。”
见谭映禾听得认真，他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剑骨》是出胜传媒并购前投资的项目，梁择秋很重视，他最近家事缠身，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
言下之意，周洛安并不在他的种种方便和规划之中。
他今日会出现，说是为了公司也好，朋友也罢，总之不会是为了周洛安。
裴凛缓缓走到她面前，耳畔是清亮的蝉鸣声，他嗓音微哑，和着晚风递到谭映禾耳边，“明白了吗？”
谭映禾撇撇嘴，欲盖弥彰地“哼”一声，“关我屁事，跟我说干嘛？”
可这话显然说得有些晚了。
裴凛气定神闲地站着，高大挺拔的身材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伸出手，扣住了谭映禾垂在身侧的手腕，似笑非笑地开
口，“关不关你的事，你心里应该清楚的。”
谭映禾企图甩开他的手，未遂，瞪着他，“为什么？”
“你今天这样生气，除了那群小孩以外，没有其他原因吗？”
谭映禾呼吸一滞，硬着头皮说，“没有。”
裴凛抬起她的手，眼底黯色渐退，覆上一层明亮的笑意，“从你选择站在这里听我解释的那一秒开始，该泄露的就都泄露了。”
谭映禾眉头轻蹙，却心虚地不敢抬头，只小声地嘟囔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裴凛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笑容缓慢又温柔，“谭律师，承认你心里有我，难道犯法吗？”
谭映禾无意间触碰到他紧致利落的腰腹线条，指尖像被烫伤了一样。
“流氓！”
她骂了一句，急速抽回了手，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开门进了房间，她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而后又鬼使神差的，偷偷跑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没开灯，她在黑暗中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只露出了一双眼。
裴凛刚转过身往外走。
谭映禾从没说过，她很喜欢看裴凛走路的样子。
那样漫不经心，步履轻浮，却又透着一股庄重的美感，比t台上那些专业模特都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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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周洛安声音甜美, 礼貌性地看了她一样，随即, 动作便僵住了。
看一眼裴凛, 又看一眼谭映禾, 她愣了好几秒，才缓缓笑开, 在海报上签完名，然后把笔递给裴凛, 给他腾出地方，然后便顺其自然地走到了谭映禾身边。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她压低声音，眼底的得意很盛, “真巧。”
谭映禾没搭理她, 半垂着头不说话。
直到裴凛签好名字，走到她面前。
谭映禾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衬衫下露出的手腕冷白, 是她无数次注意到都会被吸引的手。
裴凛神色未变, 目光微沉了几分, 眼底有些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不是惊喜, 也不是慌张，他把笔递给谭映禾，嗓音有些哑, 也很低，“什么时候结束？”
谭映禾若无其事地接过笔，淡定开口，“等你们都走完了。”
周洛安没听见这两人的耳语，有些着急，便突兀地插进来，煞有介事地挽上了裴凛的胳膊，扬着笑脸看他，“学长，那边还有采访。”
谭映禾装没听到，低着头翻白眼。
直到面前的人走过去，她抬起头，一阵冷风扑面，她没忍住捂着嘴打了喷嚏。
那场首映礼光是嘉宾出场就用了一个小时，谭映禾站着站着就感觉腿有点酸，百无聊赖地往台下看时，注意到进场的嘉宾都已落座。
裴凛就坐在第一排的中间，而他身边，便是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周洛安。
谭映禾皱着眉，“啧”了声。
这男人，怎么跟谁一起都那么般配？
她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去想，却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头顶那扇呼呼作响的空调吹风口，好像已经停止工作很久了。
谭映禾没多想，工作人员来通知她可以下去休息了，她就跟着人走下了舞台。
路上，有神色匆忙的工作人员
经过，着急地问，“空调怎么关了，室内温度太高了，嘉宾都说热，赶紧去后勤部找人来看看。”
另一个人说道，“有人说冷，让我们关上的。”
“谁啊！”那人口气不太好，有些生气地说，“什么人啊，这七八月最热的时候跟我说开空调冷，到底是谁？”
谭映禾还没听到回答，就回了后台。
董姐为六位模特买了咖啡，并排放在化妆台上，挨个跟她们说辛苦了。
谭映禾垂头丧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
打开裴凛的对话框，上一句话还是他发的“晚安。”
谭映禾耷着眉眼，点开他的朋友圈，原来半小时之前，他刚刚转发了一条宣传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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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映禾又往下翻了翻，没找到一丝一毫的生活痕迹。
