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研究员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眼花了。
在不久之前, 在先前那几次来回观察录屏的过程中，他就对着那个从窗口漏出来的小片母树树干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任凭他再怎么看，他总觉得那不过是树干虬结后生出的常见景象, 每棵树上或多或少总归都是会有那么一点看着不算规整的东西。
能从中看出魔法符文的痕迹或许只是视觉差的作用, 这全部归功于他此时的角度选得够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过于空荡、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反过来会给人压迫感，出于对那损坏严重的墙面和地面的下意识抗拒, 来回将那色调单调的房间看上了好多遍的研究员此时再看着屏幕上那模糊的魔法符文，竟当真觉得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或许真会把信息留在母树上。
……毕竟相比起眼前这个经历了毁灭性灾难、被诸神来回彻底扫荡了一遍的房间，总归还是那棵出现于特雷默尔时代，据说与历代自然之神性命相连的母树更加靠谱, 更能留下曾经那位自然之神的痕迹。
研究员拿起笔, 将屏幕上的这个魔法符文原模原样地记在纸上后截屏，从“这或许就是一个刻意留下来的魔法符文”的角度出发，反过来思考特雷默尔当时到底想要留下来什么。
就以他们目前能接触到的异世界知识表明，在异世界的那些魔法师手中，魔法符文的作用大抵只有两种：一是与其他魔法符文和连接回路构成魔法阵, 二是与其他魔法符文写到一块连成句子，以文字的作用构成表述思想的语言，流传于魔法师之间。
研究员有点摸不清目前发现的这个魔法符文到底是在承担什么作用。
他对比目前统计出来的数据库的资料，在纸上写下了这个魔法符文的意思。鉴于目前手头上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从母树上发现的魔法符文用以参照，研究员随即开始继续从其他方面研究起了这个符文的作用来。
比如说它所在的空间位置。
无论它是作为魔法符文的一部分存在，还是以一段留言里的某一个文字存在，假若它真的是什么魔法符文而不是什么视觉差带来的错觉, 那么在母树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着其他魔法符文的前提下, 它在这之中总归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数十个魔法符文加上图案不同的回路, 就能组成上万个不同的魔法阵。
数十个魔法符文随意颠倒次序随机排列, 就能组成十几个语意截然不同的句子。
是根据在母树上的位置高低排列魔法符文连成句子, 还是由以城堡为中心，从距离远近排列……在目前对精灵文化的了解尚不清晰的前提下，再加上手头上也没其他魔法符文作为参照，考究文字的排列方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研究员暂且将这个以目前情况来说难以确认真假的猜测搁置到一边，转而研究另一个更方便确认结果的可能，观察这颗母树上是否有可能藏着一个魔法阵。
相比起那些难以确定的文字排序，魔法阵的连接回路可比前者要来得好辨认得多了，就算是没有其他魔法符文用以参照，也能让研究员能将其从中辨认出来。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棵树，哪怕它同时有着精灵母树的名字，作为一棵树，它上面的线条也来得很贫乏，能当做是魔法回路看待的东西不多，除了那虬结的树干，便只剩下那枝叶茂盛的树冠。
研究员找出之前与母树相关的视频，开始对照着描摹树冠枝叶的布局以及树干纹理的走向。只是对照着那算不上多繁复的树枝画到一半，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无他，这些在空间上重叠交错的的枝桠被压缩到一张纸上后，就能发现这些树枝长得实在是太过规整了些。
没有过多的繁杂的分支以及让树枝变得扭曲难看的疙瘩，它们似乎是被主人特地修整过一样，在对照着画在平面的纸张上后显出了一种格外规律的美感。
像是个精心构建成的魔法阵。
研究员后知后觉地看向屏幕上母树的模样。它发达的根系大半裸露在土地外面，粗粗一看根系的边缘几乎与树冠的宽度等同。按照着空间位置回忆手头上的这个魔法符文对应在树枝平面图上的位置，它正好就处于某条回路的末端。
“我终于知道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留下了什么了，祂为祂的后人留下了一个魔法阵。”这份叫人绝望的工作眼见着终于要结束，研究员近乎惊喜地出声招呼他的那些同事。
