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裴凛删完那条信息以后, 就打了电话给前台，要对方送些餐食进来。
对方问他想要什么，他举着电话靠近谭映禾，轻声询问, “想吃什么？”
谭映禾怔了怔, 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味，凉凉的, 沁人心脾, 混着他半干未干的头发，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冰冷的湿意。
她神思困顿, 应了句，“都行。”
裴凛打量她, 狭长的眸子微寒，半晌, 他收回视线, 对电话那端说，“清淡的, 尽快送来。”
挂上电话以后，谭映禾的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进去，但她也只是想借此可以理所当然的沉默。她不知道要和裴凛说些什么, 确切来说，在某个莫名的时刻, 她甚至觉得他很可怕。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服务员过来敲门。
几道清炒时蔬，一碗汤汁清透的肉丸子汤，着实是清淡的一餐。
谭映禾默不作声地吃菜, 她胃口不好，但裴凛夹到她碗里的，她都吃了下去。
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裴凛除了给她夹菜以外，自己一口都没吃。
她扬起下巴，“你怎么不吃？”
裴凛侧坐在沙发上，身上是松软的灰白色家居服，头发已经全干了，未经疏离显得有几分毛躁，几缕刘海掩住一侧眉眼，整个人气质不再凌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随性。
他没有回答谭映禾的问题，放下了筷子，表情少有的认真，“你看到短信了？”
谭映禾这一晚上的冷淡，任是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更何况，那是谭映禾，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的谭映禾。
“是盛睿的同事，她被茂言开除了。”他开口，语气是随意的。
茂言便是盛睿工作的地方，临京市数一数二的风投公司。
谭映禾神情一顿，稳住语调，“哦，为什么？”
裴凛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刚要抽出一根烟，蓦地瞥见谭映禾微皱的眉，于是又把烟盒放下了。
“那是她老板的决定
。”他往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谭映禾嘴角虚勾，几分嘲弄，“因为她穿了你的衣服，还是因为她自作多情给你发了信息？”
她捏着筷子，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裴凛静静地看着她，“你认为是我做的？”
“不是吗？”谭映禾挑眉。
裴凛眸色微沉，嗓音缓慢而低哑，“她被开除，是因为她的不专业。”
谭映禾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裴凛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沙发上，看到谭映禾失神的样子，语气不自觉便软化了几分，“没有哪个管理者会纵容自己的员工，把公司的资源挪为己用。”
他这话说得清楚，细究下来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裴凛是茂言的大客户，这毋庸置疑，而她对客户有所觊觎，便是让公司承担风险，行自己的方便。
“她的老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认为没什么问题。”裴凛眼神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谭映禾也是这时候才认识到，裴凛本就是一位唯利是图的资本家，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傲慢，会促使他永远高高在上，枉顾所有在他之下的蝼蚁生死。
这本没有错，只是谭映禾没想明白。
又或许她并不打算想明白。
裴凛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但凡是他不在意的，不论是人还是事，他都不会在意。
这种薄情寡性的人，她又有几分信心能做他心底独一无二的特例呢？
就在谭映禾出神的时候，裴凛给她盛了一碗汤。
瓷白的小碗放到她面前，裴凛执起一根烟往庭院走，面上又覆上了若无其事，仿佛这根本是不值得讨论的一桩小事。
谭映禾收回思绪，安静地吃完了那顿饭，然后洗澡，睡觉。
裴凛期间又出去了一趟，她没问他去哪，睡得半梦半醒之际，谭映禾感觉到身后的杯子被掀起来，几秒过后，一个微凉的拥抱
就覆盖了她。
裴凛从身后抱住她，一只手搁在她的枕头上，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谭映禾没动，也没说话，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只隐约闻到厚皮香树的气息。
-
从霞山回来，谭映禾便去了南新养老院。
她去办公室办理续住，却被告知只能直系亲属过来办理，她和陈奶奶并无血缘关系，只有陈妄亲自过来才行。
谭映禾给他打电话，打了三个他都没接。最后她发了条微信过去，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这回陈妄倒是给了回应，只一个字，“好。”
