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三更合一
作者/盐欢
陆云薄跟随着公交车晃晃悠悠, 脑子里一直想着姜谷雨说的话。
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参加这次技术比武，主要使用计算机技术，其他的人对此一窍不通——包括马精维, 这算是独一无二吗？
他刚才与姜谷雨讨论，也没有得出明确答案。
不过姜谷雨提醒他, 即使马精维意图明显打奖金的主意，也千万不要和其撕破脸。
陆云薄明白这个道理。
马精维毕竟是厂长, 最在意的就是厂长的权威, 要是让他觉得权威受到挑战, 肯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要是使手段，结果是无法预料的。
临别时, 两人换了个话题。
姜谷雨问道陆云薄：“你说, 我要是去图书馆找贺飞, 是不是应该提前给他说一声？”
陆云薄反问她：“你去图书馆看书，还要提前给图书馆员工打招呼吗？”
“说的也是。”姜谷雨笑了笑说道, “给贺飞个惊喜……”
公交车停停走走，终于回到了机械厂站。
下午一点半，张小泉像平时一样，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休息。
陆云薄没打扰张小泉, 自己去了车间。
整个车间没有了机器运转的嘈杂声。陆云薄获得了短暂安静，他对着程序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理清了一些思路。
整个午休的时间, 他一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张小泉来车间的时候，陆云薄举着一张稿纸说道：“小泉，快来看我中午的成果。”
陆云薄对着稿纸给张小泉讲了一下他的想法。张小泉兴奋地点点头，说道：“确实比早上咱们的设计思路清楚许多。”
“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试试。”
---
又是一整个炎热的下午。
陆云薄和张小泉的头发都因为出汗粘在脑门上。
两人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小时。
“最后再试一次。”
陆云薄说着，敲击了几下屏幕。
张小泉手里捏着陆云薄的手表, 顿了顿说道：“开始。”
机器“嗡”得运行了起来，没过多久，几个轴承外环，几个轴承内环分别被生产了出来。
“效率怎么样？”
“和刚才一样，生产速度比原先的流程快一倍。”
“删除了十五个无效步骤……”陆云薄说道，“这大概是目前我们能优化的极限了。”
“嗯。”张小泉点点头。
“测量误差。”陆云薄说。
张小泉把刚生产出的零部件取来，拿了游标卡尺一一测量。
“误差很稳定，偏差不超过正负 02 毫米。”
陆云薄点了点头。
造成误差是的原因有很多——机器的运行会产生晃动，切削的过程也会因为摩擦产生微小的偏离，还有一系列其他原因。
误差无法避免，所以合格的标准就是，误差小于某个可接受的数值。
他们刚才生产的，是 30mm 规格的轴承内外环，这样的误差是可以接受的。
甚至相比于原程序，他们的误差还降低了许多——即精度提高了。
不过陆云薄依然并不满意。
优化【深沟球】轴承生产线只是他的一个目标，他的最终目标是生产更精密的【法兰】轴承。
精度必须更高才行。
对于法兰轴承的生产，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明白，不过，他现在暂时没力气思考这个问题。
“小泉，咱们休息一下吧。”陆云薄用力伸展双臂，说道，“出去透口气。”
张小泉靠在墙上，出神得盯着不远处的梧桐树。
“今天下午咱们进展挺快。”陆云薄说道。
“嗯，30mm 轴承内外环基本算是完成了。”张小泉说。
“我今天晚上再把程序完善一下。”
“晚上你还要工作吗？”
“后续好还有很多工作，时间紧迫。”陆云薄说，“万一咱们遇到什么预料不到的困难，耽误时间。”
“技术比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是希望能多做点工作。”
“陆哥，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张小泉问道。
“既然内外环的生产效率提高了，那明天就
着手其他的零部件吧。”
“轴承保持架可以通过咱们厂的冲压机生产，但是轴承滚珠是七厂统一生产的。”张小泉说，“滚珠对精密度要求更高，如果和其他零部件精密度不匹配，就会有很强的阻塞感。”
“咱们的内外环精密度提高，滚珠规格可能也要调整。必须让七厂给咱们新生产一批适配的滚珠。”陆云薄说。
“陆哥，你在机械七厂认识人吗？”张小泉问。
“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要不我去试着协商一下？”张小泉说，“平时运输队都会去七厂运货，我有的时候也会跟车过去。”
