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回返-无音
临近春节, 海陵城张灯结彩，各家各户纷纷置办食材春联等等年货，预备着好好过个丰盛年。因为前段时间有火鬼作祟, 因此官府下发文书, 禁制一切烟花爆竹燃放, 以求安全为上。
这还是岑吟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往日里都是在道观。腊月二十三会送灶神，二十五日玉皇寻天, 而师兄会在年三十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醒来挂灯笼, 必须要赶在午时之前，图个吉利。
观中清修，不比寻常百姓，无需贴春联福字, 倒是有许多法事要做。迎神祭祖, 请羽化道众回舍, 且新年交接之际, 拜太岁者尤为众多。到了晚间, 还要辞岁，拜上师尊、监院等诸位高功大德, 众人云集, 好不热闹。
萧无常拉扯着岑吟从原先住的客房里搬了出来，搬到了楼上九皇子之前住的天字房。这是迎松客栈最好的套房，比下面的足足大上两倍, 光是房间就有三个, 还有会客厅、茶室、沐浴房和书房。且装潢也实在奢华。
岑吟很不解萧无常无端为什么住了个更贵的房子？萧无常却说，这里面留着上一行人的“场”，他要好好研究研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来……断君生那个老贼怎么不见了？”他隐隐有些疑惑，“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溜了不成？”
“断君生？幽国那个公公吗？”岑吟问，“你找他……有事？莫非你想……”
“我不想。”萧无常断然拒绝，“打住，千万别说，我一点都不想。”
岑吟长长地哦了一声。萧无常咳嗽了一下，仍是命枕寒星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上搬。岑吟想插手帮忙，他却不让。
那书童寻扇子未果，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萧无常看不得他那副丧模样，就让他先搬家再去别处找找，自己则拿着白骨鞭坐在太师椅上态度奇差地吆喝。
岑吟看着那黑衣青年忙上忙下，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有些不忍心。但萧无常却说一个区区书童，敢跟自己吆五喝六，这么使役他都算便宜他了。
“你也太记仇了，”岑吟叹道，“他还是个孩子！”
“他哪里像个孩子！”萧无常持着鞭子怒发冲冠，“你看看他那模样！小青年看着比我年纪都大！”
“何至于此。他才一百岁，你都一千多岁了，有必要锱铢必较吗。”
“有！”
萧无常怒气冲冲地说着，转头去瞪枕寒星，却发现那书童不知何时……竟已恢复成了那绿衫少年的模样，胆战心惊地搬着书箱，大睁着一双纯良的红色眼睛，一脸怯懦无辜。
“不许装兔子！”萧无常更火了，“好的不学学烂的！瞎学！”
岑吟却以为，果然还是这少年模样更熟悉些，也更舒服些。
他们在这边热火朝天的搬家，之后又去置办年货，黑河龙宫却一片冷清寂寥，尤其是敖夜的寝宫，那几乎冷得像冰窖一般。若是没人知道，还以为他们的宫主已经挺尸了。
而此时在那龙宫里，敖夜关闭了宫门，遣散了前来服侍之人，独自坐在龙座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幽暗的水流里亮着夜明珠宫灯，白色的长发在水中徐徐浮动着，将他那惨白的肤色也衬得越发吓人了。
旁边的龅牙虾官看他脸色不太好，就问他怎么不去见女人？好歹过年了，也应该送一些河里的年货才对。
敖夜不说话，他的样子很阴沉，甚至有点阴森。
龅牙虾觉得不太对劲，就表示八仔你怎么了？
“累了，腻了，烦了。”敖夜慢悠悠道。
他说了几个字，就又闭口不言了。他不说话，龅牙虾也不敢说。而先前岑吟送过来的那只兔子精则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水晶盘子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敖夜沉默了一会，看到旁边的兔子，突然抬手要龅牙虾去把他炖了吃。
