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声里有着些许不耐，这鹿鸣院名字听着文雅别致，可离主院的距离实在是远。
若非姨娘特意交代她来看看，她是决计不会往这旮旯角跑的。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但坐在跟前的娘子却半天没有出声，似在有意晾着自己，反倒悠悠闲闲的喝起了茶。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偏这还是个自小便被送出去的娘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她朝旁边的白蔹睇了眼。
白蔹有些怕她，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小娘子，飞霜姐姐在等着您回话呢。”
添雪看着飞霜，噙了笑道：“哪有做奴婢的催娘子回话的？好在小娘子脾气好，若是换一个脾气不好相与的，飞霜姐姐许是就要被说不懂规矩了。”
飞霜闻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她阿娘自打张氏未进府时便一直贴身伺候着，待季婉离世后，府里中馈便转交到了张氏手中，她阿娘便也跟着扶摇直上。
她虽是家生子，却因着这层缘故哪还受过这般冷遇。
裴颜放下手中的茶瓯，状似无意的瞥了眼飞霜不算好的面色。
怎的？
她在吴州城被季南山捧在手心里长大，回到长安城连个婢女都要给她脸色看了吗？
她心里嗤笑一声，面上故意同添雪端了脸道：“姨娘也是替我着想，不得无礼，”她转而同飞霜笑道：“这样，你回去同姨娘说，我晚些时候便去。”
飞霜觉得眼前这娘子好看是好看，尤其一双眼睛似洒了碎金的曲江池水粼粼潋滟，可就是有些看不清形势。
可甫一对上这位娘子不咸不淡的目光，她将欲出口的话便又给吞了回去。
裴颜柳眉轻挑，掀起眼皮朝外头望了一眼。
外头花枝横斜，长势极好，正和着微风轻颤了两下。
她适才随周管家从正门走到这里都走了大半工夫，结果她前脚方坐下后脚张氏便差了人来，连一刻喘息的工夫都不给她。
偏还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若是不去又显得她性子骄纵，反倒是她小气了。
裴颜险些被气笑了，正好，她好像还没见过这位姨娘。
她让飞霜领路，又绕了大半圈，待到前院的时候，只觉得小腿都有些发酸。
张氏正坐在屋里，时不时的朝门外瞟上两眼。
虽已上了些年纪，张氏却保养的极好，她穿着一身月青的裙裳，上头绣着精致繁复的纹样，此刻特意坐的笔挺挺的，颇有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
她这么些年早在府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加之裴林训之后再没纳妾，府中的人便愈加对她尊敬有加。
若不是因着曹和不知怎的惦记上了裴瑶，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裴林训记起来她还有裴颜这么个女儿。
毕竟裴颜的回来无疑是当众打她的脸，仿佛在告诉她，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过仍是个妾，她的女儿仍旧是庶出。
待听到门前传来的脚步声，她赶忙又坐的端正了些，顺道摆出了一副慈母的模样。
不想，见到进来的小娘子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裴颜幼时她便见过，那时候两岁的小娘子长得粉雕玉琢，活脱脱的一个糯米团子。
都说小时候太过好看的人长大了便会逊色许多，可眼前的娘子却似是一颗月光珠，即使蒙了尘也似有光华闪烁。
张氏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她旋即堆着笑道：“阿颜回来了，鹿鸣院可还住的惯？若是缺什么你直接同我说便是。”
裴颜是头一回见张氏。
明明只是一个妾室，却俨然一副裴国公府主母的模样。
她虽对自己阿娘也已经没多少记忆，可并不代表可以看着另一个时时刻刻给自己使绊子的人理所当然的鸠占鹊巢。
她想了想，笑道：“小院挺好，就是离主院有些远了。”
张氏笑容一僵，倒没想到裴颜会说出这般直截了当的话。
她以为因着幼年平康坊的经历，裴颜该是谨慎小心，怯懦胆小的性子才对。
她尚未来及接话，便又见眼前的娘子笑盈盈道：“所以姨娘以后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便不用特意寻人叫我过来了，若是有要紧的事……”她笑笑道，“那就麻烦您过来吧。”
她说完也不顾张氏尴尬的脸色，径自坐下揉了揉小腿。
张氏心中虽有气，倒也不至于面上便显现出来。
“是我思虑不周了，等郎君回来我便同郎君说一说，这好歹是国公府的长女，哪里能住在偏院。”
她和颜悦色道：“你瞧，我也不知道你衣裳的尺寸，过些日子又是宫宴，我便擅作主张，寻了衣坊的人特意来给你裁几身新衣。”
裴颜不置可否，嫡女和长女虽一字之差，可这话落在张氏的嘴里，便就多了些旁的意思。