房间里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也算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跟着围过来，看向了这位研究员的屏幕。
“这不会是什么巧合吧，”在听着对方将整个发现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后，房间里的某位同时看着那对照着树枝的走向画在了纸面上的线条，有些迟疑地出声说道，“它发现的条件实在是有些苛刻，与其说是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整理好留给后人，不如说这反而更像是一个精心制作出来为难后人的谜题。”
认真来说，没人会觉得树干上的那些纹理会是什么特雷默尔刻意留下来的魔法符文，即便骤然凑巧看到符文的影子，也只会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但凡他们不是刻意抱着“一定要从这间研究室里发现些什么特雷默尔留下来的东西”的心思观察这间被毁得不成样子的研究室，想必在看到这个所谓魔法符文的瞬间，也只会和那位亲眼见证了一切毁灭景象的自然之神一样，觉得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至今未能从那个损坏严重的研究室里发现些什么。
最先发现这一切的那位研究员坚持自己的观点：“可如果轻易就能被其他人发现的话，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得以侥幸从当年的围剿下幸存下来吧？”
“虽然难找是难找了一些，但相比起所有心血都尽数毁在了其他神明手中的结局，这么做起码还能把东西完整传下来。”
“有道理，相比起那间什么都没有的研究室，这棵据说从神明现世之初时留下来的母树确实更靠谱。”边上有人闻言不由附和出声，只是他看着纸面上那只有线条的魔法阵，也不知道打哪联想到了一丝熟悉感，“而且说真的，这个魔法阵我以前肯定见过类似的，总觉得它看着很熟悉。”
“我也觉得……但这也算正常吧。”
……他们的工作是将录屏里的信息整理归纳并录入，对他们来说，在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工作的前提下，看见眼熟的魔法阵确实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被照模照样画在纸上的魔法阵。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从那手绘出来的不标准线条里得到了灵感，突然恍然道：“等等，这是不是就是上次从弗朗西斯那里看到的那个残缺法阵。”
“我记得当时为防出错，我还对着截图来回校对了十几次，就怕出什么问题。”
和其他的常规内容不同，出于那个残缺法阵在后续整个计划中的重要性，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在那个魔法阵上花费了不少心思。记性稍微好点的，在将全部内容上传后都记住了回路的大致走向。
尽管那场达成双方合作、互相交换信息的谈话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如今这些研究员还是对它有着那么一点印象，以至于还有人能在这种时候将这两者联合在一块。
“好像真有点像啊……”旁边的那台电脑被人眼疾手快地趁势抓住鼠标，打开过去整理出来的文件。
页面迅速跳转到那个自弗朗西斯手中得到的残缺法阵上，对比着纸张上那看着只有线条回路的魔法阵，这两者看着实在是惊人得一致。
研究员：“那这么看来，也难怪当时的那位自然之神会遭遇诸神的围剿了。”
到了现在，母树上这些看着出现得格外凑巧的东西，应该就能确认是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真正想要留下来的东西了。
……
帝国西部海岸，海面上空，在经历了一段并不算短的空中旅行后，博格终于坐着热气球，和玩家一起成功抵达了这里。
事实上，假若这些玩家不是在半路上突然就热衷起了搜集材料的话，他们或许能更早地抵达陨落遗迹。
热气球的吊篮上，博格勉强地站在偌大吊篮里仅剩下的那小片空地里，有些局促地看着热气球上的其他玩家拿着绳子，将边上长得奇形怪状的原材料绑在一块捆在自己脚上，艰难地开口询问道：“那什么，这下面真的藏着你们说的那个不会被神明所窥视的‘圣地’么？”
“当然，它就藏在这海底下。只要在海面下遇见濒死之时，就能成功抵达那片‘圣地’。”介于随意和外人透露陨落遗迹的信息会直接死回出生点的现状，如今玩家大多也跟着用“圣地”来形容陨落遗迹。听到博格又一次不信任的质疑声，考虑到所有npc都需要呵护的脆弱心里，说话的玩家一边把紧紧绑着各类材料的绳索捆在自己脚上，一边耐着性子和对方解释。
