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班
恒梧二中新鲜起来的走班制度。
下课休息时间，走廊上人流攘攘，都在提早找自己的班级，顺便占个位置，避免上课迟到，避免没有位置而沦落到站着和老师面面相觑。
而留在本班的同学喝喝水、聊聊天，再过一会儿才翻出对应的课本，叠在课桌右上角。
高二（3）班是历史、地理班。
最后排靠窗的闻遥枕在右臂上，睡眼朝着窗，教室里都是人走动的声响，挤挤攘攘，还有书本拍到桌子上的声响。
挺多人在吵嚷，在问什么“你好，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偶尔有人来来去去，想问又不敢开口，简直算是大型社恐死亡现场。
场面一度很乱，闻遥觉得很烦躁。
尤其最主要的噪音来源中，还有自己前桌喋喋不休的嘴和略带惊讶的语气。
“段思远？哦你居然选了地理？！”
闻遥想，段思远哪位？
她昨晚通了个宵，此刻困得睁眼都疼，厌烦地蹙紧眉头，脑瓜子嗡嗡嗡的，想着毕竟是下课，周遭都嘈杂，忍了。
“天哪，你放弃了什么，物理、还是化学？不会是生物吧？”
“天哪，我记得你这几门都上过年级红榜的，你就放弃了，太可惜了吧！”
声音像雷炸在耳边，这玩意儿还太激动了，动手动脚间座椅靠背总撞到闻遥桌板，发出难以忽视的巨响，于是闻遥耳边更嘈杂。
那位叫段思远的祖宗怎么还不走！
她前桌那个狗怎么话那么多！
段思远无心搭理别人的问题，垂眼看着睡着的闻遥，目光掠过闻遥颤着的眼睫和总有些红的耳垂，耳垂上有根透明的耳棒，学校里对于学生仪表检查比较严格，闻遥只有开学的那天是个银色星星的耳钉，漂亮精致，只是此后再没戴过。
段思远目光游移，最后一眼是闻遥清白颜色面孔下颌上的小红痣。
带粉的棕。
她很清淡地笑了笑，朝不认识的女生比了个“嘘”的姿势，闻遥前桌才记起脾气暴躁的后桌，哽了哽，闭了嘴，有点心虚地转了回去。
段思远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地理图册和闻遥空出来的同桌位置，随手挑了个班上专门为走班导致的位置不够的同学准备的塑料板凳，坐在了靠墙角的地方，倚着墙壁。
这个角度……稍一偏眼，就是伏案睡着的闻遥。
上课铃响。
地理老师手肘夹着教案，班里安静下来，直接进入课题。
高中开始之后，连小初中惯常的上课前“老师好”都省略了。
闻遥才清心寡欲地好好的睡了一觉，睁眼时，老师课都上了一半，她睡到手麻才稍微动了动，极度缺眠的眼和面孔都有脆弱的颜色，苍白着看上去很坏脾气，黑漆漆的眼瞳有散不开的困倦，支起身体，懵了一会儿之后，才不知今夕何夕似的抬眼茫然四顾，看了眼窗外，敛着眼望向讲台的时候，对上地理ppt还有点奇怪，几乎和讲台上的老师对视，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慌忙撤掉视线。
孩子睡迷糊了。
“嘶嘶嘶。”
闻遥往后顶了顶胳膊，稍作活动，一下子倒抽好几口凉气。
手麻了，麻到指尖都在后悔，闻遥小幅度地稍微甩一甩手，没什么效果，而且腿也麻了，麻地抽抽，有点疼。
动静不太大。
目光从地理ppt上挪动闻遥背影上的段思远敛着眼眸，执书的手松了松，笔在书页停顿，又随着老师的讲课添了道记号线，做了点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笔记。
她似乎心无旁骛，余光却在定格，定格在不太清楚的背影身上。
闻遥的前桌好像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胳膊支在闻遥的桌面上，揶揄：“祖宗，睡醒了？”
前桌和闻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班的，也算是命定的缘分。
小时候的闻遥难哄得很，活像个小祖宗，于是很长时间里，就这么“祖宗祖宗”地叫上了。
“…没有，”闻遥没睡醒，说话有些愣，轻而哑，哑的撩人心弦，可又面色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睡麻了，我缓一缓，换个姿势。”
她现在在肢体冷却期，等到冷却期过了，她就趴着继续睡。
“昨晚干嘛去了，瞧你黑眼圈都要挂到一米长了。”前桌看了眼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小心翼翼举着课本挡在脸前，错着脸和闻遥聊天。
这话夸张而失真。
闻遥还有劲儿白她一眼：“你才一米长。”
明明身高一米六往上的前桌：“……！”
前桌目光撇过最后排几乎被闻遥挡了半个人的段思远，“诶诶，闻遥，”她很喜欢隔壁班的小女神，人漂亮、脾气好、成绩优异，但是毕竟和小女神离得太近了，当面夸人也不好意思，于是压低嗓音，靠闻遥很近，“你看…隔壁班的小女神在你后面！”
段思远似乎错听到了什么，注视的目光在分秒之间投向了讲台上温文尔雅的地理老师，老师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偏有儒生的气质，谈吐有礼，说起话来却乖，虽然总被皮孩子欺负，却是很多小女生心中的男神。
