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谭映禾开始准备律协考核以后, 那半个月基本上忙得都晕头转向。
与此同时，裴凛的公司貌似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在家里接电话的频率陡然增加，晚间应酬也多了起来, 一周大约有三四天的样子, 都是谭映禾一个人吃得晚饭。
可即便如此，每天的早饭还是一起吃的。
有时她下楼, 甚至能闻到餐桌另一端的男人身上, 隐约未散的酒气。
她好心劝解，怎么不多睡会儿。
裴凛脸上挂着倦意, 将涂抹好果酱的吐司放进她的餐盘里，还轻佻地笑, “”怎么，关心我？
谭映禾端坐着, “很明显是的。”
她怕他猝死。
裴凛的忙碌和她不一样, 她的忙碌是有方向的，范围不大的, 只要认真准备案例和记录，除非现场出了很大的纰漏, 否则被拒绝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因为裴凛的关系, 所里的薛士琴和张向强对她多番照拂，整理了不少资料让她学习。
裴凛就不同了。
上次她在公司食堂吃饭, 百无聊赖地看新闻，就看到新元集团的消息。据说是国际形势变幻莫测，新元的出口遭受到了一些国家贸易市场的制裁，多少对公司运营产生了一些影响。
吃完饭回去以后, 谭映禾就上网查了一下新元集团。那还是她第一次正经了解裴凛的公司，原来只成立了六年，就扩大到现在的规模，算是业内流传至今靠技术发家的典范。
管理者这样庞大的公司，裴凛的烦恼应当是比她多很多的。
谭映禾这样想着，那之后的几日都对他还算体贴。
俩人吃完早饭一同出门，谭映禾说让司机送她就行了，让裴凛和向秘书先去公司，不必专门为了她绕一段路。
可裴凛执意要跟她同乘一辆车。
车上，裴凛将她搂在怀里，也不说话。
抱了该有十几分钟，谭映禾想换个姿势，抬头看他，却见裴凛靠在头枕上，眼睛是闭着的。
不知他睡没睡着，她有些难受，最终也没换个舒服的姿势。
车子停在一
处路口，等绿灯的间隙，谭映禾仰着脖子去瞧裴凛，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脖颈上青色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裴凛的鼻子长得很好看，高挺，笔直，眉骨也平整突出，两者在眉心三角衔接得极其流畅，骨相自然绝佳。
她只看了几分钟，心中就有了几分唏嘘。
别说六年前还是小姑娘的她了，若是她当初能顺风顺水地成长到如今的年岁，保不齐第一眼看见裴凛，依旧会喜欢上他。
这男人身上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足以蛊惑人飞蛾扑火般投入进去。
绿灯亮起，车辆继续前行，刚起步，斑马线上冲出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司机忙踩刹车，车子一颠簸，裴凛醒了。
他掐了掐眉心，垂眸看怀中的谭映禾，“我刚刚睡着了。”
谭映禾懒懒地回应，“知道。”
她懒得搭理一个人的样子有种清冷的风情，裴凛看着，突然把头贴近了她的耳边，不正经地说，“你太软了，搂着你很好入睡。”
谭映禾下意识看一眼前排的向秘书，稍微调整了姿势，低声骂他，“流氓。”
裴凛又露出清正的笑，“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晚上也睡得好些？”
他这几分商量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谭映禾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裴凛作为甲方的诚意已经足够，她左不过是个只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乙方，实在没什么底气拿腔拿调。
“今天晚上”谭映禾表情有些幽远，有些恍惚地开口。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凛给打断了。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观，有些遗憾似的，无意识地搓了搓谭映禾的胳膊，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时间都被浪费了 。”
三个月已经过半，这段日子俩人又都处于忙碌当中。谭映禾也是刚刚那一秒才惊觉，裴凛是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的。因为珍惜，所以才提出刚刚那个问题。
他有几分歪心思，谭映禾不确定，可在那一个时刻，她还是相信裴凛。毕竟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做成他想做
的。
谭映禾躺在他怀里，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领带，用相对轻快的语气说，“我已经学会系领带了。”
