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前几天还风光无限的礼部侍郎孙墨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刚戴上枷锁还未审讯，官兵已尽数没入孙府进行抄检，女眷的尖叫下人的惊慌以及官兵的呵斥, 让周围邻居都忍不住出来打听消息。
到底犯了什么罪, 还没上审呢就已经抄上了？
谁知正在孙府外探头探脑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抬眼就看到一道修长身影立于孙府, 顿时瞠目欲裂, 随即迅速遁走, 紧闭门户。
夭寿了，竟然是太子亲自抄家, 这孙墨到底干了什么事？
闻人间一身玄色蟒袍，朝冠束发, 站在孙府门前，微微垂眸若有所思，负于身后的右手正微微摩挲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
“殿下。”
亲卫上前，恭敬回道：“粗略计算, 孙家家产在三十万两白银左右。”
闻人间：“没有更多私产？”
亲卫回道：“正在审讯家眷，排查暗室。”
闻人间：“继续。”
“是。”
侍卫走后，闻人间眉头微皱。
以孙墨做官的资历和时间，三十万两好像是一个正常的数目，但这个数目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他既然敢用那么多人命去谋礼部尚书一职, 自然有所依仗。
上辈子没有查出银子的去向，这次烈火烹油让他不知所以，终于膨胀露出了马脚。
但最后苗头竟然是指向杨家。
杨家啊……
闻人间眸色晦暗，现在要搞清楚银子从哪来的，光他一个礼部侍郎, 就算贪墨也有限，不止他一个。
思虑间东宫幕僚王显和快速赶来孙家，行礼后凑近低语：“工部也出事了。”
“什么事？”
王显和神情一顿，看了闻人间一眼，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闻人间皱眉，斥他，“说话，你何时也这做这扭捏之态了？”
王显和：“……”
他深深垂眸，语速极快道：“平王府传来消息说王府有恙，除去正院和内院，外院诸多偏僻墙体皆被替换下等砖，不仅孔多甚至空心皆有，而安亲王府，端亲王府乃至这些年皇上所赐府邸皆有或多或少不同程度替换。”
“而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六殿下带着一众儿郎墙下窥听小郡主所设花宴惹恼了余姑娘，一鞭子抽毁墙体所致。”
说完，深深躬下腰。
一个是你亲弟弟，一个是你要追的媳妇儿，你让我说的。
闻人间：“…………”
所以，这银子的来路和同党，就这么被她一鞭子抽出来了？
闻人间也没想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会以这么戏剧的方式传来。
他清咳一声，神色依旧镇定，“走吧，去工部。”
说完回身抬脚往外走，王显和应声后连忙跟上，又忍不住去瞧闻人间，见他衣袍翻滚步伐稳健如旧，真心佩服，不愧是殿下，余姑娘这般悍勇也能面不改色，也只有殿下敢去求娶这般女子了。
闻人间此时一心处理公事，但去工部的路上被闻人律摸了过来。
他本就是贪玩的，哪怕知晓今天这事大哥肯定要忙一段时间，但还是忍不住来分享今日所见所闻。
嫂嫂可太厉害了，有勇有谋，男人干不过她，女人也干不过她！
他说得兴高采烈抑扬顿挫的，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他带着一群人在墙下听得心神颤栗时，闻人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是没看到，这京城姑娘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嫂嫂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想去抱嫂嫂，甚至嫂嫂已经走了她们还依依不舍的。”
闻人律真心发出感叹，“得亏嫂嫂是姑娘，若是男儿，这京城的适龄儿郎怕是谁都别想娶亲了。”
那些姑娘肯定都想嫁嫂嫂！
闻人间停下脚步，清俊的眉眼微动，确定道：“你是说，很多姑娘都想和她交好，满是崇拜之意？”
“对啊。”闻人律点头，“何止崇拜，以身相许了都快。”
闻人间：“那跟着你的那些儿郎呢？他们什么反应？”
闻人律莫名其他看着他，“我看他们干什么，我当然只看嫂嫂那边了。”
压根没在意身后那些男人怎么想的。
闻人间听罢垂眸，鸦羽长睫盖住了深思。
幕强可不分男女，甚至男儿更甚。
闻人律不知道闻人间心里如何想，他说了个痛快，心神舒畅，眼见着工部大门已近在眼前，直接拱手，“大哥，我就不打扰你忙正事了，我先告退了。”
说着就想溜，谁知才跨出一步就被拽住了衣领。
闻人间：“来都来了，一起吧。”
闻人律：！
余欢喜将十多根鞭子妥帖又放回盒子里，虽然自己用不上，但心意要善待。
她也在琢磨要怎么回礼，熟悉的人还好，全然陌生的，就要好好思量了。
马车停下，她和阿朱一起抱着垒得老高的盒子下车，门前的府兵连忙来接，余欢喜刚把盒子递给他们就发现左侧站了一个年轻姑娘，粉色襦裙，瓜子脸柳叶眉，瞧着十三左右的年纪，包里还抱着一个蓝色小包袱。
微微扬眉。
陈丹淼。
余欢喜抬脚踏上台阶，走了几步没发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身看向她。
“不进来？”
陈丹淼看到马车时就浑身僵硬，再真正看到余欢喜时，她既紧张又期待，心神紧绷到呼吸都屏住了，尤其是大姐姐看过来的时候，早已忘了要上去见礼唤人。
大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她要是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马上就赶我走？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余欢喜就已转身踏上台阶，想喊又不敢喊出声，正暗暗唾弃自己无用时，余欢喜回头了。
“进！”
