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从外公家里出来之后, 莫白风和虞雨两人像是做贼一样一路悄无声息地溜向河边。虞雨回头了好几次，想要确认那个老妪没有追出来，直到莫白风拉了他一把, 说了一句话，他才放心。
“她已经送过我了。”莫白风说。
虞雨起初听到的时候是有点惊悚的, 然而紧接着被锻炼得有点儿刚强的神经就让他放心了下来。他脸色还有点儿不自然, 问道：“为什么……你外婆……不是……你知道……”
“我知道，”莫白风说, “我外婆一直留在家里, 我知道。”
虞雨内心有点儿扭曲，心里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老一辈的老人已经过世的。
“外公不让她走。”莫白风解释了一句，也不等虞雨内心的巨变消化完这句话, 他便问：“外公为什么说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村子里的事？”
虞雨冤枉道：“我怎么知道？！”
虞雨心里还惦记着之前偷听到的内容，用手肘捅莫白风说：“哎，之前那些人, 提到了杨心月。”
杨心月之前给了他俩分别一棍，还将他们送出了村子，但结合先前他们偷听到的话, 这事又有几分古怪。虞雨说：“他们是要对谁动手？”虞雨和莫白风听完了他们所有的话, 其实心里有一个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太荒唐，让虞雨说不出口来。
莫白风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身上有个墓主的魂魄？”
虞雨的双眼大睁，连忙一点头。莫白风说到了点上。
“我疑心他们跟墓主有关系，”莫白风说，“我从未见过他们，他们说是住了许久, 可我不见他们日常有同别的居民来往。如果说他们将我当成了墓主人，那么他们就是因为我身上的这个魂魄才在这儿的。”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接近了小虎的宅子，四面阴森森的，小虎旁边第二间屋就是经常照顾小虎他们家的大婶住的屋，屋里还亮着灯，莫白风和虞雨走过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还有人在做活计。
虞雨听莫白风的话听得心惊，忍不住将他憋了许久的问话问出了口：“那墓距今一千三百多年了，他们怎么会跟墓主有关系？他们真的……是人唔——”
虞雨的话说到一半，被莫白风突然捂住了嘴，一把向后拦进了一个鸡圈里。鸡屎的味道冲得虞雨头昏脑涨，差点踉跄着一头栽倒进泥地里。莫白风捂紧了他的嘴，将他死死压在鸡栏上，虞雨随即听到有人轻快的脚步声走向了他们的方向。
虞雨拼命朝莫白风使眼色，莫白风却根本没看见。眼见着对方就要走进鸡栏，莫白风急得全身都是汗，被虞雨突然一拽，一把拉进了一块石板底下。那石板是农家放在院子里用来杀鱼或是处理杂物的地方，四面堆满了砖块，黑暗下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
莫白风此刻也不管管不管用了，手里扯出两张符纸就往虞雨和自己的额头上一贴，屏住了呼息睁大眼睛往外面看。
只见厨娘女土走进了院子来，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沿着鸡舍里的小路缓慢地转了一圈。她连草丛都打了过去，接着径直走向了石台。
莫白风和虞雨互相攥着，脸色都因为屏气而涨红。
就在这时，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后门被打开了。
大婶拿着针线走了出来，看到女土时怔了一下。
女土将打草的树枝放到了身后，笑着说：“嫂子。”
大婶关切地说道：“这么夜了还走路啊？”
女土说：“饭吃得忒饱了，走走路。嫂子窝里的鸡养得真好。”
大婶笑着说：“几个肥鸡，就等着过年杀。”
女土的身体靠在了石板边，脚和那根树枝就在虞雨面前。虞雨盯着那树枝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两人聊了几句，女土说：“吾方才看到光蛇进草里，怕咬了鸡，就打了两下，嫂子侬当心点，不要被蛇游进窝里去。”
大婶忙说好。
女土再度看了看石桌下方，莫白风几乎感觉到她的视线扫过了自己，心脏都跳到了咽喉。
女土没有再“打蛇”，转身离开了。大婶站在后门口目送了她一会儿，反倒拿起了石台边上的树枝往草丛里打了两下，打着打着打进了石台。虞雨生生挨了一下，大婶双眼瞪大，正要发出一声“咦”，被莫白风一把捂住了口。莫白风压着大婶下来，一把揭开了额头上的符纸，看着大婶瞬间睁大的眼睛，莫白风只比划了一个“嘘”字，便又把符纸贴上去了。