“这片海底下是真的藏着传说，大家都同路这么久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和有生命的人类不同，为防不小心往陨落遗迹里捕获什么垃圾，弗朗西斯并不能精准将玩家刻意收集的材料在落入海底的瞬间移送至陨落遗迹内。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玩家运送材料时都是靠着绳索将材料与自己彻底绑定，场景一度看着像是活腻了想要轻生，引得附近不少偶尔看到这一切的渔民扼腕叹息。
博格没敢出声回答。
毕竟现在玩家这幅样子，看着实在像是那些抱着石头跳河，不断尝试自杀、就怕自己死得不够透的疯狂人士。
要不是尚还记得被神明的那些透明丝线束缚住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科学教徒，他怕是都要觉得被神明的恶行刺激到想要寻死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些人。
偏偏这些玩家像是读不懂他心里的忐忑，见他不吭声，还越发主动地和对方招呼道：“我亲爱的朋友——博格啊，你别在这愣着啊，我们快一起去寻找不受神明侵蚀的‘圣地’吧。”
看这叫人毛骨悚然的热情模样，像极了那些劝人寻死的邪教徒。
这吓得博格下意识又使出了那个得以让自己看清世界本质的自创魔法，并一反常态地无视了梱缚在自己身上的丝线，第一反应看向那些玩家的头顶，确认这些科学教徒是否有被神明虚假的谎言迷住双眼。
——这些玩家真的很正常。
博格在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后，最终抱着对这些玩家的信任，将视线投向了海面，在吊篮边缘踟蹰。
边上的玩家看他磨磨蹭蹭许久，见状实在没忍住，生怕眼前的这个npc在这种时候说着想要退缩回家。眼见博格在原地矗了许久愣是没动作，当即趁着博格不注意，眼疾手快直接拽住了对方的胳膊就要往下跳。
他脚上另一头捆住那些贵重材料的绳索让他们下坠的动作像是蹦极时落到低点的人一样，在空中简短地顿了几秒后，随即便在热气球上其他玩家帮着把材料往吊篮外扔的动作下，伴随着飞溅的水花直直地坠向了海底。
“我靠，被坑了！”
博格感受到了濒死的窒息感，向来优雅的大魔法师生平第一次学着那些科学教徒的口吻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悲愤的神情还未来得及从他脸上浮现，眼前的景物便在此时骤然产生了变化。海水带来的挤压感尽数消退，他抬眼，正巧与不远处的一条奇形怪状的深海鱼对上了眼。
海底向来没有光，于是这些深海的生物长得都很随便。而如今，就算是这个在深海发出光来的陨落遗迹出现于海底，他们的模样对于这位从未见过这些场景的大魔法师来说依旧古里古怪。
原本还觉得有些恍惚的博格当即便被不远处的怪鱼从恍惚中惊醒，转头打量起眼前这堪称奇迹的海下城镇来。
“欢迎来到陨落遗迹。”
伴随着一沓繁长的契约出现在他眼前，旁边一起进入陨落遗迹的玩家对着博格一呲牙，出声欢迎这位任务npc到达目的地。
……
和玩家们看也不看直接就签下自己姓名的情况不同，尽管目前情况看着好像已经没有别的能供他选择的余地了，可博格还是在其他玩家堪称热情的催促下，细致地看完了每契约书上的每一条条例后，最后这才在契约书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陨落遗迹内契约书上写明的“每天为此提供合适的魔力”在真正作用在他身上后，在那个能看穿真实的魔法下也显出一条像是透明丝线一样的“传输通道”，但是可能也有预先告知过本人的情况在这里面吧，此时的博格意外得并不惊惶。
他跟着其他运送材料的玩家来到了位于城区外的广场上，此时弗朗西斯正好就在这里拼凑玩家心目中的梦幻机甲。
和之前只堆满了大片杂乱材料的广场不同，如今广场上已经有了小半拼凑好的机甲雏形。就算是弗朗西斯刻意地想要拖延制造进度，但在这么久过去后，实在拖不下的吟游诗人总归还是吝啬地拿出了一点成果应付玩家。
可即便如此，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真实机甲的玩家还是忍不住惊喜于眼前梦想步入现实后的画面。
机甲的零件被零碎规律地拜访在地面上，它们的外形就照着玩家们在游戏里为爱发电后自己画出来的酷炫图纸制作，不少金系玩家和火系玩家就在边上帮着弗朗西斯制作零件，兼职打铁。
老实说，在这个陨落遗迹里，其实也是有更加高效的零件制作方法的。但考虑到那弑神的计划还没彻底落实，弗朗西斯便在旁边几乎是冷眼看着这些玩家在这费力琢磨“魔法打铁”。
博格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巧就撞上了这一幕——