裴凛偏头看她，嘴角漾着笑，“晚上回去给我展示一下？”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还用上“展示”这个词儿了。
裴凛垂眸看一眼领带，想起谭映禾初到明水湾的那天，打得那个乱七八糟的结扣，轻笑了笑，“对你来说，似乎就是了不起的技能。”
谭映禾“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公司门前的路口，谭映禾推门下车，临走前被裴凛叫住了。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条金色的细链，朝她微微扬着下巴，“脑袋过来。”
谭映禾站在门边，手撑着座椅往前探。
那是条没有吊坠的链子，边上串着两颗珍珠，一颗是粉的，一颗是绿的，看成色都很温润。
“上回是我做事不周到，这回的礼物总能收下了吧？”裴凛边说，边往她脖子上戴。
奈何谭映禾向来是发量王者，一头披肩长发怎么理都会夹在手指里，裴凛戴不上去，把链子放进她掌心，苦笑着，“怕你迟到了，自己戴吧。”
谭映禾拎着项链打量，回过头笑靥如花，“谢啦。”
进了公司，谭映禾先去冲了一杯咖啡，回去的时候路过卫生间，她小跑着把咖啡送回去，又拿着项链去了洗手池。
不得不说，裴凛的审美水平是没得说，不管是上次那枚奢华中透着低调的戒指，还是这条简约中不失精致的项链，光看模样，谭映禾都是喜欢的。
她掏出手机，朝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又打开修图软件把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这才走出卫生间。
一回到工位上，她就打开了裴凛的微信，先发了句“谢谢老板”过去，接着发照片时却因为手速过快，不小心选定了原图。
那张照片里的她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两侧还坠着几滴水珠——
怎么看怎么像个痴呆儿。
谭映禾连忙点撤回，可为时已晚。
裴凛的消息在她撤回的下一秒发了过来。
裴凛：
呆。
谭映禾一生气，刚想发个表情包怼他，却见他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她打开看，发现是裴凛的聊天记录截图。
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的好处是，聊天背景可以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
谭映禾看着屏幕上那张憨傻的脸，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
到了下午，裴凛没说要来接她，谭映禾却收到了另一个人的信息。
盛睿说下班后过来接她去一家餐厅，想和她聊一下。
谭映禾大约能猜出他想说什么，可她也能看出盛睿的好意。
到底是幼时一同长大的情谊，谭映禾也并不嫉恨盛家的人，于是就给裴凛发了信息，说不用让司机过来接她了。
裴凛问她：“怎么了？”
谭映禾：“跟朋友在外面吃。”
裴凛没问她是哪个朋友，还是谭映禾见他几分钟没回复，自己补充了一句，“上次在龙凤餐厅遇到的那个。”
裴凛回得很快，简单的一个字：“好。”
下班时间刚过，盛睿就给谭映禾打电话说已经到了。
她从没告诉过他公司地址，是他自己有心查到的。
谭映禾上车，盛睿就递过来一瓶橙汁，“鲜榨的，特意给你买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谭映禾不喜欢吃水果，袁曼总是把水果榨成果汁给她喝。
谭映禾有些感动，接过橙汁，吸了吸鼻子，“谢谢。”
盛睿揉了揉她的脑袋，“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简单点了几道菜，盛睿就欲言又止地开口了。
他为自己的一无所知道歉，出国那么多年，忙于学业，跟她联系甚少，后来毕业后又忙着创业，连家都不怎么回了，所以连父母做过的错事都不清楚。
“袁阿姨有心结是应该的，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亲自去拜访一下她。”盛睿神色凝重，“我记得小时候穿得毛衣，都是袁阿姨织的。”
那会儿他喜欢什么卡通人物，就直接拿着图片去找袁曼，没过多久就会收到一件心仪的毛衣。她手巧，也贤惠，最
喜欢跟小孩子相处。
虽然袁曼跟盛睿的妈妈是同学，可她一点都不像他妈妈那样，整日忙忙碌碌。那时候盛睿还在上小学，父母经常出差，每每都把盛睿托给袁曼，她照顾得比保姆还体贴。
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却落得这样不幸的结局。
盛睿说着，眼眶已经有些泛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谭映禾面前，“我知道袁阿姨现在行动很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能力照顾？这张卡里有二十万，你先拿去用吧，请个保姆或者别的，就当是我孝敬长辈了，好吗？”
他那番话说完，谭映禾沉默了许久。