陈丹淼一瞬间眼睛亮得惊人，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大姐姐知道我是谁，大姐姐好像并不厌恶我？
…………
一路无言，余欢喜径直带着她走进了正厅，招呼她坐，待丫鬟上了热茶，饮了半盏后才抬眸看向她，“收回爵位那天，陈彬和谢婉兰，是什么反应？”
陈丹淼来的时候就想过最坏的局面，也许根本进步了将军府的大门，甚至还会被人驱赶。
当她自报家门后，府兵们的神色确实很冷，看一眼就叫人发抖，但没有驱赶，所以她还有胆子在门口守余欢喜，如今好像并未遭到厌恶，满心欢喜，问什么就答什么，对余欢喜直呼长辈姓名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大姐姐又不姓陈，和家里根本没关系，叫名字就叫名字了。
“当时爹和娘都很慌乱，惊慌一阵后想来找大姐姐你，还未出门就被太子殿下震住了。”
余欢喜恩了一声，再问：“那谢婉兰知道谢章年被我收拾一顿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说起谢章年陈丹淼也是皱眉，她对这个表哥实在是厌恶透顶，道：“还能有什么反应，来家里哭诉，娘又要故技重施给谢家撑腰，可家里都没爵位了，如何撑腰？”
“加上爹也心烦意燥，两人就打起来了，各自带了伤。”
带了伤？
余欢喜挑眉，随即恍然，怪不得她有胆子来平王府呢。
谢婉兰是真的能为了她娘家肝脑涂地，也正好身上有伤来转嫁自己，怪不得有胆子违背闻人间的命令。
解决了心中疑惑后，余欢喜看着陈丹淼，其实她对这个继妹感官还算不错，上辈子初回陈家时，也只在她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只是两人也没接触，当时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再后来就甚少看到她。
“那你今天前来，是为何事？”
陈丹淼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大姐姐你别恼，我知你不喜陈家人，我不是来求你收留我的。”
说着将手里的小包袱放了桌子上，放下的那一刻，余欢喜听到了金器清脆的撞击声。
陈丹淼：“这是我攒的一些东西，能不能放在大姐姐你这里？”
闻言余欢喜垂眸看向这个蓝色小包袱，陈丹淼伸手想要解开，“大姐姐你放心，这都是我自小攒的东西，不是家里偷拿的，都是我的。”
“不必。”
余欢喜阻止了她想要自证清白的行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裙微旧，身上也不见半件首饰。
余欢喜知道，如果陈家真的走到绝境，别说她的东西保不住，就连她这个人都保不住。
但如今陈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彬和谢婉兰再窝里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家里还乱着呢，那就只剩一个了。
“陈丹焱抢你东西？”
陈丹淼垂着头没有吭声，面色残存惊惧。
余欢喜看着她，眯了眯眼，“他打你了？”
她抖了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很快又规整坐好。
余欢喜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这个动作，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再问下去，会打碎这个小姑娘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
余欢喜抿唇认真想了想，忽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为什么谢婉兰这么偏心她的娘家，偏心到有些疯魔了的程度吗？”
陈丹淼正觉难堪，是的，难堪。
明明被亲弟弟抢东西打的时候只是愤怒，可是不知为何被大姐姐这么轻轻一问，就觉格外的难堪，忽然听到这话，再也顾不得其他，她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抬头，红着眼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从未真正当家做主过。”
余欢喜低头喝了口茶，茶有些凉了，涩意更浓。
“谢婉兰虽然高嫁到陈家，可她管不住陈彬，而陈彬也不是良人。”
“她不能失去谢家，哪怕她心里知道谢家是一团烂泥，可这烂泥是她的倚仗，就算没本事，若将来陈彬真有心要弃，以谢家的贪婪，也会祝她一臂之力，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帮谢家。”
原是这般。
陈丹淼眨了眨眼，怪不得，娘时时念叨娘家才是女儿的依靠。
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余欢喜又接着问：“你知道，陈家男人刻在骨子里的是什么吗？”
这次不用陈丹淼出声，余欢喜就看着她的眼睛道：“欺软怕硬。”
“陈彬是这样，陈丹焱也是这样，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当年祖父难道不知道陈彬是个草包吗？
当然知道，架不住娘乐意。
为什么会同意呢？一是因为老侯爷当时管得严，陈彬虽然无能，但站出来还是挺能唬人的。最重要的，祖父看穿了他的听话，正好娘性子强势，也能管得住他。
所以当年陈彬的名声其实没这么差，甚至还挺好，毕竟只是无能又非纨绔，好歹他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可能就是管教太严，所以当娘病逝以后，陈彬整个人就膨胀荒诞了起来，再加上后进府的谢婉兰管不住他，行事就愈发的荒唐了起来。
但这丝毫改变不了他血液里的懦弱。
陈丹淼没有在将军府留膳，空着手慢慢往家走。
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雀跃，脸上也带了笑意。
