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狡兔-白骨
这些参童想法之奇特, 实在不是萧无常所能理解的。他陷入了片刻沉思。
但想着想着，目光忽然落在那干枯的人参上，顿时他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 眼下我也没工夫掰扯这个。”他着急道, “快！赶紧去把你们哥哥种上！”
“然后能结出好多好多哥哥吗？”一个小参童问。
“不能。”萧无常斩钉截铁道, “但是这个哥哥, 横竖就能活下来了。”
那个名叫丹青的参童一听，眨了眨眼睛, 立刻蹦蹦跳跳地来到萧无常身边, 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小哥哥，这里冰雪太厚，土很硬, 咱们去下面吧。”他用那娃娃音道, “你跟我来。”
丹青说着, 拉着他朝一处斜坡走去, 速度极快。萧无常毕竟是小孩子模样, 比起大人来慢了不少，但还能跟得上这个参童。他乃是草本植物, 落地生根, 快时能日行千里。因此竟是自己被他拉着跑了。
那参童跑着，后面的一群小娃娃也嘻嘻哈哈地跟了上来，或是连翻几个跟头, 或是踩着雪莲花跳跃而来。不多时, 他们便跑到一处悬崖边，丹青放开萧无常的手，站在悬崖上朝下看了看。
“到了到了, ”他高兴道，“下面的土暖和，灵气足，还有好多奇花异草。枕夜哥哥种在下面那处地方最合适了。”
“好，那就这里了。”
萧无常当即上前，欲跳下悬崖，但却被丹青拉住了。
“这样贸然跳下去，会惊扰道下面的精魅的。”丹青制止他道，“你跟着我，我有办法。”
他说着，忽然跳到了一边，朝四周仔细看了看。不一会，他就扯着一支藤蔓跳了回来，拉过萧无常的手，将藤蔓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
“这是山葡萄藤，很耐寒的。”丹青道，“你等着，我用它编出一个粗藤来，你抓着它随我下去吧。”
那参童说着，将手一拍，立刻旁边那许多的参童就都嬉笑着围了上来。拽藤的拽藤，编织的编织，不一会便做出了一个极长极厚重的藤蔓来，让萧无常抓着踩在了上面。
萧无常上去后，丹青便念起了童谣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丹青念道，“长稍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那藤蔓随着他稚嫩的嗓音，逐渐生长开来。丹青将藤蔓朝悬崖下丢了过去，接着便和萧无常一起踩着藤蔓徐徐下降。那群小孩子也跟着他们下了悬崖，一路上欢声笑语，尽是孩童清脆的笑声。
藤蔓如在生长一般，长着长着，便将他们送到了悬崖底。萧无常一到崖底，便闻到一股异香扑鼻。转头一看，果然四面八方皆是些奇花异草。这里算是高山苔原，寒冷却湿润，下面大约有温泉细流，反而引得各色花朵盛开，土壤也十分松软。
因着他们到来，几只鼠兔被惊动，迅速地跑走了。上空零散飞过疾如闪电的白腰雨燕，窝巢就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崖上冷风习习，崖下却颇为暖和，竟然不像是在同一座山上了。
一个参童跳到萧无常旁边，递给他一串山葡萄。他接过来嗅了嗅，朝嘴里丢了几颗。虽然有些酸，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里的东西灵气纯净，于他而言尚能入口。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随那些参童走着，不断打量着途经的花花草草，植被树木，随后被丹青引到了一处参圃旁。
之所以说是参圃，是因为这个地方的土壤黑而润泽，被几棵长白松圈出了一片地方。最里面长着几棵紫杉树，周围绕着一圈五味子，里面种着的不是别物，正是一株又一株的人参。
那些人参有大有小，金黄饱满，根须深埋在土中，只有上方盛开着一簇红彤彤的人参子，底下衬着片片绿叶。丹青跳到圃园之中，为几株人参拢了拢土，随后跳出来指给萧无常看。
“小哥哥，这里的人参，跟上面的可不一样。”他道，“这里的灵气足够我们变化，所以大约有近一半的小人参可以化为参童。”
“这里的风水看着也不错。”萧无常观摩着道，“若是将枕寒星种在这里……应当就万事大吉了。”
丹青看了看萧无常，大眼睛眯了起来，笑得十分高兴。他拨开一块平整的土壤，示意萧无常过来，说这块土灵气最足。
萧无常仔细勘查后，发现的确不错，于是便找来一根树枝，挖了一个深深的小坑。随后他拿来锦囊，将里面的人参碎块倒了进去，又填上了那些参童送他的根须，再用土严严实实地盖好了。