许多事情根本没法儿追根溯源，她也早就学会放下了。
“我们现在生活得挺好的。”她扯出一抹笑，把卡推了回去，用轻松的语气说，“目前还没遇到什么经济问题，你先拿回去吧，等我以后如果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再找你借呗。”
盛睿说不动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现在是不是跟裴凛在一起？”
谭映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知道他？”
上次在龙凤餐厅，俩人的模样并不像是认识。
“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盛睿淡声解释，“之前有个项目，争取过新元的投资，但是最后没有成功。”
他这样说，谭映禾心中又多了几分感动。
盛睿应当是上次就认了出来，可他并没有通过谭映禾去攀关系。
她虽然不了解风投圈，可也知道人际资本在工作中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你跟他在一起，还是要小心一点。”盛睿突然说道，“上回见面，回去以后他调查过我。”
谭映禾眉头轻蹙，“你怎么会知道？”
盛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疾不徐地解释，“是圈里一个同行跟我提的，我们是大学校友，有几分交情，那时他还以为我得罪了裴凛，所以提醒了我一下。”
谭映禾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以为裴凛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小禾，那样的人我不说你也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很适合长久交往的对象。”盛睿顿
了顿，又说，“我也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凡事不要陷得太深，那样杀伐决断的男人，你图他的钱都比图他的真心和未来要安全一点。”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谭映禾心中感激，又不好直说她和裴凛只是短期的合约关系。
她能察觉出盛睿对她的关心是真的。她也不想平白让他难过。
于是拿起筷子，撇开了这个话题，“说了这么多，菜都凉了。”
盛睿点到即止，顺势结束了话题。
饭后，盛睿提出送她回去，可谭映禾想起裴凛调查过他的事，怕影响到盛睿，她婉言谢绝，说要先去找朋友拿个东西，自己打车就行。
他离开以后，谭映禾并没有立刻回家。
那家私房菜馆附近有一处公园，她心情有些乱，想去湖边坐一会儿。
正是晚上九点，路上行人不少，灯光也不算昏暗。
可谭映禾走着走着，突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身后有一阵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停他也停，她走她也走。
谭映禾有些慌了，疾步过了马路，也不敢去公园了，停在一处公交站牌，她猛然回头——
陈妄站在不远处，嘴里叼着根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模糊。
谭映禾心里的紧张放松下来。
寻了个长椅坐下，她目光寡淡地望着他，“有事吗？”
陈妄走到她旁边坐下，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刚刚在饭店看到你了。”
“哦。”她知道陈妄跟着她，一定是有事。
往日里俩人碰见，他都是装不认识的，就像上次在医院那回。
陈妄沉默了一会儿，掸了掸烟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丢在她的腿上，他懒懒地开口，“我知道你妈又出事了，这钱你拿去用吧，就当我还你照顾奶奶的人情。”
谭映禾拿起那张卡，不免觉得好笑。
今天要给她送钱的人也太多了些。
“不用。”她把卡还给陈妄，有些戏谑的语气，“自己留着用吧。”
陈妄没接话，气氛在这时变得有些窒息，眼前的车来车往似乎
都成了草蛇灰线的痕迹，秘密地翻涌着波涛。
陈妄抽了两口烟，自嘲般地笑了声，才淡淡开口，“谭映禾，你是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谭映禾微微扬眉，“我跟你有过什么关系吗？”
陈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露出乖戾之色，“你害死了我爸妈，让我变成孤儿，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谭映禾没说话，双腿两侧的手死死地抓着长椅边缘，骨节泛起惨白的青色，如同她的脸一样，毫无生机。
可陈妄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说着锋利的话，一刀又一刀往她的心上割，“他们对你那么好，你却为了你自己那个倒霉的妈，赔上了他们的性命。”