自从知道余家人护卫边疆的英勇事迹后，陈丹淼就一直很渴望见到余欢喜，很想和大姐姐亲近，只是遗憾大姐姐久居芙蓉城并未归京，而且，自己和她的身份，是天然对立的。
所以这个心思一直被她藏在了心里。
今日终于得见。
大姐姐也如同自己幻想那般，高贵美好，而且最重要的，她并未因为身份问题而嫌恶自己，这对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她踏进家门的那一刻。
“姑娘你可回来了！”周嬷嬷急匆匆的奔来，“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在平王府叫人打了，如今躺在床上，竟是下不了榻了。”
谢婉兰再如何也是余欢喜的继母，平王府自然不会要她的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狠手收拾了一顿。
娘今天去平王府了？大姐姐好像也是从平王府回来的，难道娘又去找大姐姐麻烦了？陈丹淼听到这事就是又气又羞，娘才找了大姐姐的麻烦，自己就求了上去，也亏得大姐姐涵养好了！
她也不想询问具体是为何了，肯定又是娘胡搅蛮缠，提着裙子就往正院小跑。
谁知半路就撞上了龙凤胎的亲弟弟陈丹焱，一样的年纪，五官轮廓十分相像，只是陈丹焱肥胖不堪，将原本清俊的五官都挤得变了形。
陈丹淼原不想理他，谁知他一步拦了过来。
“你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怎么一样都没了？”
陈丹淼停下脚步，“你翻我屋子了？”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陈丹焱理所当然道。
这几天家里实在乱得紧，爹娘都顾不上自个儿了，可学里的同窗们还等着自己去请客呢，这面子可不能丢。
“你赶紧的，快把东西给我，我以后还你就是。”
“月例都被你拿走了，我哪里还有钱。”
陈丹淼说完就直接绕开他继续往里走。
周婆婆的惊呼刚起，背后的剧痛就跟着传来，陈丹焱竟是一脚把陈丹淼踹倒在地。
骤然倒地，手也被蹭破了皮，陈丹淼还没出声周嬷嬷就已经扑了过来，“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您怎么能对她动手呢？”
“一点东西都舍不得给我，什么狗屁姐姐！”
才十三岁的人，整日在外胡混，竟生了满脸的戾气，“她给了就是我姐姐，她不给，她就不是我姐姐！”
“既然东西藏了，那就剩她这个人还有点用处了，再不识趣，小爷把她卖了！”
刚要爬起来这句话就传进了耳朵里，陈丹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亲弟弟要卖了自己？
一时间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知道这个弟弟不争气，也知道他是个混账，可没想到，他才这般年纪，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蓦地，大姐姐送自己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响起，其实刚才还听不太懂，如今好像知道了。
【你再不立起来，你的人生就要毁了。】
周嬷嬷也没想到陈丹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苦口婆心的劝，陈丹焱还在喋喋不休，但陈丹淼都听不进去了，她现在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蒙，恍惚了好一会，余光忽然瞥见了路上不知谁放的扫帚。
“我告诉你，识趣的就快点把东西拿出来，别耽误小爷时间……”
陈丹淼一鼓作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捡起路边的扫帚，紧接着回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不明所以的陈丹焱的脸给抡了过去！
“啪！”
陈丹焱侧着头，他还没回过神，这是他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
“啪啪啪……”
陈丹淼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抡起扫帚，每次都用尽全力朝他身上打。
“你疯了吗你，你既然敢打———”
“啊啊啊啊！”
第一次挨打的陈丹焱顾头不顾腚，陈丹淼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儿没章法的乱打，真的很痛，陈丹焱第一次对她生了怕惧，躲不开就撒腿往外跑。
“等告诉爹娘有你的好果子吃！”
边跑还不忘放狠话。
陈丹淼狠狠喘着气，这是她第一次对陈丹焱动手，也是第一次看到陈丹焱害怕自己的模样。
喘着喘着，眼睛愈发亮了。
大姐姐说得没错，陈家男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她缓缓回身看向正院的方向，大姐姐还说了，娘偏着谢家是因为她没有底气，那如果娘把爹彻底管住了呢？
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管谢家的糟心事了？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帮娘让爹欺软怕硬，陈丹焱刚才那些混账话又涌上心头，心神一震。
娘一直都是偏着他的，万一以后不管谢家了，又将所有的溺爱都给了陈丹焱呢？
紧紧握着手里的扫帚。
没关系，也许娘也欺软怕硬呢……
周嬷嬷还没从少爷的混账和姑娘竟然敢打少爷的震惊中回神，又见姑娘提着扫帚气势汹汹往内院去了。
周嬷嬷：？？？
送走陈丹淼后，余欢喜想了想，还是吩咐道：“这些日子多注意下陈家的动静。”
虽然话说得很明白，小姑娘看着挺聪明也挺有勇气的，但到底年纪还小，阅历不够，也许做不到孤注一掷。
阿朱知道姑娘说的是陈家姑娘，她其实很烦陈家，不太想管陈家的事，但姑娘吩咐了又不得不做。
“哦。”
余欢喜好笑地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偏着头倪她，“你的小金库还好吗？”