“如今已经有两色土了，还差三个。”他道，“积雪我这里有，还需要草汁……”
“你只管把你有的倒上去，草汁我有办法。”丹青笑道，“咱们这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
萧无常点头。他将自己先前收的冰雪取出，用手搓成了冰水，浇灌在那块土上。丹青见状，想了想，便一头扎到了地里。再出来时，手里扯着一根藤蔓，笑嘻嘻地用力一拽。
立刻，地里便有许多藤蔓钻了出来。它们聚集在了土壤上方，探出了几条极嫩的藤条，接着便在丹青的指引下扭动起来。那些嫩藤被捏断，拧成了麻花状，每一根都挤出一些汁水来，也浇在了土壤上。
萧无常大喜过望。丹青取完了草汁，便让藤蔓收回了。如今还差一味鲜血，他已有了打算。
在他腰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小物件。他取下一把巴掌大的匕首，将自己的手指伸出来，在上面划了一刀。利刃割破手指，血一下子便流了出来，顺着他的指尖落在了土上，一滴一滴渗了进去。
五色土齐，那处土壤瞬间放出五色华光来。萧无常与一众参童皆屏息凝神，等着那人参钻出来。
但谁知……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沉默许久后，萧无常与参童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咋回事呢？”丹青疑惑道，“不应该啊，这可是最好的土了。”
“呜哇！”一个小参童忽然哭了，“枕夜哥哥一定是死透了！”
“乌鸦嘴！”旁边一个稍大些的给了他一巴掌，“没死都被你说死了，你要干啥，还不麻溜地说点好的！”
萧无常唉声叹气，神色有些抑郁。丹青拍着他的胳膊安慰他，但他却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不管用。
他都不知道，丹青自然更加茫然。两人大眼看小眼，谁也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此法无效，萧无常脸都绿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写着焦虑。
但就在这时，他的屁股下忽然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小鬼，你起开点儿，坐我腰椎上了。”
萧无常急忙低头，却只看见自己坐在一堆叶片上。他站起身，拨开叶片，却看到了一截白森森的骨头。他将骨头拿起来，继续向下挖，又挖到了一些碎片。
拼在一起，大约是一个人的中间那一段。
“不得了，这是个什么玩意？”萧无常震惊道，“白骨精？”
“你才白骨精。”那个声音道，“小鬼，你帮我捡捡，我睡太久了，骨头睡稀碎啊。”
“我不是小鬼！”
“那大鬼，赶紧的，听话。”
萧无常大怒，那群参童却围了上来，一见是死人骨头，顿时被吓了一跳。继而听到他要帮着捡捡，当即又忙活起来，东一块西一块，还真找到了不少骨头。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那堆骨头拼凑起来，还算是个完整的人形，只是缺了头颅和左手。
“还差两块。”萧无常瞥了一眼道。
“我的手葛你种的那人参底下呢。”那声音又道，“先别挖了，那小人参抽须了，绕在我指头上了。过一会子长大了，自然把它带出来了。”
“它抽须了？是活了吗？”
“活了啊。反正就气息有点弱。你们再想点办法吧。”
它既然这样说，萧无常便将头转向了丹青。丹青愣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咯咯大笑起来。
“我给忘了！要唱歌才行！”他笑道，“唱起了歌，人参长得就快！我这就唱！”
接着，丹青便拍起手，蹦跶着围着那处土壤转了起来。
“冰雪种兮玉瑶台，千里降至山中来。”他唱道，“寒星枕夜尘中埋，问得何时君再开。”
随着他的歌声，那土壤忽然动了。只见里面长出一棵小小的苗来，上面零星开着几片小叶子。
萧无常一见，立刻取下一根金红绳，小心地系在了那嫩绿的幼苗上。一为了它别四处乱跑，二是为了找到它之所在。做完之后，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哼哼。”那个声音忽然哼道，“行了，别慈悲了。看在我告知你它活着的份上，赶紧把我头找着吧。”
“你头在哪呢？”萧无常侧耳听着说话声，却死活没听出方向来。
“我要是知道，我喊你干嘛。”那声音不满道，“我只知道眼前全是绿叶。”
全是绿叶？萧无常和参童们听了，便四处在叶子茂盛之处摸索起来。