他在讲洋流，画了个图，红红蓝蓝的箭头，标的清晰明显。
段思远凝眸，眉目舒展，学习的姿态轻松而漂亮。
闻遥转头，看到了传说中的小女神。
小女神扎着低马尾，齐齐的刘海在眉前，有些错落，偶尔露出的小半段眉梢偏棕，意外的清丽。
白皮肤、杏仁眼，眨动眼睫，弧度都优美，眼瞳颜色偏浅，光下像颗通透的琉璃珠，跟小天使似的。
隔壁班的…小女神？
“严佳佳，”闻遥只看了一眼，回头问前桌，抬眼仍是困顿，却多了点回不过神的惊艳，轻轻的问，“她叫什么？”
“她就是段思远呀！”
严佳佳每次路过年级红榜都会歆羡地看一眼高挂榜首的名字本人呀！
闻遥才想了起来：“……”
实不相瞒，这是个清秀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常期霸榜的学霸其实是个清隽秀气的男生。
原来，误会了。
“哦。”
闻遥想，倒和名字一样听上去就很温柔，“段思远啊。”
她把名字衔在齿间，念一遍，有点说不清的意味深长。
“她为什么要搬个凳子去后面坐，”班上同学大多都凑合坐在座位上，人数也是恰恰好的，唯独小女神一个人格格不入，闻遥有点兴致，“明明…我身边就是空的啊。”
严佳佳想了想：“怕打扰你睡觉吧，我之前忘记你在睡觉嘛，看到她有点太兴奋了，没收住音量，然后她就跟我‘嘘’了一声，可温柔了，怕吵醒你。”
这么说来…倒蛮有道理的。
闻遥转过身，半翘着凳椅，半个椅脚摇摇晃晃支在大理石地板上，自然熟似的叫她：“嘿，段思远。”
段思远笔下记号线一歪，她淡然地像没失手似的，她毕竟没意识到闻遥会叫她，眼睛眨了眨，好像颤了颤，连着心尖一起颤的，才定着眼神，从书面知识脱离，望向了闻遥，眼神清晰、莫名坚定。
闻遥懒散，满身骨头都睡软了，很像若干几十年后，躺在摇椅上扇着大蒲扇的养老模样。
她好像天生惬意。
段思远抬眸：“嗯？”
轻轻的一个发音，是女孩子独有的温和。
闻遥笑了起来：“下次走班，坐我同桌好了，我睡着了你自己坐下就好了，没关系，反正这没人。”
学霸是需要做笔记的，有课桌会好一些，不像现在…靠手抵在书本下面，艰难的一字一顿。
闻遥远远瞥见了，倔强的字迹虽然不差，却也没法跟流传到她们班上的优秀作文打印体相比。
段思远看了眼黑板上的洋流图，点了点头，喉咙动了动，眼底认真流转：“嗯，好，谢谢你。”
她咬字带着独特的尾音，每个字都像在用心念，念她来之不易的对白。
闻遥笑了：“你好，我叫闻遥，门耳闻，遥远的遥。”
段思远才垂眼笑了笑，唇线弧度柔和：“你好，我叫段思远。”
段落的段、思念的思…遥远的远。
闻遥没给她自我剖析名字的机会：“我知道，段思远嘛，谁不知道。”
段思远眼眸就一弯。
她想，闻遥不知道。
是，谁不知道闻遥。
闻遥搭理完段思远之后，转身就把人放在脑后了，她太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之后，戳戳前桌的脊梁，“我再眯一会儿，老师抽人问题了叫我。”
前桌应了，点了点头，都不用转头，看上去很熟练。
闻遥于是又趴了回去。
后排有隐约的视线。
闻遥爱扎高马尾，额角总有碎发，笑起来张扬漂亮，活得像道光。段思远在篮球场上看到过闻遥，高高的马尾利落漂亮，运球的姿势洒脱到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羁绊可以牵制住她。
段思远扎过一次高马尾，班上同学有些诧异的目光也许是她做贼心虚，段思远再也没有扎高过辫子。
她上课不专心，目光余光都在眼前人身上。
闻遥的马尾垂很下，发绳有颗镂空的月亮，窗外有光，发尾有好看的色泽，深蓝色的校服隐隐透出骨骼的轮廓，膝盖抵着瓷砖墙面。
闻遥洒脱而肆意，对谁感兴趣就敢主动搭讪谁。
段思远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
她垂敛眼睫，眨了眨，目光忽而和台上的老师对上，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喜欢的学生目光有些不对劲，口型问了问“怎么了”。
大家都在思考问题。
段思远宁宁静静的，丝毫没有开小差被抓住的心虚，她眨了眨眼，淡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直到下课，地理老师也没能来得及抽查同学。
闻遥保住了一个美觉，下课时才如梦方醒。
段思远把凳子垒回去，藏着眼神看了眼转醒却还是趴着不动的闻遥，有些黯然似的，再一次抱好课本，最后看一眼的时候，桌上的闻遥忽而压麻了一侧的胳膊，转了头，换个胳膊受力，最后一眼对上了。
和段思远两两相望。
闻遥朝她笑了笑。