她有些烦躁地锁屏，又忍不住腹诽，这到底是裴凛的私人微信，还是新元集团的宣传账号？
正没劲着，董姐凑了过来，交代她，“待会儿退场的时候再站一下，收工请你下馆子。”
谭映禾笑了笑，“真的假的？有帅哥没？”
董姐惊讶地瞪大眼，“你这丫头转性了？怎么，想谈恋爱了？”
谭映禾抿着唇笑，手里颠着手机，无所顾忌地开着玩笑，“我喜欢男大学生，你要给我介绍吗？”
董姐笑了笑，刚想说话，目光突然上扬，落在了她身后，有些震惊的样子。
谭映禾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转身，刚一抬眼，就看到做工精致的西装，腰线很窄，隐隐可见紧致利落的腹部线条。
再往上看，裴凛下颚紧绷，眼神却懒散地盯着她，又瞥向董姐，“方便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董姐及她身后的几位模特都认出了他，此刻完全愣住了，眼神在谭映禾和裴凛身上反复流连，都一副吃惊的样子。
董姐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旁人退出去，“好、好的，裴总。”
等休息室的门被关上，裴凛信
步走到谭映禾面前的空椅子上坐下，修长的腿微微叉开，面对着谭映禾，面如寒潭，“喜欢男大学生？”
谭映禾终于回过神，先是有些羞耻，而后很快意识到什么，迅速板上了脸，漫不经心地开口，“对啊，男大学生多好，光是年轻有活力这一点，就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比的。”
“上了年纪？”裴凛眉峰一皱，手臂懒懒地抬起来，搭在化妆台上，“谁上了年纪？”
谭映禾装模作样地收拾台面上的化妆品，“谁接话就是谁呗。”
裴凛默了默，胸膛里盘旋着一股憋闷，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结束后我送你？”
“多谢裴总好意。”谭映禾朝他扯出一个虚浮的假笑，随后嘴角一垂，冷冰冰地说，“不过我有人接了。”
“这间房是公共休息室，不是我一个人的化妆间，裴总如果没有其他事要说，烦请出去吧，别让旁人等急了。”
她这一语双关，既是指董姐她们，又是指周洛安。
瞧她入场时看得那个紧张，恨不得整个人挂在裴凛身上，这人再不走，说不准她马上就找来了。
裴凛吃了好一通闷气，喉结动了动，还是没有张开嘴。
他摆明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身，声线压得很低，有些卑微似的，“那结束后你给我十分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再说吧。”谭映禾头也没抬。
裴凛看了她几秒，没再勉强，迈步走了。
董姐是在两分钟以后进来的，她向来很懂得进退，开玩笑似的朝谭映禾竖了个大拇指，也没追问她过多的细节。
电影时长近两个小时，首映结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谭映禾在后台吃了几口董姐送来的面包，再次站在出口处送宾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稍微恢复了些。
周洛安和裴凛肩并肩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旁边的模特都在悄悄看谭映禾的脸色，心里感慨这有钱人的心也太难以琢磨了。
旁人都为她捏一把汗，可谭映禾自己却平静得很，她敬业地端着一笑脸，全程礼仪周全。
周洛安高傲地瞥了她一眼，而裴凛脚步微顿，寒潭般的眼神在她身上掠过，似羽毛一般轻飘飘，藏着几分进退难安的犹疑。
谭映禾装作没看到，朝这个笑笑，又朝那个笑笑。
终于把人都送了出去，她回到后台换衣服，拿出手机给关琰琰打电话，问她回来了没。
关琰琰声音很亮，听起来心情不错，“路上了，十分钟就到。”
谭映禾匆忙收拾了东西，跟董姐告别，然后走出影院。
等她到了商场一楼，又被大厅处的人山人海惊到了。
将近午夜的时刻，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神采奕奕地举着灯牌，高声呼喊明星的名字，排队往人群中心挤，离场有十几分钟了，周洛安和男主角还没走出商场大门。
谭映禾啧啧称叹，然后打算穿行出去，跟关琰琰会面。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混入人群当中，像是其中一员似的，说“让让”的时候还被前面一个女生瞪了眼，怼道，“挤什么挤，安安都说了每个人都有签名。”
谭映禾忍了忍，没吭声，换了个方向往前走。
正弯着腰呢，后面突然被谁推了一下，谭映禾失衡往前倒，不小心压到了前面一个姑娘，俩人双双倒地。
保安在圈外大声维持秩序，“让出一条路来，注意不要踩踏！”
被谭映禾扑倒的女孩子尖叫了一声，随后便捂着脚踝，有些痛苦的样子，对谭映禾怒目而视，“你这人有没有素质？赶着去投胎吗？”
谭映禾垂眼一看，她脚踝上确实有一小块擦伤，于是忍住了没还嘴，只是道歉，“不好意思，刚刚也是后面人推我，我才撞到你的，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四散开来。
周洛安不知何时走到了俩人面前，眉头轻皱，微微俯身看着那个女生，很关心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那女生又惊又喜，激动得语无伦次，“没、没事儿，就是被她撞了一下，不碍事。”