丹青找得很认真。他拨开一处叶子，觉得有些厚重，便又揭开一层，想随便看看。谁知叶子一抬，赫然就看到一颗骷髅头正用那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看，白森森的牙全露在外面。
他毫无防备，顿时哀嚎了一声，向后一跳，猛地落在了萧无常的怀里，接着就抱紧了他的脖颈。
萧无常安抚了丹青两句，将他放下来，自己上前去拨开叶子，刨出了那颗骷髅头。他将骷髅拼在一起，总算变成了一具还算完整的骷髅。
那骷髅头一安回颈椎，立刻扭动了两下，挣扎着爬了起来。它咳嗽了两声，挠了挠自己的股骨，嘎吱嘎吱地勉强爬了起来。
在它面前，众人都围在一起不断地上下打量着它看。只见它大约有七尺高，骨骼并未长全，猜测生前大约是个少年，不知怎的……死在了这里。
萧无常正打量着它看，见它四肢俱全，只差一只左手了。谁知那骷髅却忽然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谢谢啊。”那骷髅说着，突然用仅存的右手握住了萧无常的手，“多亏了老铁，不然我还得葛这睡一百年。”
“阁下……太客气了……”萧无常盯着他那只白骨手道，“敢问阁下……姓名？年岁几何？”
“我叫梅寿。”那骷髅道，“不过如今都这德行了，名字也没啥用了。至于年岁嘛……我是十六岁那年，上山采药摔死在这的，七零八落了一地。我葛这躺了……有一百多年了吧。你们叫我骨哥就行。”
它说着，又站了起来。旁边几个参童才到他的膝盖，都很好奇地抬头打量着他。
“你在这一百多年了……才醒？”萧无常哼了一声。
“那倒不是，断断续续醒过好几次。”骨哥道，“但是这旮沓太冷了，给我冻尿了，只能继续睡。这不你们今天叽里咣当的过来，给我整醒了，不然我还能再睡五百年。”
萧无常听着它的口音，猜测它应该是当地人士，于是便问了问他从哪来的？
结果这骨哥是个健谈的，一见他问，立刻就坐下来，跟他唠起了嗑。
“甭提了，我是葛一个村子里来的。”它道，“我们村子闹了疾病，结果我们那村长是个身胖脑呆的老头，绰号‘特没谱’。除了讲一大堆场面话吵吵嚷嚷，屁用没有。还说一切无恙，不让我们把口鼻包上，也不肯把人隔开，美其名曰什么……物竞天择。”
“所以……你是出来找药材治病的？”
“对，结果一时失足，就跌进这地方了。”
“老弟，你太惨了。”萧无常拍了拍骨哥的肩膀，“不过这都一百年了，估计村长也自身难保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可不是咋的。算了，都过去了。”
骨哥摸了一把脸，显然很落寞。几个参童过来给它锤了锤骨头，它抱过来三个，挨个亲了两口。
“话说，你们葛这嘎哈呢？”它问，“我就瞅着你们种人参，但是咋好像很麻烦呢？一个人参而已，至于吗？”
“至于。”萧无常点头，“事关人命，不能儿戏。”
“哦。”骨哥若有所思，“听起来，挺重要的？”
“对。”
“你种出来之后，下山不的？”
“下山啊，不然留在这养老吗？”
“那不然这么的，你帮我个忙呗。”骨哥道，“那小人参的须子缠着我手指头，我能知道它大概长到哪了。这样，我替你看着它往上长，完了你把我带到山下去呗？我想瞅瞅我家里人还在不在了。”
萧无常沉思了一番，暗道……此法似乎可行。
“好，我答应你。”
骨哥的牙齿咯咯作响，显然是在笑。
“你真是个好小鬼。”它摸了摸萧无常的头，“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心智倒成熟得很。”
萧无常忍了好一会，才把想揍它的心思压下去。
不过折腾到这时候，长白的天已经开始黑了。悬崖上方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星辰，眼见着夜幕将至，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
丹青跳到了一处藤蔓茂盛之处。他拨开叶子，露出一个硕大的洞口来，请他们进去稍作休息。
“走着，老铁。”骨哥一见，便抖搂着身上的土，拉着萧无常朝山洞走，“晚上外边儿冷，先去暖和暖和。”
萧无常都没来得及拒绝，便被它和一群参童拽进了洞里。不管他想不想睡，这群人都作息良好地预备休息了。
那头狼在那边忙三火四，岑吟倒是在这边美酒香茶。源今时很注重礼节，虽然一贫如洗，但仍旧招待得无微不至。
宴饮终了时，他将女狂言师和鱼头男送到门外，同他们约定了前来进修的时辰。女狂言师和鱼头男同他鞠躬告辞，岑吟则站在屋内等着他回来。
先前那个在屋中舞扇的幽影已经不见了。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残羹冷炙。源今时走回来，望着那剩下的酒席，挥了挥手。瞬间他衣服上绣着的几朵花便幻化出来，变成了几个东瀛男女子，朝着他恭敬行礼。
