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第92章
校园里还有不少还没归家的学生, 大家窝在宿舍里最爱谈的八卦就是关于苏玉兰的二三事。
苏玉兰杀气腾腾去到她们新闻系的宿舍楼层时，恰好就听见了一个女同学在说：“诶你们都听说苏玉兰那些事儿了吗？听说她这次得到那个什么实习记者的资格都是私底下刻意讨好老师才会选她的。”
“这次期末考，她排名也不是第一第二啊, 我说咋滴就选了她，原来是这个回事哟！”
“难怪我经常能瞧见她往老师办公室跑, 人家说她那是拿好吃的好喝的给老师送礼，心眼儿居然这么多啊？还会讨好老师, 看她可不像那种人啊。”
“哎啊, 我说你, 这人呐, 知人口面不知心，哪能那么容易被你瞧出来是个啥子人。”
“可不止啊, 我还听说了她以前十五岁那会就下乡了, 书也没念几年，下乡那地儿连所小学都没有, 教育比俺那还要落后，有人说她高考那成绩也是作假的！还搞什么企业, 一学期也没怎么学习, 也能考全系前三，说她不是作弊就是找人代考！”
一时间八人宿舍吵成了菜市场一般，大家纷纷加入了热议当中。
但宿舍里头也有受过苏玉兰帮助的同学, 这会儿听到有人大声对苏玉兰各种议论，忍不住说了：
——“你们不要人云亦云, 苏同学不都常年拿全系前三名的吗？至于讨好老师才能拿到资格么？就算这次期末考没有考第一，但是综合起来，她就挺优秀的。”
——“我瞧你们就是酸，以前说人家考状元靠的是运气, 那入学之后各种大考小考的优异成绩都被你们给吃了吗？你们考试没有跟她同一个考场过吗？还作弊，让人代考！你们是眼瞎还是眼睛长屁股上没看见她去考试了？！”
——“对啊，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人家苏同学讨好老师了？你们有证据吗？好歹你们也是考上大学的人，怎么就半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难道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困难？”
此话刚落，宿舍里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着刚刚说话的李红珍的方向。
并不是因为李红珍的话起了什么震慑作用。
而是大家看到了鲜少会出现在宿舍楼的苏玉兰，笔直地站在了她们的寝室门口。
苏玉兰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兔子窝的狼，把她们都吓了个惊慌失措。
大家屏息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呼。
她们一直觉得苏玉兰长得娇娇柔柔的，嘴边经常挂着一抹笑，她一笑起来唇边就露出个小酒窝。
她一直是学院里头最为有话题的对象，无论是在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
毕竟，像苏玉兰这种学习成绩优异，长得还漂亮的女同志真的是少有。
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赞叹一句：才貌双全。
就算是此刻，苏玉兰脸上明明有几分怒气，但丝毫掩饰不了她明艳娇俏的五官。
苏玉兰往寝室走了一步，缓慢地环视了寝室一圈。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准备回家，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包，宿舍的床位混乱地堆放着各种书本和被铺。
宿舍内的几个女生看着苏玉兰唇边挂了一抹笑，但对上她的眼睛才发现冰冷得很。
只见她不徐不疾地走进了宿舍，轻声说道：“在座的几位都是新闻专业的同学，那么——”苏玉兰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刚刚说她坏话的几个女生身上，樱唇动了动，“我想请问各位，新闻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话落，宿舍内比之刚才看到苏玉兰出现还要静谧，那几个被苏玉兰看着的同学脸蛋顿时就烧了起来。
新闻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每一科的老师都反反复复跟他们强调过。
——是客观真实性。
这也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应有的底线：真实。
刚刚为苏玉兰说话的李红珍见她们不说话，随即嗤笑道：“老师说了无数遍，是真实性！你们说三道四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谣言是否真实啊！”
苏玉兰随手拿起了身旁桌子上一本《新闻学概论》，随即又放了回去：“我以为大家都是立志以后当一名新闻工作者，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短短两句话，让刚才那几个女同学顿时羞愧万分。
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怎么会不想当新闻工作者了？
可是，她们又连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都忘却了。
她们成为了谣言暴风的施暴者，她们把苏玉兰推向谣言的暴风眼，她们不仅没有探究其真实性，还煽风点火！
那好像成群结队的蚂蚁在她们的心窝上挠的羞耻感迅速蔓延全身，她们缓缓低下了头，用力咬着唇瓣，不敢再望向苏玉兰。
冷静下来后，她们才想到——
既然苏玉兰找上门对她们说这番话，那校园里关于她的那些传言，应该都是假的。
要是真的，她躲着旁人走都来不及了，哪还能这么有底气？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短不长，但是苏玉兰的人品还是有目共睹的，在学业上从不藏私，在生活上也乐于助人。
好几回下雨赶不及回学校的时候，她们也曾在苏玉兰家喝过茶，吃过她做的瓤子饼，红糖糕……
可人家哪有求什么回报？
不过就是好心罢了。
更离谱的是，她们居然还在人家的私生活上和成绩上评头论足！
可中文系和建筑系的学生们几乎都知道，人家夫妻恩爱两不疑。
苏玉兰的成绩也是经过无数次大考小考的印证。
再说了，她们班上谁没有看过苏玉兰做的笔记？
苏玉兰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她就是优秀！
她们怎么就那么笨？
居然就被当枪使了！
也许是太过安静，一个长得高壮名叫蔡丽君的女生便站了出来，咬一咬牙，随即朝苏玉兰认错道：“对不起苏同志，是我没有弄清楚传言的真实性，就对你妄加评价，我向你道歉。”
刚刚说过苏玉兰坏话的女同学都纷纷想看朝苏玉兰道歉的蔡丽君，要说刚才只是羞愧，那这一刻
苏玉兰还不至于要找这些人出气。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也控制不了自己不会对八卦感兴趣。
但，每个人都应该有不当谣言施暴者的自控力。
虽然她要找的是散播谣言的源头，而不是这些八卦的人。