南新养老院的小花园里，谭映禾和陈奶奶并肩坐在紫藤花廊檐下的小石凳上。有段时日未见，老人家看起来精神了许多，面颊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
她拉着谭映禾的手，同她说这院里似乎是有钱了，新换了个厨师，做得菜都很精致，不像之前那位，因为要顾及大多数人的习惯，做出来的东西既没咸也不辣，淡得像开水煮过似的，没味儿。
谭映禾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逗老人家开心。
说到隔壁楼里有个奶奶的孙子带来了女朋友，陈奶奶还拍着她的手，缓缓回忆着，“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会儿小妄他妈出差，我去他家里做饭照顾他爷俩，好像是下午吧，我从超市买了一袋子苹果提着，回家的时候经过花园，就看见你俩在花坛边头抵头坐着，在做什么试卷”
谭映禾笑着打断，“哪那么好学啊？不是试卷，是一张报名表”
“哦哦，反正是一张纸吧。”陈奶奶继续笑着，“我一喊他，俩孩子一起抬头，我这一看吧，哎呀，哪家的丫头啊，白白净净，真招人疼。”
谭映禾回握着她的手，抿抿唇，“我当时也奇怪呢，这哪家的小老太太呀，怎么一看见人就笑呢。”
那其乐融融的下午，谁也没主动提起过一桩事。
再过几天，便是陈妄父母的忌日了。
俩人心照不宣地忽略，可陈奶奶突然问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谭映禾一怔，旋即笑说，“挺好的，现在在乡下，环境好，除了行动不方便一些，其他也没什么。”
奶奶拍着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样说，谭映禾就知道陈妄并没有告诉她袁曼再次生病的事情，于是搂着小老太太劝慰，“您照顾好自己就行啦，我这边挺好的，工作也转正啦，以后收入稳定，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她努力摆出一副乐观积极的模样，可陈奶奶看着她，突然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你这孩子，该说命是好还是不好呢。”
谭映禾笑着挽起她的胳膊，“我这么聪明又漂亮，当然是好啦。”
日暮冥冥，到了该走的时候，谭映禾和奶奶告别，约定了下一次再来看她。
她提着包要走，还没走出院子，门口突然停下了一辆车。
谭映禾之前见过一回院长，因此一下就认出来了。本想打个招呼再走，可院长却直奔她而来，笑容满面，伸出了手。
他握着谭映禾，笑得合不拢嘴，“谭小姐，来了怎么也没说一声？”
谭映禾莫名其妙地站着，回过头看陈奶奶，对方也站在树下，脸上是无所适从的疑惑。
“您好，院长。”谭映禾硬着头皮打招呼。
“谭小姐，上个月您为我们养老院捐赠的那批款项，目前已经置办了一些轮椅、拐杖，院里的健身器材也翻新了，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批投影仪和按摩器，老年人的养生保健和娱乐休闲都有兼顾，您这边如果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再沟通。”
院长说得诚恳且热情，谭映禾听着，心中逐渐平静。
她又转身去看陈奶奶，老人家也不傻，未必听不明白，可她只是笑，朝谭映禾挥挥手，让她走得时候过马路注意安全。
谭映禾思绪混沌，抽出了自己的手，朝院长笑，“您看着安排就好。”
回到
明水湾，裴凛还未回来。
郑姨做好了饭菜端上桌，让她先吃，谭映禾从沙发往餐桌走，拉住了还准备回厨房收拾的郑姨，笑着说，“来了那么久，还没跟您一起吃过饭呢。”
她让郑姨陪她一起吃，郑姨连连拒绝，“那怎么行？你先吃吧，我厨房还没收拾呢。”
“不急。”谭映禾拉着她在餐桌一侧坐下，“先吃饭。”
郑姨拗不过她，戴着围裙便坐下了。
谭映禾吃饭时不算安静，但那餐饭她却吃得异常沉默，除了偶尔给郑姨夹些菜以外，并没有多余的话。
郑姨也慢慢由不自在到适应，吃了一会儿，逐渐也打开了话匣子。
俩人之间的话题不多，左不过都是围绕着裴凛。
郑姨说了一下裴凛的生活习惯，叹息般说道，“也就是您过来住的这几个月，他才在家吃饭比较多，要说之前，忙起来也早饭都顾不上吃，起来喝杯咖啡，然后就跟向秘书出去谈事了。”
谭映禾笑容浅淡，“您手艺那么好，我要是他，天天在家吃，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
“裴先生不容易，忙起来是很操劳的。”郑姨说着，蓦地笑了，“不过现在好了，有您陪着，我看他生活习惯都好了许多。”
谭映禾只是笑。
快吃完的时候，裴凛回来了。
他站在玄关处换鞋，面上有些许倦意，衬衫的领口微松，喉结在顶光的作用下愈发明显，他掀起眼皮往里看，和谭映禾的视线撞个正着。
郑姨连忙起身，招呼他，“吃饭了吗？厨房还有汤。”
裴凛打量了眼餐桌，两个人的餐位。
不知他想了些什么，抬手拒绝了郑姨，“吃过了，您不用忙了。”
郑姨去厨房收拾了，谭映禾也吃得差不多了。
裴凛的脚步声自身侧响起，逐渐靠近，谭映禾抽出一张餐纸巾，擦了擦手，在他靠近之前，起身往楼梯走去。
她去了书房。上午的时候，她在书架上偶然发现了一本书，正是之前她在民宿里没
看完的那本，闲来无事，她又捧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裴凛把一盘樱桃放到她面前，顺势在她身侧坐下，凑近她的头发，轻嗅一下，温声问道，“怎么了？”
该承认的是，现在的裴凛比之前好了许多。
