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大寺院-君权神授
萧无常下山的时候, 丹青带着一群参童送了他一程。枕寒星和那骷髅跟在他身后，萧无常却发现，星星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丹青, 也没有再同他说话。
反而是丹青, 吩咐了其他小参童给枕寒星拿了一袋子灵芝片, 补他灵气所用。枕寒星也收下了, 但不置可否，只是挂在了腰间。
“说来, 少郎君还未问我先前发生何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在萧无常旁边道，“我那时——”
但萧无常制止了他。
“蠢孩子，你没看出来吗, 我是故意不问的。”他压低声音道, “这里人多口杂, 不要多言。有事回去再细说。”
枕寒星会意, 点了点头, 不再多话。
那骷髅总算要下山了，乐得像个几百斤的孩子。它在雪谷躺了百年, 十分想回家看一看, 因此一路上都在咔咔直笑。
“谢谢啊！”它对萧无常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举手之劳罢了。”
萧无常朝那些参童作揖而别。参童们一直送到一处台阶前，挥着手目送着他们越走越远。
骷髅一路上蹦跶来蹦跶去, 不断地舒展着筋骨。它计算着人世的时光, 又问萧无常今夕是何年。仿佛在它眼中，总觉得家中会一直是旧模样，甚至还盘算着是否会见到家族后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人了！”
萧无常看着他, 张了张口，但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那骷髅的喜悦之情，在它来到村落时戛然而止。只见那地方断壁残垣，仅剩下一堆堆的石块。篱笆上爬满青藤，屋顶瓦片埋在土里，只有石子路上立着的一块牌坊完好无损，但上面文字已不可辨识。
骷髅垂着手，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处废墟出神。过了许久后，它缓缓跪下来，用那已化白骨的手指在地上抓了抓。
奈何一无所获。
“唉。”骷髅叹了口气，“终归是我想得多了。”
萧无常看了看他，示意枕寒星四处去找人问问看。枕寒星会意，遁入土中而行，在四处寻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处村落，于是便去其中打听过往之事。
那村子不大，稀稀拉拉只有几十户人家。接待他的是位老者，佝偻着背，耳朵已经有些背了，眼睛也不大好使，勉强听枕寒星问了几句，想了好半天，勉强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得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了……”那老者道，“那个村子里发了瘟疫，村长不肯封村，白白死了很多人。后来好像把他赶下去了，换了个村长。再后来……就都迁出去了，有些迁到了我们这。”
“那敢问老先生，知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谁家姓梅的？”
“梅？好像……好像有一个……”
“那你有听说……”
其实谁都明白，一百多年前的事，谁还能记得。那时活下来的人，如今多半也成了黄土之下的白骨。
因此枕寒星问了几家，都未能得到什么答案。他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告知了萧无常和那骷髅。骷髅听罢，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也罢了，也罢了。”它拍了拍自己脸，“既如此……我也没啥好留恋的了。”
萧无常盯着它看了一会，上前拍了拍它的肩膀。
“你我有缘，也多谢你之前告知我枕寒星种活了。若是你想好了，我可助你超度。”
“真的吗？”那骷髅感动道，“花钱不的？”
“不花钱。”
“那不行，就算我一无所有，也不能让你白干。我得付报酬。俗话说卦不空算，那超度也不能白超度了。”
那骷髅说着，想了半天，突然低下头，右手咔嚓一声把自己的左臂给掰断了。它将自己的骨头递给了萧无常。
“这个，送给你。”它道，“做支笛子或者打狗棒，应该都可以。”
萧无常被它给逗笑了，但还是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
“好，那我就收下了。”他笑道，“你可准备好了？”
“等我一下。”
骷髅想了想，朝着那废墟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了什么东西。萧无常大概停了一下，都是一些祝祷的话。
做完这些后，它爬起身来，跟萧无常说了句可以了。
“好。”萧无常抬起手来，朝他张开了五指，“我以我佛力加持，助你往生极乐世界。往生路上莫要留恋，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多谢。”