但既然对方向她道歉，她也承受得起。
苏玉兰看向蔡丽君，淡淡一笑，“我不怪你，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你们刚刚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只希望再有下一次，你可以成为谣言的澄清者，而不是传播者。”
淡淡的一句话，让宿舍内的人都羞愧万分，刚才那好几个说过苏玉兰的人纷纷站了出来，朝她郑重地道歉。
一场闹剧悄然消散。
这些女生在往后的人生时常也会想起今天的这件事。
——是苏玉兰用行动告诉她们，作为新闻工作者第一原则和底线就是要追求真实。
作为最先道歉的蔡丽君突然想到苏玉兰过来学校，说不定是有什么事。
她便问：“苏同学，你过来这边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吗？”
苏玉兰闻言便点了点头：“对，我在校外都听到这些传闻了，这件事还影响到郭主任的声誉，我不能坐视不管。想着学校里边还有人，所以我就过来问一下这谣言到底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
几个女生闻言，便小声嘀咕了两声。
从谁那里听闻的，好像并没有个确切答案，有些是在食堂，有些是在图书馆，有些甚至在校园走道上随意听到的。
蔡丽君思索了一会，便站出来说：“我是从隔壁宿舍听到的，哦，那位赵同学还没离校，我现在跟你过去问问。”
//
与此同时，白城西郊军区大院。
刚刚放假的叶冬香一大早就陪母亲去供销社买菜。
从供销社出来后，叶冬香挽着母亲的手，情绪略低落。
李淑娴瞧她这幅模样，随后便关切问道：“怎么啦？放假也不高兴？之前不一直念叨着放假了？”
叶冬香闻言，讪讪道：“没有，才没有念叨着要放假。”
李淑娴瞧她这样子，就越发来趣了，“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听听。”
叶冬香听到李淑娴这话，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把实习记者的事情说了一大通。
叶冬香把张冬梅给她说过的话稍微装饰过说给了李淑娴，虽然稍微不同，但话里话外都是说苏玉兰用好处换取了实习记者的名额。
又简要说了下苏玉兰来自教育落后农村的背景，还有她这学期为了挣钱还搞什么个体户之类的事儿，根本就没有认真学习。
整个家叶冬香就敢跟母亲撒撒娇了，这会儿一打开话闸子就显得特别激动，甚至最后还撒娇地摇了摇母亲的手：“妈，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明明我排名就比那个女同志高，可名额却给了她！”
叶冬香自打听了那张冬梅的话，内心就一点点地倾斜了。
假如，假如苏玉兰真的是靠讨好老师才获得这么个资格，那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把资格抢回来！
李淑娴听了叶冬香的片面之词，也觉得这次的选拔有点不够公平。
同样也对叶冬香口中的苏玉兰颇有些不满，甚至一同跟着叶冬香的话熟络了一番。
不过李淑娴居家照料家庭多年，也没份正职工作，就算想帮叶冬香也没有能力。
“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你。”转念，李淑娴给叶冬香支招道：“不过或许找你爸，或者你爷爷给你到学校去说说。再不济，去找你哥，估摸也是有法子的。”
叶冬香闻言便想，她可不敢找她爸。
至于哥哥，叶冬香回想起那张俊朗的脸孔，顿时便灭了这个念头。
还是去找爷爷说说看吧。
回到家后，叶冬香在自己房间看了一会儿书，随后走下楼，恰好看到了她爷爷在客厅里写字。
叶庆国虽然年事颇高，但精神抖擞，腰杆笔直，任何时候都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叶家两代为军，家里经常见不到父亲和爷爷的身影。
不过爷爷前几年刚退下来，如今总算有了闲暇的时间，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奶奶。
因为她奶奶有记忆错乱症，总是会把人给认错，爷爷只有不厌其烦陪着她身边，给她重复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但她奶奶也有小部分时间是正常的，只是不多。
叶冬香走到叶庆国身边，眼睛含笑地看着宣纸上苍劲的字，默默念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叶冬香没有过多思索关于叶庆国这幅字的意思，只是走到一旁，给他研磨。
半响，叶庆国才放下手里的毛笔，笑问：“香香放假了？可有什么打算？”
被爷爷这么一问，叶冬香想起了原本她的打算。
——她是想着这次的实习记者怎么都会有她的，她也为这次外出收集素材做了不少的准备。
可谁知道，名单上并没有她。
想到早上母亲说的话，叶冬香觉得自己可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了。
叶冬香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给叶庆国冲茶，他喜欢红茶，每天都会冲上几泡。
茶冲好了，叶冬香把手中的红茶递给叶庆国：“爷爷，您尝一尝。”
叶庆国年纪大了些后，没有了年轻时的严肃，此时接过茶“哈哈”笑了两声：“看来我家香丫头是有事要让爷爷帮忙了？”
叶冬香笑了笑，没有否认。
叶庆国放下手中茶，道：“说吧，是何事？”
叶冬香：“爷爷，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学校招募两名实习记者吗？现在事情是这样子的……”
叶冬香又把早上跟李淑娴说过的话又重新给叶庆国说了一遍。
听完叶冬香的话，叶庆国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青花瓷杯中的茶水，并没有说话。
叶冬香长在军区大院，但从小并没有比别人得到什么特殊优待。
当然，她也从小就被教导不能接受特殊优待。
但家里头就只有一个女娃娃，终归还是有点脾性，又娇气。
叶庆国迟疑了半会，才缓缓道：“如你所说，实习记者名额的选拔需要三重的考核，你又怎么知道，除了成绩之外，她的其他表现会比你差？”
话落，叶冬香微微一愣，有点不太相信地看向爷爷，只见叶庆国笑了笑，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一张布着细碎皱纹的脸，却依然有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叶冬香没有想到叶庆国会这么说，毕竟早上跟母亲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似乎对这事感到颇不公平。
但……
此时，叶庆国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腰后，没有说其他，只是道：“东阳等会回来，中午在家里吃饭，你让你母亲多备两个他喜欢的菜。”
叶冬香呆滞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
