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莫白风浑身上下都在发冷。河水像是倒灌的冰渣, 往他五脏六腑里灌进去。他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个喊叫声很耳熟，很急切。
“……白风……白风！”
一只手将他猛地从水里捞了上来！
令人耳熟的咒令在耳旁响起, 莫白风连连咳嗽了好一阵，咳得头晕眼花, 捞住他的人还在不断移动, 将莫白风甩来甩去。
莫白风的眼镜掉了，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只感到了窒息和寒冷。但他此刻总算回想起来那个叫唤他的声音是谁了——“……姐！”
梅潇潇听到莫白风唤她, 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她对林奇道：“走！”
林奇和韦梦生将莫白风和虞雨两人一人一个，拽进了洞。莫白风只抬头看了一眼，瞳孔就是一缩。只见整个村子半面是如常的生机, 半面残败如荒地，而荒地还在加快速度地向生机勃勃的另半面推进，仿佛有人将这个村子的生气用什么抽去了一般！有人正在斗法, 王贤君的压箱底的法术像是不要钱似地使了出来，莫白风还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惊得只顾瞪眼。梅潇潇将他猛地拽进洞口, 交给林奇让他们先走。
莫白风还要喊什么, 被林奇铁钳一般的手腕揪住, 只能往前冲去。
林奇和韦梦生两人莫白风都曾经见过，他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跟梅潇潇一起出现在这儿，但林奇严肃，韦梦生如同一个闷葫芦，都没有开口解释的欲望，莫白风看了看身旁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浑身湿淋淋的虞雨，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 却听得背后传来“轰隆”一声，洞口塌了！
“姐！！——”莫白风猛地回过头向后奔去，被林奇和虞雨一起抱住，他喊得脖子上的筋脉都突出，血丝一路蔓延上脸颊。却在这时，他依稀听到有人愤怒地高喊了一句什么，一只轻巧的黑色飞行动物从不断崩塌的洞穴外猛地蹿了进来，一路划过莫白风头顶，翅膀打在他的面颊上将他猛地向后掀去。莫白风手忙脚乱地起身，只看到梅潇潇和王贤君从通道的那一头快步向他奔来，看到梅潇潇的一瞬间莫白风的心便放了下来，林奇见梅潇潇进洞，放下了莫白风去扶梅潇潇，梅潇潇被林奇一带速度便快了，三两步来到了莫白风身边，猛地一巴掌糊在了莫白风的后脑勺上：“臭小子，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几人疯狂向前奔去，身后的洞穴一路坍塌，当他们狼狈地跌跌撞撞地扑到洞口，后方竟是全部塌陷下去，王贤君的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里头！
——没有人能追出来。
莫白风惊魂未定，愣愣地坐在地上发呆，王贤君哀嚎了一声：“老夫的腰……”
几人连忙起身把王贤君挖掘出来。
莫白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梅潇潇。只见梅潇潇阴沉着脸盯着他。莫白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头疼得连脸都不想向梅潇潇扭过去。
梅潇潇一直坐在地上，此刻她起身，脚下踉跄了一下，是崴了。莫白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她扶住了。
梅潇潇按着他的肩膀说：“等回去，你给我好好老实交代——从头到尾。”
莫白风浑身都抖了一下，看向了虞雨。只见虞雨讪讪地别过了头，没有接收莫白风的求救热线。
-
梅潇潇一行走了三个小时才走出大山，回去的面包车上被生人占满，几个鬼无处上车，徘徊在车门外。
虞雨挨着莫白风身边坐着，见此情形悄悄偏过身体斜过去说：“我觉得你姐能来接我们还是挺好的……”
莫白风一掌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莫白风低声问：“之前是谁在追我们……”
虞雨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嗓子尖尖的，长得尖嘴猴腮，不，就像个——”“猴”字没有说出口，坐在前面的梅潇潇说：“有什么信息分享一下？”
虞雨立马闭上了嘴。
莫白风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问道：“姐，你怎么来……了。”他看到梅潇潇的表情就噤了声。
梅潇潇皮笑肉不笑地说：“登山？旅游？信号不好？”
莫白风回过头，正襟危坐，什么话都不敢讲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总算进入了城市。
两辆越野车在荒郊野外的车站将他们接回了城，有人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宾馆，几人筋疲力尽，饥肠辘辘。莫白风和虞雨还浑身潮湿，两个屁股腚儿把越野的皮座椅坐出了两个水印子。
梅潇潇把莫白风提溜下车就想算账，看看他落汤鸡的样子，还是没好气地说：“上楼休息，眼镜度数多少，找人给你配一副新的。”
莫白风忙不迭地报上度数，被虞雨拽着上楼了。
梅潇潇本来想他们拽下来分别跟韦梦生同林奇一人一间，但是虞雨的动作太快，而莫白风没有眼镜哪儿也去不了，梅潇潇便由他们去了。