千辛万苦做出一个零件来的玩家凑到弗朗西斯面前，满怀希望地询问弗朗西斯自己手上的这个零件是否合格，最终却惨遭无情拒绝。
模样看着很是冷酷，瞧着总觉得这人很厉害似的。
对于这个世界学会了读书认字的原住民来说，弗朗西斯的名字在这片大陆上也还能算是出名。
联想之前玩家找自己问陨落遗迹的事情，并最终联想到弗朗西斯写的那本《帝国史诗》，此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见到传说中英雄的博格有些激动地随手抓住了一个身边的玩家：“弗朗西斯，那是传说中的那个弗朗西斯么？”
“那么久过去，他居然还活着？！”由于过于激动，以至于此时他说出的话语都听着直白到近似于诅咒。
玩家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那拼出了一小半的机甲上，那出自于其他大佬玩家之手的酷炫外形已然尽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到了博格的问话，他也只是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对，没错，就是他，他还活着。”
博格也没心思分辨对方话里话外的敷衍，只顾着激动。
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地面上的那具半成品机甲，来自于异世界审美的炫酷外表已然让他无法辨认这所谓机甲的本质：“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那么有自信地说要弑神。有了这位传说中的吟游诗人帮忙，弑神的目标看着确实也不再虚幻。”
“而那些应该就是你们弗朗西斯专门为你们设计出来的弑神武器了吧。那么庞大威武的身躯，它们必然能在战场上为我们夺取胜利。”
博格真心实意地夸赞着，他这极其激动的捧场话语最终使得那位全心全意看向机甲的玩家转头看了他一眼，用格外张扬的语气自信道：“当然，区区几个神明，那能打得过科学的高达。”
“高达？”博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追问道，“这是神器的名字么？”
“听着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
“当然厉害了，那可是高达啊。”一说起这个，玩家就来劲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起高达的厉害之处，全然没看见眼前博格的脸色看着越来越奇怪。
等到玩家激昂的声音停歇，这才传来大魔法师惊疑不定的声音：“原来这就是高达么……我怎么觉得这有些像是金系魔法里的钢铁巨人。”
“而且战斗时一直呆在巨人的胸腔里，操控者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这不是会显得更加危险么？”
钢铁巨人——这算是一个至今仍流传于记录中的高阶魔法。
虽然这个魔法看着确实复杂，全天下估计也没多少金系大魔法师会用，但妄图用这个来杀死神明，那可谓是天方夜谭。
梦想被诋毁的玩家陷入了暴怒：“你懂个屁，不要把我们的高达和你们的那些三流魔法沦为一谈。”
“那可是高达，那可是全世界男人的梦想。”
“……是么。”博格有些惊疑不定地出声，看着显然没觉得这“全世界男人的梦想”有多厉害。
这模样看着近乎于挑衅，气得玩家当成和博格口述了几集高达大战片段这才算完。
这个心里连宇宙的具体概念都还没有大魔法师被狠狠得震惊了。
他把这一切都当真了。
……
阿加达主战场，战火再一次从这里点燃。
只是和以前的城战瞧着有些不同，相比起以前的混乱与暴力，这一次的城战堪称“和谐”。
在远远地看到阿加达城墙的同时，魔物军队的指挥官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停下。
他们与城门口的人类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互相凝望，久久没有动手。
这在战场上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的安静，使得前来助战的恶魔甚至疑惑地转头看向魔物指挥官。
然后，恶魔从魔物指挥官的脸上也看到了相似的疑惑。
恶魔：愣着干什么，你们快冲上去打啊？！
魔物指挥官：愣着干什么，您快冲上去打啊？！