“去收拾一下吧。”源今时吩咐道。
那些下人答应着去了。他则示意岑吟同自己到院子里来，准备送她回去。
“天快亮了，今日没能指导你些什么。就当是来做客的吧。”他对岑吟道，“你也早些去休息，养好了精神再练习也不迟。”
岑吟点点头。她看着源今时右手上的扫晴娘，却想到了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源先生，那个孩子……是源风烛吧？”她问，“是幻化的影子吗？”
源今时冲她笑了。他拂了拂衣袖，仍是藏着左手，厚而长的袖口遮住了他整条手臂。
“是风烛的一缕残魂。支离破碎，极难修复。”他低声道，“人都有三魂六魄，虽说他魂魄保全，免了魂飞魄散之苦，但是残魂仍旧需要修补。因此我这里有一道魂，他母亲那里也有一道，各自养着，以求慢慢复原。”
他虽然笑着，但岑吟却觉得他有些抑郁不乐。妻儿对他来讲是道软肋，纵然有万般掣肘，也不能开口多言。
“罢了，不是什么问题，早些回去吧。”源今时见她迟疑，便对她笑道，“我叫那红蜻蜓送你回去。路上为你讲个故事，愿你能睡个好觉。”
回程的路上，岑吟觉得自己似乎变小了许多，坐在那蜻蜓背上徐徐朝温暖的流光处飞去。渐渐地，她有些困了，便趴在蜻蜓身上打起了盹。闭着眼睛时，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源今时的声音。
“今天就讲一个三年寝太郎的故事吧。”他道，“说很久以前，在一个村子里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太郎……”
太郎是个勤劳的男孩子，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认真地种着庄稼，因此秋天时收获了许多饱满的稻穗。但正当他们准备过冬时，却来了一伙官兵，抢走了他们的粮食去充公粮。
那一整个冬天，太郎和母亲只好吃红薯度日。第二年的夏天，村子里闹起了旱灾，母亲为了种庄稼，只有去挑井水，因此累得生病了。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母亲去世后，太郎整日放生大哭，哭得邻里不安，谁安抚都无用，只能由着他去。可某天他哭着哭着，却忽然睡着了，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醒。乡亲们便给他取了个名叫睡太郎。
期间曾有官兵上门收粮食，乡亲们却说他一睡不醒。官兵不信邪，便去他家里大闹。可无论他们怎么砸东西，太郎都没有醒。官兵们殴打他，他却放了一堆的臭屁，把官兵们都熏跑了。
百姓们很感谢太郎，又怕他只睡觉把自己饿死，因此便做了许多食物送到他屋子里。太郎一边睡觉一边把东西往嘴里丢，吃得很香，却仍旧没醒。就这样，一直睡了三年。
三年后的某天，他忽然醒了，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乡亲们都被吓了一跳。三年睡太郎睡醒了！他们这样喊道。
可谁知睡太郎一醒，什么都不干，就是跳起来扛着锄头朝外面走。众人觉得很诡异，便都跟了上去，看到他来到一处河边，弯下腰来开始挖沟。
众人问他要做什么？他说他要把水引进来，来种庄稼。大家都笑他睡傻了，谁也不理他，都回家了。只有一些小动物帮助太郎挖沟，他一直劳作到了深夜。
就这样，睡太郎每天都去挖沟，日复一日，从未停止。渐渐地，乡亲们从嘲笑他变成了若有所思，而后帮助他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挖了一条沟渠，将河水引过来种庄稼。
引水那天非常成功，清澈的河水循着沟渠朝稻田里涌来。乡亲们高兴得欢呼不已，纷纷夸赞睡太郎有胆量有见识。
稻田引水之后，稻子每年都会丰收。从此以后，乡里人都吃上了饱饭，再也不会挨饿了。
故事讲完时，岑吟已经睡着了。朦胧中她隐约看到一间精致的东瀛院落，门半开着，里面点着温暖的烛火，而有一个孩子正睡在床榻上，旁边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在为他读书。
“好好睡吧。”那男子见他睡着了，就合上书道，“做个好梦。”
再醒来时，阳光依然是暖的。
[愿你终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出自曾慥《类说》