“算了，别白忙活了。”陆云薄摇摇头，“咱们两个普通员工，七厂怎么会听咱们指挥。”
“而且还有好几条产品线呢，以后肯定还需要各种规格的滚珠。”
“要不让马厂长去给七厂说一下？”张小泉犹豫地问。
绝对不行。陆云薄又想起姜谷雨给他说的事。
虽然他没有想好摆脱马精维的办法，但还不至于自己主动让马精维参与进来。
“马厂长……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陆云薄说，“咱们和七厂是平级单位，论职级，马厂长比七厂厂长还小半级呢。”
“那怎么办？”张小泉问。
“确实是个麻烦事……”陆云薄叹了口气，“咱们大概是搞不定，我去拜托拜托罗主任吧。”
“哪个罗主任？”
“机械一厂的车间主任，罗宏。”
“你还认识罗主任呐？”张小泉有些诧异。
陆云薄笑了笑说道：“机缘巧合吧……我参加技术比武还是他们沈厂长支持的。”
张小泉眨眨眼，表情意外又有点惊喜。
“走。”陆云薄招呼张小泉，“趁着没下班，我这就去给罗主任打电话。”
“好。就是……陆哥，你绕开马厂长联系别的车间，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陆云薄还没找到机会向张小泉说出他的担忧，只能暂时说道：“没关系的，我联系也只是给罗主任打个电话，又不是什么违规行为，马
厂长应该不会说什么。”
车间的最角落有一部电话机，离开工作区很远，车间的设备声会覆盖掉打电话人的声音。
陆云薄在这种环境中感到些许安全。
电话机旁挂着通讯录，记录着各个部门的联系方式，他很快就找到了罗宏的车间电话。
“喂！你好，找谁？”
接电话的人嗓子很大，吓了陆云薄一跳，听这大嗓门和说话的声音，他试探着问道：“请问是罗宏罗主任吗？”
“我是罗宏！”电话那头回到，“请问你是……”
“罗主任你好，我是机械九厂的陆云薄，陆会计，咱们上周见过。”
“啊，陆会计呀，沈厂长今天还提起你呢。”罗宏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罗宏不喜欢办公室，所以一直要求留在车间工作。他工作能力强，人缘也不错，是实际意义上的机械一厂二把手。
机械一厂地位特殊，厂长沈志明负责统领全部机械厂，因此罗宏的分量人人都能掂量出来。
联系七厂的事情，找他最合适了——说话管用，又负责生产，他下达生产任务，七厂肯定照办。
陆云薄向罗宏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最近优化生产流程，有一些零部件的精度改变了。
在比武期间，他时常需要七厂生产定制规格的轴承滚珠。
“没问题。”罗宏爽快答应，“生产滚珠本身就是七厂的日常任务，时不时帮你拿一批新的，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你什么时候需要滚珠，就送个样本过去。”罗宏说道，“我一会儿就给他们车间主任打个招呼。”
“谢谢罗主任。”陆云薄说道。
“小陆，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技术比武了呀？”罗宏问道。
“今天刚刚开始。我和车间的一个叫张小泉的组队。”
“我们一厂也有几个人开始准备了。”罗宏说道，“我虽然不参赛，但他们几个还挺厉害的，你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
陆云薄挂掉电话。
“罗主任答应了？”张小泉问道。
“嗯，他
会给七厂打招呼，以后咱们有什么需求，七厂应该都会照做的。”
轴承滚珠生产的问题这么顺利就得以解决，张小泉开心了半天，陆云薄也感觉轻松不少。
他环视车间，视线落到唯一一台中型冲压机上。
他在脑中计划着后续的安排：今天晚上他会继续完善程序，明天的任务是编写用于生产轴承保持器的程序。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任务可不简单。
保持器可能是轴承中最脆弱的结构，只要生产不达标，无论是生产阶段，还是组装阶段，都可能因为受力不均而断裂。
陆云薄最近看书，每每读到轴承保持器的相关内容，都会被各种机械图和力学公式搞到头大。
他突然想起，张小泉上周告诉他，冲压机里的程序曾经被被冯勇升级过……
对了，联系冯勇！
陆云薄一拍脑门，怪自己忙昏了头，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看一眼表，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他赶忙跑回办公室，翻出那本《dos 操作大全》，又折返回车间。
他照着书末页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
电话嘟了几声，片刻之后有人接起电话，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来：“您好！建合机械出版社。”
