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般若篇
“作为付丧神, 你应该知道的，人类是一种……喜欢用某种东西寄托情感的生物。”百名取一句话说得拐弯抹角，还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她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星空拉回人间, 转而看向堀川国广——这个用清澈的眼眸看着她的少年付丧神。
她有些犹豫。
因为她几乎没有和人谈心的经历, 而且因为兰姐，她对谈心这种事实在有些怕了。因此即使在这种氛围绝好的时刻, 她也下意识地及时刹车, 阻止自己继续往下说。
并非因为不想说, 而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听她说话的堀川, 不知道自己的说的是否会引起对方的不愉快，或者是警惕。
……可堀川毕竟不是兰姐, 而她也不再是从前不知事的自己。她想说, 并非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但她还是往旁边避开了一步, 躲避堀川的目光。看不到他灼人的视线，她终于觉得自己能继续开口了, 但属于她内心微妙的别扭, 还是让接下来的话继续拐弯抹角的，而且很生硬。
她说：“星空…在人类的生命中, 总是或多或少承载一些回忆和情感……其中，也括我。”
堀川和般若缓缓打出一个：？
他们觉得很奇怪，这话题怎么就忽然跳到星星上去了？她不干人事的家人，和星星又有什么关系？
但就在两人等着她解释的时候, 百名取又沉默了。
她不是故意的。
可她要说的，原本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因此她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堀川安静地等着她，并不催促。事实上，无论百名取愿不愿意说，他都尊重她的意愿……虽然他绝对会好奇地抓心挠肝就是了。
略昏黄的灯光透过琉璃，折射出剔透却不灼目的光华，琉璃灯的木质灯柄上系着的红色缎带，随着夜风晃动。随着摆动，点缀在缎带尾巴上的铃兰铃铛发出声响，它们像随着夜风歌唱的精灵，叮叮当当，好听极了。
入冬后，夜风总是很冷。获得了血肉之躯的付丧神们，对气温的变化的感知已经不再和从前的钢铁之躯一样迟钝了，都已经穿上了秋衣秋裤御寒。
可百名取依然是夏装，无论夜风怎么寒冷，她都毫无感觉。因为这样的天气，对于她才是适宜温度。
她的臂弯间搭着一条蓝色的薄纱。
红与蓝两个鲜明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又因琉璃折射的光华融合成绚丽和谐的美。
薄纱在夜风中飘舞，如翩跹的蝴蝶，琉璃灯的彩色光华印在薄纱上，又让它像如流动的星河一般，璀璨绚丽。
堀川一直觉得主人符合世人对仙女的一切想象，飘渺清冷，强大美丽又心怀苍生，如月光雪色，不沾半点红尘气息。
现在的她，像极了在冬夜下凡的银河仙女，她将星辰织在薄纱上，每一次风动都飘若惊鸿。
就连堀川这种老妈滤镜厚得堪比城墙，见惯了她各种不爱惜自己美貌的操作，对她的颜值免疫力满级的人，都有一瞬间被狙击到。
——毕竟谁不喜欢仙女呢？
即使从前不喜欢，只要看到她，就会喜欢了。
百名取再度凝望星空……那片穿越百万年的时光，来到地球，照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星空给了她一些勇气。
终于，她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很多年的秘密。
她的声音依然清冽如水，可那段记忆即使对于她而言也非常重要，因此那清冽的流水声中不可避免染上了悲伤的底色。
这是她从未和人提起的秘密，是她过去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回忆之一……她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惊醒，怀抱着这个秘密彻夜难眠。
……但就像般若所说的一样，快乐易逝，只有痛苦才会永远留存。有些东西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这样她也不会怀抱希望……又彻底绝望！
她看不开，放不下，即使冷心冷肺如无爱者，到底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东西。
百名取：“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
“不过，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从未亲近过我。……他们总是离我很远，然后要求我背那些，在当时我眼里，完全看不懂的书。”
“他们从来不让我看外面的世界，不允许我出去玩，不允许我和其他小孩子走太近……他们严厉地要求我，让我用功读书。可当我真的背下那些书时，他们又总是露出……我看不懂的表情。他们一直不高兴，我想让他们高兴，所以从未忤逆过他们。”