哥哥回来了？
那压抑在心底的激动瞬间像汹涌的泉水喷射而出。
哥哥回来了！
叶冬香知道叶东阳回家来，彻底把刚才跟爷爷对话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马上回房间去翻箱倒柜，找出最漂亮的衣服换上。
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院外却传来了张冬梅的声音。
“香香，你在楼上吗？我给你送书本来了。”
叶冬香其实跟张冬梅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但因为张冬梅是她父亲的司机的远方亲戚，当时从清水市过来白城上大学，爷爷便让她带她去z大熟悉环境，谁知道就跟她走了一遍，但这张冬梅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撕也撕不掉了。
而且这张冬梅学习也差了点，她就想不懂了，能考上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她怎么会差成那个样子？
不过这张冬梅除了嘴皮子厌烦点和学习不怎么好，其他还是不错的。
就像现在，叶冬香走遍半个白城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书，张冬梅居然给她找到了。
张冬梅朝叶冬香递去自己找遍整个白城才找到的书本，笑着说：“今年去街上想买点年货回清水市，谁知道刚好就看到你想要的书本了，这不我明天的火车，现在就先给你送来了。”
叶冬香接过，笑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张冬梅摆了摆手：“不客气，就恰好见到了。”
恰好李淑娴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听见她们的对话便说：“冬梅来了，这刚好也到饭点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叶冬香本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既然母亲开口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张冬梅看了眼叶冬香，瞧她没有不给，便点了点头：“谢谢李姨，那就打扰了。”
李淑娴倒也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把张冬梅是叶冬香的好朋友来看，笑道：“客气什么。”
没多久，叶东阳果然回来了。
叶家两代为军，叶东阳理应也安排去参军的。
但……叶冬香想起了前年发生的事情，内心煎熬难耐。
虽然内心高兴叶东阳回来，但她在叶东阳进门时唤了一声“哥哥”，便没有再跟他说过话了。
没有父亲在家，午饭算是其乐融融。
叶东阳饭后哄了奶奶午睡后，跟叶庆国去了书房谈话。
一谈就是一个小时。
出来之后叶东阳啥也没说，跟李淑娴聊了两句后便要走了。
叶冬香知道叶东阳是特意挑父亲不在家时才回来的，不然两人肯定就要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张冬梅打哪听见叶东阳要去z大附近，叶东阳刚刚拿起车钥匙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张冬梅便跟上前去，叫住了他：“叶同志，我恰好也是要回z大，你能顺道载我一程吗？”
叶东阳皱了皱眉，随后对上了站在门口的李淑娴和叶冬香的目光。
叶东阳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过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恰好听见了这人是z大中文系的，想到曾经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苏玉兰高考的专题报道，知道她如今在z大就读，叶东阳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叶冬香看着向来沉默少言，且绝不是乐于助人的叶东阳居然同意载张冬梅一程，顿时一股血冲上了脑袋，她控制不住地跨出一步，喊道：“哥哥，我想起我宿舍还有几本书没拿回来，不如我也顺便坐你车回去学校拿一下。”
叶东阳下意识望向母亲，只见李淑娴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快回吧，现在冬天很快天黑，早点回来。”
叶冬香松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
张冬梅看了看叶冬香，又看了看叶东阳。
明明是两兄妹，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相似。
张冬梅其实厚着脸皮要坐叶东阳的车，当然是因为有私心。
她表叔在叶家当司机也有两年了，她从表叔口中也得知叶家家境很好，这年头有什么比得过找一个好对象要紧？
而且叶东阳长得高大，容貌俊朗，虽然没有子从父业当个军人，但长在这样的家里头，还怕以后会没出息吗？
这样长得既帅气，身份也好的男人谁见谁不爱？
所以张冬梅在见到叶东阳的第一眼就决定要接近他！
讨好叶冬香，不过是为了能多点来叶家罢了。
只是叶东阳在家的次数实在太少，一年下来，张冬梅就见过他两回。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丝希望，张冬梅都不会放过！
张冬梅跟在叶东阳身后上了车。
在这年代，汽车是稀有品，也不知道叶东阳从哪弄来的。
叶东阳上了车没有再说话，叶冬香和张冬梅坐在车后座，看着街景渐行渐远。
去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张冬梅突然问身旁的叶冬香：“香香，那个实习记者的事情，你找老师去问清楚了吗？”
叶冬香闻言，随即又想起了爷爷的话，她已经不打算再理会这件事情了。
如爷爷所说的，虽然苏玉兰这次期末的成绩没有她好，但是不代表人家在其他的环节表现不好的。
叶冬香并不想理会她，只是想怎么开口跟叶东阳说上话，问问他这一年到底去了哪。
张冬梅知道叶冬香很想要这次的实习名额，她看了眼前座的叶东阳，想着如果在实习记者这件事上帮到叶冬香，也许她就会跟自己更亲近了，以后也能更常去叶家去玩。
只要跟叶冬香亲近，以后还会怕接近不了叶东阳吗？
于是，张冬梅不依不饶地说道：“香香，现在学校里都流传你那名额就是被人抢去了的，大家都为你打抱不平呢！你既然不敢找老师，那我替你去找，可不能白白把名额让给心思歹毒的人。”
话落，一道低沉的男生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怎么回事？”
叶冬香听见叶东阳问话，随即抬起眼眸，看向了驾驶座。
但是张冬梅已经先她一步说话了：“咱们学校选两个学生当实习记者，明明香香这次考了全系第二名，面试笔试也很好，不过却因为有位女同志仗着跟系主任关系好，把香香的名额给抢走了！”
叶冬香听到张冬梅这么说，顿时觉得心虚极了。