大婶看着莫白风长大的，当下知道莫白风是什么意思。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把树枝靠在墙边，走进了后门。莫白风和虞雨一前一后，在大婶靠树枝的时候就钻进了屋，大婶放下树枝就进屋关上了门。
站在篱笆外的女土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见里面大婶的人影还是如先前那般做活计，便悄悄再次走进了篱笆，往石桌下一看。什么都没有。她用手挥了挥，也照样什么都没碰着。
莫白风和虞雨一直到看着女土走了，才摘下了额头上的符纸。然而他们也不敢太靠近烛火，以免被映出了影子，他同虞雨现出身形来，把大婶吓了一跳，大婶四面看了看，低声说：“白风啊……”
莫白风连忙叫了人，问道：“婶，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吾纳罕从来没看过？”
大婶见他低声，更加压低了声音：“几个月前来的……走了好几个，还有好几个留下来了……”
莫白风心中一惊，心想果然不是在此处居住已久。他连忙又问：“小虎娘怎么去的？”
大婶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她沉默了许久，说道：“白风侬走之前，秦家生了一场天火侬还记不记得？”
莫白风的手紧了一下，虞雨立刻就发觉了。他听到“秦家”两个字，又想起当时莫白风和秦封见面时，秦封说过“出了点事”，当时让莫白风下意识地反感。难道那个“出了点事”就是这件事？
莫白风沉默着，让大婶知道了他还记着。
“那场火把秦家烧没了，秦家的儿子走了之后，秦家就一个人，过不下去去了。殡丧那日侬发高烧，小虎同伊娘跟牢的，侬生病不好沾晦气，侬阿公没让侬去灵堂，后来侬走了，秦家又烧了一次火，一点东西都没给落下。侬走了小半年，小虎娘就去了。”
“怎么去的？”莫白风又问了一次。
“谁人也不晓得，那年天公冷，吾看小虎窝里几日不烧烟，以为伊没粮吃了，就送了几次饭。次次去，窝里都只有小虎，没有伊娘……”
大婶的话让虞雨一怔。他虽然听得半懂，却也大致能明白意思。先前莫白风外公还说，小虎早就走了。虞雨以为小虎的娘是想念儿子才死的，可按照大婶的说法，那时候小虎分明还没有离开。
“送了几次吾感觉不对，小虎娘怕不是出事体了，小虎话伊不见了，吾就去寻，结果……”大婶的嗓子有点变音，声音尖利而嘶哑，“结果小虎娘吊死在井里头。”
莫白风的脸色僵硬，只听虞雨问：“小虎呢？”
“不见啦，走啦……”大婶连连摇头，“吾怕伊看到伊娘死了吃不消，要把伊接过来住，伊第二日就不见啦。”
莫白风情绪低落，什么话都没有说，虞雨却又想起什么，问道：“他们屋里供的牌位是谁？”
大婶看了一眼虞雨，问莫白风：“白风，这是侬朋友啊？”
莫白风点点头。大婶回答虞雨，面对的却是莫白风：“侬晓得的，小虎没有爹。小虎的娘在堂北面立了块空牌子，那就是小虎的爹。”
“空的？”莫白风怔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
“对呀，”大婶说，“没有相片，放不了呀。”
虞雨和莫白风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闪烁着茫然和怪异。莫白风知道自己看见了一个人像，而虞雨知道莫白风看见了人像。外公让他们自己去看，还说带着虞雨去就知道了，那灵位里，到底是有没有像？
-
“哎，潇潇啊，下次这路，就不要拉着我老胳膊老腿的走了……”王贤君在山路上走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浑身都挂着树枝草叶，手臂脸颊上还被刮了几刀。韦梦生的形象也不好，他书生模样，体力也不太好，虽然没有王贤君那样嚷嚷出声，脸色却也不好，浑身大汗淋漓。
爬山好歹也有几个阶梯，这山路，纯粹是凭借植物和石头在走。湿润的泥土只能让他们脚底打滑，几人走得很是吃力。
四人当中只有林奇最闲适，他在山上如履平地，走路一次都没有绊倒过，还为梅潇潇搭把手。
梅潇潇没有听王贤君的唠叨，她皱眉道：“应当是这附近了……”
“月黑风高的，这儿罗盘都紊乱了，你确定这是……”王贤君话说一半，忽然脚下一划，沿着一个巨大的下坡猛地向下滑去，屁股在地面上一路蹭到了底。
王贤君的哀嚎响了一路，终于停在了坑底。他张大了嘴倒抽一口冷气，疼得脸色都扭曲了。然而就是那一刻，他楞了一下，双眼盯着前方，不由自主地说：“潇潇，这不是你的堪舆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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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送过我了。”莫白风说。
