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8
微光沼泽距离阿德兰特有大约两周的路程，比起上一次出发，沿途遇到的投机商人与遗迹猎人显然多了起来。
虽然临时驿站还没有正式启用，但是，随着湿润多雨的芽月过去，驿站附近的营地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玛丽不由得小声抱怨道：“动作也太快了吧……”
上次来到这里时，骑士厅刚开始平整场地，四处明明还都是杂草丛生、泥泞不堪的。
如今的营地已经铺上了一层碎砂石，符文净化仪也已经架设完成，几个大帐篷旁分别竖着绘有银龙、剑盾、驯鹿等纹饰的旗帜，周围的空地上还有些闻讯赶到的行商，正忙着将货物卸下板车。
除此之外，其他的先遣队伍也已经陆续抵达了。
玛丽从岩蜥背上下来，板着脸环顾着周遭，才带着队伍到营地角落的空地上。
这里与微光沼泽只剩不到半天的距离，她不打算再贸然出发，决定稍作休整，再到金鹿厅的告示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委托……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安营扎寨。虽说不必担心“黄昏”的侵扰，但这个才初露雏形的旅者营地可不会提供住处和食物！
“小心点！”栀春将大铁锅拆了下来，递给在下方等候的伊兰。
当然，能装四十人份伙食的锅对伊兰而言还是显得过于沉重，他端着它没走几步，就被厨师大婶接手了。
“真是的，细胳膊细腿的，去那边帮忙搭帐篷。”大婶单手就把铁锅放到临时垒起的石灶上，豪爽地拿起锅勺敲了两下，大声问，“年轻人们，今晚想吃些什么！”
“炖咖喱吧，这天气适合吃咖喱。”栀春拎着最后一捆帐篷，敏捷地跳下岩蜥，愉快地提议道，“我记得这附近长着种菌类，煮咖喱有水果甜味。”
“嚯，这么好，快跟我说说怎么做！”大婶不吝夸赞，“不愧是炼金术师，懂的就是多！”
栀春：……不，这跟炼金术师估计关系不大，主要还是贫穷的缘故。
什么把清汤煮出肉味啦，素材余料再利用啦，拿过期药剂做调料啦，简直想想就要掬一把辛酸泪。
正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一群装备齐整的探索队伍来到附近。
他们的规模要大得多，为首的是个衣冠楚楚的小胡子，他挑剔地扫视着四周，摸摸下巴：“就选在这儿吧——喂，那边的小丫头，麻烦你们自己换个地方吧。”
栀春：？
她回头看看宿营地的大小，再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行装数量，觉得他们脑子似乎有问题。
但玛丽立刻激动起来：“不可能！”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幼鹰，极力支棱起全身的翎毛，试图威吓住对方。然而在两头成年大岩蜥和数只耀武扬威的奔龙跟前，却只剩下虚张声势的可笑与可怜。
小胡子哈哈笑了两声：“别搞得我好像在欺负小丫头，这是为你着想。”
“反正你们也待不了多久，上次不是已经哭着回家了吗？”他嘲讽道，“赶快去你爸爸的怀里哭诉嘛，大小姐——”
“你——！”
玛丽浑身发抖，她攥紧拳头，胸脯剧烈起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咒骂来回敬对方的恶毒。
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乔尼拦在他们之间，严肃地盯着在主人示意下龇牙咧嘴的奔龙：“先生，这可不是绅士所为。”
他的话引起一片哄笑。
“听听，绅士呢——”小胡子与同伴调侃两句，扭头就变了脸色，“闭嘴吧！你这没人要的老残废！”
“看看你们，就剩下几个没用的废物，”他刻薄地奚落道，“要我说，干脆就地解散算了，省得顶着白狼的名号丢人！”
事实上，这个小胡子的探索团也叫作“白狼”。
在阿德兰特，乃至整个朝露原野东部，大大小小的探索队伍不计其数，重名的队伍通常会冠上队长的名字加以区分。
如果直呼队名，理所应当的，就只指代所有重名队伍中最优秀的那一支。在此之前，“白狼”是属于玛丽父亲的荣耀。
“休想！”玛丽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才废物！白狼没有解散！也不会解散！”
……唉。
从其他人那里得知原委，栀春暗暗摇头：真是一点都不会骂人。
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个有些骄气的女孩子嘛，就算是那些带刺的表现，也更像是色厉内荏的自我保护。更何况，她的确算是个大方的雇主。
嗯，重点是大方。
栀春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玛丽的肩膀，示意她往后退一退，脸上挂着行商常有的、和气生财的笑容劝解：“如果各位的目的是看笑话，那已经达到了。营地里空地那么多，还是适可而止吧。”
可惜对方听不懂人话：“看来你就是小丫头从妓院里找来的，哈？炼金术师？”
他们愈加肆无忌惮地嘻嘻哈哈起来，一边用充满恶意的肮脏目光上下打量着栀春：“什么时候妓院也兼职贤者厅的生意了？真是新鲜花样，啧啧，不知道用起来滋味如何？”
“啊，没错，”栀春耸了耸肩，仿佛毫不在意污言秽语，还顺势拦住了炸毛雇主，“当然比不上贤者厅的大人们。”