若是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谭映禾这样同他闹脾气，他多半不会直接开口问询。不把旁人的情绪放在心上，若无其事才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你既然问了。”谭映禾翻了一页书，眼睛抬也没抬一下，冷声道，“那我也想问问你。”
裴凛姿态未改，略微有些懒散地倚在沙发上，圈着她的腰，眼神淡然，“你问。”
谭映禾合上书，神色略有几分讥诮，“你跟我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
裴凛默了默，俊眉微蹙，高挺的眉骨在顶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谭映禾是真的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可他只是撩了一下她的头发，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今天去了哪里？”他直接绕过了那个问题。
谭映禾直视着他，眼底的深黯逐渐明显。
她早该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期盼的。
她拂开他的手站起来，把书放到书桌上，回头看他，声音很平静，“你会有这样的习惯，我一点都不意外。”
裴凛坐在沙发上，衬衫领口微敞，形容依旧是随性慵懒的，可狭长的眸子眯了几分，整个人的姿态便带了几分难以靠近的清冷。
“你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你在人际交往中的起点，你习惯以上帝视角去观察和衡量别人，不得不说，这样确实很安全，也很省心。”谭映禾顿了顿，扯起嘴角笑了笑，“但这样不公平。”
“别人没有你这样的资源和能力，就活该在你面前做个透明人吗？”
“你永远这样高高在上，时间久了，便看不到任何人的真心了。”
谭映禾走了。
书房门缓缓合上，锁
芯入扣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脆。
身侧的温度逐渐消散，裴凛有些泄气般往后靠。
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耳畔是谭映禾临走前说得那句话。
“走惯了捷径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摔跟头的。”
他眸色渐暗，良久，扯起嘴角无意义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已经不必等到迟早的那一天，他现在已经开始自尝苦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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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问他想要什么，他举着电话靠近谭映禾，轻声询问, “想吃什么？”
谭映禾怔了怔, 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味，凉凉的, 沁人心脾, 混着他半干未干的头发，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冰冷的湿意。
她神思困顿, 应了句，“都行。”
裴凛打量她, 狭长的眸子微寒，半晌, 他收回视线, 对电话那端说，“清淡的, 尽快送来。”
挂上电话以后，谭映禾的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进去，但她也只是想借此可以理所当然的沉默。她不知道要和裴凛说些什么, 确切来说，在某个莫名的时刻, 她甚至觉得他很可怕。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服务员过来敲门。
几道清炒时蔬，一碗汤汁清透的肉丸子汤，着实是清淡的一餐。
谭映禾默不作声地吃菜, 她胃口不好，但裴凛夹到她碗里的，她都吃了下去。
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裴凛除了给她夹菜以外，自己一口都没吃。
她扬起下巴，“你怎么不吃？”
裴凛侧坐在沙发上，身上是松软的灰白色家居服，头发已经全干了，未经疏离显得有几分毛躁，几缕刘海掩住一侧眉眼，整个人气质不再凌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随性。
他没有回答谭映禾的问题，放下了筷子，表情少有的认真，“你看到短信了？”
谭映禾这一晚上的冷淡，任是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更何况，那是谭映禾，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的谭映禾。
“是盛睿的同事，她被茂言开除了。”他开口，语气是随意的。
茂言便是盛睿工作的地方，临京市数一数二的风投公司。
谭映禾神情一顿，稳住语调，“哦，为什么？”
裴凛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刚要抽出一根烟，蓦地瞥见谭映禾微皱的眉，于是又把烟盒放下了。
“那是她老板的决定
。”他往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谭映禾嘴角虚勾，几分嘲弄，“因为她穿了你的衣服，还是因为她自作多情给你发了信息？”
她捏着筷子，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裴凛静静地看着她，“你认为是我做的？”