横竖衣裳是日后都要穿的，裴颜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
她伸平了手臂，任由眼前衣坊的人在身前比比划划，待到选料子时，张氏同她比了比眼前一匹浅青色的柳枝纹样，清雅之余却又不显寡淡。
她笑道：“阿颜觉得这匹如何？这宫中晚宴还是穿的清雅些，以免压了公主娘娘们的风头。”
裴颜若有所思的瞧了她眼，这话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她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姨娘了。”
张氏见她没再反驳，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裴林训从门外进来。
他今日确实有些忙，但人一直待在书房，却是没出过府。
裴颜回府的事他同周管家交代了一声后，便给忙的忘记了。
此时乍然见到眼前妍妍丽色的小娘子，蓦地脚下一滞。
他看着裴颜，眼神忽然有些飘忽。
裴颜被送离国公府的时候只有两岁，裴林训之后便没再见过这个女儿。
后来听闻她自己偷跑去了吴州城也没怎么关心过，可眼下看着十五岁的裴颜，他心里仍是动摇了一下。
她和她阿娘真的太像了
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裴颜皱了皱眉，她大概猜到了眼前的男人是谁，可她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撇去不曾记事的年纪不说，于她而言，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阿耶。
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面目可憎，眼前的男人虽已不惑，可时间并未给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裴颜依稀可以窥见年少时的裴林训也当是个肆意风流的少年郎。
许是裴林训的神色扎了张氏的眼，她暗暗咬了咬牙，忽然上前牵着裴林训到近前，掩唇笑道：“郎君来了，您瞧，阿颜是不是同夫人极像，瞧着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也不知是张氏哪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裴林训闻言脸色蓦地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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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姨娘特意交代她来看看，她是决计不会往这旮旯角跑的。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但坐在跟前的娘子却半天没有出声，似在有意晾着自己，反倒悠悠闲闲的喝起了茶。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偏这还是个自小便被送出去的娘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她朝旁边的白蔹睇了眼。
白蔹有些怕她，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小娘子，飞霜姐姐在等着您回话呢。”
添雪看着飞霜，噙了笑道：“哪有做奴婢的催娘子回话的？好在小娘子脾气好，若是换一个脾气不好相与的，飞霜姐姐许是就要被说不懂规矩了。”
飞霜闻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她阿娘自打张氏未进府时便一直贴身伺候着，待季婉离世后，府里中馈便转交到了张氏手中，她阿娘便也跟着扶摇直上。
她虽是家生子，却因着这层缘故哪还受过这般冷遇。
裴颜放下手中的茶瓯，状似无意的瞥了眼飞霜不算好的面色。
怎的？
她在吴州城被季南山捧在手心里长大，回到长安城连个婢女都要给她脸色看了吗？
她心里嗤笑一声，面上故意同添雪端了脸道：“姨娘也是替我着想，不得无礼，”她转而同飞霜笑道：“这样，你回去同姨娘说，我晚些时候便去。”
飞霜觉得眼前这娘子好看是好看，尤其一双眼睛似洒了碎金的曲江池水粼粼潋滟，可就是有些看不清形势。
可甫一对上这位娘子不咸不淡的目光，她将欲出口的话便又给吞了回去。
裴颜柳眉轻挑，掀起眼皮朝外头望了一眼。
外头花枝横斜，长势极好，正和着微风轻颤了两下。
她适才随周管家从正门走到这里都走了大半工夫，结果她前脚方坐下后脚张氏便差了人来，连一刻喘息的工夫都不给她。
偏还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若是不去又显得她性子骄纵，反倒是她小气了。
裴颜险些被气笑了，正好，她好像还没见过这位姨娘。
她让飞霜领路，又绕了大半圈，待到前院的时候，只觉得小腿都有些发酸。