参童部分设定参考自老动画《人参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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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着想着，目光忽然落在那干枯的人参上，顿时他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 眼下我也没工夫掰扯这个。”他着急道, “快！赶紧去把你们哥哥种上！”
“然后能结出好多好多哥哥吗？”一个小参童问。
“不能。”萧无常斩钉截铁道, “但是这个哥哥, 横竖就能活下来了。”
那个名叫丹青的参童一听，眨了眨眼睛, 立刻蹦蹦跳跳地来到萧无常身边, 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小哥哥，这里冰雪太厚，土很硬, 咱们去下面吧。”他用那娃娃音道, “你跟我来。”
丹青说着, 拉着他朝一处斜坡走去, 速度极快。萧无常毕竟是小孩子模样, 比起大人来慢了不少，但还能跟得上这个参童。他乃是草本植物, 落地生根, 快时能日行千里。因此竟是自己被他拉着跑了。
那参童跑着，后面的一群小娃娃也嘻嘻哈哈地跟了上来，或是连翻几个跟头, 或是踩着雪莲花跳跃而来。不多时, 他们便跑到一处悬崖边，丹青放开萧无常的手，站在悬崖上朝下看了看。
“到了到了, ”他高兴道，“下面的土暖和，灵气足，还有好多奇花异草。枕夜哥哥种在下面那处地方最合适了。”
“好，那就这里了。”
萧无常当即上前，欲跳下悬崖，但却被丹青拉住了。
“这样贸然跳下去，会惊扰道下面的精魅的。”丹青制止他道，“你跟着我，我有办法。”
他说着，忽然跳到了一边，朝四周仔细看了看。不一会，他就扯着一支藤蔓跳了回来，拉过萧无常的手，将藤蔓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
“这是山葡萄藤，很耐寒的。”丹青道，“你等着，我用它编出一个粗藤来，你抓着它随我下去吧。”
那参童说着，将手一拍，立刻旁边那许多的参童就都嬉笑着围了上来。拽藤的拽藤，编织的编织，不一会便做出了一个极长极厚重的藤蔓来，让萧无常抓着踩在了上面。
萧无常上去后，丹青便念起了童谣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丹青念道，“长稍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那藤蔓随着他稚嫩的嗓音，逐渐生长开来。丹青将藤蔓朝悬崖下丢了过去，接着便和萧无常一起踩着藤蔓徐徐下降。那群小孩子也跟着他们下了悬崖，一路上欢声笑语，尽是孩童清脆的笑声。
藤蔓如在生长一般，长着长着，便将他们送到了悬崖底。萧无常一到崖底，便闻到一股异香扑鼻。转头一看，果然四面八方皆是些奇花异草。这里算是高山苔原，寒冷却湿润，下面大约有温泉细流，反而引得各色花朵盛开，土壤也十分松软。
因着他们到来，几只鼠兔被惊动，迅速地跑走了。上空零散飞过疾如闪电的白腰雨燕，窝巢就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崖上冷风习习，崖下却颇为暖和，竟然不像是在同一座山上了。
一个参童跳到萧无常旁边，递给他一串山葡萄。他接过来嗅了嗅，朝嘴里丢了几颗。虽然有些酸，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里的东西灵气纯净，于他而言尚能入口。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随那些参童走着，不断打量着途经的花花草草，植被树木，随后被丹青引到了一处参圃旁。
之所以说是参圃，是因为这个地方的土壤黑而润泽，被几棵长白松圈出了一片地方。最里面长着几棵紫杉树，周围绕着一圈五味子，里面种着的不是别物，正是一株又一株的人参。
那些人参有大有小，金黄饱满，根须深埋在土中，只有上方盛开着一簇红彤彤的人参子，底下衬着片片绿叶。丹青跳到圃园之中，为几株人参拢了拢土，随后跳出来指给萧无常看。
“小哥哥，这里的人参，跟上面的可不一样。”他道，“这里的灵气足够我们变化，所以大约有近一半的小人参可以化为参童。”
“这里的风水看着也不错。”萧无常观摩着道，“若是将枕寒星种在这里……应当就万事大吉了。”
丹青看了看萧无常，大眼睛眯了起来，笑得十分高兴。他拨开一块平整的土壤，示意萧无常过来，说这块土灵气最足。
萧无常仔细勘查后，发现的确不错，于是便找来一根树枝，挖了一个深深的小坑。随后他拿来锦囊，将里面的人参碎块倒了进去，又填上了那些参童送他的根须，再用土严严实实地盖好了。