谭映禾没说话，嘴唇渐渐失去血色。
她眼神灰白，如同枯槁般坐在那里。
陈妄起身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在欣赏着她的痛苦。
半晌，他用力拽起谭映禾扣着长椅的手，霸道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将那张银行卡塞进去，脸上浮现出轻狂又不屑的笑意。
“谭映禾，休想和我撇清关系，你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陈妄走了。
谭映禾一个人坐在原地，公交车来了几趟，周遭等车的人也换了几波。
这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便给人一种仿佛什么事情都能过去的错觉。
时间会不停歇地往前走，可有些人注定只能在某一处停下。
然后，再也无法拥有未来。
裴凛的车停在眼前时，谭映禾仿佛刚从梦里醒来。
她掀起眼皮，毫无生气的望着他，梦呓一般，“你来了。”
裴凛眼神静得像海，隔着车窗朝她招手，“过来。”
谭映禾听话地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她已经懒得去想裴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他有没有看见陈妄。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副驾驶座上，裴凛专心开车，也没有说一句话。
安静在此时格外珍贵。
到了明水湾，依旧是裴凛帮她开得车门。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大门，上了二
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
大约过去两分钟，裴凛敲了门。
谭映禾没有应声，他还是进来了。
他把那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俯身蹲了下来。
倔强的、认真的、无助的、漫不经心的、灵敏机巧的。
他见过那么多的谭映禾，即便是当初在祁园，谭映禾淋着雨跑进他的怀里，那眼神也不像此刻——
空洞，又绝望。
裴凛之前读过一本书，书里写嫉妒是人类最低级的一种情绪，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那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变成一个低级的男人。
谭映禾的魂不守舍像是一滴浑水，搅乱了他清明的思绪。
他掰开她的手心，她还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手心明显的暗红纹路，是卡片的压痕，青紫的手指已经充了血。
“松手。”
谭映禾依言松开了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裴凛把那张卡丢进了垃圾桶。
“你在跟踪我吗？”
裴凛转身看她，眼神中压抑着浓烈的情绪，“你是这样想的？”
谭映禾笑得苍白，“坦诚一点儿不好吗？你不是还去调查过盛睿吗？那陈妄呢，你查清楚我和他的关系了吗？”
裴凛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话未出口，气息已颤了几分，“你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谭映禾弯起嘴角，眼底都是嘲弄，“谁能出得起你那么高的价钱？”
裴凛没有说话，清隽的眉眼染上清冷。
他伸出手，覆上了谭映禾唇角，嗓音沙哑着，像裹了一小把细碎的砂砾。
“谭映禾，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谭映禾心思困顿，还没来得及回答，裴凛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很没有章法的一个吻，带着掠夺的狠劲，将谭映禾紧紧地圈在怀里。
意识模糊的前一秒，谭映禾以为自己会这样窒息而死。可裴凛突如其来的温柔像一剂毒药，瞬间麻痹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耐心地辗转，像是对待一件稀释珍宝一样小心谨慎，暧昧像一团火肆意焚烧，很快就瓦解了人的意志。
谭映禾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盘旋着，放弃吧，放弃吧。
人生已然如此，放肆一寸，便得一寸的欢喜。
这样想着，谭映禾抽出被裴凛束在怀中的手，柔软手臂环住了他的上身。