……吸取了过去恶魔数次落败于科学教徒之手的经验，魔物指挥官发现如今所谓的决胜局实际上要不了多久就能决出胜负，于是打定主意了想等着这在空中混战的三方决出胜负后，再根据最后结果考虑是否要开战。不然打到最后发现又是科学教徒赢了混战，人类获得了胜利，他们这打了不跟白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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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之前, 在先前那几次来回观察录屏的过程中，他就对着那个从窗口漏出来的小片母树树干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任凭他再怎么看，他总觉得那不过是树干虬结后生出的常见景象, 每棵树上或多或少总归都是会有那么一点看着不算规整的东西。
能从中看出魔法符文的痕迹或许只是视觉差的作用, 这全部归功于他此时的角度选得够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过于空荡、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反过来会给人压迫感，出于对那损坏严重的墙面和地面的下意识抗拒, 来回将那色调单调的房间看上了好多遍的研究员此时再看着屏幕上那模糊的魔法符文，竟当真觉得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或许真会把信息留在母树上。
……毕竟相比起眼前这个经历了毁灭性灾难、被诸神来回彻底扫荡了一遍的房间，总归还是那棵出现于特雷默尔时代，据说与历代自然之神性命相连的母树更加靠谱, 更能留下曾经那位自然之神的痕迹。
研究员拿起笔, 将屏幕上的这个魔法符文原模原样地记在纸上后截屏，从“这或许就是一个刻意留下来的魔法符文”的角度出发，反过来思考特雷默尔当时到底想要留下来什么。
就以他们目前能接触到的异世界知识表明，在异世界的那些魔法师手中，魔法符文的作用大抵只有两种：一是与其他魔法符文和连接回路构成魔法阵, 二是与其他魔法符文写到一块连成句子，以文字的作用构成表述思想的语言，流传于魔法师之间。
研究员有点摸不清目前发现的这个魔法符文到底是在承担什么作用。
他对比目前统计出来的数据库的资料，在纸上写下了这个魔法符文的意思。鉴于目前手头上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从母树上发现的魔法符文用以参照，研究员随即开始继续从其他方面研究起了这个符文的作用来。
比如说它所在的空间位置。
无论它是作为魔法符文的一部分存在，还是以一段留言里的某一个文字存在，假若它真的是什么魔法符文而不是什么视觉差带来的错觉, 那么在母树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着其他魔法符文的前提下, 它在这之中总归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数十个魔法符文加上图案不同的回路, 就能组成上万个不同的魔法阵。
数十个魔法符文随意颠倒次序随机排列, 就能组成十几个语意截然不同的句子。
是根据在母树上的位置高低排列魔法符文连成句子, 还是由以城堡为中心，从距离远近排列……在目前对精灵文化的了解尚不清晰的前提下，再加上手头上也没其他魔法符文作为参照，考究文字的排列方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研究员暂且将这个以目前情况来说难以确认真假的猜测搁置到一边，转而研究另一个更方便确认结果的可能，观察这颗母树上是否有可能藏着一个魔法阵。
相比起那些难以确定的文字排序，魔法阵的连接回路可比前者要来得好辨认得多了，就算是没有其他魔法符文用以参照，也能让研究员能将其从中辨认出来。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棵树，哪怕它同时有着精灵母树的名字，作为一棵树，它上面的线条也来得很贫乏，能当做是魔法回路看待的东西不多，除了那虬结的树干，便只剩下那枝叶茂盛的树冠。
研究员找出之前与母树相关的视频，开始对照着描摹树冠枝叶的布局以及树干纹理的走向。只是对照着那算不上多繁复的树枝画到一半，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无他，这些在空间上重叠交错的的枝桠被压缩到一张纸上后，就能发现这些树枝长得实在是太过规整了些。
没有过多的繁杂的分支以及让树枝变得扭曲难看的疙瘩，它们似乎是被主人特地修整过一样，在对照着画在平面的纸张上后显出了一种格外规律的美感。
像是个精心构建成的魔法阵。
研究员后知后觉地看向屏幕上母树的模样。它发达的根系大半裸露在土地外面，粗粗一看根系的边缘几乎与树冠的宽度等同。按照着空间位置回忆手头上的这个魔法符文对应在树枝平面图上的位置，它正好就处于某条回路的末端。
“我终于知道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留下了什么了，祂为祂的后人留下了一个魔法阵。”这份叫人绝望的工作眼见着终于要结束，研究员近乎惊喜地出声招呼他的那些同事。