“我乖乖听话，努力满足他们的期望……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还是不开心。”
般若听得拳头梆硬。
虽然他早就猜测她的童年也不好过，但他一直以为，至少她还是人类，人类幼崽十分脆弱，所以至少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被人抱在怀里悉心呵护的。但万万没想，他还是高估了百家那群人。
即使自己死到临头，旁边的噬神虎视眈眈，般若还是会因百名取的话语牵动情绪。
这让噬神的眉头越皱越紧——它已经无法顺利吞噬般若了，因为百名取的话，牵动了他心底更多的执念。
他冰冷的金眸如某种蛇类，毫无温度地盯着百名取。诚然，他能够拿下般若还多亏了她的刺激，但般若早就已经在无数糖衣的包装下意识相信了自己的谎言，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百名取所说的，让般若条件反射地开始生气，想锤爆百家，带她跑路。
如果现在强行吞噬般若，就会像人类一样消化不良。可谓成在于她，败也在于她，很是难办。
至于堀川，现在他的想法和般若完全一致：……我以为我知道的已经是极限了，但我没想到，他们的下限居然还能更低！
百名取这时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说：“五岁那年生日，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出去玩……那是我印象里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人的旅行。”
“那天——”
那天，小百名取真的很高兴。
她出生在大雪纷飞之时，整个北山在那时都已经进入了严冬。生日那天，她戴上了妈妈亲手织的小红帽和红手套。
小百名取其实很畏寒，她不喜欢冬天，她不喜欢大雪天伸出冰冷的手捧着书本背书，也不喜欢呆在屋子里，看着别的小朋友在外面打雪仗、嬉笑玩闹。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嫉妒。
妈妈知道她怕冷，所以在她的帽子和手套里缝上厚厚的皮毛，还给她围上一条雪白的毛绒围巾。
小百名取整个人被团在毛茸茸里，雪白精致的小脸被埋得只剩下那双漂亮剔透如水晶的眼睛，她透过帽子和围巾的缝隙，乖巧地看着妈妈。
被困在屋里子，背着那些像砖头一样厚的书时，小百名取一直很想出去玩，看外面的世界。而在生日那天，她终于完成了自己小小的心愿。
他们那天走过了很多地方。去日本看紫藤花隧道，去玻利维亚看天空之境，去意大利看鲜花小镇……
到了晚上，他们在非洲荒原上搭帐篷休息。
那天夜晚，星河璀璨，银河如白练穿过夜幕，延伸到天的尽头。
星光洒在坚硬的山石上，她看到荒原的野草从石头缝隙生长出来，觅食的小狐狸追着猎物一头扎进白沙里……小百名取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无论怎么不愿意回帐篷睡觉。
爸爸妈妈从来不愿意亲近她，可是那天夜晚，或许是星光太美，小百名取被他们环抱着，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被自己的父母哄着睡觉。
他们抱着她，像摇篮一样轻轻摇晃，还为她唱着陌生的童谣。
听着听着，小百名取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往父母的怀抱里缩了缩。就在她睡意袭来，即将坠入梦乡时，一滴滚烫的泪坠在她的脸颊上。
小百名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母亲低头凝视她，眼里的泪水，在火光下微微发亮，然后又像流星一般坠落。
见女儿茫然地看着自己，母亲想收住眼泪，可这次她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擦掉小百名取脸上的泪，然后握着女儿的小手，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将她和母亲一起抱在怀里。在百名取印象中，父亲沉默高大，像山石一样坚硬可靠，可那时他的肩膀同样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他低声对小百名取说：“你一定要变强……成为最强的修仙者。”
小百名取就这样躺在他们的怀抱里，仰头看着爸爸妈妈。
他们的眼睛里尽是她无法读懂的悲伤，而在他们身后，星河闪耀……那极致的美丽与她无法读懂的、沉重的哀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她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时父母的眼泪掉在自己脸上，她甚至不知道那眼泪代表什么意思。
可她知道，他们的泪，为她而流。
她记了很多年，也思考了很多年。从小豆丁，一直到少女年华。
百名取说：“随着自己长大，我逐渐理解了他们的悲伤从何而来。因为在我在第二天，就被召集到姑灌山，开启了我的修仙之路。从此，我的命运与他们彻底无关。”