阿朱自从来了京城就没在家安生呆过，整日在外面乱窜，银子也跟着水一般流了出去，买了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
阿朱嘴一瘪：“空了，一点都不好。”
余欢喜伸出手指勾了勾，阿朱一脸殷勤地把脸凑了过去，余欢喜在她脸上捏了个来回捏了个满意，下巴一扬，“继续保持手感，去账房支十两银子吧。”
为了银子，阿朱忍痛放弃了脸，保证脸蛋一定光滑如初。
把余欢喜哄高兴了，才又问：“那姑娘我下午可以出去玩吗？”
她是贪玩，但出门前都会问。
余欢喜对她一向纵容，今生也不想拘着她，点头，“去吧，我下午不出门。”
“那姑娘我下午给你带糖油果子回来，我上次试过，可好吃了！”
“那你上次怎么没给我买？”
“……钱没带够！”
吵吵闹闹用过午膳，消食了一会儿余欢喜就去午睡了，等她再醒时，也就廊下还守着小丫头，阿朱早就没影了。
她让小丫头们也自行去玩，自己翻了好些东西出来，坐在案前，研磨提笔。
已经想好给可爱的小姑娘们回什么礼了。
…………
才弄好两份，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这个脚步声余欢喜可太熟悉了，抬头看了看天，外面艳阳依旧，最多不过申时。
她平时都是玩到晚膳才回来，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阿朱一脸激动地跑进来，“姑娘，外面可热闹了，今天连着好几家都被抄了，听他们说好像是工部还是礼部什么的！”
这件事余欢喜并不意外。
孙家是礼部的，而那些砖又是工部负责的，连平王府都敢以次充好，皇上赏赐下去的那些宅子怕是情况更严重，这种有损皇家脸皮的事，当然要雷厉风行，不仅是找回脸面，更是震慑。
而且今天抄的都是小鱼小虾，后面才是大鱼。
余欢喜本来以为阿朱是来跟自己分享抄家的所见所闻的，谁知她说完这事后，就一副欲言又止还带着莫名激动的眼神瞅着自己，两只眼都写满了八卦。
“怎么了，什么事和我有关？”
她放下手中笔。
阿朱直接趴在书案上，笑得贼兮兮。
“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姑娘你呢。”
余欢喜坐直身子，“他做了什么？”
阿朱：“太子殿下亲自去把孙家抄了，就平王府那个孙琴的爹，姑娘你刚从王府离开，太子殿下就到孙家了。”
余欢喜：“……”
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在想什么，他既然抄家自然是因为孙家做错了事，就算他是太子，抄家也要证据的，前脚人和我拌嘴，下脚他就能去抄家？话本子都不敢写这么荒唐的事情，巧合罢了。”
“抄家是那么简单的事么，说抄就抄？”
阿朱也觉得这事好像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直接兴冲冲跑回来了。
现在倒是知道了原因，可她也冤呀。
“姑娘你打我做什么？”
阿朱捂着脑袋，“外面都这么说，又不是我故意这么说的，是外面的原话就这样的！”
余呼吸眼睛一咪，神情莫名。
“都这么传，大家也都这么说的？”
“是呀。”阿朱点头。
余欢喜认真品了品，又细细品了品。
半晌后一声冷笑。
呵。
翌日，闻人间再度来到一品将军府。
明明上次分开后，两人心知肚明，一个进不了门，一个不会开门。
可他这次再来，门前府兵直接让开了道，闻人间也不意外，抬脚走进将军府，也无需人引路，一路径直往正厅去。
刚进正院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余欢喜，她今日着杏色旧裳，青丝懒懒绾于脑后，几缕散在两侧脸颊，似未梳妆，正垂首斟茶，细长素白的脖颈弯出秀美臣服的幅度。
这是上辈子的自己格外熟悉的模样。
闻人间脚步一顿，忽然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
虽不是对着自己，但没想到今生还能看到她前世的温婉。
听到足音的余欢喜微微侧头，看到闻人间的那一刻，她眨了眨眼，也有恍惚之感。
今日闻人间依旧是玄色蟒袍，朝冠束发，并未刻意白衣金绣，逆着光走来，身子欣长，面如冠玉却轮廓冷硬，这是余欢喜上辈子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几乎每日他都是如此。
恍惚不过片刻她便垂眸，闻人间也已大步走开，在她对面入座。
余欢喜将茶放到对面，“喝口茶吧。”
闻人间依言品茶，闻香便已知是花茶，谁知入口后，一瞬间的甜腻从几乎不怎么吃糖的男人神情有一瞬间的紧绷。
“怎么样，我亲自泡的。”余欢喜明知故问。
闻人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喝茶，而是直接在喝蜂蜜，缓缓咽入喉，面无改色。
“很好。”
满口胡言，余欢喜并不想知道他今日是为何而来，直接单刀直入，“关于外面的流言，你有什么话想说？”
“无话可说。”
闻人间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汤甜得腻人，闻着倒是清香。
“这世上杜撰的事太多了，那些千古佳话有几个是真的，无非是后人一笔一笔添上去，终添成了佳话。”
“昨天的事过于巧合，甚至都不用杜撰，传成这般也不是不可。”
是，余欢喜也知道，那些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其实都经不起推敲，听过便罢了，你若真去细究，你就会发现，不仅不是什么凄美爱情故事，甚至男女主人公都有可能是子虚乌有的。
“也可以这么说。”
她先是点头认同，又措不及防再问：“真不是你做的？”
闻人间放下茶杯，抬眸，格外坦然地对上她略显孤疑的视线，眉目清正，一如多年君子端方，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当然，我从不做这等下作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间：追媳妇儿怎么能叫下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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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犯了什么罪, 还没上审呢就已经抄上了？