几人在房间里修整得当后，梅潇潇在房间里抽了一管烟，待烟抽完，她估摸着莫白风那小子也应当修整好了，起身出了门。
莫白风和虞雨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房间号只隔了两个，却拐了一个弯，
梅潇潇敲了敲房门，却没有人应答，她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莫白风！再不给老娘开门……”
梅潇潇叫起来的时候，附近的门又开了一扇，林奇走了出来。
梅潇潇眯起了眼睛，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莫白风就算再叛逆，也不敢将她锁在门外超过两分钟。要么他在房里没有意识，要么——
梅潇潇忽然瞪大眼睛，对林奇说：“开门！”
林奇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梅潇潇夺门而入，只看到地面上两套换下的湿漉漉的衣服，手机钱包眼镜，所有需要用的一概消失不见——包括两个人。
梅潇潇怒得连跺两下脚，忍不住吼道：“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都是虞雨把他带坏的！”
裹着浴衣的虞雨打了个喷嚏。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裹紧浴衣仿佛做贼的莫白风，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跑了……你姐不
会……”
“别说话，我紧张。”莫白风翻了个白眼，哆嗦得直咬牙。
虞雨说：“你还黑了梅小姐一副眼镜。”
“没眼镜我连路都走不了。”莫白风说着扯着虞雨走进了商场。
一刻钟后，他们穿着衣服小心谨慎地出来，在路上随手招了一辆的士，暂时离开了此地。
“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真的是王硕？”莫白风坐在的士的后座上禁不住问虞雨。
“没错，”虞雨说，“我们考古的大都跟盗墓的有点儿交道，王硕这种名气比学者还大的盗墓贼，你要找第二个也得费好一番功夫。”
莫白风眉头紧锁，不禁问道：“为什么王硕会在小虎家的灵牌上……他不是还活着吗？”
“非但活着，还每年都出来盗墓，”虞雨说，“我们现在查的那个墓，最初也是因为他挖到了一旁的偏殿，我们顺藤摸瓜才挖到了如今的这个大墓。”
莫白风心里更疑惑了，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闪现过王硕的面庞，他总觉得十分面熟，却死活也想不起来。离开那村子远了，他连先前在那村子里的记忆都渐渐消退了，现在只记得他还去过那个村子，里面有点儿古怪，以及小虎这件事。
但值得庆幸的是，虞雨记得所有的一切。
“你说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人在追我们？”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的……大约是你们那些人里的，力气很大，同一条狐狸一起追出来，那狐狸把我们推进了水里，那男的……跟你叫王叔的人斗起来了。”
“狐狸呢？”莫白风只觉得自己在听志怪故事，禁不住荒唐。
“谁知道，我这不也掉进水了么。”虞雨回想起来比莫白风更加觉得荒唐。他知道那尖嘴猴腮的人要抓莫白风，于是护着莫白风拼了命得跑。他落水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似曾经历过那景象，然而虞雨从小到大都没有掉过湖。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虞雨说，“我的想象力像是能编出这样的故事的人吗？”
莫白风陷入了沉思。那条进入村子河道的通道是彻底被封死了，他也不敢再回村子，但是小虎的下落和小虎娘的死他却非要知道个清楚不可。莫白风从小到大都是牛，想要做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知道跟梅潇潇交代了一切，梅潇潇会拦住他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更会像从前那样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但那样莫白风就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搞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不能跟梅潇潇回去。
再说，让他解释为什么要回村，莫白风也只能对梅潇潇将那个墓主人和大将的故事。可一来墓主人的魂魄连梅潇潇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二来墓主人也的确没有对他的身体健康造成危害，三来梅潇潇肯定不会相信他只是为了这个就想尽办法回村子搞得这样惊心动魄，莫白风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梅潇潇心甘情愿地相信他并帮他，而不是将他关在身边。
难道他要将梦里的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包括他在梦里“深入体会”了一番那种事？