“如今已经有两色土了，还差三个。”他道，“积雪我这里有，还需要草汁……”
“你只管把你有的倒上去，草汁我有办法。”丹青笑道，“咱们这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
萧无常点头。他将自己先前收的冰雪取出，用手搓成了冰水，浇灌在那块土上。丹青见状，想了想，便一头扎到了地里。再出来时，手里扯着一根藤蔓，笑嘻嘻地用力一拽。
立刻，地里便有许多藤蔓钻了出来。它们聚集在了土壤上方，探出了几条极嫩的藤条，接着便在丹青的指引下扭动起来。那些嫩藤被捏断，拧成了麻花状，每一根都挤出一些汁水来，也浇在了土壤上。
萧无常大喜过望。丹青取完了草汁，便让藤蔓收回了。如今还差一味鲜血，他已有了打算。
在他腰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小物件。他取下一把巴掌大的匕首，将自己的手指伸出来，在上面划了一刀。利刃割破手指，血一下子便流了出来，顺着他的指尖落在了土上，一滴一滴渗了进去。
五色土齐，那处土壤瞬间放出五色华光来。萧无常与一众参童皆屏息凝神，等着那人参钻出来。
但谁知……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沉默许久后，萧无常与参童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咋回事呢？”丹青疑惑道，“不应该啊，这可是最好的土了。”
“呜哇！”一个小参童忽然哭了，“枕夜哥哥一定是死透了！”
“乌鸦嘴！”旁边一个稍大些的给了他一巴掌，“没死都被你说死了，你要干啥，还不麻溜地说点好的！”
萧无常唉声叹气，神色有些抑郁。丹青拍着他的胳膊安慰他，但他却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不管用。
他都不知道，丹青自然更加茫然。两人大眼看小眼，谁也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此法无效，萧无常脸都绿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写着焦虑。
但就在这时，他的屁股下忽然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小鬼，你起开点儿，坐我腰椎上了。”
萧无常急忙低头，却只看见自己坐在一堆叶片上。他站起身，拨开叶片，却看到了一截白森森的骨头。他将骨头拿起来，继续向下挖，又挖到了一些碎片。
拼在一起，大约是一个人的中间那一段。
“不得了，这是个什么玩意？”萧无常震惊道，“白骨精？”
“你才白骨精。”那个声音道，“小鬼，你帮我捡捡，我睡太久了，骨头睡稀碎啊。”
“我不是小鬼！”
“那大鬼，赶紧的，听话。”
萧无常大怒，那群参童却围了上来，一见是死人骨头，顿时被吓了一跳。继而听到他要帮着捡捡，当即又忙活起来，东一块西一块，还真找到了不少骨头。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那堆骨头拼凑起来，还算是个完整的人形，只是缺了头颅和左手。
“还差两块。”萧无常瞥了一眼道。
“我的手葛你种的那人参底下呢。”那声音又道，“先别挖了，那小人参抽须了，绕在我指头上了。过一会子长大了，自然把它带出来了。”
“它抽须了？是活了吗？”
“活了啊。反正就气息有点弱。你们再想点办法吧。”
它既然这样说，萧无常便将头转向了丹青。丹青愣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咯咯大笑起来。
“我给忘了！要唱歌才行！”他笑道，“唱起了歌，人参长得就快！我这就唱！”
接着，丹青便拍起手，蹦跶着围着那处土壤转了起来。
“冰雪种兮玉瑶台，千里降至山中来。”他唱道，“寒星枕夜尘中埋，问得何时君再开。”
随着他的歌声，那土壤忽然动了。只见里面长出一棵小小的苗来，上面零星开着几片小叶子。
萧无常一见，立刻取下一根金红绳，小心地系在了那嫩绿的幼苗上。一为了它别四处乱跑，二是为了找到它之所在。做完之后，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哼哼。”那个声音忽然哼道，“行了，别慈悲了。看在我告知你它活着的份上，赶紧把我头找着吧。”
“你头在哪呢？”萧无常侧耳听着说话声，却死活没听出方向来。
“我要是知道，我喊你干嘛。”那声音不满道，“我只知道眼前全是绿叶。”
全是绿叶？萧无常和参童们听了，便四处在叶子茂盛之处摸索起来。