这都是她的猜想，又怎么能断定苏玉兰真的是讨好老师而获得了名额？
可是叶东阳的一句话让叶冬香彻底打消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他问：“香香，这事儿是真的？”
叶冬香闻言抬头，看向了驾驶座的背影。
叶东阳这是在关心她？
叶冬香已经忘记叶东阳有多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
于是，恍惚的叶冬香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叶东阳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随即道：“等会到学校，我跟你去老师那了解下情况。”
叶冬香点头，心想即便这实习记者名额是不是她也不重要了。
这边的苏玉兰和蔡丽君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隔壁宿舍的赵同学从饭堂回来。
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坐晚上的火车回乡。
当看到蔡丽君和苏玉兰过来找她时，赵同学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蔡丽君直截了当道：“赵同学，关于苏玉兰同学的谣言我是从你这儿听来的，现在已经有损别人的名誉了，你告诉咱们，这些谣言到底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赵同学显然没想过苏玉兰有找上门的一刻，当即整个人都慌了，连连摇头：“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别人那听到的。”
苏玉兰问：“是谁？”
赵同学白了一张脸，咬了咬牙迟缓说道：“是……是文艺学专业的李、李小敏说的。”
苏玉兰又去找到了李小敏，李小敏也是说从别人那听到的。
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最后苏玉兰在一个男同学口中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男同学对上苏玉兰那凌厉的眼神，支吾道：“我、我是公布期末成绩那天在公告栏那边听两个女同志说的……”
“有、有个女同志说、说你整天爱往系主任那办公室跑，还、还拿各种好吃的讨好同学……还说、说你浪费时间搞什么个体户企业，没、没来学校上学，不可能考这么高分……”
苏玉兰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所以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尽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男同学说的版本，应该就是原始版本了。
毕竟，她因为周刊的事，确实有去找系主任，但她都是在上课期间还有别的老师在才会去。
而且这学期她确实因为办企业的事情而稍微放松了学习，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去上课，也没复习啊！
她每天忙完裁衣作坊的事情，夜里学习到凌晨两三点谁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玉兰问：“你认得那两位女同志吗？”
男生摇头：“不是同我一个专业的，我不认识。不过因、因为她们说的是你，我认得你——”
即便是这样的年代，在男生聚集的地方就会把女同志作为热议对象。
尤其是苏玉兰这种成绩好，长得还俊的女同志，在男生宿舍夜谈中简直就成了谈论的重点对象。
所以他只记住了‘苏玉兰’这个名。
苏玉兰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他什么，只是问：“那你可记得她们的穿着打扮？”
男生没有了一开始的窘迫，开始回忆起那天在公告栏时的情景，想了想便说：“一个女同志高高瘦瘦，扎了两条到肩膀的麻花辫子，还有一个皮肤稍微黑一点，两条麻花辫子比较长……”
蔡丽君一听这男生说了等于没说，一下子就急眼了：“同志，这全校98的女同志几乎都是两条麻花辫子，你就想不起别的？”
那男生被蔡丽君的身高与声音吓唬住了，忙道：“有、有个女生穿了裙、裙子。”
在城里头的街道很经常能看到穿裙子的女同志，但是在校园里，几乎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各个阶层的人，绝大部分的女同志都是比较简朴的。
苏玉兰脑子里一闪而过一道身影，上回去郭方办公室交实习记者申请表时，叶冬香就是穿了一条裙子。
而且叶冬香也算是她的竞争对手。
她的排名也是最靠近她的。
也是最有可能会成为实习记者的。
但是，苏玉兰回想起各人口中的传言，其中有一件事是关于她有一年参加过新年文艺汇演的。
提起那次的汇演，苏玉兰倏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早认识经常跟在叶冬香屁股后的张冬梅。
那年文艺汇演，苏玉兰带领他们胜利生产队的女同志表演了跳舞。
但那天遇到了县城的张冬梅，还被她暗讽了一番。
那天汇演她们生产队的女同志争气，拿了名次。
想必也因此让张冬梅心里憋气极了。
流言当中有不少的言论还是对她成绩表示质疑的，如果造谣的人是叶冬香，倒也没这个必要。
毕竟叶冬香本身成绩也不错，不存在对她有什么嫉恨之心，不至于在这个点上对她进行造谣。
所以，究竟是谁，苏玉兰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想了。
苏玉兰停止了回忆，随后跟那男生说：“谢谢你给的信息，现在学校的谣言四起，各种版本都有，对我以及系主任都造成了名誉损害，希望你不要再传播了。”
男生羞愧地点头：“对、对不起。”
苏玉兰并没有再跟那个男生周旋，而是急急忙忙兜回去宿舍楼找张冬梅。
蔡丽君跟着苏玉兰背后，只觉得她像只雄鹰般斗志昂扬。
蔡丽君再一次为自己背后说她闲话的事儿感到羞愧，苏玉兰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她居然没有看到她的闪光点，而是盲目听信谣言。
不过幸好也不迟，大学还有几年时间，她肯定可以弥补她的过错的。
两人去到了张冬梅寝室，她的舍友却说张冬梅外出了。
苏玉兰也不急，没回乡就行。
正当苏玉兰走出校门口时，恰好见到一辆车子缓慢地停靠在z大的大门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了。
真是她兜转了半天要找的张冬梅。
接着，车里还走下了另一个女同志，叶冬香。
正好了，一同解决。
苏玉兰缓步上前，刚走到车子旁时，叶东阳也下车来了。
这时，张冬梅说了一句：“叶同志，这就是抢了香香名额的那个人。”话毕，张冬梅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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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还有不少还没归家的学生, 大家窝在宿舍里最爱谈的八卦就是关于苏玉兰的二三事。