陆云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您好，我想找一下你们出版社的一位作者，他叫冯勇。”
“请问您是热心读者吗？”女孩说道。
热心读者？陆云薄愣了一下，说道：“嗯……算是吧。我看了冯勇先生的《dos 操作大全》，想要联系一下他。”
“不好意思，我们出版社目前还不接受热心读者来信。”女孩说道。
陆云薄有些哭笑不得，于是直截了当说道：“我不写信，我需要的是冯勇先生的联系方式。”
“抱歉，我们不能向您提供作者的个人联系方式。”女孩语气坚决。
陆云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些唐突，但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委婉曲折的办法。
女孩接着说道
：“您要是咨询出版事宜，或者是对我们出版社有什么建议和意见，我们非常欢迎。但您刚才的要求，恕我们无法答应。”
陆云薄有些无奈，于是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自己的情况，他三叔陆宏远和冯勇的关系，以及他多年前见到冯勇的事情，一一向电话那头的女孩说明。
女孩听了半天，倒是觉得他语气真诚，说的事情也有头有尾，只是关于冯勇联系方式的事情，女孩还是不愿意给他。
“小张，什么事情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陆云薄听见电话那头，女孩旁边有个男人的声音。
“李主任，有个人打电话来，说他是冯勇冯老师朋友的侄子。”女孩基本已经掌握了人物关系，向李主任解释着。
“冯勇的朋友？”李主任疑惑道，“冯勇的朋友不多，我基本都认识，他说的是哪一位？”
“说是叫陆宏远。”女孩说道。
“陆宏远……从来没听冯勇提起过。”李主任语气变得警觉，问道，“这个人打电话过来想要干什么？”
眼见自己快要成了胡编乱造的坏人，陆云薄赶忙对女孩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李主任通一下话。”
“李主任，他说要和你说。”女孩说道。
“喂，你到底是哪位？”李主任接起电话，直接强硬地问道。
“李主任，您刚才在旁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陆云薄说道，“我三叔陆宏远是冯勇先生的好朋友，但是几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
“意外去世了……”李主任重复着陆云薄的话，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问道，“你说的这个陆宏远，是不是他的高中同学？”
陆云薄顿时看到了希望，说道：“是是，陆宏远就是他的高中同学。”
李主任思索一下，说道：“老冯以前给我说过，他之所以提前退休，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高中同学意外去世。”
通过李主任的话，陆云薄也恍然大悟——
他毕业以后，因为一件事情，曾经
去精密仪器实验室找过一次冯勇，但是没有找到。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冯勇应该提前退休了。
见李主任大约了解陆宏远的情况，陆云薄赶忙说道：“我就是冯勇那个高中同学的侄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只是通过电话您肯定不能完全信任我，但只要您把我的名字告诉冯勇，他一定会知道我是谁的。”
陆云薄一番解释，李主任也暂时放下了戒心，说道：“好吧，小伙子。这件事我会转达给冯勇的，你给我们留个电话吧。”
“太感谢您了！”陆云薄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小张。”李主任说道，“把这个小伙子的具体信息记一下。”
“好的，李主任。”女孩接过电话说道，“那请您留下姓名，电话，家庭住址，还有工作单位。”
---
第二天陆云薄起了个大早。
昨天下班以后他没有回家，在街边随便买了份吃的就直奔高翔那里。
陆云薄帮高翔进货的效果立竿见影，生意明显好转不少，时不时会有人来柜台前问问。
客人多的代价就是，陆云薄总是会被路过的客人盯着看——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样子实在引人注目。
不过陆云薄倒不在乎。
经受了一整天车床内置程序的折磨，敲击真实的键盘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编程的速度都变快了。
结束了编程工作，陆云薄回了家，与彭纭一并准备伯特兰幼儿园的申请。
当完成最后一个表单后，陆云薄筋疲力尽，一头就扎在床上睡着了。