萧无常点头，他口中念念有词，贴近了那骷髅的眉心。枕寒星仔细听来，发觉是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随着他的诵念声，他掌心渐渐泛出佛光来，照耀在那骷髅周身，顺江就将它化为了一缕金沙。
那金色的沙子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在原地盘旋起来。依稀可见那沙子中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冲萧无常做了个揖，便融在沙中，朝西方而去。
枕寒星目送着那缕沙子飘远，出了一会神。在他旁边，萧无常摆弄着手上那根骨头，倒像是颇为满意。
“材质不错。”他道，“那小子是左撇子，左臂结实许多。刚好做把笛子。”
他说着，将手一挥，运起法力将那骨头切割开来。只消片刻，那骨头便被抛光打磨得十分光滑，骨质洁白如玉，化作一根骨笛，落在了他手心里。
萧无常从腰间取下一枚铜钱结，系在了那骨笛上，随后他将骨笛化成食指大小，重新挂在了腰上。
“走吧。”他拍了拍枕寒星的后背，“我们回去。”
回去。
其实于佛家而言，对[回去]二字，理解不同寻常。他们常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至于来从何处，去向何处，向来不会明说。若问得多了，只会答两个字，禅机。
一切皆靠悟性。悟之一字，参不透，便道不破。
西武佛国的流云之上，那处浮空的岛屿中，此时响起了钟罄声。那声音悠扬恢弘，回荡在天地之间，涤荡着周遭浮世。
在那座悬空山上，落着一座红瓦黄墙的大寺院。那寺院里看着空空荡荡，却不时传出洪亮的诵经声。木鱼阵阵，钵盂嗡嗡，习武声，饮茶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却又骤然沉寂。而自始至终，不见一道人影。
好像此处有许多僧人在修行，又好像从来就如此空旷。
随着那钟声响起，远处飘来一缕金色的细沙，盘绕着朝悬空山而来。它弯弯绕绕，经过流水的瀑布，寂静的小潭，郁郁葱葱的草木，旋转一圈后，直朝大寺院的正殿而去。
在那正殿之前有座极大的广场，地砖皆是青石铺就。这寺院之主乃是器量宽阔之人，所用石砖皆十分宽阔，通向大雄宝殿的是一条石子路，路旁各有一处荷花池，里面常年盛开着不败的莲花。
既有莲花，自有游鱼。池中水清澈如虚空，里面藏着许多小锦鲤，色泽鲜艳，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
那地方从来无人驻足，即便偶尔有谈话声传来，也不见有人影。但今日在荷花池边却立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厚重的头蓬，遮盖着头颅，手中拿着一只青花瓷碗，里面盛满了鱼食，正被他一撮一撮地抓起来撒入池中。
那缕金沙进入寺院后，便朝此人而来。那人撒着鱼食的手一动，五指抖了抖，缓缓张开，将那缕沙收入了掌心。
他沉默了一会，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那人道，“辛苦你了。”
他说着，将碗放在了莲花池边，转身欲朝大雄宝殿走去。
但刚走了几步，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轻柔温和，是个成熟女子的声音。
“裘圆觉。”
那披着斗篷的人愣了一下，立刻回过头去。只见他背后站着一个人，穿着极简，十分有异域风情。浑身上下皆是棕色，棉麻与青纱交织缝制，叮叮当当的，挂着许多金银铜饰。
来者是个女人，低垂着头，也披着斗篷，戴着兜帽。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铜制的光背，下面缀着金色铃铛，随着她的呼吸微微作响。
圆觉看着她，忽然认出了她是谁，立刻躬身行礼，半跪在地。
“圆觉见过尊者。给尊者请安。”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异域面容来，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明媚温柔。她似是西域人模样，高鼻梁，浓眉毛，十分美丽，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
但在她的脸上，却用棕色海娜绘着大量的符文，像是梵语，一行一行自鼻梁画到了下巴。不但如此，她的手臂上，脖子上，甚至腰上，都绘着海娜花纹。
大部分是曼陀罗花。
“不必多礼。”那女人微笑道，“尘海微生不在吗？”
“尘海尊者在的。”圆觉恭敬道，“弟子马上去通传。”
“不必了。”那女人道，“我就在这等他。”
“但是……”
“没关系。”
那女人说着，缓缓抬起手来，摘下了头顶的兜帽。帽子落下时，出现在圆觉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女和尚。
佛国九大尊者，她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佛国不以女尼称呼尊者，因此诸神便称她为女僧。
乃是烦恼丝落尽之人。
“我在这里等他即可。毕竟，这里是他的道场。”