周洛安温柔地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先帮你签，签完了要早点回家休息哦。”
谭映禾全程被晾在一边，承受着周围指指点点的责怪。
她心想都是小孩子，也不想多计较，爬起来就想走，谁知刚转身，就被周洛安叫住了。
“那位小姐。”她拿着笔，笑得单纯无害的样子，“你撞到了我的小朋友，还没道歉呢。”
旁边的粉丝听她那么称呼，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起哄声。
无数双眼睛落在谭映禾的身上，她皮笑肉不笑，平静地看着周洛安，“我道过了。”
周洛安又偏过头，看着刚刚那个已经惊喜到呆滞的女孩问，“她跟你道过歉了吗？”
女孩愣了愣，摇头，“没有。”
谭映禾忍住没翻白眼，也不想搭理这些人了，转身要走，却被一群打抱不平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啊，道个歉会死吗？”
谭映禾回头看周洛安，对方笑意盈盈地站着，回望着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即便是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看着依旧令人生厌。
谭映禾深吸了一口气，往常她甚少会和人产生冲突，可莫名其妙的，今天就是不愿意当着周洛安的面低头。
她抬头指了指头顶的监控，好看的眉眼微敛，镇静地开口，“要不要去查监控？我刚刚也是被别人推倒才撞到她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受害者，应该你的某位粉丝向我道歉。”
说罢，她又转向阻拦她去路的人，一脸严肃地说，“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你们这种追逐、拦截他人的行为要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的拘留，以及五百元以下罚款。”
她随机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点的粉丝，半是恐吓半是劝慰地说，“小姑娘成年了吗，18岁以后就要承担法律责任了哦。”
话音一落，周围已是一片死寂。
周洛安没想到她会那么强硬，那群拦她去路的人一时也面面相觑。
谭映禾借机想走，突然被人扣住了手腕。
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生拉着她，语气很冲，“你吓唬谁呢？”
旁边的人似乎都被他的这
句话鼓舞，纷纷掏出手机拍视频，说要曝光她的恶性。
谭映禾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没甩开，气笑了，“就你们有手机是吧？”
她手机还没拿出来，蓦地听见身后一道沉沉的声音。
“放开。”
裴凛蓦地出现，眉眼阴沉，面色似覆了层寒霜，款步走过来的间隙，已经有不少粉丝认了出来，小声惊呼，“姐夫来了姐夫！”
之前微博上就有一些营销号似是而非地提过，周洛安和新元掌权人关系匪浅，俩人是校友，大学时似乎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圈内小花谈恋爱是大忌，但裴凛的出身不一般，有钱有势，人长得也是不输明星的帅气，年纪又和周洛安相当，是非常理想的豪门对象。
尤其是今天，俩人并肩出现，看起来登对得很，周洛安的粉丝几乎已经默认了这位姐夫。
一群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期待着自家姐夫会如何帮女神出气，可没想到裴凛信步走来，却停在了谭映禾的身侧。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裴凛抬眼看向那个搞不清情况的男生，微微皱眉，“我说让你放手。”
一个初出茅庐的男大学生，面对一个久居高位的掌权者，下意识便流露出了胆怯。
他缓缓松开了手，求助似的看了周洛安一眼。
周洛安脸色变了又变，调整了声线，轻声走过去攀谈，“学长，你还没走？”
裴凛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落在正在揉手腕的谭映禾身上，眉峰皱起，“伤到了？”
旁边已经响起了小声的议论，谭映禾越听越烦，推开裴凛就顺着他来时的路挤了出去。
裴凛看清了她眼底的烦躁，几乎在擦身的瞬间，就追了过去。
留周洛安一个人在原地，娇艳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尴尬和嫉恨。
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女明星，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笑着看向众人，“今天太晚了，我们在这儿会影响工作人员，下次活动再见吧，大家回去都注意安全。”
粉丝在这几句温柔的宽慰中，很快就忘记了刚刚
的小插曲。
谭映禾走出商场，越想越气，偏偏身后的脚步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想甩都甩不掉。
她猛然止步，回过头看着裴凛，“不去护着你的学妹，跟着我干嘛？”
裴凛脚步微顿，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一时没有说话。
他甚少看见这样气急败坏的谭映禾。
“她在我这儿不是什么学妹。”裴凛神色未变，试着认真地和她解释，“我也没什么学妹。”
谭映禾冷笑一声，不是学妹，周洛安能一口一个“学长”地叫他？