苏玉兰杀气腾腾去到她们新闻系的宿舍楼层时，恰好就听见了一个女同学在说：“诶你们都听说苏玉兰那些事儿了吗？听说她这次得到那个什么实习记者的资格都是私底下刻意讨好老师才会选她的。”
“这次期末考，她排名也不是第一第二啊, 我说咋滴就选了她，原来是这个回事哟！”
“难怪我经常能瞧见她往老师办公室跑, 人家说她那是拿好吃的好喝的给老师送礼，心眼儿居然这么多啊？还会讨好老师, 看她可不像那种人啊。”
“哎啊, 我说你, 这人呐, 知人口面不知心，哪能那么容易被你瞧出来是个啥子人。”
“可不止啊, 我还听说了她以前十五岁那会就下乡了, 书也没念几年，下乡那地儿连所小学都没有, 教育比俺那还要落后，有人说她高考那成绩也是作假的！还搞什么企业, 一学期也没怎么学习, 也能考全系前三，说她不是作弊就是找人代考！”
一时间八人宿舍吵成了菜市场一般，大家纷纷加入了热议当中。
但宿舍里头也有受过苏玉兰帮助的同学, 这会儿听到有人大声对苏玉兰各种议论，忍不住说了：
——“你们不要人云亦云, 苏同学不都常年拿全系前三名的吗？至于讨好老师才能拿到资格么？就算这次期末考没有考第一，但是综合起来，她就挺优秀的。”
——“我瞧你们就是酸，以前说人家考状元靠的是运气, 那入学之后各种大考小考的优异成绩都被你们给吃了吗？你们考试没有跟她同一个考场过吗？还作弊，让人代考！你们是眼瞎还是眼睛长屁股上没看见她去考试了？！”
——“对啊，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人家苏同学讨好老师了？你们有证据吗？好歹你们也是考上大学的人，怎么就半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难道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困难？”
此话刚落，宿舍里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着刚刚说话的李红珍的方向。
并不是因为李红珍的话起了什么震慑作用。
而是大家看到了鲜少会出现在宿舍楼的苏玉兰，笔直地站在了她们的寝室门口。
苏玉兰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兔子窝的狼，把她们都吓了个惊慌失措。
大家屏息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呼。
她们一直觉得苏玉兰长得娇娇柔柔的，嘴边经常挂着一抹笑，她一笑起来唇边就露出个小酒窝。
她一直是学院里头最为有话题的对象，无论是在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
毕竟，像苏玉兰这种学习成绩优异，长得还漂亮的女同志真的是少有。
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赞叹一句：才貌双全。
就算是此刻，苏玉兰脸上明明有几分怒气，但丝毫掩饰不了她明艳娇俏的五官。
苏玉兰往寝室走了一步，缓慢地环视了寝室一圈。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准备回家，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包，宿舍的床位混乱地堆放着各种书本和被铺。
宿舍内的几个女生看着苏玉兰唇边挂了一抹笑，但对上她的眼睛才发现冰冷得很。
只见她不徐不疾地走进了宿舍，轻声说道：“在座的几位都是新闻专业的同学，那么——”苏玉兰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刚刚说她坏话的几个女生身上，樱唇动了动，“我想请问各位，新闻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话落，宿舍内比之刚才看到苏玉兰出现还要静谧，那几个被苏玉兰看着的同学脸蛋顿时就烧了起来。
新闻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每一科的老师都反反复复跟他们强调过。
——是客观真实性。
这也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应有的底线：真实。
刚刚为苏玉兰说话的李红珍见她们不说话，随即嗤笑道：“老师说了无数遍，是真实性！你们说三道四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谣言是否真实啊！”
苏玉兰随手拿起了身旁桌子上一本《新闻学概论》，随即又放了回去：“我以为大家都是立志以后当一名新闻工作者，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短短两句话，让刚才那几个女同学顿时羞愧万分。
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怎么会不想当新闻工作者了？
可是，她们又连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都忘却了。
她们成为了谣言暴风的施暴者，她们把苏玉兰推向谣言的暴风眼，她们不仅没有探究其真实性，还煽风点火！
那好像成群结队的蚂蚁在她们的心窝上挠的羞耻感迅速蔓延全身，她们缓缓低下了头，用力咬着唇瓣，不敢再望向苏玉兰。
冷静下来后，她们才想到——
既然苏玉兰找上门对她们说这番话，那校园里关于她的那些传言，应该都是假的。
要是真的，她躲着旁人走都来不及了，哪还能这么有底气？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短不长，但是苏玉兰的人品还是有目共睹的，在学业上从不藏私，在生活上也乐于助人。
好几回下雨赶不及回学校的时候，她们也曾在苏玉兰家喝过茶，吃过她做的瓤子饼，红糖糕……
可人家哪有求什么回报？
不过就是好心罢了。
更离谱的是，她们居然还在人家的私生活上和成绩上评头论足！
可中文系和建筑系的学生们几乎都知道，人家夫妻恩爱两不疑。
苏玉兰的成绩也是经过无数次大考小考的印证。
再说了，她们班上谁没有看过苏玉兰做的笔记？
苏玉兰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她就是优秀！
她们怎么就那么笨？
居然就被当枪使了！
也许是太过安静，一个长得高壮名叫蔡丽君的女生便站了出来，咬一咬牙，随即朝苏玉兰认错道：“对不起苏同志，是我没有弄清楚传言的真实性，就对你妄加评价，我向你道歉。”
刚刚说过苏玉兰坏话的女同学都纷纷想看朝苏玉兰道歉的蔡丽君，要说刚才只是羞愧，那这一刻
苏玉兰还不至于要找这些人出气。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也控制不了自己不会对八卦感兴趣。
但，每个人都应该有不当谣言施暴者的自控力。
虽然她要找的是散播谣言的源头，而不是这些八卦的人。
但既然对方向她道歉，她也承受得起。