谁知正在孙府外探头探脑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抬眼就看到一道修长身影立于孙府, 顿时瞠目欲裂, 随即迅速遁走, 紧闭门户。
夭寿了，竟然是太子亲自抄家, 这孙墨到底干了什么事？
闻人间一身玄色蟒袍，朝冠束发, 站在孙府门前，微微垂眸若有所思，负于身后的右手正微微摩挲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
“殿下。”
亲卫上前，恭敬回道：“粗略计算, 孙家家产在三十万两白银左右。”
闻人间：“没有更多私产？”
亲卫回道：“正在审讯家眷，排查暗室。”
闻人间：“继续。”
“是。”
侍卫走后，闻人间眉头微皱。
以孙墨做官的资历和时间，三十万两好像是一个正常的数目，但这个数目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他既然敢用那么多人命去谋礼部尚书一职, 自然有所依仗。
上辈子没有查出银子的去向，这次烈火烹油让他不知所以，终于膨胀露出了马脚。
但最后苗头竟然是指向杨家。
杨家啊……
闻人间眸色晦暗，现在要搞清楚银子从哪来的，光他一个礼部侍郎, 就算贪墨也有限，不止他一个。
思虑间东宫幕僚王显和快速赶来孙家，行礼后凑近低语：“工部也出事了。”
“什么事？”
王显和神情一顿，看了闻人间一眼，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闻人间皱眉，斥他，“说话，你何时也这做这扭捏之态了？”
王显和：“……”
他深深垂眸，语速极快道：“平王府传来消息说王府有恙，除去正院和内院，外院诸多偏僻墙体皆被替换下等砖，不仅孔多甚至空心皆有，而安亲王府，端亲王府乃至这些年皇上所赐府邸皆有或多或少不同程度替换。”
“而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六殿下带着一众儿郎墙下窥听小郡主所设花宴惹恼了余姑娘，一鞭子抽毁墙体所致。”
说完，深深躬下腰。
一个是你亲弟弟，一个是你要追的媳妇儿，你让我说的。
闻人间：“…………”
所以，这银子的来路和同党，就这么被她一鞭子抽出来了？
闻人间也没想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会以这么戏剧的方式传来。
他清咳一声，神色依旧镇定，“走吧，去工部。”
说完回身抬脚往外走，王显和应声后连忙跟上，又忍不住去瞧闻人间，见他衣袍翻滚步伐稳健如旧，真心佩服，不愧是殿下，余姑娘这般悍勇也能面不改色，也只有殿下敢去求娶这般女子了。
闻人间此时一心处理公事，但去工部的路上被闻人律摸了过来。
他本就是贪玩的，哪怕知晓今天这事大哥肯定要忙一段时间，但还是忍不住来分享今日所见所闻。
嫂嫂可太厉害了，有勇有谋，男人干不过她，女人也干不过她！
他说得兴高采烈抑扬顿挫的，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他带着一群人在墙下听得心神颤栗时，闻人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是没看到，这京城姑娘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嫂嫂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想去抱嫂嫂，甚至嫂嫂已经走了她们还依依不舍的。”
闻人律真心发出感叹，“得亏嫂嫂是姑娘，若是男儿，这京城的适龄儿郎怕是谁都别想娶亲了。”
那些姑娘肯定都想嫁嫂嫂！
闻人间停下脚步，清俊的眉眼微动，确定道：“你是说，很多姑娘都想和她交好，满是崇拜之意？”
“对啊。”闻人律点头，“何止崇拜，以身相许了都快。”
闻人间：“那跟着你的那些儿郎呢？他们什么反应？”
闻人律莫名其他看着他，“我看他们干什么，我当然只看嫂嫂那边了。”
压根没在意身后那些男人怎么想的。
闻人间听罢垂眸，鸦羽长睫盖住了深思。
幕强可不分男女，甚至男儿更甚。
闻人律不知道闻人间心里如何想，他说了个痛快，心神舒畅，眼见着工部大门已近在眼前，直接拱手，“大哥，我就不打扰你忙正事了，我先告退了。”
说着就想溜，谁知才跨出一步就被拽住了衣领。
闻人间：“来都来了，一起吧。”
闻人律：！
余欢喜将十多根鞭子妥帖又放回盒子里，虽然自己用不上，但心意要善待。
她也在琢磨要怎么回礼，熟悉的人还好，全然陌生的，就要好好思量了。
马车停下，她和阿朱一起抱着垒得老高的盒子下车，门前的府兵连忙来接，余欢喜刚把盒子递给他们就发现左侧站了一个年轻姑娘，粉色襦裙，瓜子脸柳叶眉，瞧着十三左右的年纪，包里还抱着一个蓝色小包袱。
微微扬眉。
陈丹淼。
余欢喜抬脚踏上台阶，走了几步没发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身看向她。
“不进来？”
陈丹淼看到马车时就浑身僵硬，再真正看到余欢喜时，她既紧张又期待，心神紧绷到呼吸都屏住了，尤其是大姐姐看过来的时候，早已忘了要上去见礼唤人。
大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她要是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马上就赶我走？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余欢喜就已转身踏上台阶，想喊又不敢喊出声，正暗暗唾弃自己无用时，余欢喜回头了。
“进！”
陈丹淼一瞬间眼睛亮得惊人，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大姐姐知道我是谁，大姐姐好像并不厌恶我？
…………