张氏正坐在屋里，时不时的朝门外瞟上两眼。
虽已上了些年纪，张氏却保养的极好，她穿着一身月青的裙裳，上头绣着精致繁复的纹样，此刻特意坐的笔挺挺的，颇有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
她这么些年早在府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加之裴林训之后再没纳妾，府中的人便愈加对她尊敬有加。
若不是因着曹和不知怎的惦记上了裴瑶，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裴林训记起来她还有裴颜这么个女儿。
毕竟裴颜的回来无疑是当众打她的脸，仿佛在告诉她，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过仍是个妾，她的女儿仍旧是庶出。
待听到门前传来的脚步声，她赶忙又坐的端正了些，顺道摆出了一副慈母的模样。
不想，见到进来的小娘子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裴颜幼时她便见过，那时候两岁的小娘子长得粉雕玉琢，活脱脱的一个糯米团子。
都说小时候太过好看的人长大了便会逊色许多，可眼前的娘子却似是一颗月光珠，即使蒙了尘也似有光华闪烁。
张氏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她旋即堆着笑道：“阿颜回来了，鹿鸣院可还住的惯？若是缺什么你直接同我说便是。”
裴颜是头一回见张氏。
明明只是一个妾室，却俨然一副裴国公府主母的模样。
她虽对自己阿娘也已经没多少记忆，可并不代表可以看着另一个时时刻刻给自己使绊子的人理所当然的鸠占鹊巢。
她想了想，笑道：“小院挺好，就是离主院有些远了。”
张氏笑容一僵，倒没想到裴颜会说出这般直截了当的话。
她以为因着幼年平康坊的经历，裴颜该是谨慎小心，怯懦胆小的性子才对。
她尚未来及接话，便又见眼前的娘子笑盈盈道：“所以姨娘以后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便不用特意寻人叫我过来了，若是有要紧的事……”她笑笑道，“那就麻烦您过来吧。”
她说完也不顾张氏尴尬的脸色，径自坐下揉了揉小腿。
张氏心中虽有气，倒也不至于面上便显现出来。
“是我思虑不周了，等郎君回来我便同郎君说一说，这好歹是国公府的长女，哪里能住在偏院。”
她和颜悦色道：“你瞧，我也不知道你衣裳的尺寸，过些日子又是宫宴，我便擅作主张，寻了衣坊的人特意来给你裁几身新衣。”
裴颜不置可否，嫡女和长女虽一字之差，可这话落在张氏的嘴里，便就多了些旁的意思。
横竖衣裳是日后都要穿的，裴颜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
她伸平了手臂，任由眼前衣坊的人在身前比比划划，待到选料子时，张氏同她比了比眼前一匹浅青色的柳枝纹样，清雅之余却又不显寡淡。
她笑道：“阿颜觉得这匹如何？这宫中晚宴还是穿的清雅些，以免压了公主娘娘们的风头。”
裴颜若有所思的瞧了她眼，这话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她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姨娘了。”
张氏见她没再反驳，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裴林训从门外进来。
他今日确实有些忙，但人一直待在书房，却是没出过府。
裴颜回府的事他同周管家交代了一声后，便给忙的忘记了。
此时乍然见到眼前妍妍丽色的小娘子，蓦地脚下一滞。
他看着裴颜，眼神忽然有些飘忽。
裴颜被送离国公府的时候只有两岁，裴林训之后便没再见过这个女儿。
后来听闻她自己偷跑去了吴州城也没怎么关心过，可眼下看着十五岁的裴颜，他心里仍是动摇了一下。
她和她阿娘真的太像了
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裴颜皱了皱眉，她大概猜到了眼前的男人是谁，可她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撇去不曾记事的年纪不说，于她而言，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阿耶。
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面目可憎，眼前的男人虽已不惑，可时间并未给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裴颜依稀可以窥见年少时的裴林训也当是个肆意风流的少年郎。
许是裴林训的神色扎了张氏的眼，她暗暗咬了咬牙，忽然上前牵着裴林训到近前，掩唇笑道：“郎君来了，您瞧，阿颜是不是同夫人极像，瞧着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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