苏玉兰看向蔡丽君，淡淡一笑，“我不怪你，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你们刚刚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只希望再有下一次，你可以成为谣言的澄清者，而不是传播者。”
淡淡的一句话，让宿舍内的人都羞愧万分，刚才那好几个说过苏玉兰的人纷纷站了出来，朝她郑重地道歉。
一场闹剧悄然消散。
这些女生在往后的人生时常也会想起今天的这件事。
——是苏玉兰用行动告诉她们，作为新闻工作者第一原则和底线就是要追求真实。
作为最先道歉的蔡丽君突然想到苏玉兰过来学校，说不定是有什么事。
她便问：“苏同学，你过来这边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吗？”
苏玉兰闻言便点了点头：“对，我在校外都听到这些传闻了，这件事还影响到郭主任的声誉，我不能坐视不管。想着学校里边还有人，所以我就过来问一下这谣言到底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
几个女生闻言，便小声嘀咕了两声。
从谁那里听闻的，好像并没有个确切答案，有些是在食堂，有些是在图书馆，有些甚至在校园走道上随意听到的。
蔡丽君思索了一会，便站出来说：“我是从隔壁宿舍听到的，哦，那位赵同学还没离校，我现在跟你过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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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城西郊军区大院。
刚刚放假的叶冬香一大早就陪母亲去供销社买菜。
从供销社出来后，叶冬香挽着母亲的手，情绪略低落。
李淑娴瞧她这幅模样，随后便关切问道：“怎么啦？放假也不高兴？之前不一直念叨着放假了？”
叶冬香闻言，讪讪道：“没有，才没有念叨着要放假。”
李淑娴瞧她这样子，就越发来趣了，“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听听。”
叶冬香听到李淑娴这话，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把实习记者的事情说了一大通。
叶冬香把张冬梅给她说过的话稍微装饰过说给了李淑娴，虽然稍微不同，但话里话外都是说苏玉兰用好处换取了实习记者的名额。
又简要说了下苏玉兰来自教育落后农村的背景，还有她这学期为了挣钱还搞什么个体户之类的事儿，根本就没有认真学习。
整个家叶冬香就敢跟母亲撒撒娇了，这会儿一打开话闸子就显得特别激动，甚至最后还撒娇地摇了摇母亲的手：“妈，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明明我排名就比那个女同志高，可名额却给了她！”
叶冬香自打听了那张冬梅的话，内心就一点点地倾斜了。
假如，假如苏玉兰真的是靠讨好老师才获得这么个资格，那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把资格抢回来！
李淑娴听了叶冬香的片面之词，也觉得这次的选拔有点不够公平。
同样也对叶冬香口中的苏玉兰颇有些不满，甚至一同跟着叶冬香的话熟络了一番。
不过李淑娴居家照料家庭多年，也没份正职工作，就算想帮叶冬香也没有能力。
“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你。”转念，李淑娴给叶冬香支招道：“不过或许找你爸，或者你爷爷给你到学校去说说。再不济，去找你哥，估摸也是有法子的。”
叶冬香闻言便想，她可不敢找她爸。
至于哥哥，叶冬香回想起那张俊朗的脸孔，顿时便灭了这个念头。
还是去找爷爷说说看吧。
回到家后，叶冬香在自己房间看了一会儿书，随后走下楼，恰好看到了她爷爷在客厅里写字。
叶庆国虽然年事颇高，但精神抖擞，腰杆笔直，任何时候都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叶家两代为军，家里经常见不到父亲和爷爷的身影。
不过爷爷前几年刚退下来，如今总算有了闲暇的时间，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奶奶。
因为她奶奶有记忆错乱症，总是会把人给认错，爷爷只有不厌其烦陪着她身边，给她重复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但她奶奶也有小部分时间是正常的，只是不多。
叶冬香走到叶庆国身边，眼睛含笑地看着宣纸上苍劲的字，默默念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叶冬香没有过多思索关于叶庆国这幅字的意思，只是走到一旁，给他研磨。
半响，叶庆国才放下手里的毛笔，笑问：“香香放假了？可有什么打算？”
被爷爷这么一问，叶冬香想起了原本她的打算。
——她是想着这次的实习记者怎么都会有她的，她也为这次外出收集素材做了不少的准备。
可谁知道，名单上并没有她。
想到早上母亲说的话，叶冬香觉得自己可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了。
叶冬香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给叶庆国冲茶，他喜欢红茶，每天都会冲上几泡。
茶冲好了，叶冬香把手中的红茶递给叶庆国：“爷爷，您尝一尝。”
叶庆国年纪大了些后，没有了年轻时的严肃，此时接过茶“哈哈”笑了两声：“看来我家香丫头是有事要让爷爷帮忙了？”
叶冬香笑了笑，没有否认。
叶庆国放下手中茶，道：“说吧，是何事？”
叶冬香：“爷爷，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学校招募两名实习记者吗？现在事情是这样子的……”
叶冬香又把早上跟李淑娴说过的话又重新给叶庆国说了一遍。
听完叶冬香的话，叶庆国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青花瓷杯中的茶水，并没有说话。
叶冬香长在军区大院，但从小并没有比别人得到什么特殊优待。
当然，她也从小就被教导不能接受特殊优待。
但家里头就只有一个女娃娃，终归还是有点脾性，又娇气。
叶庆国迟疑了半会，才缓缓道：“如你所说，实习记者名额的选拔需要三重的考核，你又怎么知道，除了成绩之外，她的其他表现会比你差？”
话落，叶冬香微微一愣，有点不太相信地看向爷爷，只见叶庆国笑了笑，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一张布着细碎皱纹的脸，却依然有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叶冬香没有想到叶庆国会这么说，毕竟早上跟母亲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似乎对这事感到颇不公平。
但……