一路无言，余欢喜径直带着她走进了正厅，招呼她坐，待丫鬟上了热茶，饮了半盏后才抬眸看向她，“收回爵位那天，陈彬和谢婉兰，是什么反应？”
陈丹淼来的时候就想过最坏的局面，也许根本进步了将军府的大门，甚至还会被人驱赶。
当她自报家门后，府兵们的神色确实很冷，看一眼就叫人发抖，但没有驱赶，所以她还有胆子在门口守余欢喜，如今好像并未遭到厌恶，满心欢喜，问什么就答什么，对余欢喜直呼长辈姓名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大姐姐又不姓陈，和家里根本没关系，叫名字就叫名字了。
“当时爹和娘都很慌乱，惊慌一阵后想来找大姐姐你，还未出门就被太子殿下震住了。”
余欢喜恩了一声，再问：“那谢婉兰知道谢章年被我收拾一顿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说起谢章年陈丹淼也是皱眉，她对这个表哥实在是厌恶透顶，道：“还能有什么反应，来家里哭诉，娘又要故技重施给谢家撑腰，可家里都没爵位了，如何撑腰？”
“加上爹也心烦意燥，两人就打起来了，各自带了伤。”
带了伤？
余欢喜挑眉，随即恍然，怪不得她有胆子来平王府呢。
谢婉兰是真的能为了她娘家肝脑涂地，也正好身上有伤来转嫁自己，怪不得有胆子违背闻人间的命令。
解决了心中疑惑后，余欢喜看着陈丹淼，其实她对这个继妹感官还算不错，上辈子初回陈家时，也只在她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只是两人也没接触，当时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再后来就甚少看到她。
“那你今天前来，是为何事？”
陈丹淼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大姐姐你别恼，我知你不喜陈家人，我不是来求你收留我的。”
说着将手里的小包袱放了桌子上，放下的那一刻，余欢喜听到了金器清脆的撞击声。
陈丹淼：“这是我攒的一些东西，能不能放在大姐姐你这里？”
闻言余欢喜垂眸看向这个蓝色小包袱，陈丹淼伸手想要解开，“大姐姐你放心，这都是我自小攒的东西，不是家里偷拿的，都是我的。”
“不必。”
余欢喜阻止了她想要自证清白的行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裙微旧，身上也不见半件首饰。
余欢喜知道，如果陈家真的走到绝境，别说她的东西保不住，就连她这个人都保不住。
但如今陈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彬和谢婉兰再窝里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家里还乱着呢，那就只剩一个了。
“陈丹焱抢你东西？”
陈丹淼垂着头没有吭声，面色残存惊惧。
余欢喜看着她，眯了眯眼，“他打你了？”
她抖了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很快又规整坐好。
余欢喜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这个动作，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再问下去，会打碎这个小姑娘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
余欢喜抿唇认真想了想，忽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为什么谢婉兰这么偏心她的娘家，偏心到有些疯魔了的程度吗？”
陈丹淼正觉难堪，是的，难堪。
明明被亲弟弟抢东西打的时候只是愤怒，可是不知为何被大姐姐这么轻轻一问，就觉格外的难堪，忽然听到这话，再也顾不得其他，她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抬头，红着眼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从未真正当家做主过。”
余欢喜低头喝了口茶，茶有些凉了，涩意更浓。
“谢婉兰虽然高嫁到陈家，可她管不住陈彬，而陈彬也不是良人。”
“她不能失去谢家，哪怕她心里知道谢家是一团烂泥，可这烂泥是她的倚仗，就算没本事，若将来陈彬真有心要弃，以谢家的贪婪，也会祝她一臂之力，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帮谢家。”
原是这般。
陈丹淼眨了眨眼，怪不得，娘时时念叨娘家才是女儿的依靠。
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余欢喜又接着问：“你知道，陈家男人刻在骨子里的是什么吗？”
这次不用陈丹淼出声，余欢喜就看着她的眼睛道：“欺软怕硬。”
“陈彬是这样，陈丹焱也是这样，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当年祖父难道不知道陈彬是个草包吗？
当然知道，架不住娘乐意。
为什么会同意呢？一是因为老侯爷当时管得严，陈彬虽然无能，但站出来还是挺能唬人的。最重要的，祖父看穿了他的听话，正好娘性子强势，也能管得住他。
所以当年陈彬的名声其实没这么差，甚至还挺好，毕竟只是无能又非纨绔，好歹他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可能就是管教太严，所以当娘病逝以后，陈彬整个人就膨胀荒诞了起来，再加上后进府的谢婉兰管不住他，行事就愈发的荒唐了起来。
但这丝毫改变不了他血液里的懦弱。
陈丹淼没有在将军府留膳，空着手慢慢往家走。
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雀跃，脸上也带了笑意。
自从知道余家人护卫边疆的英勇事迹后，陈丹淼就一直很渴望见到余欢喜，很想和大姐姐亲近，只是遗憾大姐姐久居芙蓉城并未归京，而且，自己和她的身份，是天然对立的。
所以这个心思一直被她藏在了心里。
今日终于得见。