陆云薄早早到了单位，整理着最近的账单，毕竟他还有原本的会计工作要完成。
机械厂账务简单，他三下五除二就记完了账。
他拿了软盘就准备去车间，他迫不及待想要在设备上试一试昨天写的程序。
“陆会计，别忙着走。”
于立人今天也来得挺早。
自从上次陆云薄用椅子扔了于立人以后，于立人再没敢叫他陪着去应酬。
陆云薄一阵不屑。
于立人的爱好不是喝酒，而是在酒桌上欺负自己，彰显他的权威。
既然自己不去应酬，于立人大概也就失去乐趣。
想到这里，陆云薄又有点想抽于立人。
“怎么了？于副科长。”陆云薄不冷不淡地说道。
“怎么，参加个技术比武，本职工作也不干了？”于立人问道。
陆云薄一阵无语，摊开了账本，说道：“您到底有什么事？”
于立人白了陆云薄一眼，从包里摸出票据递给陆云薄，说道：“发|票，报销。”
陆云薄一眼就识别出了那个熟悉的蓝色墨水。
这是第三张了！
又是办公文具，不过这次的金额小一些，只有一百元。
“上周刚给您报销过一张五百的办公文具。”陆云薄说道，“怎么又有一张。”
“这是追加采购的……”于立人说。
“买来的东西呢？”陆云薄问道。
“这些都是预定的，过段时间就会送来……”于立人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那等东西到了我去帮忙发给大家。”陆云薄突然说道。
“不用了。”于立人显然没料到陆云薄会这么说，有些心虚，“厂长会发给大家的……你们这些员工，平时都太浪费了，办公物品开销很大，需要控制。”
陆云薄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于立人的发|票就是假的！
周末的时候他意外发现于立人和鸭舌帽在交易，今天于立人就又来找他报销。
而他一提到验货，于立人就立刻表现出慌乱。
“你只管报销就行。”于立人说道，“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一个会计操心。”
“好。”陆云薄认真地点点头，把这笔报销入了账，并给了于立人一百块。
于立人拿了钱，问道：“账本什么时候给集团公司入账？”
“下个月月末。”陆云薄答道。
“知道了。”于立人没再多说话，安心离开了。
待于立人回到自己的作为，陆云薄把三张发|票从票据夹里抽出，仔细观察。
这三张发|票制作水
准确实高，和真发|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一张假发|票的成本本并不高，于立人也没有那么贪心，只用几百块的发|票来报销。
集团公司分配给机械厂的报销额度每年都用不完，只要保持额度不超，就没有人会注意报销相关的事情。
办公文具也是个很好的掩护——文具种类繁多，又只是日常消耗品，没有人细究到底买了多少文具，花了多少钱。
于立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假发|票瞒过会计。
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陆云薄心中纷纷道。
可惜他现在没有证据，这几张发|票真假难辨，连自己的检验不出来。
如果他说那些所谓的“办公文具”都不存在，于立人也可以虽然编个理由，事后再补齐货品就好。
于立人在侵吞公款，这是重大违纪。
但是陆云薄还是劝自己再等等。
目前的情况下，他要是轻举妄动，所说的话都会变成捕风捉影。
鸭舌帽……这是唯一的线索。
陆云薄相信，只要这个人再次出现，他就能获得一些决定性证据。
---
车间里，张小泉已经启动车床等待陆云薄。
陆云薄摇了摇手上的软盘，说道：“来看看我昨天晚上写的新程序。”
他读取了一个程序文件，车床便运转起来。
张小泉走到车床前，说道：“现在生产的这个外环……是 60mm 规格的？”
“没错！”陆云薄说道。
“这么厉害！”张小泉有些诧异，“你昨天不是说，只完成了 30mm 规格的程序么？”
“别急，还有更厉害的。”陆云薄笑了笑，在操作台上点击几下。
“90mm 规格！”张小泉简直要惊掉下巴，“陆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咱们昨天只能生产 30mm 轴承。”
“这就是编程的威力，厉害吧。”陆云薄说，“我编写程序的时候，就已经把生产步骤和参数相关联了。”
“虽然轴承的规格不同，但是结构相同。我昨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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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跟随着公交车晃晃悠悠, 脑子里一直想着姜谷雨说的话。
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参加这次技术比武，主要使用计算机技术，其他的人对此一窍不通——包括马精维, 这算是独一无二吗？