《尚书·召诰》言，“有夏服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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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丹青, 吩咐了其他小参童给枕寒星拿了一袋子灵芝片, 补他灵气所用。枕寒星也收下了, 但不置可否，只是挂在了腰间。
“说来, 少郎君还未问我先前发生何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在萧无常旁边道，“我那时——”
但萧无常制止了他。
“蠢孩子，你没看出来吗, 我是故意不问的。”他压低声音道, “这里人多口杂, 不要多言。有事回去再细说。”
枕寒星会意, 点了点头, 不再多话。
那骷髅总算要下山了，乐得像个几百斤的孩子。它在雪谷躺了百年, 十分想回家看一看, 因此一路上都在咔咔直笑。
“谢谢啊！”它对萧无常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举手之劳罢了。”
萧无常朝那些参童作揖而别。参童们一直送到一处台阶前，挥着手目送着他们越走越远。
骷髅一路上蹦跶来蹦跶去, 不断地舒展着筋骨。它计算着人世的时光, 又问萧无常今夕是何年。仿佛在它眼中，总觉得家中会一直是旧模样，甚至还盘算着是否会见到家族后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人了！”
萧无常看着他, 张了张口，但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那骷髅的喜悦之情，在它来到村落时戛然而止。只见那地方断壁残垣，仅剩下一堆堆的石块。篱笆上爬满青藤，屋顶瓦片埋在土里，只有石子路上立着的一块牌坊完好无损，但上面文字已不可辨识。
骷髅垂着手，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处废墟出神。过了许久后，它缓缓跪下来，用那已化白骨的手指在地上抓了抓。
奈何一无所获。
“唉。”骷髅叹了口气，“终归是我想得多了。”
萧无常看了看他，示意枕寒星四处去找人问问看。枕寒星会意，遁入土中而行，在四处寻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处村落，于是便去其中打听过往之事。
那村子不大，稀稀拉拉只有几十户人家。接待他的是位老者，佝偻着背，耳朵已经有些背了，眼睛也不大好使，勉强听枕寒星问了几句，想了好半天，勉强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得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了……”那老者道，“那个村子里发了瘟疫，村长不肯封村，白白死了很多人。后来好像把他赶下去了，换了个村长。再后来……就都迁出去了，有些迁到了我们这。”
“那敢问老先生，知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谁家姓梅的？”
“梅？好像……好像有一个……”
“那你有听说……”
其实谁都明白，一百多年前的事，谁还能记得。那时活下来的人，如今多半也成了黄土之下的白骨。
因此枕寒星问了几家，都未能得到什么答案。他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告知了萧无常和那骷髅。骷髅听罢，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也罢了，也罢了。”它拍了拍自己脸，“既如此……我也没啥好留恋的了。”
萧无常盯着它看了一会，上前拍了拍它的肩膀。
“你我有缘，也多谢你之前告知我枕寒星种活了。若是你想好了，我可助你超度。”
“真的吗？”那骷髅感动道，“花钱不的？”
“不花钱。”
“那不行，就算我一无所有，也不能让你白干。我得付报酬。俗话说卦不空算，那超度也不能白超度了。”
那骷髅说着，想了半天，突然低下头，右手咔嚓一声把自己的左臂给掰断了。它将自己的骨头递给了萧无常。
“这个，送给你。”它道，“做支笛子或者打狗棒，应该都可以。”
萧无常被它给逗笑了，但还是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
“好，那我就收下了。”他笑道，“你可准备好了？”
“等我一下。”
骷髅想了想，朝着那废墟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了什么东西。萧无常大概停了一下，都是一些祝祷的话。
做完这些后，它爬起身来，跟萧无常说了句可以了。
“好。”萧无常抬起手来，朝他张开了五指，“我以我佛力加持，助你往生极乐世界。往生路上莫要留恋，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多谢。”