大姐姐也如同自己幻想那般，高贵美好，而且最重要的，她并未因为身份问题而嫌恶自己，这对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她踏进家门的那一刻。
“姑娘你可回来了！”周嬷嬷急匆匆的奔来，“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在平王府叫人打了，如今躺在床上，竟是下不了榻了。”
谢婉兰再如何也是余欢喜的继母，平王府自然不会要她的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狠手收拾了一顿。
娘今天去平王府了？大姐姐好像也是从平王府回来的，难道娘又去找大姐姐麻烦了？陈丹淼听到这事就是又气又羞，娘才找了大姐姐的麻烦，自己就求了上去，也亏得大姐姐涵养好了！
她也不想询问具体是为何了，肯定又是娘胡搅蛮缠，提着裙子就往正院小跑。
谁知半路就撞上了龙凤胎的亲弟弟陈丹焱，一样的年纪，五官轮廓十分相像，只是陈丹焱肥胖不堪，将原本清俊的五官都挤得变了形。
陈丹淼原不想理他，谁知他一步拦了过来。
“你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怎么一样都没了？”
陈丹淼停下脚步，“你翻我屋子了？”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陈丹焱理所当然道。
这几天家里实在乱得紧，爹娘都顾不上自个儿了，可学里的同窗们还等着自己去请客呢，这面子可不能丢。
“你赶紧的，快把东西给我，我以后还你就是。”
“月例都被你拿走了，我哪里还有钱。”
陈丹淼说完就直接绕开他继续往里走。
周婆婆的惊呼刚起，背后的剧痛就跟着传来，陈丹焱竟是一脚把陈丹淼踹倒在地。
骤然倒地，手也被蹭破了皮，陈丹淼还没出声周嬷嬷就已经扑了过来，“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您怎么能对她动手呢？”
“一点东西都舍不得给我，什么狗屁姐姐！”
才十三岁的人，整日在外胡混，竟生了满脸的戾气，“她给了就是我姐姐，她不给，她就不是我姐姐！”
“既然东西藏了，那就剩她这个人还有点用处了，再不识趣，小爷把她卖了！”
刚要爬起来这句话就传进了耳朵里，陈丹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亲弟弟要卖了自己？
一时间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知道这个弟弟不争气，也知道他是个混账，可没想到，他才这般年纪，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蓦地，大姐姐送自己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响起，其实刚才还听不太懂，如今好像知道了。
【你再不立起来，你的人生就要毁了。】
周嬷嬷也没想到陈丹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苦口婆心的劝，陈丹焱还在喋喋不休，但陈丹淼都听不进去了，她现在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发蒙，恍惚了好一会，余光忽然瞥见了路上不知谁放的扫帚。
“我告诉你，识趣的就快点把东西拿出来，别耽误小爷时间……”
陈丹淼一鼓作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捡起路边的扫帚，紧接着回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不明所以的陈丹焱的脸给抡了过去！
“啪！”
陈丹焱侧着头，他还没回过神，这是他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
“啪啪啪……”
陈丹淼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抡起扫帚，每次都用尽全力朝他身上打。
“你疯了吗你，你既然敢打———”
“啊啊啊啊！”
第一次挨打的陈丹焱顾头不顾腚，陈丹淼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儿没章法的乱打，真的很痛，陈丹焱第一次对她生了怕惧，躲不开就撒腿往外跑。
“等告诉爹娘有你的好果子吃！”
边跑还不忘放狠话。
陈丹淼狠狠喘着气，这是她第一次对陈丹焱动手，也是第一次看到陈丹焱害怕自己的模样。
喘着喘着，眼睛愈发亮了。
大姐姐说得没错，陈家男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她缓缓回身看向正院的方向，大姐姐还说了，娘偏着谢家是因为她没有底气，那如果娘把爹彻底管住了呢？
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管谢家的糟心事了？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帮娘让爹欺软怕硬，陈丹焱刚才那些混账话又涌上心头，心神一震。
娘一直都是偏着他的，万一以后不管谢家了，又将所有的溺爱都给了陈丹焱呢？
紧紧握着手里的扫帚。
没关系，也许娘也欺软怕硬呢……
周嬷嬷还没从少爷的混账和姑娘竟然敢打少爷的震惊中回神，又见姑娘提着扫帚气势汹汹往内院去了。
周嬷嬷：？？？
送走陈丹淼后，余欢喜想了想，还是吩咐道：“这些日子多注意下陈家的动静。”
虽然话说得很明白，小姑娘看着挺聪明也挺有勇气的，但到底年纪还小，阅历不够，也许做不到孤注一掷。
阿朱知道姑娘说的是陈家姑娘，她其实很烦陈家，不太想管陈家的事，但姑娘吩咐了又不得不做。
“哦。”
余欢喜好笑地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偏着头倪她，“你的小金库还好吗？”