房间里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也算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跟着围过来，看向了这位研究员的屏幕。
“这不会是什么巧合吧，”在听着对方将整个发现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后，房间里的某位同时看着那对照着树枝的走向画在了纸面上的线条，有些迟疑地出声说道，“它发现的条件实在是有些苛刻，与其说是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整理好留给后人，不如说这反而更像是一个精心制作出来为难后人的谜题。”
认真来说，没人会觉得树干上的那些纹理会是什么特雷默尔刻意留下来的魔法符文，即便骤然凑巧看到符文的影子，也只会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但凡他们不是刻意抱着“一定要从这间研究室里发现些什么特雷默尔留下来的东西”的心思观察这间被毁得不成样子的研究室，想必在看到这个所谓魔法符文的瞬间，也只会和那位亲眼见证了一切毁灭景象的自然之神一样，觉得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至今未能从那个损坏严重的研究室里发现些什么。
最先发现这一切的那位研究员坚持自己的观点：“可如果轻易就能被其他人发现的话，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得以侥幸从当年的围剿下幸存下来吧？”
“虽然难找是难找了一些，但相比起所有心血都尽数毁在了其他神明手中的结局，这么做起码还能把东西完整传下来。”
“有道理，相比起那间什么都没有的研究室，这棵据说从神明现世之初时留下来的母树确实更靠谱。”边上有人闻言不由附和出声，只是他看着纸面上那只有线条的魔法阵，也不知道打哪联想到了一丝熟悉感，“而且说真的，这个魔法阵我以前肯定见过类似的，总觉得它看着很熟悉。”
“我也觉得……但这也算正常吧。”
……他们的工作是将录屏里的信息整理归纳并录入，对他们来说，在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工作的前提下，看见眼熟的魔法阵确实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被照模照样画在纸上的魔法阵。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从那手绘出来的不标准线条里得到了灵感，突然恍然道：“等等，这是不是就是上次从弗朗西斯那里看到的那个残缺法阵。”
“我记得当时为防出错，我还对着截图来回校对了十几次，就怕出什么问题。”
和其他的常规内容不同，出于那个残缺法阵在后续整个计划中的重要性，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在那个魔法阵上花费了不少心思。记性稍微好点的，在将全部内容上传后都记住了回路的大致走向。
尽管那场达成双方合作、互相交换信息的谈话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如今这些研究员还是对它有着那么一点印象，以至于还有人能在这种时候将这两者联合在一块。
“好像真有点像啊……”旁边的那台电脑被人眼疾手快地趁势抓住鼠标，打开过去整理出来的文件。
页面迅速跳转到那个自弗朗西斯手中得到的残缺法阵上，对比着纸张上那看着只有线条回路的魔法阵，这两者看着实在是惊人得一致。
研究员：“那这么看来，也难怪当时的那位自然之神会遭遇诸神的围剿了。”
到了现在，母树上这些看着出现得格外凑巧的东西，应该就能确认是过去的那位自然之神真正想要留下来的东西了。
……
帝国西部海岸，海面上空，在经历了一段并不算短的空中旅行后，博格终于坐着热气球，和玩家一起成功抵达了这里。
事实上，假若这些玩家不是在半路上突然就热衷起了搜集材料的话，他们或许能更早地抵达陨落遗迹。
热气球的吊篮上，博格勉强地站在偌大吊篮里仅剩下的那小片空地里，有些局促地看着热气球上的其他玩家拿着绳子，将边上长得奇形怪状的原材料绑在一块捆在自己脚上，艰难地开口询问道：“那什么，这下面真的藏着你们说的那个不会被神明所窥视的‘圣地’么？”
“当然，它就藏在这海底下。只要在海面下遇见濒死之时，就能成功抵达那片‘圣地’。”介于随意和外人透露陨落遗迹的信息会直接死回出生点的现状，如今玩家大多也跟着用“圣地”来形容陨落遗迹。听到博格又一次不信任的质疑声，考虑到所有npc都需要呵护的脆弱心里，说话的玩家一边把紧紧绑着各类材料的绳索捆在自己脚上，一边耐着性子和对方解释。