俩人从未这样贴在一起，紧密地能清楚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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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裴凛的公司貌似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在家里接电话的频率陡然增加，晚间应酬也多了起来, 一周大约有三四天的样子, 都是谭映禾一个人吃得晚饭。
可即便如此，每天的早饭还是一起吃的。
有时她下楼, 甚至能闻到餐桌另一端的男人身上, 隐约未散的酒气。
她好心劝解，怎么不多睡会儿。
裴凛脸上挂着倦意, 将涂抹好果酱的吐司放进她的餐盘里，还轻佻地笑, “”怎么，关心我？
谭映禾端坐着, “很明显是的。”
她怕他猝死。
裴凛的忙碌和她不一样, 她的忙碌是有方向的，范围不大的, 只要认真准备案例和记录，除非现场出了很大的纰漏, 否则被拒绝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因为裴凛的关系, 所里的薛士琴和张向强对她多番照拂，整理了不少资料让她学习。
裴凛就不同了。
上次她在公司食堂吃饭, 百无聊赖地看新闻，就看到新元集团的消息。据说是国际形势变幻莫测，新元的出口遭受到了一些国家贸易市场的制裁，多少对公司运营产生了一些影响。
吃完饭回去以后, 谭映禾就上网查了一下新元集团。那还是她第一次正经了解裴凛的公司，原来只成立了六年，就扩大到现在的规模，算是业内流传至今靠技术发家的典范。
管理者这样庞大的公司，裴凛的烦恼应当是比她多很多的。
谭映禾这样想着，那之后的几日都对他还算体贴。
俩人吃完早饭一同出门，谭映禾说让司机送她就行了，让裴凛和向秘书先去公司，不必专门为了她绕一段路。
可裴凛执意要跟她同乘一辆车。
车上，裴凛将她搂在怀里，也不说话。
抱了该有十几分钟，谭映禾想换个姿势，抬头看他，却见裴凛靠在头枕上，眼睛是闭着的。
不知他睡没睡着，她有些难受，最终也没换个舒服的姿势。
车子停在一
处路口，等绿灯的间隙，谭映禾仰着脖子去瞧裴凛，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脖颈上青色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裴凛的鼻子长得很好看，高挺，笔直，眉骨也平整突出，两者在眉心三角衔接得极其流畅，骨相自然绝佳。
她只看了几分钟，心中就有了几分唏嘘。
别说六年前还是小姑娘的她了，若是她当初能顺风顺水地成长到如今的年岁，保不齐第一眼看见裴凛，依旧会喜欢上他。
这男人身上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足以蛊惑人飞蛾扑火般投入进去。
绿灯亮起，车辆继续前行，刚起步，斑马线上冲出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司机忙踩刹车，车子一颠簸，裴凛醒了。
他掐了掐眉心，垂眸看怀中的谭映禾，“我刚刚睡着了。”
谭映禾懒懒地回应，“知道。”
她懒得搭理一个人的样子有种清冷的风情，裴凛看着，突然把头贴近了她的耳边，不正经地说，“你太软了，搂着你很好入睡。”
谭映禾下意识看一眼前排的向秘书，稍微调整了姿势，低声骂他，“流氓。”
裴凛又露出清正的笑，“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晚上也睡得好些？”
他这几分商量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谭映禾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裴凛作为甲方的诚意已经足够，她左不过是个只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乙方，实在没什么底气拿腔拿调。
“今天晚上”谭映禾表情有些幽远，有些恍惚地开口。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凛给打断了。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观，有些遗憾似的，无意识地搓了搓谭映禾的胳膊，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时间都被浪费了 。”
三个月已经过半，这段日子俩人又都处于忙碌当中。谭映禾也是刚刚那一秒才惊觉，裴凛是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的。因为珍惜，所以才提出刚刚那个问题。
他有几分歪心思，谭映禾不确定，可在那一个时刻，她还是相信裴凛。毕竟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做成他想做
的。
谭映禾躺在他怀里，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领带，用相对轻快的语气说，“我已经学会系领带了。”
裴凛偏头看她，嘴角漾着笑，“晚上回去给我展示一下？”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还用上“展示”这个词儿了。