兔子哭爹喊娘，敖夜无动于衷。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最后兔子没辙了，立刻大喊大叫，连连说八太子殿下中了咒了！
“别胡说！”龅牙虾一顿呵斥，“你家才中咒了！好胆肥的兔子，小心剥了你的皮！”
“我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五雷轰顶！”兔子精又哭又叫，“我看太子殿下眉间有黑气，眼神泛青光，我曾跟随仙子多年，好歹有些见识，这一看就是中咒了！”
“那你倒说说，太子中的什么咒？”龅牙虾问。
“迷魂咒！”
“啥子迷魂咒哟！”龅牙虾白了他一眼，“八仔，我还是把它带下去剥皮煮了吃吧。”
他说着，上前逮住兔子就要带走，但敖夜却抬起手，示意他先放下。
“不着急。”他冷冷道，“慢慢说。”
兔子被龅牙虾放下来，耷拉着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哼唧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心神不宁、深思倦怠、还有些神智迷乱？”他问，“先前觉得十分迷恋那个凡尘女子，如今再想……是否有大梦初醒的感觉？”
“继续说。”
“依我看，殿下哪里是倾心于她，显然只是中了那女道士的迷魂咒！本来嘛，她不过就是区区阳间女子，怎么殿下一见到她就不可自拔？想来，一定是那女人的幻术！是来迷惑殿下的，好让殿下出钱出力出人，达成她什么目的！”
“哟呵，真的假的？”龅牙虾抖了抖龅牙，“什么道观教迷魂术啊真么厉害，真不是你在胡诌鬼扯？”
“我说的都是真的！”兔子精呜呜大哭，“太子殿下要是不信！就把我煮了吃吧！这话我已经说了，殿下若不信，小兔的死期也就到了！”
龅牙虾看了看敖夜，见他面无表情，便还是拖着兔子预备下锅。但刚走几步，敖夜却忽然站了起来，脸色愈发阴冷。
“先留着他。”他对龅牙虾道，“把他关起来。”
“八仔，可是信了他的话？”
“六七分吧。”
六七分……这可信度已是过半了。龅牙虾想了想，还是松手丢下了那只兔子。
“八仔，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亲自……再去城里一趟，见见那个女子。”
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下咒，又或是自己对她是否还神魂颠倒，一见便知。
敖夜的心思，岑吟虽不知道，却莫名有些感应。她正买着干果糕饼，忽然觉得脖颈后一阵发凉，老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大约是天太冷了吧……她想，还是先回去暖暖身子再说。
回客栈的时候，枕寒星正在贴福字，挂小灯笼，说是少郎君的命令，一定要祈福的。岑吟问他你家少郎君已经消气了吗？枕寒星说没有，他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己炖汤喝，一看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睛。
岑吟转头去看萧无常的房间，发现他房门紧闭，竟是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他在干什么？”
“在传令佛国高层。说是幽寂王墓里有护法神之位，定是有逆反之人，须得肃清。”
岑吟正听着，忽然看到萧无常的房间里亮起了光，一团佛气在其中闪烁摇曳，显然正在通达天听，以报其讯。
他之讯息，穿越云海，浮过沉礁，绕过西海直到佛国大纶音寺，覆在梵钟上，嗡地一声响彻了整座寺院。
纶音寺乃是佛国圣地，亦是九位尊者的栖息之所。但这日其中八位都不在，只有殊罗珊娜一人在茶室内品茶，闻听钟声便抬起头来。
她听了一会，一双眼睛便盯着窗外看，过了片刻，她忽然站起身来，端着茶杯来到了窗口。
“不好了，不好了。”她轻声道，“布谷鸟开始鸣叫了。”
而此时在纶音寺的大雄宝殿内，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光芒散尽后，凭空却出现了一把极高的禅杖立在地上，正面刻着水月镜花，背面刻着蜉蝣一梦，看着极重，竟将青石板都险些压出裂纹。随即，一只小手伸过来，一把抓起了禅杖，径直将它持在手中大步向前门而去。