小时候的她一直将这段记忆当做宝贝珍藏，谁也无法分享她的宝贝，每当晚上被灵力侵蚀痛得睡不着觉时，她就爬到山顶看星星。
有星星守护的夜晚，她总是不觉得难熬。因为星星守护她，爸爸妈妈也在守护她。
她因它熬过了漫长痛苦的融合初期。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她始终相信苦难终会结束。即使被排斥、被敌视，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家人是爱她的，父母、兰姐、百名鸿，都像星星一样，远远地守望着她。
直到因为鬼使黑，她发现了无爱者的真相，又知道了关于自己和百家的真相。
兰姐面对她的试探，第一反应不是相信她，而是将她视为敌人。
百名鸿将离家出走的她找回去时，给过她忠实的劝告。她没有相信他，而是第一时间回了到家中。
她一直记得那晚的星空，从未有一刻忘记。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想要逃离百家替她安排的可笑的命运！
她一直相信着他们！！！
可是，她回到家中，面对的是两堵沉默的高墙。
他们坚硬、冰冷，对她的苦难漠不关心。仿佛在那一晚，他们的关系就已经断得一干二净。
一夕之间，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人，其中三个都背叛了她。
只留下百名鸿。
可百名鸿，又偏偏是四个人中对她最冷漠严厉的那个人。
从前的她，可以将他的冷漠视为天才的傲慢，然而知晓一切后的她，已经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直视他的冷言冷语了。
即使她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可心中的隔阂已经出现，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
从那之后，她不再叫他“哥哥”，而改口叫“少主”。
既然自己的存在让他们这么难受，那就干脆断得一干二净吧。再无瓜葛，再无牵扯，这样对他们都好。
百名取闭了闭眼，克制住眼底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百名鸿，完全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也怪他自己嘴贱，不然百名取是不会主动和他拉开距离，并且和他争锋相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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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她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星空拉回人间, 转而看向堀川国广——这个用清澈的眼眸看着她的少年付丧神。
她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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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因为不想说, 而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听她说话的堀川, 不知道自己的说的是否会引起对方的不愉快，或者是警惕。
……可堀川毕竟不是兰姐, 而她也不再是从前不知事的自己。她想说, 并非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但她还是往旁边避开了一步, 躲避堀川的目光。看不到他灼人的视线，她终于觉得自己能继续开口了, 但属于她内心微妙的别扭, 还是让接下来的话继续拐弯抹角的，而且很生硬。
她说：“星空…在人类的生命中, 总是或多或少承载一些回忆和情感……其中，也括我。”
堀川和般若缓缓打出一个：？
他们觉得很奇怪，这话题怎么就忽然跳到星星上去了？她不干人事的家人，和星星又有什么关系？
但就在两人等着她解释的时候, 百名取又沉默了。
她不是故意的。
可她要说的，原本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因此她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堀川安静地等着她，并不催促。事实上，无论百名取愿不愿意说，他都尊重她的意愿……虽然他绝对会好奇地抓心挠肝就是了。
略昏黄的灯光透过琉璃，折射出剔透却不灼目的光华，琉璃灯的木质灯柄上系着的红色缎带，随着夜风晃动。随着摆动，点缀在缎带尾巴上的铃兰铃铛发出声响，它们像随着夜风歌唱的精灵，叮叮当当，好听极了。
入冬后，夜风总是很冷。获得了血肉之躯的付丧神们，对气温的变化的感知已经不再和从前的钢铁之躯一样迟钝了，都已经穿上了秋衣秋裤御寒。