“这片海底下是真的藏着传说，大家都同路这么久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和有生命的人类不同，为防不小心往陨落遗迹里捕获什么垃圾，弗朗西斯并不能精准将玩家刻意收集的材料在落入海底的瞬间移送至陨落遗迹内。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玩家运送材料时都是靠着绳索将材料与自己彻底绑定，场景一度看着像是活腻了想要轻生，引得附近不少偶尔看到这一切的渔民扼腕叹息。
博格没敢出声回答。
毕竟现在玩家这幅样子，看着实在像是那些抱着石头跳河，不断尝试自杀、就怕自己死得不够透的疯狂人士。
要不是尚还记得被神明的那些透明丝线束缚住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科学教徒，他怕是都要觉得被神明的恶行刺激到想要寻死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些人。
偏偏这些玩家像是读不懂他心里的忐忑，见他不吭声，还越发主动地和对方招呼道：“我亲爱的朋友——博格啊，你别在这愣着啊，我们快一起去寻找不受神明侵蚀的‘圣地’吧。”
看这叫人毛骨悚然的热情模样，像极了那些劝人寻死的邪教徒。
这吓得博格下意识又使出了那个得以让自己看清世界本质的自创魔法，并一反常态地无视了梱缚在自己身上的丝线，第一反应看向那些玩家的头顶，确认这些科学教徒是否有被神明虚假的谎言迷住双眼。
——这些玩家真的很正常。
博格在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后，最终抱着对这些玩家的信任，将视线投向了海面，在吊篮边缘踟蹰。
边上的玩家看他磨磨蹭蹭许久，见状实在没忍住，生怕眼前的这个npc在这种时候说着想要退缩回家。眼见博格在原地矗了许久愣是没动作，当即趁着博格不注意，眼疾手快直接拽住了对方的胳膊就要往下跳。
他脚上另一头捆住那些贵重材料的绳索让他们下坠的动作像是蹦极时落到低点的人一样，在空中简短地顿了几秒后，随即便在热气球上其他玩家帮着把材料往吊篮外扔的动作下，伴随着飞溅的水花直直地坠向了海底。
“我靠，被坑了！”
博格感受到了濒死的窒息感，向来优雅的大魔法师生平第一次学着那些科学教徒的口吻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悲愤的神情还未来得及从他脸上浮现，眼前的景物便在此时骤然产生了变化。海水带来的挤压感尽数消退，他抬眼，正巧与不远处的一条奇形怪状的深海鱼对上了眼。
海底向来没有光，于是这些深海的生物长得都很随便。而如今，就算是这个在深海发出光来的陨落遗迹出现于海底，他们的模样对于这位从未见过这些场景的大魔法师来说依旧古里古怪。
原本还觉得有些恍惚的博格当即便被不远处的怪鱼从恍惚中惊醒，转头打量起眼前这堪称奇迹的海下城镇来。
“欢迎来到陨落遗迹。”
伴随着一沓繁长的契约出现在他眼前，旁边一起进入陨落遗迹的玩家对着博格一呲牙，出声欢迎这位任务npc到达目的地。
……
和玩家们看也不看直接就签下自己姓名的情况不同，尽管目前情况看着好像已经没有别的能供他选择的余地了，可博格还是在其他玩家堪称热情的催促下，细致地看完了每契约书上的每一条条例后，最后这才在契约书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陨落遗迹内契约书上写明的“每天为此提供合适的魔力”在真正作用在他身上后，在那个能看穿真实的魔法下也显出一条像是透明丝线一样的“传输通道”，但是可能也有预先告知过本人的情况在这里面吧，此时的博格意外得并不惊惶。
他跟着其他运送材料的玩家来到了位于城区外的广场上，此时弗朗西斯正好就在这里拼凑玩家心目中的梦幻机甲。
和之前只堆满了大片杂乱材料的广场不同，如今广场上已经有了小半拼凑好的机甲雏形。就算是弗朗西斯刻意地想要拖延制造进度，但在这么久过去后，实在拖不下的吟游诗人总归还是吝啬地拿出了一点成果应付玩家。
可即便如此，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真实机甲的玩家还是忍不住惊喜于眼前梦想步入现实后的画面。
机甲的零件被零碎规律地拜访在地面上，它们的外形就照着玩家们在游戏里为爱发电后自己画出来的酷炫图纸制作，不少金系玩家和火系玩家就在边上帮着弗朗西斯制作零件，兼职打铁。
老实说，在这个陨落遗迹里，其实也是有更加高效的零件制作方法的。但考虑到那弑神的计划还没彻底落实，弗朗西斯便在旁边几乎是冷眼看着这些玩家在这费力琢磨“魔法打铁”。
博格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巧就撞上了这一幕——
千辛万苦做出一个零件来的玩家凑到弗朗西斯面前，满怀希望地询问弗朗西斯自己手上的这个零件是否合格，最终却惨遭无情拒绝。