那拿得动此法器之人，竟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和尚，穿着一身白色海青，外罩着一件红色无相福田衣，脚踏僧鞋，另一只手捻着佛珠，迈过厚重的门槛来到正殿之外。
“来人。”那小和尚道，“速去通传佛国护法祠镇守者，立刻给我将那十八位护法神全部召来。”
他话音落，半空处便闪出几个身着青色僧衣的沙弥，行了个佛礼便立刻化云而去了。
佛国护法祠内，百因果得知讯息，几乎立刻便启动九转金轮，以法王相将十八道金线连接至十八张画卷之内。有几处护法之位仍有空缺，所连之线便是灰色，随后那些线逐渐化为一个个圆球，漂浮在一团薄雾之中，随后瞬间便出现在纶音寺之外。
那十八颗光球两两相对，悬浮在那小和尚面前。他将那沉重的禅杖用力一杵，双手合十后，便挨个打量着那些光球。有几颗光球是灰色的，显然尚未有人补入。
“都在这里了？”他问，“一个都没有落下吧？”
除了灰色光球外，其余者皆旋转出卍字符，以示到位。那小和尚挨个打量了一番，忽然将禅杖横过来碰了碰当中几颗光球。
被他碰到的那几颗，正是前三位护法。他们的光球比其他人的偏红一些，属于第二护法的那一颗上面隐约还有些阴气。
“第二护法探得说，有人同邪鬼纠葛不清，竟在地宫里供奉其位，只是年久失修，不知是谁。”那小和尚道，“我劝列位，若有知情的，或是前尘旧事未能了却的，于此有关的，自己站出来。我再给一次机会，不算过失。”
他说完后，便沉默下来，打量着那些光球。但它们只是漂浮在半空，竟一个都没有作声。
“何必呢，”那小和尚冷冷道，“我可不追究过失，只需解决此事便可。”
那些光球仍是没有反应。
“好，好。”小和尚将禅杖又一杵，石板上当即发出了沉重的顿响，“我这武器，有九千斤重，若是你们谁挨我这一下，不死也要伤筋动骨。我最后再劝一次，自己招了，免得日后动起手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那光球中忽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什么探得……依我看，是有人监守自盗。”那声音道，“我等皆无叛逆之心，但众所周知，第二护法一向不循规蹈矩，焉知不是贼喊捉贼。”
“我没这么闲。”第二颗光珠发出一声冷笑，“若是我做的，会让你们知道？早瞒得滴水不漏，何苦自弹自唱声势浩大。”
“这可未必，俗话说，极险之地极安，谁知不是你暗度陈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际？”
“你成语用得不错。”
“我没在和您老开玩笑。”
那颗光球说着，忽然微微一抖，一股佛气骤然散出，直逼第二颗光珠而去。那泛红色的光球立即旋转起来，形成一道坚固屏障，直接将那团佛气打了回去。
“少不自量力。”那声音冷冷道，“跟我斗，你还早了一千年。”
那光球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台阶上那小和尚却抬起手来，顿时四周便重归沉寂。而他挨个打量着那些光球，见仍是无人承认，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即是如此，就只好强硬为之了。”他道，“有谁闲着？”
“贺新凉闲着。”又一个声音道，“刚跟第二护法打了一架，被关在地牢里呢。”
旁边想起零散几声笑，又很快消失无形。但那小和尚却若有所思，竟像是有些意愿。
“派个人去看看他。”他道，“若还能动，就派他去打探打探。毕竟他受其阴气所侵，又曾是幽王幕僚，的确他更合适。”
“贺将军的疯病……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尊者是否……要为他净化一下？”
“那自然是要的。你们几个，都该净化净化。”那小和尚冷冷道，“我看一个个都污浊得很，不单纯了。”
他这话显然对他们甚是不满，因此也无人再接话多言。见这群人都沉默如斯，小和尚将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顿时那十八颗光珠便幻化成金色雾气，消散无形。大殿之前空空荡荡，竟无一丝风吹草动。