“不是吗？”谭映禾挑眉。
裴凛眸色微沉，嗓音缓慢而低哑，“她被开除，是因为她的不专业。”
谭映禾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裴凛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沙发上，看到谭映禾失神的样子，语气不自觉便软化了几分，“没有哪个管理者会纵容自己的员工，把公司的资源挪为己用。”
他这话说得清楚，细究下来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裴凛是茂言的大客户，这毋庸置疑，而她对客户有所觊觎，便是让公司承担风险，行自己的方便。
“她的老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认为没什么问题。”裴凛眼神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谭映禾也是这时候才认识到，裴凛本就是一位唯利是图的资本家，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傲慢，会促使他永远高高在上，枉顾所有在他之下的蝼蚁生死。
这本没有错，只是谭映禾没想明白。
又或许她并不打算想明白。
裴凛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但凡是他不在意的，不论是人还是事，他都不会在意。
这种薄情寡性的人，她又有几分信心能做他心底独一无二的特例呢？
就在谭映禾出神的时候，裴凛给她盛了一碗汤。
瓷白的小碗放到她面前，裴凛执起一根烟往庭院走，面上又覆上了若无其事，仿佛这根本是不值得讨论的一桩小事。
谭映禾收回思绪，安静地吃完了那顿饭，然后洗澡，睡觉。
裴凛期间又出去了一趟，她没问他去哪，睡得半梦半醒之际，谭映禾感觉到身后的杯子被掀起来，几秒过后，一个微凉的拥抱
就覆盖了她。
裴凛从身后抱住她，一只手搁在她的枕头上，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谭映禾没动，也没说话，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只隐约闻到厚皮香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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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霞山回来，谭映禾便去了南新养老院。
她去办公室办理续住，却被告知只能直系亲属过来办理，她和陈奶奶并无血缘关系，只有陈妄亲自过来才行。
谭映禾给他打电话，打了三个他都没接。最后她发了条微信过去，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这回陈妄倒是给了回应，只一个字，“好。”
南新养老院的小花园里，谭映禾和陈奶奶并肩坐在紫藤花廊檐下的小石凳上。有段时日未见，老人家看起来精神了许多，面颊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
她拉着谭映禾的手，同她说这院里似乎是有钱了，新换了个厨师，做得菜都很精致，不像之前那位，因为要顾及大多数人的习惯，做出来的东西既没咸也不辣，淡得像开水煮过似的，没味儿。
谭映禾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逗老人家开心。
说到隔壁楼里有个奶奶的孙子带来了女朋友，陈奶奶还拍着她的手，缓缓回忆着，“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会儿小妄他妈出差，我去他家里做饭照顾他爷俩，好像是下午吧，我从超市买了一袋子苹果提着，回家的时候经过花园，就看见你俩在花坛边头抵头坐着，在做什么试卷”
谭映禾笑着打断，“哪那么好学啊？不是试卷，是一张报名表”
“哦哦，反正是一张纸吧。”陈奶奶继续笑着，“我一喊他，俩孩子一起抬头，我这一看吧，哎呀，哪家的丫头啊，白白净净，真招人疼。”
谭映禾回握着她的手，抿抿唇，“我当时也奇怪呢，这哪家的小老太太呀，怎么一看见人就笑呢。”
那其乐融融的下午，谁也没主动提起过一桩事。
再过几天，便是陈妄父母的忌日了。
俩人心照不宣地忽略，可陈奶奶突然问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谭映禾一怔，旋即笑说，“挺好的，现在在乡下，环境好，除了行动不方便一些，其他也没什么。”
奶奶拍着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样说，谭映禾就知道陈妄并没有告诉她袁曼再次生病的事情，于是搂着小老太太劝慰，“您照顾好自己就行啦，我这边挺好的，工作也转正啦，以后收入稳定，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她努力摆出一副乐观积极的模样，可陈奶奶看着她，突然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你这孩子，该说命是好还是不好呢。”
谭映禾笑着挽起她的胳膊，“我这么聪明又漂亮，当然是好啦。”
日暮冥冥，到了该走的时候，谭映禾和奶奶告别，约定了下一次再来看她。
她提着包要走，还没走出院子，门口突然停下了一辆车。
谭映禾之前见过一回院长，因此一下就认出来了。本想打个招呼再走，可院长却直奔她而来，笑容满面，伸出了手。
他握着谭映禾，笑得合不拢嘴，“谭小姐，来了怎么也没说一声？”