他刚才与姜谷雨讨论，也没有得出明确答案。
不过姜谷雨提醒他, 即使马精维意图明显打奖金的主意，也千万不要和其撕破脸。
陆云薄明白这个道理。
马精维毕竟是厂长, 最在意的就是厂长的权威, 要是让他觉得权威受到挑战, 肯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要是使手段，结果是无法预料的。
临别时, 两人换了个话题。
姜谷雨问道陆云薄：“你说, 我要是去图书馆找贺飞, 是不是应该提前给他说一声？”
陆云薄反问她：“你去图书馆看书，还要提前给图书馆员工打招呼吗？”
“说的也是。”姜谷雨笑了笑说道, “给贺飞个惊喜……”
公交车停停走走，终于回到了机械厂站。
下午一点半，张小泉像平时一样，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休息。
陆云薄没打扰张小泉, 自己去了车间。
整个车间没有了机器运转的嘈杂声。陆云薄获得了短暂安静，他对着程序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理清了一些思路。
整个午休的时间, 他一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张小泉来车间的时候，陆云薄举着一张稿纸说道：“小泉，快来看我中午的成果。”
陆云薄对着稿纸给张小泉讲了一下他的想法。张小泉兴奋地点点头，说道：“确实比早上咱们的设计思路清楚许多。”
“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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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整个炎热的下午。
陆云薄和张小泉的头发都因为出汗粘在脑门上。
两人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小时。
“最后再试一次。”
陆云薄说着，敲击了几下屏幕。
张小泉手里捏着陆云薄的手表, 顿了顿说道：“开始。”
机器“嗡”得运行了起来，没过多久，几个轴承外环，几个轴承内环分别被生产了出来。
“效率怎么样？”
“和刚才一样，生产速度比原先的流程快一倍。”
“删除了十五个无效步骤……”陆云薄说道，“这大概是目前我们能优化的极限了。”
“嗯。”张小泉点点头。
“测量误差。”陆云薄说。
张小泉把刚生产出的零部件取来，拿了游标卡尺一一测量。
“误差很稳定，偏差不超过正负 02 毫米。”
陆云薄点了点头。
造成误差是的原因有很多——机器的运行会产生晃动，切削的过程也会因为摩擦产生微小的偏离，还有一系列其他原因。
误差无法避免，所以合格的标准就是，误差小于某个可接受的数值。
他们刚才生产的，是 30mm 规格的轴承内外环，这样的误差是可以接受的。
甚至相比于原程序，他们的误差还降低了许多——即精度提高了。
不过陆云薄依然并不满意。
优化【深沟球】轴承生产线只是他的一个目标，他的最终目标是生产更精密的【法兰】轴承。
精度必须更高才行。
对于法兰轴承的生产，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明白，不过，他现在暂时没力气思考这个问题。
“小泉，咱们休息一下吧。”陆云薄用力伸展双臂，说道，“出去透口气。”
张小泉靠在墙上，出神得盯着不远处的梧桐树。
“今天下午咱们进展挺快。”陆云薄说道。
“嗯，30mm 轴承内外环基本算是完成了。”张小泉说。
“我今天晚上再把程序完善一下。”
“晚上你还要工作吗？”
“后续好还有很多工作，时间紧迫。”陆云薄说，“万一咱们遇到什么预料不到的困难，耽误时间。”
“技术比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是希望能多做点工作。”
“陆哥，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张小泉问道。
“既然内外环的生产效率提高了，那明天就
着手其他的零部件吧。”
“轴承保持架可以通过咱们厂的冲压机生产，但是轴承滚珠是七厂统一生产的。”张小泉说，“滚珠对精密度要求更高，如果和其他零部件精密度不匹配，就会有很强的阻塞感。”
“咱们的内外环精密度提高，滚珠规格可能也要调整。必须让七厂给咱们新生产一批适配的滚珠。”陆云薄说。
“陆哥，你在机械七厂认识人吗？”张小泉问。
“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要不我去试着协商一下？”张小泉说，“平时运输队都会去七厂运货，我有的时候也会跟车过去。”
“算了，别白忙活了。”陆云薄摇摇头，“咱们两个普通员工，七厂怎么会听咱们指挥。”
“而且还有好几条产品线呢，以后肯定还需要各种规格的滚珠。”
“要不让马厂长去给七厂说一下？”张小泉犹豫地问。