那小和尚放下手，沉默片刻后，仍是持着禅杖回了大殿。刚走几步，便又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消失了。
纶音寺又恢复了肃穆寂寥。门庭两侧的天王像面目狰狞，各自手持着法器向下俯瞰，红黄蓝黑的面孔上皆绘着图腾，足下踏着小鬼，各自不发一言。
看似平静，却有些风雨欲来之兆。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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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吟很不解萧无常无端为什么住了个更贵的房子？萧无常却说，这里面留着上一行人的“场”，他要好好研究研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来……断君生那个老贼怎么不见了？”他隐隐有些疑惑，“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溜了不成？”
“断君生？幽国那个公公吗？”岑吟问，“你找他……有事？莫非你想……”
“我不想。”萧无常断然拒绝，“打住，千万别说，我一点都不想。”
岑吟长长地哦了一声。萧无常咳嗽了一下，仍是命枕寒星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上搬。岑吟想插手帮忙，他却不让。
那书童寻扇子未果，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萧无常看不得他那副丧模样，就让他先搬家再去别处找找，自己则拿着白骨鞭坐在太师椅上态度奇差地吆喝。
岑吟看着那黑衣青年忙上忙下，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有些不忍心。但萧无常却说一个区区书童，敢跟自己吆五喝六，这么使役他都算便宜他了。
“你也太记仇了，”岑吟叹道，“他还是个孩子！”
“他哪里像个孩子！”萧无常持着鞭子怒发冲冠，“你看看他那模样！小青年看着比我年纪都大！”
“何至于此。他才一百岁，你都一千多岁了，有必要锱铢必较吗。”
“有！”
萧无常怒气冲冲地说着，转头去瞪枕寒星，却发现那书童不知何时……竟已恢复成了那绿衫少年的模样，胆战心惊地搬着书箱，大睁着一双纯良的红色眼睛，一脸怯懦无辜。
“不许装兔子！”萧无常更火了，“好的不学学烂的！瞎学！”
岑吟却以为，果然还是这少年模样更熟悉些，也更舒服些。
他们在这边热火朝天的搬家，之后又去置办年货，黑河龙宫却一片冷清寂寥，尤其是敖夜的寝宫，那几乎冷得像冰窖一般。若是没人知道，还以为他们的宫主已经挺尸了。
而此时在那龙宫里，敖夜关闭了宫门，遣散了前来服侍之人，独自坐在龙座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幽暗的水流里亮着夜明珠宫灯，白色的长发在水中徐徐浮动着，将他那惨白的肤色也衬得越发吓人了。
旁边的龅牙虾官看他脸色不太好，就问他怎么不去见女人？好歹过年了，也应该送一些河里的年货才对。
敖夜不说话，他的样子很阴沉，甚至有点阴森。
龅牙虾觉得不太对劲，就表示八仔你怎么了？
“累了，腻了，烦了。”敖夜慢悠悠道。
他说了几个字，就又闭口不言了。他不说话，龅牙虾也不敢说。而先前岑吟送过来的那只兔子精则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水晶盘子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敖夜沉默了一会，看到旁边的兔子，突然抬手要龅牙虾去把他炖了吃。
兔子哭爹喊娘，敖夜无动于衷。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最后兔子没辙了，立刻大喊大叫，连连说八太子殿下中了咒了！
“别胡说！”龅牙虾一顿呵斥，“你家才中咒了！好胆肥的兔子，小心剥了你的皮！”
“我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五雷轰顶！”兔子精又哭又叫，“我看太子殿下眉间有黑气，眼神泛青光，我曾跟随仙子多年，好歹有些见识，这一看就是中咒了！”