此时，叶庆国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腰后，没有说其他，只是道：“东阳等会回来，中午在家里吃饭，你让你母亲多备两个他喜欢的菜。”
叶冬香呆滞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
哥哥回来了？
那压抑在心底的激动瞬间像汹涌的泉水喷射而出。
哥哥回来了！
叶冬香知道叶东阳回家来，彻底把刚才跟爷爷对话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马上回房间去翻箱倒柜，找出最漂亮的衣服换上。
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院外却传来了张冬梅的声音。
“香香，你在楼上吗？我给你送书本来了。”
叶冬香其实跟张冬梅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但因为张冬梅是她父亲的司机的远方亲戚，当时从清水市过来白城上大学，爷爷便让她带她去z大熟悉环境，谁知道就跟她走了一遍，但这张冬梅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撕也撕不掉了。
而且这张冬梅学习也差了点，她就想不懂了，能考上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她怎么会差成那个样子？
不过这张冬梅除了嘴皮子厌烦点和学习不怎么好，其他还是不错的。
就像现在，叶冬香走遍半个白城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书，张冬梅居然给她找到了。
张冬梅朝叶冬香递去自己找遍整个白城才找到的书本，笑着说：“今年去街上想买点年货回清水市，谁知道刚好就看到你想要的书本了，这不我明天的火车，现在就先给你送来了。”
叶冬香接过，笑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张冬梅摆了摆手：“不客气，就恰好见到了。”
恰好李淑娴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听见她们的对话便说：“冬梅来了，这刚好也到饭点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叶冬香本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既然母亲开口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张冬梅看了眼叶冬香，瞧她没有不给，便点了点头：“谢谢李姨，那就打扰了。”
李淑娴倒也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把张冬梅是叶冬香的好朋友来看，笑道：“客气什么。”
没多久，叶东阳果然回来了。
叶家两代为军，叶东阳理应也安排去参军的。
但……叶冬香想起了前年发生的事情，内心煎熬难耐。
虽然内心高兴叶东阳回来，但她在叶东阳进门时唤了一声“哥哥”，便没有再跟他说过话了。
没有父亲在家，午饭算是其乐融融。
叶东阳饭后哄了奶奶午睡后，跟叶庆国去了书房谈话。
一谈就是一个小时。
出来之后叶东阳啥也没说，跟李淑娴聊了两句后便要走了。
叶冬香知道叶东阳是特意挑父亲不在家时才回来的，不然两人肯定就要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张冬梅打哪听见叶东阳要去z大附近，叶东阳刚刚拿起车钥匙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张冬梅便跟上前去，叫住了他：“叶同志，我恰好也是要回z大，你能顺道载我一程吗？”
叶东阳皱了皱眉，随后对上了站在门口的李淑娴和叶冬香的目光。
叶东阳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过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恰好听见了这人是z大中文系的，想到曾经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苏玉兰高考的专题报道，知道她如今在z大就读，叶东阳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叶冬香看着向来沉默少言，且绝不是乐于助人的叶东阳居然同意载张冬梅一程，顿时一股血冲上了脑袋，她控制不住地跨出一步，喊道：“哥哥，我想起我宿舍还有几本书没拿回来，不如我也顺便坐你车回去学校拿一下。”
叶东阳下意识望向母亲，只见李淑娴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快回吧，现在冬天很快天黑，早点回来。”
叶冬香松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
张冬梅看了看叶冬香，又看了看叶东阳。
明明是两兄妹，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相似。
张冬梅其实厚着脸皮要坐叶东阳的车，当然是因为有私心。
她表叔在叶家当司机也有两年了，她从表叔口中也得知叶家家境很好，这年头有什么比得过找一个好对象要紧？
而且叶东阳长得高大，容貌俊朗，虽然没有子从父业当个军人，但长在这样的家里头，还怕以后会没出息吗？
这样长得既帅气，身份也好的男人谁见谁不爱？
所以张冬梅在见到叶东阳的第一眼就决定要接近他！
讨好叶冬香，不过是为了能多点来叶家罢了。
只是叶东阳在家的次数实在太少，一年下来，张冬梅就见过他两回。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丝希望，张冬梅都不会放过！
张冬梅跟在叶东阳身后上了车。
在这年代，汽车是稀有品，也不知道叶东阳从哪弄来的。
叶东阳上了车没有再说话，叶冬香和张冬梅坐在车后座，看着街景渐行渐远。
去到一处十字路口时，张冬梅突然问身旁的叶冬香：“香香，那个实习记者的事情，你找老师去问清楚了吗？”
叶冬香闻言，随即又想起了爷爷的话，她已经不打算再理会这件事情了。
如爷爷所说的，虽然苏玉兰这次期末的成绩没有她好，但是不代表人家在其他的环节表现不好的。
叶冬香并不想理会她，只是想怎么开口跟叶东阳说上话，问问他这一年到底去了哪。
张冬梅知道叶冬香很想要这次的实习名额，她看了眼前座的叶东阳，想着如果在实习记者这件事上帮到叶冬香，也许她就会跟自己更亲近了，以后也能更常去叶家去玩。
只要跟叶冬香亲近，以后还会怕接近不了叶东阳吗？
于是，张冬梅不依不饶地说道：“香香，现在学校里都流传你那名额就是被人抢去了的，大家都为你打抱不平呢！你既然不敢找老师，那我替你去找，可不能白白把名额让给心思歹毒的人。”
话落，一道低沉的男生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怎么回事？”
叶冬香听见叶东阳问话，随即抬起眼眸，看向了驾驶座。
但是张冬梅已经先她一步说话了：“咱们学校选两个学生当实习记者，明明香香这次考了全系第二名，面试笔试也很好，不过却因为有位女同志仗着跟系主任关系好，把香香的名额给抢走了！”