裴凛垂眸看一眼领带，想起谭映禾初到明水湾的那天，打得那个乱七八糟的结扣，轻笑了笑，“对你来说，似乎就是了不起的技能。”
谭映禾“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公司门前的路口，谭映禾推门下车，临走前被裴凛叫住了。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条金色的细链，朝她微微扬着下巴，“脑袋过来。”
谭映禾站在门边，手撑着座椅往前探。
那是条没有吊坠的链子，边上串着两颗珍珠，一颗是粉的，一颗是绿的，看成色都很温润。
“上回是我做事不周到，这回的礼物总能收下了吧？”裴凛边说，边往她脖子上戴。
奈何谭映禾向来是发量王者，一头披肩长发怎么理都会夹在手指里，裴凛戴不上去，把链子放进她掌心，苦笑着，“怕你迟到了，自己戴吧。”
谭映禾拎着项链打量，回过头笑靥如花，“谢啦。”
进了公司，谭映禾先去冲了一杯咖啡，回去的时候路过卫生间，她小跑着把咖啡送回去，又拿着项链去了洗手池。
不得不说，裴凛的审美水平是没得说，不管是上次那枚奢华中透着低调的戒指，还是这条简约中不失精致的项链，光看模样，谭映禾都是喜欢的。
她掏出手机，朝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又打开修图软件把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这才走出卫生间。
一回到工位上，她就打开了裴凛的微信，先发了句“谢谢老板”过去，接着发照片时却因为手速过快，不小心选定了原图。
那张照片里的她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着，脸颊两侧还坠着几滴水珠——
怎么看怎么像个痴呆儿。
谭映禾连忙点撤回，可为时已晚。
裴凛的消息在她撤回的下一秒发了过来。
裴凛：
呆。
谭映禾一生气，刚想发个表情包怼他，却见他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她打开看，发现是裴凛的聊天记录截图。
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的好处是，聊天背景可以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
谭映禾看着屏幕上那张憨傻的脸，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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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裴凛没说要来接她，谭映禾却收到了另一个人的信息。
盛睿说下班后过来接她去一家餐厅，想和她聊一下。
谭映禾大约能猜出他想说什么，可她也能看出盛睿的好意。
到底是幼时一同长大的情谊，谭映禾也并不嫉恨盛家的人，于是就给裴凛发了信息，说不用让司机过来接她了。
裴凛问她：“怎么了？”
谭映禾：“跟朋友在外面吃。”
裴凛没问她是哪个朋友，还是谭映禾见他几分钟没回复，自己补充了一句，“上次在龙凤餐厅遇到的那个。”
裴凛回得很快，简单的一个字：“好。”
下班时间刚过，盛睿就给谭映禾打电话说已经到了。
她从没告诉过他公司地址，是他自己有心查到的。
谭映禾上车，盛睿就递过来一瓶橙汁，“鲜榨的，特意给你买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谭映禾不喜欢吃水果，袁曼总是把水果榨成果汁给她喝。
谭映禾有些感动，接过橙汁，吸了吸鼻子，“谢谢。”
盛睿揉了揉她的脑袋，“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简单点了几道菜，盛睿就欲言又止地开口了。
他为自己的一无所知道歉，出国那么多年，忙于学业，跟她联系甚少，后来毕业后又忙着创业，连家都不怎么回了，所以连父母做过的错事都不清楚。
“袁阿姨有心结是应该的，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亲自去拜访一下她。”盛睿神色凝重，“我记得小时候穿得毛衣，都是袁阿姨织的。”
那会儿他喜欢什么卡通人物，就直接拿着图片去找袁曼，没过多久就会收到一件心仪的毛衣。她手巧，也贤惠，最
喜欢跟小孩子相处。
虽然袁曼跟盛睿的妈妈是同学，可她一点都不像他妈妈那样，整日忙忙碌碌。那时候盛睿还在上小学，父母经常出差，每每都把盛睿托给袁曼，她照顾得比保姆还体贴。
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却落得这样不幸的结局。
盛睿说着，眼眶已经有些泛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谭映禾面前，“我知道袁阿姨现在行动很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能力照顾？这张卡里有二十万，你先拿去用吧，请个保姆或者别的，就当是我孝敬长辈了，好吗？”