萧无常点头，他口中念念有词，贴近了那骷髅的眉心。枕寒星仔细听来，发觉是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随着他的诵念声，他掌心渐渐泛出佛光来，照耀在那骷髅周身，顺江就将它化为了一缕金沙。
那金色的沙子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在原地盘旋起来。依稀可见那沙子中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冲萧无常做了个揖，便融在沙中，朝西方而去。
枕寒星目送着那缕沙子飘远，出了一会神。在他旁边，萧无常摆弄着手上那根骨头，倒像是颇为满意。
“材质不错。”他道，“那小子是左撇子，左臂结实许多。刚好做把笛子。”
他说着，将手一挥，运起法力将那骨头切割开来。只消片刻，那骨头便被抛光打磨得十分光滑，骨质洁白如玉，化作一根骨笛，落在了他手心里。
萧无常从腰间取下一枚铜钱结，系在了那骨笛上，随后他将骨笛化成食指大小，重新挂在了腰上。
“走吧。”他拍了拍枕寒星的后背，“我们回去。”
回去。
其实于佛家而言，对[回去]二字，理解不同寻常。他们常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至于来从何处，去向何处，向来不会明说。若问得多了，只会答两个字，禅机。
一切皆靠悟性。悟之一字，参不透，便道不破。
西武佛国的流云之上，那处浮空的岛屿中，此时响起了钟罄声。那声音悠扬恢弘，回荡在天地之间，涤荡着周遭浮世。
在那座悬空山上，落着一座红瓦黄墙的大寺院。那寺院里看着空空荡荡，却不时传出洪亮的诵经声。木鱼阵阵，钵盂嗡嗡，习武声，饮茶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却又骤然沉寂。而自始至终，不见一道人影。
好像此处有许多僧人在修行，又好像从来就如此空旷。
随着那钟声响起，远处飘来一缕金色的细沙，盘绕着朝悬空山而来。它弯弯绕绕，经过流水的瀑布，寂静的小潭，郁郁葱葱的草木，旋转一圈后，直朝大寺院的正殿而去。
在那正殿之前有座极大的广场，地砖皆是青石铺就。这寺院之主乃是器量宽阔之人，所用石砖皆十分宽阔，通向大雄宝殿的是一条石子路，路旁各有一处荷花池，里面常年盛开着不败的莲花。
既有莲花，自有游鱼。池中水清澈如虚空，里面藏着许多小锦鲤，色泽鲜艳，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
那地方从来无人驻足，即便偶尔有谈话声传来，也不见有人影。但今日在荷花池边却立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厚重的头蓬，遮盖着头颅，手中拿着一只青花瓷碗，里面盛满了鱼食，正被他一撮一撮地抓起来撒入池中。
那缕金沙进入寺院后，便朝此人而来。那人撒着鱼食的手一动，五指抖了抖，缓缓张开，将那缕沙收入了掌心。
他沉默了一会，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那人道，“辛苦你了。”
他说着，将碗放在了莲花池边，转身欲朝大雄宝殿走去。
但刚走了几步，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轻柔温和，是个成熟女子的声音。
“裘圆觉。”
那披着斗篷的人愣了一下，立刻回过头去。只见他背后站着一个人，穿着极简，十分有异域风情。浑身上下皆是棕色，棉麻与青纱交织缝制，叮叮当当的，挂着许多金银铜饰。
来者是个女人，低垂着头，也披着斗篷，戴着兜帽。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铜制的光背，下面缀着金色铃铛，随着她的呼吸微微作响。
圆觉看着她，忽然认出了她是谁，立刻躬身行礼，半跪在地。
“圆觉见过尊者。给尊者请安。”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异域面容来，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明媚温柔。她似是西域人模样，高鼻梁，浓眉毛，十分美丽，神色却有些漫不经心。
但在她的脸上，却用棕色海娜绘着大量的符文，像是梵语，一行一行自鼻梁画到了下巴。不但如此，她的手臂上，脖子上，甚至腰上，都绘着海娜花纹。
大部分是曼陀罗花。
“不必多礼。”那女人微笑道，“尘海微生不在吗？”
“尘海尊者在的。”圆觉恭敬道，“弟子马上去通传。”
“不必了。”那女人道，“我就在这等他。”
“但是……”
“没关系。”
那女人说着，缓缓抬起手来，摘下了头顶的兜帽。帽子落下时，出现在圆觉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女和尚。
佛国九大尊者，她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人。佛国不以女尼称呼尊者，因此诸神便称她为女僧。
乃是烦恼丝落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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