段思远心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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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遥想，段思远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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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你放弃了什么，物理、还是化学？不会是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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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叫段思远的祖宗怎么还不走！
她前桌那个狗怎么话那么多！
段思远无心搭理别人的问题，垂眼看着睡着的闻遥，目光掠过闻遥颤着的眼睫和总有些红的耳垂，耳垂上有根透明的耳棒，学校里对于学生仪表检查比较严格，闻遥只有开学的那天是个银色星星的耳钉，漂亮精致，只是此后再没戴过。
段思远目光游移，最后一眼是闻遥清白颜色面孔下颌上的小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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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淡地笑了笑，朝不认识的女生比了个“嘘”的姿势，闻遥前桌才记起脾气暴躁的后桌，哽了哽，闭了嘴，有点心虚地转了回去。
段思远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地理图册和闻遥空出来的同桌位置，随手挑了个班上专门为走班导致的位置不够的同学准备的塑料板凳，坐在了靠墙角的地方，倚着墙壁。
这个角度……稍一偏眼，就是伏案睡着的闻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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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睡迷糊了。
“嘶嘶嘶。”
闻遥往后顶了顶胳膊，稍作活动，一下子倒抽好几口凉气。
手麻了，麻到指尖都在后悔，闻遥小幅度地稍微甩一甩手，没什么效果，而且腿也麻了，麻地抽抽，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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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桌和闻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班的，也算是命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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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闻遥没睡醒，说话有些愣，轻而哑，哑的撩人心弦，可又面色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睡麻了，我缓一缓，换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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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远似乎错听到了什么，注视的目光在分秒之间投向了讲台上温文尔雅的地理老师，老师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偏有儒生的气质，谈吐有礼，说起话来却乖，虽然总被皮孩子欺负，却是很多小女生心中的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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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远凝眸，眉目舒展，学习的姿态轻松而漂亮。
闻遥转头，看到了传说中的小女神。
小女神扎着低马尾，齐齐的刘海在眉前，有些错落，偶尔露出的小半段眉梢偏棕，意外的清丽。
白皮肤、杏仁眼，眨动眼睫，弧度都优美，眼瞳颜色偏浅，光下像颗通透的琉璃珠，跟小天使似的。
隔壁班的…小女神？
“严佳佳，”闻遥只看了一眼，回头问前桌，抬眼仍是困顿，却多了点回不过神的惊艳，轻轻的问，“她叫什么？”
“她就是段思远呀！”
严佳佳每次路过年级红榜都会歆羡地看一眼高挂榜首的名字本人呀！