他那番话说完，谭映禾沉默了许久。
许多事情根本没法儿追根溯源，她也早就学会放下了。
“我们现在生活得挺好的。”她扯出一抹笑，把卡推了回去，用轻松的语气说，“目前还没遇到什么经济问题，你先拿回去吧，等我以后如果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再找你借呗。”
盛睿说不动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现在是不是跟裴凛在一起？”
谭映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知道他？”
上次在龙凤餐厅，俩人的模样并不像是认识。
“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盛睿淡声解释，“之前有个项目，争取过新元的投资，但是最后没有成功。”
他这样说，谭映禾心中又多了几分感动。
盛睿应当是上次就认了出来，可他并没有通过谭映禾去攀关系。
她虽然不了解风投圈，可也知道人际资本在工作中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你跟他在一起，还是要小心一点。”盛睿突然说道，“上回见面，回去以后他调查过我。”
谭映禾眉头轻蹙，“你怎么会知道？”
盛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疾不徐地解释，“是圈里一个同行跟我提的，我们是大学校友，有几分交情，那时他还以为我得罪了裴凛，所以提醒了我一下。”
谭映禾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以为裴凛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小禾，那样的人我不说你也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很适合长久交往的对象。”盛睿顿
了顿，又说，“我也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凡事不要陷得太深，那样杀伐决断的男人，你图他的钱都比图他的真心和未来要安全一点。”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谭映禾心中感激，又不好直说她和裴凛只是短期的合约关系。
她能察觉出盛睿对她的关心是真的。她也不想平白让他难过。
于是拿起筷子，撇开了这个话题，“说了这么多，菜都凉了。”
盛睿点到即止，顺势结束了话题。
饭后，盛睿提出送她回去，可谭映禾想起裴凛调查过他的事，怕影响到盛睿，她婉言谢绝，说要先去找朋友拿个东西，自己打车就行。
他离开以后，谭映禾并没有立刻回家。
那家私房菜馆附近有一处公园，她心情有些乱，想去湖边坐一会儿。
正是晚上九点，路上行人不少，灯光也不算昏暗。
可谭映禾走着走着，突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身后有一阵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停他也停，她走她也走。
谭映禾有些慌了，疾步过了马路，也不敢去公园了，停在一处公交站牌，她猛然回头——
陈妄站在不远处，嘴里叼着根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模糊。
谭映禾心里的紧张放松下来。
寻了个长椅坐下，她目光寡淡地望着他，“有事吗？”
陈妄走到她旁边坐下，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刚刚在饭店看到你了。”
“哦。”她知道陈妄跟着她，一定是有事。
往日里俩人碰见，他都是装不认识的，就像上次在医院那回。
陈妄沉默了一会儿，掸了掸烟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丢在她的腿上，他懒懒地开口，“我知道你妈又出事了，这钱你拿去用吧，就当我还你照顾奶奶的人情。”
谭映禾拿起那张卡，不免觉得好笑。
今天要给她送钱的人也太多了些。
“不用。”她把卡还给陈妄，有些戏谑的语气，“自己留着用吧。”
陈妄没接话，气氛在这时变得有些窒息，眼前的车来车往似乎
都成了草蛇灰线的痕迹，秘密地翻涌着波涛。
陈妄抽了两口烟，自嘲般地笑了声，才淡淡开口，“谭映禾，你是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谭映禾微微扬眉，“我跟你有过什么关系吗？”
陈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露出乖戾之色，“你害死了我爸妈，让我变成孤儿，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谭映禾没说话，双腿两侧的手死死地抓着长椅边缘，骨节泛起惨白的青色，如同她的脸一样，毫无生机。