阿朱自从来了京城就没在家安生呆过，整日在外面乱窜，银子也跟着水一般流了出去，买了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
阿朱嘴一瘪：“空了，一点都不好。”
余欢喜伸出手指勾了勾，阿朱一脸殷勤地把脸凑了过去，余欢喜在她脸上捏了个来回捏了个满意，下巴一扬，“继续保持手感，去账房支十两银子吧。”
为了银子，阿朱忍痛放弃了脸，保证脸蛋一定光滑如初。
把余欢喜哄高兴了，才又问：“那姑娘我下午可以出去玩吗？”
她是贪玩，但出门前都会问。
余欢喜对她一向纵容，今生也不想拘着她，点头，“去吧，我下午不出门。”
“那姑娘我下午给你带糖油果子回来，我上次试过，可好吃了！”
“那你上次怎么没给我买？”
“……钱没带够！”
吵吵闹闹用过午膳，消食了一会儿余欢喜就去午睡了，等她再醒时，也就廊下还守着小丫头，阿朱早就没影了。
她让小丫头们也自行去玩，自己翻了好些东西出来，坐在案前，研磨提笔。
已经想好给可爱的小姑娘们回什么礼了。
…………
才弄好两份，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这个脚步声余欢喜可太熟悉了，抬头看了看天，外面艳阳依旧，最多不过申时。
她平时都是玩到晚膳才回来，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阿朱一脸激动地跑进来，“姑娘，外面可热闹了，今天连着好几家都被抄了，听他们说好像是工部还是礼部什么的！”
这件事余欢喜并不意外。
孙家是礼部的，而那些砖又是工部负责的，连平王府都敢以次充好，皇上赏赐下去的那些宅子怕是情况更严重，这种有损皇家脸皮的事，当然要雷厉风行，不仅是找回脸面，更是震慑。
而且今天抄的都是小鱼小虾，后面才是大鱼。
余欢喜本来以为阿朱是来跟自己分享抄家的所见所闻的，谁知她说完这事后，就一副欲言又止还带着莫名激动的眼神瞅着自己，两只眼都写满了八卦。
“怎么了，什么事和我有关？”
她放下手中笔。
阿朱直接趴在书案上，笑得贼兮兮。
“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姑娘你呢。”
余欢喜坐直身子，“他做了什么？”
阿朱：“太子殿下亲自去把孙家抄了，就平王府那个孙琴的爹，姑娘你刚从王府离开，太子殿下就到孙家了。”
余欢喜：“……”
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在想什么，他既然抄家自然是因为孙家做错了事，就算他是太子，抄家也要证据的，前脚人和我拌嘴，下脚他就能去抄家？话本子都不敢写这么荒唐的事情，巧合罢了。”
“抄家是那么简单的事么，说抄就抄？”
阿朱也觉得这事好像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直接兴冲冲跑回来了。
现在倒是知道了原因，可她也冤呀。
“姑娘你打我做什么？”
阿朱捂着脑袋，“外面都这么说，又不是我故意这么说的，是外面的原话就这样的！”
余呼吸眼睛一咪，神情莫名。
“都这么传，大家也都这么说的？”
“是呀。”阿朱点头。
余欢喜认真品了品，又细细品了品。
半晌后一声冷笑。
呵。
翌日，闻人间再度来到一品将军府。
明明上次分开后，两人心知肚明，一个进不了门，一个不会开门。
可他这次再来，门前府兵直接让开了道，闻人间也不意外，抬脚走进将军府，也无需人引路，一路径直往正厅去。
刚进正院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余欢喜，她今日着杏色旧裳，青丝懒懒绾于脑后，几缕散在两侧脸颊，似未梳妆，正垂首斟茶，细长素白的脖颈弯出秀美臣服的幅度。
这是上辈子的自己格外熟悉的模样。
闻人间脚步一顿，忽然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
虽不是对着自己，但没想到今生还能看到她前世的温婉。
听到足音的余欢喜微微侧头，看到闻人间的那一刻，她眨了眨眼，也有恍惚之感。
今日闻人间依旧是玄色蟒袍，朝冠束发，并未刻意白衣金绣，逆着光走来，身子欣长，面如冠玉却轮廓冷硬，这是余欢喜上辈子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几乎每日他都是如此。
恍惚不过片刻她便垂眸，闻人间也已大步走开，在她对面入座。
余欢喜将茶放到对面，“喝口茶吧。”
闻人间依言品茶，闻香便已知是花茶，谁知入口后，一瞬间的甜腻从几乎不怎么吃糖的男人神情有一瞬间的紧绷。
“怎么样，我亲自泡的。”余欢喜明知故问。
闻人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喝茶，而是直接在喝蜂蜜，缓缓咽入喉，面无改色。
“很好。”
满口胡言，余欢喜并不想知道他今日是为何而来，直接单刀直入，“关于外面的流言，你有什么话想说？”
“无话可说。”
闻人间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汤甜得腻人，闻着倒是清香。
“这世上杜撰的事太多了，那些千古佳话有几个是真的，无非是后人一笔一笔添上去，终添成了佳话。”
“昨天的事过于巧合，甚至都不用杜撰，传成这般也不是不可。”
是，余欢喜也知道，那些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其实都经不起推敲，听过便罢了，你若真去细究，你就会发现，不仅不是什么凄美爱情故事，甚至男女主人公都有可能是子虚乌有的。
“也可以这么说。”
她先是点头认同，又措不及防再问：“真不是你做的？”
闻人间放下茶杯，抬眸，格外坦然地对上她略显孤疑的视线，眉目清正，一如多年君子端方，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当然，我从不做这等下作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间：追媳妇儿怎么能叫下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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