绝对不行。陆云薄又想起姜谷雨给他说的事。
虽然他没有想好摆脱马精维的办法，但还不至于自己主动让马精维参与进来。
“马厂长……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陆云薄说，“咱们和七厂是平级单位，论职级，马厂长比七厂厂长还小半级呢。”
“那怎么办？”张小泉问。
“确实是个麻烦事……”陆云薄叹了口气，“咱们大概是搞不定，我去拜托拜托罗主任吧。”
“哪个罗主任？”
“机械一厂的车间主任，罗宏。”
“你还认识罗主任呐？”张小泉有些诧异。
陆云薄笑了笑说道：“机缘巧合吧……我参加技术比武还是他们沈厂长支持的。”
张小泉眨眨眼，表情意外又有点惊喜。
“走。”陆云薄招呼张小泉，“趁着没下班，我这就去给罗主任打电话。”
“好。就是……陆哥，你绕开马厂长联系别的车间，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陆云薄还没找到机会向张小泉说出他的担忧，只能暂时说道：“没关系的，我联系也只是给罗主任打个电话，又不是什么违规行为，马
厂长应该不会说什么。”
车间的最角落有一部电话机，离开工作区很远，车间的设备声会覆盖掉打电话人的声音。
陆云薄在这种环境中感到些许安全。
电话机旁挂着通讯录，记录着各个部门的联系方式，他很快就找到了罗宏的车间电话。
“喂！你好，找谁？”
接电话的人嗓子很大，吓了陆云薄一跳，听这大嗓门和说话的声音，他试探着问道：“请问是罗宏罗主任吗？”
“我是罗宏！”电话那头回到，“请问你是……”
“罗主任你好，我是机械九厂的陆云薄，陆会计，咱们上周见过。”
“啊，陆会计呀，沈厂长今天还提起你呢。”罗宏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罗宏不喜欢办公室，所以一直要求留在车间工作。他工作能力强，人缘也不错，是实际意义上的机械一厂二把手。
机械一厂地位特殊，厂长沈志明负责统领全部机械厂，因此罗宏的分量人人都能掂量出来。
联系七厂的事情，找他最合适了——说话管用，又负责生产，他下达生产任务，七厂肯定照办。
陆云薄向罗宏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最近优化生产流程，有一些零部件的精度改变了。
在比武期间，他时常需要七厂生产定制规格的轴承滚珠。
“没问题。”罗宏爽快答应，“生产滚珠本身就是七厂的日常任务，时不时帮你拿一批新的，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你什么时候需要滚珠，就送个样本过去。”罗宏说道，“我一会儿就给他们车间主任打个招呼。”
“谢谢罗主任。”陆云薄说道。
“小陆，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技术比武了呀？”罗宏问道。
“今天刚刚开始。我和车间的一个叫张小泉的组队。”
“我们一厂也有几个人开始准备了。”罗宏说道，“我虽然不参赛，但他们几个还挺厉害的，你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
陆云薄挂掉电话。
“罗主任答应了？”张小泉问道。
“嗯，他
会给七厂打招呼，以后咱们有什么需求，七厂应该都会照做的。”
轴承滚珠生产的问题这么顺利就得以解决，张小泉开心了半天，陆云薄也感觉轻松不少。
他环视车间，视线落到唯一一台中型冲压机上。
他在脑中计划着后续的安排：今天晚上他会继续完善程序，明天的任务是编写用于生产轴承保持器的程序。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任务可不简单。
保持器可能是轴承中最脆弱的结构，只要生产不达标，无论是生产阶段，还是组装阶段，都可能因为受力不均而断裂。
陆云薄最近看书，每每读到轴承保持器的相关内容，都会被各种机械图和力学公式搞到头大。
他突然想起，张小泉上周告诉他，冲压机里的程序曾经被被冯勇升级过……
对了，联系冯勇！
陆云薄一拍脑门，怪自己忙昏了头，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看一眼表，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他赶忙跑回办公室，翻出那本《dos 操作大全》，又折返回车间。
他照着书末页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
电话嘟了几声，片刻之后有人接起电话，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来：“您好！建合机械出版社。”
陆云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您好，我想找一下你们出版社的一位作者，他叫冯勇。”
“请问您是热心读者吗？”女孩说道。