她表现得过于若无其事，以至于当她随意而迅速地拎起挂在腰带上的试管、打开木塞泼出去时，连玛丽都没反应过来。
空气中随之弥漫开一股馥郁的甜味。
那些奔龙陡然兴奋起来。
它们本来就被故意摘下了护嘴，这时候纷纷躁动着扭动身躯，探头探脑地用力嗅闻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呜嘎叫唤。
只见最强壮地那头猛然甩脱绳索，一头撞过来，张口叼住沾满药水的外套，直接撕下大半，尖利的牙齿带着湿热的涎液，蹭出了几道血痕，小胡子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那几头奔龙便不顾骑手们的呵斥与安抚，如同猫与木天蓼，吵吵嚷嚷地争抢起那半件外套。
……不过，这些中型猛兽打闹起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手滑了，不好意思。”栀春对剑拔弩张的气氛置若罔顾，她掏出机械弩，掰开弓臂，“谁让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半吊子，连工作协议都用不上呢——
“不过话说回来，高贵的执业术师没告诫过您，不要随便招惹野生术师么？”
她慢条斯理地比划了一番：“毕竟，贤者厅可管不了我这种垃圾哦？”
栀春有双漂亮眼睛，黄褐色，宛若质地纯粹的上好琥珀。只是，此时明明仍带着笑意，乍一看过去，却似乎流淌着某种浓稠的漆黑暗涌。
站在不远处的炼金术师与她对视一瞬，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上前拉住正高声叫骂的小胡子，低声耳语了几句。
栀春见状，还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那边的炼金术师却显得有些尴尬，讪讪地干咳一声，正试图想打个圆场，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这边的骚乱终于惊动了营地内的巡逻骑士们。
“怎么回事！”一小队骑士直接冲过来，奋力拽开已经闹作一团的奔龙，压着它们一一绑紧护嘴，一边厉声训斥道，“在营地时请约束好自己的奔龙！戴好护嘴！”
说完，骑士队长又转过身：“还有你——”
栀春迅速收敛神情，将手中的弓弩塞进玛丽的手中，又把空试管往身后藏了藏，调整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无辜模样：“是这样的，我家雇主小姐让我修理她的弓，所以我不小心打翻了点药剂。”
……这句话有因果逻辑吗？
玛丽手足无措地捧着个烫手山芋，下意识地点头附和：“啊……对，对！”
倒是老骑士乔尼低笑一声，温和地朝骑士队长递了一支卷烟。
一番交涉过后，双方被迫（表面）握手言和。
小胡子吃到一张警告罚单，啐了一声“晦气”，目光颇为忌惮在栀春身上剜了一轮，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踹了脚被揍得蔫头耷耳的奔龙泄愤。他怒气冲冲地推开身边的骑士，一把扯下支零破碎的衣服残骸，骂骂咧咧地带领队员朝营地的另一边走去。
而栀春则听了满耳朵“营地安全用药守则”，还被没收了两试管的药剂。
“……不要在驻营区域使用治疗和防护以外的药剂，更加不要随意试验效果不明的药剂。贤者厅在那头设有专门的炼金帐篷，有需要可以租赁。”巡逻骑士絮絮叨叨地告诫着，还给了张简易营地指南。
——但凡我付得起租金。
心里这么想，栀春还是满口应和“是是是”和“知道了”，毕恭毕敬地送走骑士们，才松了口气：相比起来，一本正经的类型更加令人头疼啊！
她转身拿回自己的弓。
玛丽也如释重负地塌下绷紧的肩膀，刚才的惊惧与愤怒缓缓融化成温热的水雾，她看看栀春，咬了咬嘴唇，含糊着嗫嚅道：“……谢谢。”
栀春动作一顿：“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出掌心摊在玛丽跟前。
玛丽：？
“这可不在合同约定范围内哦，团长小姐。”栀春摇晃自己的空试管，道，“我要额外收费的。”
“欸……”玛丽呆了呆，才看出栀春的戏谑，不由得微微红了脸，“那当然！我会付的！”
说完，她气鼓鼓地背过身，用手指偷偷抹了下眼角。
不过，一旁的厨师大婶不懂女孩子的倔强，大着嗓门安抚道：“好啦！没事啦，大小姐！别哭别哭，阿姨去给你煮甜咖啡！”
玛丽用力跺了下脚，急急忙忙用袖子胡乱擦起脸来，反驳道：“我才没哭！”
簇拥上来的团员们非常配合地视而不见：“没错！大小姐刚刚超棒的！特别帅气！”
玛丽眼里的水汽更多了。
栀春见状，默默地收好弓，往后退了几步，径直朝另一侧走去。
趁着还不到傍晚，她想去采集一些附近特有的素材。玛丽借给她团里的旧炼金炉，虽然是老型号，温度控制也有故障，不过总比她的坩埚好多了。
可以试试笔记里一些稍微复杂的配方。
“栀春。”
忽然，伊兰叫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伸手拉住她，煞有介事地安慰：“你不要生气。”
栀春愣了一下，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我没生气。”
伊兰“唔”地点点头，却依旧认真地看着栀春，甚至动作隐蔽地嗅了嗅，然后埋头翻起口袋。
他穿的斗篷是栀春改过的，重新整理了符文，多余的部分被裁下来缝了口袋，除了栀春偶尔放点需要妥善保存的新鲜植物外，也装了些零碎的小东西。