谭映禾莫名其妙地站着，回过头看陈奶奶，对方也站在树下，脸上是无所适从的疑惑。
“您好，院长。”谭映禾硬着头皮打招呼。
“谭小姐，上个月您为我们养老院捐赠的那批款项，目前已经置办了一些轮椅、拐杖，院里的健身器材也翻新了，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批投影仪和按摩器，老年人的养生保健和娱乐休闲都有兼顾，您这边如果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再沟通。”
院长说得诚恳且热情，谭映禾听着，心中逐渐平静。
她又转身去看陈奶奶，老人家也不傻，未必听不明白，可她只是笑，朝谭映禾挥挥手，让她走得时候过马路注意安全。
谭映禾思绪混沌，抽出了自己的手，朝院长笑，“您看着安排就好。”
回到
明水湾，裴凛还未回来。
郑姨做好了饭菜端上桌，让她先吃，谭映禾从沙发往餐桌走，拉住了还准备回厨房收拾的郑姨，笑着说，“来了那么久，还没跟您一起吃过饭呢。”
她让郑姨陪她一起吃，郑姨连连拒绝，“那怎么行？你先吃吧，我厨房还没收拾呢。”
“不急。”谭映禾拉着她在餐桌一侧坐下，“先吃饭。”
郑姨拗不过她，戴着围裙便坐下了。
谭映禾吃饭时不算安静，但那餐饭她却吃得异常沉默，除了偶尔给郑姨夹些菜以外，并没有多余的话。
郑姨也慢慢由不自在到适应，吃了一会儿，逐渐也打开了话匣子。
俩人之间的话题不多，左不过都是围绕着裴凛。
郑姨说了一下裴凛的生活习惯，叹息般说道，“也就是您过来住的这几个月，他才在家吃饭比较多，要说之前，忙起来也早饭都顾不上吃，起来喝杯咖啡，然后就跟向秘书出去谈事了。”
谭映禾笑容浅淡，“您手艺那么好，我要是他，天天在家吃，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
“裴先生不容易，忙起来是很操劳的。”郑姨说着，蓦地笑了，“不过现在好了，有您陪着，我看他生活习惯都好了许多。”
谭映禾只是笑。
快吃完的时候，裴凛回来了。
他站在玄关处换鞋，面上有些许倦意，衬衫的领口微松，喉结在顶光的作用下愈发明显，他掀起眼皮往里看，和谭映禾的视线撞个正着。
郑姨连忙起身，招呼他，“吃饭了吗？厨房还有汤。”
裴凛打量了眼餐桌，两个人的餐位。
不知他想了些什么，抬手拒绝了郑姨，“吃过了，您不用忙了。”
郑姨去厨房收拾了，谭映禾也吃得差不多了。
裴凛的脚步声自身侧响起，逐渐靠近，谭映禾抽出一张餐纸巾，擦了擦手，在他靠近之前，起身往楼梯走去。
她去了书房。上午的时候，她在书架上偶然发现了一本书，正是之前她在民宿里没
看完的那本，闲来无事，她又捧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裴凛把一盘樱桃放到她面前，顺势在她身侧坐下，凑近她的头发，轻嗅一下，温声问道，“怎么了？”
该承认的是，现在的裴凛比之前好了许多。
若是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谭映禾这样同他闹脾气，他多半不会直接开口问询。不把旁人的情绪放在心上，若无其事才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你既然问了。”谭映禾翻了一页书，眼睛抬也没抬一下，冷声道，“那我也想问问你。”
裴凛姿态未改，略微有些懒散地倚在沙发上，圈着她的腰，眼神淡然，“你问。”
谭映禾合上书，神色略有几分讥诮，“你跟我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
裴凛默了默，俊眉微蹙，高挺的眉骨在顶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谭映禾是真的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可他只是撩了一下她的头发，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今天去了哪里？”他直接绕过了那个问题。
谭映禾直视着他，眼底的深黯逐渐明显。
她早该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期盼的。
她拂开他的手站起来，把书放到书桌上，回头看他，声音很平静，“你会有这样的习惯，我一点都不意外。”
裴凛坐在沙发上，衬衫领口微敞，形容依旧是随性慵懒的，可狭长的眸子眯了几分，整个人的姿态便带了几分难以靠近的清冷。
“你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你在人际交往中的起点，你习惯以上帝视角去观察和衡量别人，不得不说，这样确实很安全，也很省心。”谭映禾顿了顿，扯起嘴角笑了笑，“但这样不公平。”
“别人没有你这样的资源和能力，就活该在你面前做个透明人吗？”
“你永远这样高高在上，时间久了，便看不到任何人的真心了。”
谭映禾走了。
书房门缓缓合上，锁
芯入扣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脆。
身侧的温度逐渐消散，裴凛有些泄气般往后靠。
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耳畔是谭映禾临走前说得那句话。
“走惯了捷径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摔跟头的。”
他眸色渐暗，良久，扯起嘴角无意义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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