热心读者？陆云薄愣了一下，说道：“嗯……算是吧。我看了冯勇先生的《dos 操作大全》，想要联系一下他。”
“不好意思，我们出版社目前还不接受热心读者来信。”女孩说道。
陆云薄有些哭笑不得，于是直截了当说道：“我不写信，我需要的是冯勇先生的联系方式。”
“抱歉，我们不能向您提供作者的个人联系方式。”女孩语气坚决。
陆云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些唐突，但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委婉曲折的办法。
女孩接着说道
：“您要是咨询出版事宜，或者是对我们出版社有什么建议和意见，我们非常欢迎。但您刚才的要求，恕我们无法答应。”
陆云薄有些无奈，于是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自己的情况，他三叔陆宏远和冯勇的关系，以及他多年前见到冯勇的事情，一一向电话那头的女孩说明。
女孩听了半天，倒是觉得他语气真诚，说的事情也有头有尾，只是关于冯勇联系方式的事情，女孩还是不愿意给他。
“小张，什么事情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陆云薄听见电话那头，女孩旁边有个男人的声音。
“李主任，有个人打电话来，说他是冯勇冯老师朋友的侄子。”女孩基本已经掌握了人物关系，向李主任解释着。
“冯勇的朋友？”李主任疑惑道，“冯勇的朋友不多，我基本都认识，他说的是哪一位？”
“说是叫陆宏远。”女孩说道。
“陆宏远……从来没听冯勇提起过。”李主任语气变得警觉，问道，“这个人打电话过来想要干什么？”
眼见自己快要成了胡编乱造的坏人，陆云薄赶忙对女孩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李主任通一下话。”
“李主任，他说要和你说。”女孩说道。
“喂，你到底是哪位？”李主任接起电话，直接强硬地问道。
“李主任，您刚才在旁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陆云薄说道，“我三叔陆宏远是冯勇先生的好朋友，但是几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
“意外去世了……”李主任重复着陆云薄的话，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问道，“你说的这个陆宏远，是不是他的高中同学？”
陆云薄顿时看到了希望，说道：“是是，陆宏远就是他的高中同学。”
李主任思索一下，说道：“老冯以前给我说过，他之所以提前退休，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高中同学意外去世。”
通过李主任的话，陆云薄也恍然大悟——
他毕业以后，因为一件事情，曾经
去精密仪器实验室找过一次冯勇，但是没有找到。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冯勇应该提前退休了。
见李主任大约了解陆宏远的情况，陆云薄赶忙说道：“我就是冯勇那个高中同学的侄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只是通过电话您肯定不能完全信任我，但只要您把我的名字告诉冯勇，他一定会知道我是谁的。”
陆云薄一番解释，李主任也暂时放下了戒心，说道：“好吧，小伙子。这件事我会转达给冯勇的，你给我们留个电话吧。”
“太感谢您了！”陆云薄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小张。”李主任说道，“把这个小伙子的具体信息记一下。”
“好的，李主任。”女孩接过电话说道，“那请您留下姓名，电话，家庭住址，还有工作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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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云薄起了个大早。
昨天下班以后他没有回家，在街边随便买了份吃的就直奔高翔那里。
陆云薄帮高翔进货的效果立竿见影，生意明显好转不少，时不时会有人来柜台前问问。
客人多的代价就是，陆云薄总是会被路过的客人盯着看——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样子实在引人注目。
不过陆云薄倒不在乎。
经受了一整天车床内置程序的折磨，敲击真实的键盘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编程的速度都变快了。
结束了编程工作，陆云薄回了家，与彭纭一并准备伯特兰幼儿园的申请。