可百名取依然是夏装，无论夜风怎么寒冷，她都毫无感觉。因为这样的天气，对于她才是适宜温度。
她的臂弯间搭着一条蓝色的薄纱。
红与蓝两个鲜明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又因琉璃折射的光华融合成绚丽和谐的美。
薄纱在夜风中飘舞，如翩跹的蝴蝶，琉璃灯的彩色光华印在薄纱上，又让它像如流动的星河一般，璀璨绚丽。
堀川一直觉得主人符合世人对仙女的一切想象，飘渺清冷，强大美丽又心怀苍生，如月光雪色，不沾半点红尘气息。
现在的她，像极了在冬夜下凡的银河仙女，她将星辰织在薄纱上，每一次风动都飘若惊鸿。
就连堀川这种老妈滤镜厚得堪比城墙，见惯了她各种不爱惜自己美貌的操作，对她的颜值免疫力满级的人，都有一瞬间被狙击到。
——毕竟谁不喜欢仙女呢？
即使从前不喜欢，只要看到她，就会喜欢了。
百名取再度凝望星空……那片穿越百万年的时光，来到地球，照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星空给了她一些勇气。
终于，她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很多年的秘密。
她的声音依然清冽如水，可那段记忆即使对于她而言也非常重要，因此那清冽的流水声中不可避免染上了悲伤的底色。
这是她从未和人提起的秘密，是她过去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回忆之一……她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惊醒，怀抱着这个秘密彻夜难眠。
……但就像般若所说的一样，快乐易逝，只有痛苦才会永远留存。有些东西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这样她也不会怀抱希望……又彻底绝望！
她看不开，放不下，即使冷心冷肺如无爱者，到底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东西。
百名取：“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
“不过，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从未亲近过我。……他们总是离我很远，然后要求我背那些，在当时我眼里，完全看不懂的书。”
“他们从来不让我看外面的世界，不允许我出去玩，不允许我和其他小孩子走太近……他们严厉地要求我，让我用功读书。可当我真的背下那些书时，他们又总是露出……我看不懂的表情。他们一直不高兴，我想让他们高兴，所以从未忤逆过他们。”
“我乖乖听话，努力满足他们的期望……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还是不开心。”
般若听得拳头梆硬。
虽然他早就猜测她的童年也不好过，但他一直以为，至少她还是人类，人类幼崽十分脆弱，所以至少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被人抱在怀里悉心呵护的。但万万没想，他还是高估了百家那群人。
即使自己死到临头，旁边的噬神虎视眈眈，般若还是会因百名取的话语牵动情绪。
这让噬神的眉头越皱越紧——它已经无法顺利吞噬般若了，因为百名取的话，牵动了他心底更多的执念。
他冰冷的金眸如某种蛇类，毫无温度地盯着百名取。诚然，他能够拿下般若还多亏了她的刺激，但般若早就已经在无数糖衣的包装下意识相信了自己的谎言，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百名取所说的，让般若条件反射地开始生气，想锤爆百家，带她跑路。
如果现在强行吞噬般若，就会像人类一样消化不良。可谓成在于她，败也在于她，很是难办。
至于堀川，现在他的想法和般若完全一致：……我以为我知道的已经是极限了，但我没想到，他们的下限居然还能更低！
百名取这时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说：“五岁那年生日，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出去玩……那是我印象里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人的旅行。”
“那天——”
那天，小百名取真的很高兴。
她出生在大雪纷飞之时，整个北山在那时都已经进入了严冬。生日那天，她戴上了妈妈亲手织的小红帽和红手套。
小百名取其实很畏寒，她不喜欢冬天，她不喜欢大雪天伸出冰冷的手捧着书本背书，也不喜欢呆在屋子里，看着别的小朋友在外面打雪仗、嬉笑玩闹。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嫉妒。
妈妈知道她怕冷，所以在她的帽子和手套里缝上厚厚的皮毛，还给她围上一条雪白的毛绒围巾。
小百名取整个人被团在毛茸茸里，雪白精致的小脸被埋得只剩下那双漂亮剔透如水晶的眼睛，她透过帽子和围巾的缝隙，乖巧地看着妈妈。