丹青找得很认真。他拨开一处叶子，觉得有些厚重，便又揭开一层，想随便看看。谁知叶子一抬，赫然就看到一颗骷髅头正用那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他看，白森森的牙全露在外面。
他毫无防备，顿时哀嚎了一声，向后一跳，猛地落在了萧无常的怀里，接着就抱紧了他的脖颈。
萧无常安抚了丹青两句，将他放下来，自己上前去拨开叶子，刨出了那颗骷髅头。他将骷髅拼在一起，总算变成了一具还算完整的骷髅。
那骷髅头一安回颈椎，立刻扭动了两下，挣扎着爬了起来。它咳嗽了两声，挠了挠自己的股骨，嘎吱嘎吱地勉强爬了起来。
在它面前，众人都围在一起不断地上下打量着它看。只见它大约有七尺高，骨骼并未长全，猜测生前大约是个少年，不知怎的……死在了这里。
萧无常正打量着它看，见它四肢俱全，只差一只左手了。谁知那骷髅却忽然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谢谢啊。”那骷髅说着，突然用仅存的右手握住了萧无常的手，“多亏了老铁，不然我还得葛这睡一百年。”
“阁下……太客气了……”萧无常盯着他那只白骨手道，“敢问阁下……姓名？年岁几何？”
“我叫梅寿。”那骷髅道，“不过如今都这德行了，名字也没啥用了。至于年岁嘛……我是十六岁那年，上山采药摔死在这的，七零八落了一地。我葛这躺了……有一百多年了吧。你们叫我骨哥就行。”
它说着，又站了起来。旁边几个参童才到他的膝盖，都很好奇地抬头打量着他。
“你在这一百多年了……才醒？”萧无常哼了一声。
“那倒不是，断断续续醒过好几次。”骨哥道，“但是这旮沓太冷了，给我冻尿了，只能继续睡。这不你们今天叽里咣当的过来，给我整醒了，不然我还能再睡五百年。”
萧无常听着它的口音，猜测它应该是当地人士，于是便问了问他从哪来的？
结果这骨哥是个健谈的，一见他问，立刻就坐下来，跟他唠起了嗑。
“甭提了，我是葛一个村子里来的。”它道，“我们村子闹了疾病，结果我们那村长是个身胖脑呆的老头，绰号‘特没谱’。除了讲一大堆场面话吵吵嚷嚷，屁用没有。还说一切无恙，不让我们把口鼻包上，也不肯把人隔开，美其名曰什么……物竞天择。”
“所以……你是出来找药材治病的？”
“对，结果一时失足，就跌进这地方了。”
“老弟，你太惨了。”萧无常拍了拍骨哥的肩膀，“不过这都一百年了，估计村长也自身难保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可不是咋的。算了，都过去了。”
骨哥摸了一把脸，显然很落寞。几个参童过来给它锤了锤骨头，它抱过来三个，挨个亲了两口。
“话说，你们葛这嘎哈呢？”它问，“我就瞅着你们种人参，但是咋好像很麻烦呢？一个人参而已，至于吗？”
“至于。”萧无常点头，“事关人命，不能儿戏。”
“哦。”骨哥若有所思，“听起来，挺重要的？”
“对。”
“你种出来之后，下山不的？”
“下山啊，不然留在这养老吗？”
“那不然这么的，你帮我个忙呗。”骨哥道，“那小人参的须子缠着我手指头，我能知道它大概长到哪了。这样，我替你看着它往上长，完了你把我带到山下去呗？我想瞅瞅我家里人还在不在了。”
萧无常沉思了一番，暗道……此法似乎可行。
“好，我答应你。”
骨哥的牙齿咯咯作响，显然是在笑。
“你真是个好小鬼。”它摸了摸萧无常的头，“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心智倒成熟得很。”
萧无常忍了好一会，才把想揍它的心思压下去。
不过折腾到这时候，长白的天已经开始黑了。悬崖上方出现了若隐若现的星辰，眼见着夜幕将至，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
丹青跳到了一处藤蔓茂盛之处。他拨开叶子，露出一个硕大的洞口来，请他们进去稍作休息。
“走着，老铁。”骨哥一见，便抖搂着身上的土，拉着萧无常朝山洞走，“晚上外边儿冷，先去暖和暖和。”
萧无常都没来得及拒绝，便被它和一群参童拽进了洞里。不管他想不想睡，这群人都作息良好地预备休息了。
那头狼在那边忙三火四，岑吟倒是在这边美酒香茶。源今时很注重礼节，虽然一贫如洗，但仍旧招待得无微不至。
宴饮终了时，他将女狂言师和鱼头男送到门外，同他们约定了前来进修的时辰。女狂言师和鱼头男同他鞠躬告辞，岑吟则站在屋内等着他回来。
先前那个在屋中舞扇的幽影已经不见了。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残羹冷炙。源今时走回来，望着那剩下的酒席，挥了挥手。瞬间他衣服上绣着的几朵花便幻化出来，变成了几个东瀛男女子，朝着他恭敬行礼。