叶冬香听到张冬梅这么说，顿时觉得心虚极了。
这都是她的猜想，又怎么能断定苏玉兰真的是讨好老师而获得了名额？
可是叶东阳的一句话让叶冬香彻底打消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他问：“香香，这事儿是真的？”
叶冬香闻言抬头，看向了驾驶座的背影。
叶东阳这是在关心她？
叶冬香已经忘记叶东阳有多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
于是，恍惚的叶冬香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叶东阳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随即道：“等会到学校，我跟你去老师那了解下情况。”
叶冬香点头，心想即便这实习记者名额是不是她也不重要了。
这边的苏玉兰和蔡丽君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隔壁宿舍的赵同学从饭堂回来。
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坐晚上的火车回乡。
当看到蔡丽君和苏玉兰过来找她时，赵同学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蔡丽君直截了当道：“赵同学，关于苏玉兰同学的谣言我是从你这儿听来的，现在已经有损别人的名誉了，你告诉咱们，这些谣言到底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赵同学显然没想过苏玉兰有找上门的一刻，当即整个人都慌了，连连摇头：“不是我说的，我也是从别人那听到的。”
苏玉兰问：“是谁？”
赵同学白了一张脸，咬了咬牙迟缓说道：“是……是文艺学专业的李、李小敏说的。”
苏玉兰又去找到了李小敏，李小敏也是说从别人那听到的。
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最后苏玉兰在一个男同学口中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男同学对上苏玉兰那凌厉的眼神，支吾道：“我、我是公布期末成绩那天在公告栏那边听两个女同志说的……”
“有、有个女同志说、说你整天爱往系主任那办公室跑，还、还拿各种好吃的讨好同学……还说、说你浪费时间搞什么个体户企业，没、没来学校上学，不可能考这么高分……”
苏玉兰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所以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说的版本都不尽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男同学说的版本，应该就是原始版本了。
毕竟，她因为周刊的事，确实有去找系主任，但她都是在上课期间还有别的老师在才会去。
而且这学期她确实因为办企业的事情而稍微放松了学习，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去上课，也没复习啊！
她每天忙完裁衣作坊的事情，夜里学习到凌晨两三点谁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玉兰问：“你认得那两位女同志吗？”
男生摇头：“不是同我一个专业的，我不认识。不过因、因为她们说的是你，我认得你——”
即便是这样的年代，在男生聚集的地方就会把女同志作为热议对象。
尤其是苏玉兰这种成绩好，长得还俊的女同志，在男生宿舍夜谈中简直就成了谈论的重点对象。
所以他只记住了‘苏玉兰’这个名。
苏玉兰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他什么，只是问：“那你可记得她们的穿着打扮？”
男生没有了一开始的窘迫，开始回忆起那天在公告栏时的情景，想了想便说：“一个女同志高高瘦瘦，扎了两条到肩膀的麻花辫子，还有一个皮肤稍微黑一点，两条麻花辫子比较长……”
蔡丽君一听这男生说了等于没说，一下子就急眼了：“同志，这全校98的女同志几乎都是两条麻花辫子，你就想不起别的？”
那男生被蔡丽君的身高与声音吓唬住了，忙道：“有、有个女生穿了裙、裙子。”
在城里头的街道很经常能看到穿裙子的女同志，但是在校园里，几乎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各个阶层的人，绝大部分的女同志都是比较简朴的。
苏玉兰脑子里一闪而过一道身影，上回去郭方办公室交实习记者申请表时，叶冬香就是穿了一条裙子。
而且叶冬香也算是她的竞争对手。
她的排名也是最靠近她的。
也是最有可能会成为实习记者的。
但是，苏玉兰回想起各人口中的传言，其中有一件事是关于她有一年参加过新年文艺汇演的。
提起那次的汇演，苏玉兰倏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早认识经常跟在叶冬香屁股后的张冬梅。
那年文艺汇演，苏玉兰带领他们胜利生产队的女同志表演了跳舞。
但那天遇到了县城的张冬梅，还被她暗讽了一番。
那天汇演她们生产队的女同志争气，拿了名次。
想必也因此让张冬梅心里憋气极了。
流言当中有不少的言论还是对她成绩表示质疑的，如果造谣的人是叶冬香，倒也没这个必要。
毕竟叶冬香本身成绩也不错，不存在对她有什么嫉恨之心，不至于在这个点上对她进行造谣。
所以，究竟是谁，苏玉兰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想了。
苏玉兰停止了回忆，随后跟那男生说：“谢谢你给的信息，现在学校的谣言四起，各种版本都有，对我以及系主任都造成了名誉损害，希望你不要再传播了。”
男生羞愧地点头：“对、对不起。”
苏玉兰并没有再跟那个男生周旋，而是急急忙忙兜回去宿舍楼找张冬梅。
蔡丽君跟着苏玉兰背后，只觉得她像只雄鹰般斗志昂扬。
蔡丽君再一次为自己背后说她闲话的事儿感到羞愧，苏玉兰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她居然没有看到她的闪光点，而是盲目听信谣言。
不过幸好也不迟，大学还有几年时间，她肯定可以弥补她的过错的。
两人去到了张冬梅寝室，她的舍友却说张冬梅外出了。
苏玉兰也不急，没回乡就行。
正当苏玉兰走出校门口时，恰好见到一辆车子缓慢地停靠在z大的大门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了。
真是她兜转了半天要找的张冬梅。
接着，车里还走下了另一个女同志，叶冬香。
正好了，一同解决。
苏玉兰缓步上前，刚走到车子旁时，叶东阳也下车来了。
这时，张冬梅说了一句：“叶同志，这就是抢了香香名额的那个人。”话毕，张冬梅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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