闻遥才想了起来：“……”
实不相瞒，这是个清秀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常期霸榜的学霸其实是个清隽秀气的男生。
原来，误会了。
“哦。”
闻遥想，倒和名字一样听上去就很温柔，“段思远啊。”
她把名字衔在齿间，念一遍，有点说不清的意味深长。
“她为什么要搬个凳子去后面坐，”班上同学大多都凑合坐在座位上，人数也是恰恰好的，唯独小女神一个人格格不入，闻遥有点兴致，“明明…我身边就是空的啊。”
严佳佳想了想：“怕打扰你睡觉吧，我之前忘记你在睡觉嘛，看到她有点太兴奋了，没收住音量，然后她就跟我‘嘘’了一声，可温柔了，怕吵醒你。”
这么说来…倒蛮有道理的。
闻遥转过身，半翘着凳椅，半个椅脚摇摇晃晃支在大理石地板上，自然熟似的叫她：“嘿，段思远。”
段思远笔下记号线一歪，她淡然地像没失手似的，她毕竟没意识到闻遥会叫她，眼睛眨了眨，好像颤了颤，连着心尖一起颤的，才定着眼神，从书面知识脱离，望向了闻遥，眼神清晰、莫名坚定。
闻遥懒散，满身骨头都睡软了，很像若干几十年后，躺在摇椅上扇着大蒲扇的养老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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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远抬眸：“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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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遥笑了起来：“下次走班，坐我同桌好了，我睡着了你自己坐下就好了，没关系，反正这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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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遥笑了：“你好，我叫闻遥，门耳闻，遥远的遥。”
段思远才垂眼笑了笑，唇线弧度柔和：“你好，我叫段思远。”
段落的段、思念的思…遥远的远。
闻遥没给她自我剖析名字的机会：“我知道，段思远嘛，谁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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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闻遥不知道。
是，谁不知道闻遥。
闻遥搭理完段思远之后，转身就把人放在脑后了，她太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之后，戳戳前桌的脊梁，“我再眯一会儿，老师抽人问题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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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远扎过一次高马尾，班上同学有些诧异的目光也许是她做贼心虚，段思远再也没有扎高过辫子。
她上课不专心，目光余光都在眼前人身上。
闻遥的马尾垂很下，发绳有颗镂空的月亮，窗外有光，发尾有好看的色泽，深蓝色的校服隐隐透出骨骼的轮廓，膝盖抵着瓷砖墙面。
闻遥洒脱而肆意，对谁感兴趣就敢主动搭讪谁。
段思远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
她垂敛眼睫，眨了眨，目光忽而和台上的老师对上，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喜欢的学生目光有些不对劲，口型问了问“怎么了”。
大家都在思考问题。
段思远宁宁静静的，丝毫没有开小差被抓住的心虚，她眨了眨眼，淡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直到下课，地理老师也没能来得及抽查同学。
闻遥保住了一个美觉，下课时才如梦方醒。
段思远把凳子垒回去，藏着眼神看了眼转醒却还是趴着不动的闻遥，有些黯然似的，再一次抱好课本，最后看一眼的时候，桌上的闻遥忽而压麻了一侧的胳膊，转了头，换个胳膊受力，最后一眼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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