“那你倒说说，太子中的什么咒？”龅牙虾问。
“迷魂咒！”
“啥子迷魂咒哟！”龅牙虾白了他一眼，“八仔，我还是把它带下去剥皮煮了吃吧。”
他说着，上前逮住兔子就要带走，但敖夜却抬起手，示意他先放下。
“不着急。”他冷冷道，“慢慢说。”
兔子被龅牙虾放下来，耷拉着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哼唧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心神不宁、深思倦怠、还有些神智迷乱？”他问，“先前觉得十分迷恋那个凡尘女子，如今再想……是否有大梦初醒的感觉？”
“继续说。”
“依我看，殿下哪里是倾心于她，显然只是中了那女道士的迷魂咒！本来嘛，她不过就是区区阳间女子，怎么殿下一见到她就不可自拔？想来，一定是那女人的幻术！是来迷惑殿下的，好让殿下出钱出力出人，达成她什么目的！”
“哟呵，真的假的？”龅牙虾抖了抖龅牙，“什么道观教迷魂术啊真么厉害，真不是你在胡诌鬼扯？”
“我说的都是真的！”兔子精呜呜大哭，“太子殿下要是不信！就把我煮了吃吧！这话我已经说了，殿下若不信，小兔的死期也就到了！”
龅牙虾看了看敖夜，见他面无表情，便还是拖着兔子预备下锅。但刚走几步，敖夜却忽然站了起来，脸色愈发阴冷。
“先留着他。”他对龅牙虾道，“把他关起来。”
“八仔，可是信了他的话？”
“六七分吧。”
六七分……这可信度已是过半了。龅牙虾想了想，还是松手丢下了那只兔子。
“八仔，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亲自……再去城里一趟，见见那个女子。”
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下咒，又或是自己对她是否还神魂颠倒，一见便知。
敖夜的心思，岑吟虽不知道，却莫名有些感应。她正买着干果糕饼，忽然觉得脖颈后一阵发凉，老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大约是天太冷了吧……她想，还是先回去暖暖身子再说。
回客栈的时候，枕寒星正在贴福字，挂小灯笼，说是少郎君的命令，一定要祈福的。岑吟问他你家少郎君已经消气了吗？枕寒星说没有，他整天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己炖汤喝，一看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睛。
岑吟转头去看萧无常的房间，发现他房门紧闭，竟是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他在干什么？”
“在传令佛国高层。说是幽寂王墓里有护法神之位，定是有逆反之人，须得肃清。”
岑吟正听着，忽然看到萧无常的房间里亮起了光，一团佛气在其中闪烁摇曳，显然正在通达天听，以报其讯。
他之讯息，穿越云海，浮过沉礁，绕过西海直到佛国大纶音寺，覆在梵钟上，嗡地一声响彻了整座寺院。
纶音寺乃是佛国圣地，亦是九位尊者的栖息之所。但这日其中八位都不在，只有殊罗珊娜一人在茶室内品茶，闻听钟声便抬起头来。
她听了一会，一双眼睛便盯着窗外看，过了片刻，她忽然站起身来，端着茶杯来到了窗口。
“不好了，不好了。”她轻声道，“布谷鸟开始鸣叫了。”
而此时在纶音寺的大雄宝殿内，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光芒散尽后，凭空却出现了一把极高的禅杖立在地上，正面刻着水月镜花，背面刻着蜉蝣一梦，看着极重，竟将青石板都险些压出裂纹。随即，一只小手伸过来，一把抓起了禅杖，径直将它持在手中大步向前门而去。
那拿得动此法器之人，竟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和尚，穿着一身白色海青，外罩着一件红色无相福田衣，脚踏僧鞋，另一只手捻着佛珠，迈过厚重的门槛来到正殿之外。
“来人。”那小和尚道，“速去通传佛国护法祠镇守者，立刻给我将那十八位护法神全部召来。”
他话音落，半空处便闪出几个身着青色僧衣的沙弥，行了个佛礼便立刻化云而去了。