裴凛眸色沉了几分，“她只是合作艺人，今天首映的这部电影是公司成立以后的第一部片子，本来是梁择秋过来的，他父亲临时重病住院，才换成我出席。”
谭映禾听得云里雾里，也没什么耐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明星是裴凛招惹的，凭什么那些麻烦都冲她招呼？
裴凛掐了掐眉心，“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
谭映禾刚想打断他，身后响起了一阵鸣笛。
回头看，关琰琰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谭映禾干脆不跟他说了，小跑着坐进了车里，泄愤似的把安全带扯出很长，闷声道，“快开车。”
关琰琰摸不着头绪，看一眼窗外，疑惑地开口，“那不是裴总吗，他也在？”
“嗯。”谭映禾一边关上车窗，一边说，“走吧。”
“他好像要过来找你欸。”
谭映禾头也没抬，“我没话跟他说。”
关琰琰无奈，只能启动了车子。
只不过她开着开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有辆迈巴赫一直跟着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关琰琰留了个心眼，没出声。
等她们抵达小区，关琰琰让谭映禾先下车。
谭映禾疑惑地看着她，“干嘛？你今晚不住我这儿？”
“大姐，我去停车。”关琰琰面不改色地瞎编，“楼下车位被人占了，我得重新去找。”
谭映禾拿着钥匙下车，目送着关琰琰开车往后面的居民楼开。
她百无聊赖地走到自己家楼
下，不经意一瞥，发现车位明明是空着的。
她站在树下，掏出手机想给关琰琰打电话，电话还没拨通，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禾禾。”
谭映禾惊呼一声，吓得慌忙转身，然后就看到裴凛站在路灯下，眉头轻蹙，俊脸上都是无可奈何的躁意。
“你别生气行吗？我可以跟你解释清楚。”
谭映禾还没卸妆，脸颊上淡淡的腮红此刻十分应景，像极了耍小性子的娇蛮，“你有毛病啊，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是要吓死谁。
裴凛的西服外套留在了车里，此刻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微敞着，面容有些狼狈似的，轻声反问，“给你打电话你会接吗？”
谭映禾冷不丁的，被问住了。
实事求是地说，她应该会把他拉黑。
沉默了两秒，谭映禾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口不应心地抱怨，“有什么好解释的。”
在一起那么久，裴凛几乎对她表情里散发的信号了如指掌，见她不再排斥，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努力用最简洁的话解释道，“年初公司就成立了新梯，因为结构混乱一直在做内部调整，上个月和梁择秋家旗下的出胜传媒完成了并购，公司结构才越来越明晰。”
见谭映禾听得认真，他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剑骨》是出胜传媒并购前投资的项目，梁择秋很重视，他最近家事缠身，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
言下之意，周洛安并不在他的种种方便和规划之中。
他今日会出现，说是为了公司也好，朋友也罢，总之不会是为了周洛安。
裴凛缓缓走到她面前，耳畔是清亮的蝉鸣声，他嗓音微哑，和着晚风递到谭映禾耳边，“明白了吗？”
谭映禾撇撇嘴，欲盖弥彰地“哼”一声，“关我屁事，跟我说干嘛？”
可这话显然说得有些晚了。
裴凛气定神闲地站着，高大挺拔的身材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伸出手，扣住了谭映禾垂在身侧的手腕，似笑非笑地开
口，“关不关你的事，你心里应该清楚的。”
谭映禾企图甩开他的手，未遂，瞪着他，“为什么？”
“你今天这样生气，除了那群小孩以外，没有其他原因吗？”
谭映禾呼吸一滞，硬着头皮说，“没有。”
裴凛抬起她的手，眼底黯色渐退，覆上一层明亮的笑意，“从你选择站在这里听我解释的那一秒开始，该泄露的就都泄露了。”
谭映禾眉头轻蹙，却心虚地不敢抬头，只小声地嘟囔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裴凛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笑容缓慢又温柔，“谭律师，承认你心里有我，难道犯法吗？”
谭映禾无意间触碰到他紧致利落的腰腹线条，指尖像被烫伤了一样。
“流氓！”
她骂了一句，急速抽回了手，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开门进了房间，她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而后又鬼使神差的，偷偷跑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没开灯，她在黑暗中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只露出了一双眼。
裴凛刚转过身往外走。
谭映禾从没说过，她很喜欢看裴凛走路的样子。
那样漫不经心，步履轻浮，却又透着一股庄重的美感，比t台上那些专业模特都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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