可陈妄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说着锋利的话，一刀又一刀往她的心上割，“他们对你那么好，你却为了你自己那个倒霉的妈，赔上了他们的性命。”
谭映禾没说话，嘴唇渐渐失去血色。
她眼神灰白，如同枯槁般坐在那里。
陈妄起身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在欣赏着她的痛苦。
半晌，他用力拽起谭映禾扣着长椅的手，霸道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将那张银行卡塞进去，脸上浮现出轻狂又不屑的笑意。
“谭映禾，休想和我撇清关系，你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陈妄走了。
谭映禾一个人坐在原地，公交车来了几趟，周遭等车的人也换了几波。
这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便给人一种仿佛什么事情都能过去的错觉。
时间会不停歇地往前走，可有些人注定只能在某一处停下。
然后，再也无法拥有未来。
裴凛的车停在眼前时，谭映禾仿佛刚从梦里醒来。
她掀起眼皮，毫无生气的望着他，梦呓一般，“你来了。”
裴凛眼神静得像海，隔着车窗朝她招手，“过来。”
谭映禾听话地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她已经懒得去想裴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他有没有看见陈妄。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副驾驶座上，裴凛专心开车，也没有说一句话。
安静在此时格外珍贵。
到了明水湾，依旧是裴凛帮她开得车门。
她浑浑噩噩地走进大门，上了二
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
大约过去两分钟，裴凛敲了门。
谭映禾没有应声，他还是进来了。
他把那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俯身蹲了下来。
倔强的、认真的、无助的、漫不经心的、灵敏机巧的。
他见过那么多的谭映禾，即便是当初在祁园，谭映禾淋着雨跑进他的怀里，那眼神也不像此刻——
空洞，又绝望。
裴凛之前读过一本书，书里写嫉妒是人类最低级的一种情绪，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那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变成一个低级的男人。
谭映禾的魂不守舍像是一滴浑水，搅乱了他清明的思绪。
他掰开她的手心，她还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手心明显的暗红纹路，是卡片的压痕，青紫的手指已经充了血。
“松手。”
谭映禾依言松开了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裴凛把那张卡丢进了垃圾桶。
“你在跟踪我吗？”
裴凛转身看她，眼神中压抑着浓烈的情绪，“你是这样想的？”
谭映禾笑得苍白，“坦诚一点儿不好吗？你不是还去调查过盛睿吗？那陈妄呢，你查清楚我和他的关系了吗？”
裴凛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话未出口，气息已颤了几分，“你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谭映禾弯起嘴角，眼底都是嘲弄，“谁能出得起你那么高的价钱？”
裴凛没有说话，清隽的眉眼染上清冷。
他伸出手，覆上了谭映禾唇角，嗓音沙哑着，像裹了一小把细碎的砂砾。
“谭映禾，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谭映禾心思困顿，还没来得及回答，裴凛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很没有章法的一个吻，带着掠夺的狠劲，将谭映禾紧紧地圈在怀里。
意识模糊的前一秒，谭映禾以为自己会这样窒息而死。可裴凛突如其来的温柔像一剂毒药，瞬间麻痹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耐心地辗转，像是对待一件稀释珍宝一样小心谨慎，暧昧像一团火肆意焚烧，很快就瓦解了人的意志。
谭映禾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盘旋着，放弃吧，放弃吧。
人生已然如此，放肆一寸，便得一寸的欢喜。
这样想着，谭映禾抽出被裴凛束在怀中的手，柔软手臂环住了他的上身。
俩人从未这样贴在一起，紧密地能清楚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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