当完成最后一个表单后，陆云薄筋疲力尽，一头就扎在床上睡着了。
陆云薄早早到了单位，整理着最近的账单，毕竟他还有原本的会计工作要完成。
机械厂账务简单，他三下五除二就记完了账。
他拿了软盘就准备去车间，他迫不及待想要在设备上试一试昨天写的程序。
“陆会计，别忙着走。”
于立人今天也来得挺早。
自从上次陆云薄用椅子扔了于立人以后，于立人再没敢叫他陪着去应酬。
陆云薄一阵不屑。
于立人的爱好不是喝酒，而是在酒桌上欺负自己，彰显他的权威。
既然自己不去应酬，于立人大概也就失去乐趣。
想到这里，陆云薄又有点想抽于立人。
“怎么了？于副科长。”陆云薄不冷不淡地说道。
“怎么，参加个技术比武，本职工作也不干了？”于立人问道。
陆云薄一阵无语，摊开了账本，说道：“您到底有什么事？”
于立人白了陆云薄一眼，从包里摸出票据递给陆云薄，说道：“发|票，报销。”
陆云薄一眼就识别出了那个熟悉的蓝色墨水。
这是第三张了！
又是办公文具，不过这次的金额小一些，只有一百元。
“上周刚给您报销过一张五百的办公文具。”陆云薄说道，“怎么又有一张。”
“这是追加采购的……”于立人说。
“买来的东西呢？”陆云薄问道。
“这些都是预定的，过段时间就会送来……”于立人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那等东西到了我去帮忙发给大家。”陆云薄突然说道。
“不用了。”于立人显然没料到陆云薄会这么说，有些心虚，“厂长会发给大家的……你们这些员工，平时都太浪费了，办公物品开销很大，需要控制。”
陆云薄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于立人的发|票就是假的！
周末的时候他意外发现于立人和鸭舌帽在交易，今天于立人就又来找他报销。
而他一提到验货，于立人就立刻表现出慌乱。
“你只管报销就行。”于立人说道，“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一个会计操心。”
“好。”陆云薄认真地点点头，把这笔报销入了账，并给了于立人一百块。
于立人拿了钱，问道：“账本什么时候给集团公司入账？”
“下个月月末。”陆云薄答道。
“知道了。”于立人没再多说话，安心离开了。
待于立人回到自己的作为，陆云薄把三张发|票从票据夹里抽出，仔细观察。
这三张发|票制作水
准确实高，和真发|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一张假发|票的成本本并不高，于立人也没有那么贪心，只用几百块的发|票来报销。
集团公司分配给机械厂的报销额度每年都用不完，只要保持额度不超，就没有人会注意报销相关的事情。
办公文具也是个很好的掩护——文具种类繁多，又只是日常消耗品，没有人细究到底买了多少文具，花了多少钱。
于立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假发|票瞒过会计。
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陆云薄心中纷纷道。
可惜他现在没有证据，这几张发|票真假难辨，连自己的检验不出来。
如果他说那些所谓的“办公文具”都不存在，于立人也可以虽然编个理由，事后再补齐货品就好。
于立人在侵吞公款，这是重大违纪。
但是陆云薄还是劝自己再等等。
目前的情况下，他要是轻举妄动，所说的话都会变成捕风捉影。
鸭舌帽……这是唯一的线索。
陆云薄相信，只要这个人再次出现，他就能获得一些决定性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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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里，张小泉已经启动车床等待陆云薄。
陆云薄摇了摇手上的软盘，说道：“来看看我昨天晚上写的新程序。”
他读取了一个程序文件，车床便运转起来。
张小泉走到车床前，说道：“现在生产的这个外环……是 60mm 规格的？”
“没错！”陆云薄说道。
“这么厉害！”张小泉有些诧异，“你昨天不是说，只完成了 30mm 规格的程序么？”
“别急，还有更厉害的。”陆云薄笑了笑，在操作台上点击几下。
“90mm 规格！”张小泉简直要惊掉下巴，“陆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咱们昨天只能生产 30mm 轴承。”
“这就是编程的威力，厉害吧。”陆云薄说，“我编写程序的时候，就已经把生产步骤和参数相关联了。”
“虽然轴承的规格不同，但是结构相同。我昨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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