虞雨看莫白风脸色扭曲，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知道莫白风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做了什么决定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为止，以前他觉得这小孩儿麻烦，现在却忽然觉得他很有意思。虞雨决定舍命陪君子，莫白风想去找那个王硕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就陪莫白风去，也省得他跟梅潇潇一样在家里提心吊胆。
虞雨想着想着忽然握住了莫白风的手。莫白风惊诧地看了一眼虞雨，看到虞雨的表情时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猛地抽回了手来。“你干什么？”
虞雨蓦地惊醒，欲盖弥彰地说：“我手冷。”
“捂你自己去。”莫白风将自己的手缩回来环胸，警惕地看了虞雨好两眼。
-
“什么？人又跑了？”王贤君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吹胡子瞪眼。
“不追了？”林奇看着梅潇潇，等待她的指示。梅潇潇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怒火，此刻平静的脸上冷若冰霜。她已经恢复了理智，也深深思考了一番。好半晌，她说：“不追了。白风已上了家谱，他大了，也是时候放手了。”
她的眼睛垂了下来，掩藏了深深的不安。
“我放一只追信蜂，若有危险，也好知晓。”林奇说着从袖口里捻出一只黑漆漆的蜜蜂来。见梅潇潇点了头，便松了手。
那黑蜂在地上的衣服上绕了两圈，随后追出了门去。
梅潇潇看着那黑蜂像是在看再次杳无音信的莫白风。她还能追上莫白风，他们必定逃得还不远，而且比在那村子里好追不少，但是梅潇潇知道她追不回莫白风。
他已经上了家谱，梅潇潇亲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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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风……白风！”
一只手将他猛地从水里捞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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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风的眼镜掉了，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只感到了窒息和寒冷。但他此刻总算回想起来那个叫唤他的声音是谁了——“……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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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风和虞雨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房间号只隔了两个，却拐了一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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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风！再不给老娘开门……”
梅潇潇叫起来的时候，附近的门又开了一扇，林奇走了出来。
梅潇潇眯起了眼睛，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莫白风就算再叛逆，也不敢将她锁在门外超过两分钟。要么他在房里没有意识，要么——
梅潇潇忽然瞪大眼睛，对林奇说：“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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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潇潇怒得连跺两下脚，忍不住吼道：“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都是虞雨把他带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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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裹紧浴衣仿佛做贼的莫白风，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跑了……你姐不
会……”
“别说话，我紧张。”莫白风翻了个白眼，哆嗦得直咬牙。
虞雨说：“你还黑了梅小姐一副眼镜。”
“没眼镜我连路都走不了。”莫白风说着扯着虞雨走进了商场。
一刻钟后，他们穿着衣服小心谨慎地出来，在路上随手招了一辆的士，暂时离开了此地。
“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真的是王硕？”莫白风坐在的士的后座上禁不住问虞雨。
“没错，”虞雨说，“我们考古的大都跟盗墓的有点儿交道，王硕这种名气比学者还大的盗墓贼，你要找第二个也得费好一番功夫。”
莫白风眉头紧锁，不禁问道：“为什么王硕会在小虎家的灵牌上……他不是还活着吗？”