“去收拾一下吧。”源今时吩咐道。
那些下人答应着去了。他则示意岑吟同自己到院子里来，准备送她回去。
“天快亮了，今日没能指导你些什么。就当是来做客的吧。”他对岑吟道，“你也早些去休息，养好了精神再练习也不迟。”
岑吟点点头。她看着源今时右手上的扫晴娘，却想到了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源先生，那个孩子……是源风烛吧？”她问，“是幻化的影子吗？”
源今时冲她笑了。他拂了拂衣袖，仍是藏着左手，厚而长的袖口遮住了他整条手臂。
“是风烛的一缕残魂。支离破碎，极难修复。”他低声道，“人都有三魂六魄，虽说他魂魄保全，免了魂飞魄散之苦，但是残魂仍旧需要修补。因此我这里有一道魂，他母亲那里也有一道，各自养着，以求慢慢复原。”
他虽然笑着，但岑吟却觉得他有些抑郁不乐。妻儿对他来讲是道软肋，纵然有万般掣肘，也不能开口多言。
“罢了，不是什么问题，早些回去吧。”源今时见她迟疑，便对她笑道，“我叫那红蜻蜓送你回去。路上为你讲个故事，愿你能睡个好觉。”
回程的路上，岑吟觉得自己似乎变小了许多，坐在那蜻蜓背上徐徐朝温暖的流光处飞去。渐渐地，她有些困了，便趴在蜻蜓身上打起了盹。闭着眼睛时，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源今时的声音。
“今天就讲一个三年寝太郎的故事吧。”他道，“说很久以前，在一个村子里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太郎……”
太郎是个勤劳的男孩子，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认真地种着庄稼，因此秋天时收获了许多饱满的稻穗。但正当他们准备过冬时，却来了一伙官兵，抢走了他们的粮食去充公粮。
那一整个冬天，太郎和母亲只好吃红薯度日。第二年的夏天，村子里闹起了旱灾，母亲为了种庄稼，只有去挑井水，因此累得生病了。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母亲去世后，太郎整日放生大哭，哭得邻里不安，谁安抚都无用，只能由着他去。可某天他哭着哭着，却忽然睡着了，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醒。乡亲们便给他取了个名叫睡太郎。
期间曾有官兵上门收粮食，乡亲们却说他一睡不醒。官兵不信邪，便去他家里大闹。可无论他们怎么砸东西，太郎都没有醒。官兵们殴打他，他却放了一堆的臭屁，把官兵们都熏跑了。
百姓们很感谢太郎，又怕他只睡觉把自己饿死，因此便做了许多食物送到他屋子里。太郎一边睡觉一边把东西往嘴里丢，吃得很香，却仍旧没醒。就这样，一直睡了三年。
三年后的某天，他忽然醒了，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乡亲们都被吓了一跳。三年睡太郎睡醒了！他们这样喊道。
可谁知睡太郎一醒，什么都不干，就是跳起来扛着锄头朝外面走。众人觉得很诡异，便都跟了上去，看到他来到一处河边，弯下腰来开始挖沟。
众人问他要做什么？他说他要把水引进来，来种庄稼。大家都笑他睡傻了，谁也不理他，都回家了。只有一些小动物帮助太郎挖沟，他一直劳作到了深夜。
就这样，睡太郎每天都去挖沟，日复一日，从未停止。渐渐地，乡亲们从嘲笑他变成了若有所思，而后帮助他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挖了一条沟渠，将河水引过来种庄稼。
引水那天非常成功，清澈的河水循着沟渠朝稻田里涌来。乡亲们高兴得欢呼不已，纷纷夸赞睡太郎有胆量有见识。
稻田引水之后，稻子每年都会丰收。从此以后，乡里人都吃上了饱饭，再也不会挨饿了。
故事讲完时，岑吟已经睡着了。朦胧中她隐约看到一间精致的东瀛院落，门半开着，里面点着温暖的烛火，而有一个孩子正睡在床榻上，旁边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在为他读书。
“好好睡吧。”那男子见他睡着了，就合上书道，“做个好梦。”
再醒来时，阳光依然是暖的。
[愿你终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出自曾慥《类说》
参童部分设定参考自老动画《人参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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