佛国护法祠内，百因果得知讯息，几乎立刻便启动九转金轮，以法王相将十八道金线连接至十八张画卷之内。有几处护法之位仍有空缺，所连之线便是灰色，随后那些线逐渐化为一个个圆球，漂浮在一团薄雾之中，随后瞬间便出现在纶音寺之外。
那十八颗光球两两相对，悬浮在那小和尚面前。他将那沉重的禅杖用力一杵，双手合十后，便挨个打量着那些光球。有几颗光球是灰色的，显然尚未有人补入。
“都在这里了？”他问，“一个都没有落下吧？”
除了灰色光球外，其余者皆旋转出卍字符，以示到位。那小和尚挨个打量了一番，忽然将禅杖横过来碰了碰当中几颗光球。
被他碰到的那几颗，正是前三位护法。他们的光球比其他人的偏红一些，属于第二护法的那一颗上面隐约还有些阴气。
“第二护法探得说，有人同邪鬼纠葛不清，竟在地宫里供奉其位，只是年久失修，不知是谁。”那小和尚道，“我劝列位，若有知情的，或是前尘旧事未能了却的，于此有关的，自己站出来。我再给一次机会，不算过失。”
他说完后，便沉默下来，打量着那些光球。但它们只是漂浮在半空，竟一个都没有作声。
“何必呢，”那小和尚冷冷道，“我可不追究过失，只需解决此事便可。”
那些光球仍是没有反应。
“好，好。”小和尚将禅杖又一杵，石板上当即发出了沉重的顿响，“我这武器，有九千斤重，若是你们谁挨我这一下，不死也要伤筋动骨。我最后再劝一次，自己招了，免得日后动起手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那光球中忽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什么探得……依我看，是有人监守自盗。”那声音道，“我等皆无叛逆之心，但众所周知，第二护法一向不循规蹈矩，焉知不是贼喊捉贼。”
“我没这么闲。”第二颗光珠发出一声冷笑，“若是我做的，会让你们知道？早瞒得滴水不漏，何苦自弹自唱声势浩大。”
“这可未必，俗话说，极险之地极安，谁知不是你暗度陈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际？”
“你成语用得不错。”
“我没在和您老开玩笑。”
那颗光球说着，忽然微微一抖，一股佛气骤然散出，直逼第二颗光珠而去。那泛红色的光球立即旋转起来，形成一道坚固屏障，直接将那团佛气打了回去。
“少不自量力。”那声音冷冷道，“跟我斗，你还早了一千年。”
那光球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台阶上那小和尚却抬起手来，顿时四周便重归沉寂。而他挨个打量着那些光球，见仍是无人承认，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即是如此，就只好强硬为之了。”他道，“有谁闲着？”
“贺新凉闲着。”又一个声音道，“刚跟第二护法打了一架，被关在地牢里呢。”
旁边想起零散几声笑，又很快消失无形。但那小和尚却若有所思，竟像是有些意愿。
“派个人去看看他。”他道，“若还能动，就派他去打探打探。毕竟他受其阴气所侵，又曾是幽王幕僚，的确他更合适。”
“贺将军的疯病……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尊者是否……要为他净化一下？”
“那自然是要的。你们几个，都该净化净化。”那小和尚冷冷道，“我看一个个都污浊得很，不单纯了。”
他这话显然对他们甚是不满，因此也无人再接话多言。见这群人都沉默如斯，小和尚将手一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顿时那十八颗光珠便幻化成金色雾气，消散无形。大殿之前空空荡荡，竟无一丝风吹草动。
那小和尚放下手，沉默片刻后，仍是持着禅杖回了大殿。刚走几步，便又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消失了。
纶音寺又恢复了肃穆寂寥。门庭两侧的天王像面目狰狞，各自手持着法器向下俯瞰，红黄蓝黑的面孔上皆绘着图腾，足下踏着小鬼，各自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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