“非但活着，还每年都出来盗墓，”虞雨说，“我们现在查的那个墓，最初也是因为他挖到了一旁的偏殿，我们顺藤摸瓜才挖到了如今的这个大墓。”
莫白风心里更疑惑了，他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地闪现过王硕的面庞，他总觉得十分面熟，却死活也想不起来。离开那村子远了，他连先前在那村子里的记忆都渐渐消退了，现在只记得他还去过那个村子，里面有点儿古怪，以及小虎这件事。
但值得庆幸的是，虞雨记得所有的一切。
“你说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人在追我们？”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的……大约是你们那些人里的，力气很大，同一条狐狸一起追出来，那狐狸把我们推进了水里，那男的……跟你叫王叔的人斗起来了。”
“狐狸呢？”莫白风只觉得自己在听志怪故事，禁不住荒唐。
“谁知道，我这不也掉进水了么。”虞雨回想起来比莫白风更加觉得荒唐。他知道那尖嘴猴腮的人要抓莫白风，于是护着莫白风拼了命得跑。他落水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似曾经历过那景象，然而虞雨从小到大都没有掉过湖。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虞雨说，“我的想象力像是能编出这样的故事的人吗？”
莫白风陷入了沉思。那条进入村子河道的通道是彻底被封死了，他也不敢再回村子，但是小虎的下落和小虎娘的死他却非要知道个清楚不可。莫白风从小到大都是牛，想要做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知道跟梅潇潇交代了一切，梅潇潇会拦住他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更会像从前那样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但那样莫白风就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搞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不能跟梅潇潇回去。
再说，让他解释为什么要回村，莫白风也只能对梅潇潇将那个墓主人和大将的故事。可一来墓主人的魂魄连梅潇潇都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二来墓主人也的确没有对他的身体健康造成危害，三来梅潇潇肯定不会相信他只是为了这个就想尽办法回村子搞得这样惊心动魄，莫白风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梅潇潇心甘情愿地相信他并帮他，而不是将他关在身边。
难道他要将梦里的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包括他在梦里“深入体会”了一番那种事？
虞雨看莫白风脸色扭曲，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知道莫白风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做了什么决定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为止，以前他觉得这小孩儿麻烦，现在却忽然觉得他很有意思。虞雨决定舍命陪君子，莫白风想去找那个王硕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就陪莫白风去，也省得他跟梅潇潇一样在家里提心吊胆。
虞雨想着想着忽然握住了莫白风的手。莫白风惊诧地看了一眼虞雨，看到虞雨的表情时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猛地抽回了手来。“你干什么？”
虞雨蓦地惊醒，欲盖弥彰地说：“我手冷。”
“捂你自己去。”莫白风将自己的手缩回来环胸，警惕地看了虞雨好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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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又跑了？”王贤君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吹胡子瞪眼。
“不追了？”林奇看着梅潇潇，等待她的指示。梅潇潇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怒火，此刻平静的脸上冷若冰霜。她已经恢复了理智，也深深思考了一番。好半晌，她说：“不追了。白风已上了家谱，他大了，也是时候放手了。”
她的眼睛垂了下来，掩藏了深深的不安。
“我放一只追信蜂，若有危险，也好知晓。”林奇说着从袖口里捻出一只黑漆漆的蜜蜂来。见梅潇潇点了头，便松了手。
那黑蜂在地上的衣服上绕了两圈，随后追出了门去。
梅潇潇看着那黑蜂像是在看再次杳无音信的莫白风。她还能追上莫白风，他们必定逃得还不远，而且比在那村子里好追不少，但是梅潇潇知道她追不回莫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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