虞雨起初听到的时候是有点惊悚的, 然而紧接着被锻炼得有点儿刚强的神经就让他放心了下来。他脸色还有点儿不自然, 问道：“为什么……你外婆……不是……你知道……”
“我知道，”莫白风说, “我外婆一直留在家里, 我知道。”
虞雨内心有点儿扭曲，心里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老一辈的老人已经过世的。
“外公不让她走。”莫白风解释了一句，也不等虞雨内心的巨变消化完这句话, 他便问：“外公为什么说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村子里的事？”
虞雨冤枉道：“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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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风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身上有个墓主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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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将打草的树枝放到了身后，笑着说：“嫂子。”
大婶关切地说道：“这么夜了还走路啊？”
女土说：“饭吃得忒饱了，走走路。嫂子窝里的鸡养得真好。”
大婶笑着说：“几个肥鸡，就等着过年杀。”
女土的身体靠在了石板边，脚和那根树枝就在虞雨面前。虞雨盯着那树枝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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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啦，走啦……”大婶连连摇头，“吾怕伊看到伊娘死了吃不消，要把伊接过来住，伊第二日就不见啦。”
莫白风情绪低落，什么话都没有说，虞雨却又想起什么，问道：“他们屋里供的牌位是谁？”
大婶看了一眼虞雨，问莫白风：“白风，这是侬朋友啊？”
莫白风点点头。大婶回答虞雨，面对的却是莫白风：“侬晓得的，小虎没有爹。小虎的娘在堂北面立了块空牌子，那就是小虎的爹。”
“空的？”莫白风怔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
“对呀，”大婶说，“没有相片，放不了呀。”
虞雨和莫白风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闪烁着茫然和怪异。莫白风知道自己看见了一个人像，而虞雨知道莫白风看见了人像。外公让他们自己去看，还说带着虞雨去就知道了，那灵位里，到底是有没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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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潇潇啊，下次这路，就不要拉着我老胳膊老腿的走了……”王贤君在山路上走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浑身都挂着树枝草叶，手臂脸颊上还被刮了几刀。韦梦生的形象也不好，他书生模样，体力也不太好，虽然没有王贤君那样嚷嚷出声，脸色却也不好，浑身大汗淋漓。
爬山好歹也有几个阶梯，这山路，纯粹是凭借植物和石头在走。湿润的泥土只能让他们脚底打滑，几人走得很是吃力。
四人当中只有林奇最闲适，他在山上如履平地，走路一次都没有绊倒过，还为梅潇潇搭把手。
梅潇潇没有听王贤君的唠叨，她皱眉道：“应当是这附近了……”
“月黑风高的，这儿罗盘都紊乱了，你确定这是……”王贤君话说一半，忽然脚下一划，沿着一个巨大的下坡猛地向下滑去，屁股在地面上一路蹭到了底。
王贤君的哀嚎响了一路，终于停在了坑底。他张大了嘴倒抽一口冷气，疼得脸色都扭曲了。然而就是那一刻，他楞了一下，双眼盯着前方，不由自主地说：“潇潇，这不是你的堪舆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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