被困在屋里子，背着那些像砖头一样厚的书时，小百名取一直很想出去玩，看外面的世界。而在生日那天，她终于完成了自己小小的心愿。
他们那天走过了很多地方。去日本看紫藤花隧道，去玻利维亚看天空之境，去意大利看鲜花小镇……
到了晚上，他们在非洲荒原上搭帐篷休息。
那天夜晚，星河璀璨，银河如白练穿过夜幕，延伸到天的尽头。
星光洒在坚硬的山石上，她看到荒原的野草从石头缝隙生长出来，觅食的小狐狸追着猎物一头扎进白沙里……小百名取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无论怎么不愿意回帐篷睡觉。
爸爸妈妈从来不愿意亲近她，可是那天夜晚，或许是星光太美，小百名取被他们环抱着，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被自己的父母哄着睡觉。
他们抱着她，像摇篮一样轻轻摇晃，还为她唱着陌生的童谣。
听着听着，小百名取困了。她揉了揉眼睛，往父母的怀抱里缩了缩。就在她睡意袭来，即将坠入梦乡时，一滴滚烫的泪坠在她的脸颊上。
小百名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母亲低头凝视她，眼里的泪水，在火光下微微发亮，然后又像流星一般坠落。
见女儿茫然地看着自己，母亲想收住眼泪，可这次她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擦掉小百名取脸上的泪，然后握着女儿的小手，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将她和母亲一起抱在怀里。在百名取印象中，父亲沉默高大，像山石一样坚硬可靠，可那时他的肩膀同样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他低声对小百名取说：“你一定要变强……成为最强的修仙者。”
小百名取就这样躺在他们的怀抱里，仰头看着爸爸妈妈。
他们的眼睛里尽是她无法读懂的悲伤，而在他们身后，星河闪耀……那极致的美丽与她无法读懂的、沉重的哀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她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时父母的眼泪掉在自己脸上，她甚至不知道那眼泪代表什么意思。
可她知道，他们的泪，为她而流。
她记了很多年，也思考了很多年。从小豆丁，一直到少女年华。
百名取说：“随着自己长大，我逐渐理解了他们的悲伤从何而来。因为在我在第二天，就被召集到姑灌山，开启了我的修仙之路。从此，我的命运与他们彻底无关。”
小时候的她一直将这段记忆当做宝贝珍藏，谁也无法分享她的宝贝，每当晚上被灵力侵蚀痛得睡不着觉时，她就爬到山顶看星星。
有星星守护的夜晚，她总是不觉得难熬。因为星星守护她，爸爸妈妈也在守护她。
她因它熬过了漫长痛苦的融合初期。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她始终相信苦难终会结束。即使被排斥、被敌视，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家人是爱她的，父母、兰姐、百名鸿，都像星星一样，远远地守望着她。
直到因为鬼使黑，她发现了无爱者的真相，又知道了关于自己和百家的真相。
兰姐面对她的试探，第一反应不是相信她，而是将她视为敌人。
百名鸿将离家出走的她找回去时，给过她忠实的劝告。她没有相信他，而是第一时间回了到家中。
她一直记得那晚的星空，从未有一刻忘记。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想要逃离百家替她安排的可笑的命运！
她一直相信着他们！！！
可是，她回到家中，面对的是两堵沉默的高墙。
他们坚硬、冰冷，对她的苦难漠不关心。仿佛在那一晚，他们的关系就已经断得一干二净。
一夕之间，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人，其中三个都背叛了她。
只留下百名鸿。
可百名鸿，又偏偏是四个人中对她最冷漠严厉的那个人。
从前的她，可以将他的冷漠视为天才的傲慢，然而知晓一切后的她，已经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直视他的冷言冷语了。
即使她知道，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可心中的隔阂已经出现，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
从那之后，她不再叫他“哥哥”，而改口叫“少主”。
既然自己的存在让他们这么难受，那就干脆断得一干二净吧。再无瓜葛，再无牵扯，这样对他们都好。
百名取闭了闭眼，克制住眼底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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