模样看着很是冷酷，瞧着总觉得这人很厉害似的。
对于这个世界学会了读书认字的原住民来说，弗朗西斯的名字在这片大陆上也还能算是出名。
联想之前玩家找自己问陨落遗迹的事情，并最终联想到弗朗西斯写的那本《帝国史诗》，此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见到传说中英雄的博格有些激动地随手抓住了一个身边的玩家：“弗朗西斯，那是传说中的那个弗朗西斯么？”
“那么久过去，他居然还活着？！”由于过于激动，以至于此时他说出的话语都听着直白到近似于诅咒。
玩家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那拼出了一小半的机甲上，那出自于其他大佬玩家之手的酷炫外形已然尽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到了博格的问话，他也只是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对，没错，就是他，他还活着。”
博格也没心思分辨对方话里话外的敷衍，只顾着激动。
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地面上的那具半成品机甲，来自于异世界审美的炫酷外表已然让他无法辨认这所谓机甲的本质：“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那么有自信地说要弑神。有了这位传说中的吟游诗人帮忙，弑神的目标看着确实也不再虚幻。”
“而那些应该就是你们弗朗西斯专门为你们设计出来的弑神武器了吧。那么庞大威武的身躯，它们必然能在战场上为我们夺取胜利。”
博格真心实意地夸赞着，他这极其激动的捧场话语最终使得那位全心全意看向机甲的玩家转头看了他一眼，用格外张扬的语气自信道：“当然，区区几个神明，那能打得过科学的高达。”
“高达？”博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追问道，“这是神器的名字么？”
“听着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
“当然厉害了，那可是高达啊。”一说起这个，玩家就来劲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起高达的厉害之处，全然没看见眼前博格的脸色看着越来越奇怪。
等到玩家激昂的声音停歇，这才传来大魔法师惊疑不定的声音：“原来这就是高达么……我怎么觉得这有些像是金系魔法里的钢铁巨人。”
“而且战斗时一直呆在巨人的胸腔里，操控者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这不是会显得更加危险么？”
钢铁巨人——这算是一个至今仍流传于记录中的高阶魔法。
虽然这个魔法看着确实复杂，全天下估计也没多少金系大魔法师会用，但妄图用这个来杀死神明，那可谓是天方夜谭。
梦想被诋毁的玩家陷入了暴怒：“你懂个屁，不要把我们的高达和你们的那些三流魔法沦为一谈。”
“那可是高达，那可是全世界男人的梦想。”
“……是么。”博格有些惊疑不定地出声，看着显然没觉得这“全世界男人的梦想”有多厉害。
这模样看着近乎于挑衅，气得玩家当成和博格口述了几集高达大战片段这才算完。
这个心里连宇宙的具体概念都还没有大魔法师被狠狠得震惊了。
他把这一切都当真了。
……
阿加达主战场，战火再一次从这里点燃。
只是和以前的城战瞧着有些不同，相比起以前的混乱与暴力，这一次的城战堪称“和谐”。
在远远地看到阿加达城墙的同时，魔物军队的指挥官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军队停下。
他们与城门口的人类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互相凝望，久久没有动手。
这在战场上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的安静，使得前来助战的恶魔甚至疑惑地转头看向魔物指挥官。
然后，恶魔从魔物指挥官的脸上也看到了相似的疑惑。
恶魔：愣着干什么，你们快冲上去打啊？！
魔物指挥官：愣着干什么，您快冲上去打啊？！
……吸取了过去恶魔数次落败于科学教徒之手的经验，魔物指挥官发现如今所谓的决胜局实际上要不了多久就能决出胜负，于是打定主意了想等着这在空中混战的三方决出胜负后，再根据最后结果考虑是否要开战。不然打到最后发现又是科学教徒赢了混战，人类获得了胜利，他们这打了不跟白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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