“你也不要难过。”
过了一会儿，栀春得到一块甘露奶糖。这是先前用最后一茬甘露枝做的，只有一小袋，伊兰总是珍惜地数来数去的。
她差点笑出声来了。
这孩子的手很温暖，而且，大概是错觉吧，仿佛真就这样逐渐抚平了内心深处隐晦的焦躁情绪。
栀春摸摸伊兰的脑袋，干脆又掀开他的兜帽，用力揉搓起他的头发，一边回头大声问：“阿姨——今晚还炖咖喱吗！”
大婶豪迈地敲着锅：“吃！”
“太好了。”栀春随手把奶糖扔进嘴里，拎住伊兰的后领，“我们去摘点蘑菇。”
“嗯。”
“……一般长在灌木丛底下，就像这个，虽然丑，但味道还——诶，不是让你尝，它现在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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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临时驿站还没有正式启用，但是，随着湿润多雨的芽月过去，驿站附近的营地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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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营地已经铺上了一层碎砂石，符文净化仪也已经架设完成，几个大帐篷旁分别竖着绘有银龙、剑盾、驯鹿等纹饰的旗帜，周围的空地上还有些闻讯赶到的行商，正忙着将货物卸下板车。
除此之外，其他的先遣队伍也已经陆续抵达了。
玛丽从岩蜥背上下来，板着脸环顾着周遭，才带着队伍到营地角落的空地上。
这里与微光沼泽只剩不到半天的距离，她不打算再贸然出发，决定稍作休整，再到金鹿厅的告示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委托……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安营扎寨。虽说不必担心“黄昏”的侵扰，但这个才初露雏形的旅者营地可不会提供住处和食物！
“小心点！”栀春将大铁锅拆了下来，递给在下方等候的伊兰。
当然，能装四十人份伙食的锅对伊兰而言还是显得过于沉重，他端着它没走几步，就被厨师大婶接手了。
“真是的，细胳膊细腿的，去那边帮忙搭帐篷。”大婶单手就把铁锅放到临时垒起的石灶上，豪爽地拿起锅勺敲了两下，大声问，“年轻人们，今晚想吃些什么！”
“炖咖喱吧，这天气适合吃咖喱。”栀春拎着最后一捆帐篷，敏捷地跳下岩蜥，愉快地提议道，“我记得这附近长着种菌类，煮咖喱有水果甜味。”
“嚯，这么好，快跟我说说怎么做！”大婶不吝夸赞，“不愧是炼金术师，懂的就是多！”
栀春：……不，这跟炼金术师估计关系不大，主要还是贫穷的缘故。
什么把清汤煮出肉味啦，素材余料再利用啦，拿过期药剂做调料啦，简直想想就要掬一把辛酸泪。
正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一群装备齐整的探索队伍来到附近。
他们的规模要大得多，为首的是个衣冠楚楚的小胡子，他挑剔地扫视着四周，摸摸下巴：“就选在这儿吧——喂，那边的小丫头，麻烦你们自己换个地方吧。”
栀春：？
她回头看看宿营地的大小，再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行装数量，觉得他们脑子似乎有问题。
但玛丽立刻激动起来：“不可能！”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幼鹰，极力支棱起全身的翎毛，试图威吓住对方。然而在两头成年大岩蜥和数只耀武扬威的奔龙跟前，却只剩下虚张声势的可笑与可怜。
小胡子哈哈笑了两声：“别搞得我好像在欺负小丫头，这是为你着想。”
“反正你们也待不了多久，上次不是已经哭着回家了吗？”他嘲讽道，“赶快去你爸爸的怀里哭诉嘛，大小姐——”
“你——！”
玛丽浑身发抖，她攥紧拳头，胸脯剧烈起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咒骂来回敬对方的恶毒。
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乔尼拦在他们之间，严肃地盯着在主人示意下龇牙咧嘴的奔龙：“先生，这可不是绅士所为。”
他的话引起一片哄笑。
“听听，绅士呢——”小胡子与同伴调侃两句，扭头就变了脸色，“闭嘴吧！你这没人要的老残废！”
“看看你们，就剩下几个没用的废物，”他刻薄地奚落道，“要我说，干脆就地解散算了，省得顶着白狼的名号丢人！”
事实上，这个小胡子的探索团也叫作“白狼”。
在阿德兰特，乃至整个朝露原野东部，大大小小的探索队伍不计其数，重名的队伍通常会冠上队长的名字加以区分。
如果直呼队名，理所应当的，就只指代所有重名队伍中最优秀的那一支。在此之前，“白狼”是属于玛丽父亲的荣耀。
“休想！”玛丽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才废物！白狼没有解散！也不会解散！”
……唉。
从其他人那里得知原委，栀春暗暗摇头：真是一点都不会骂人。
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个有些骄气的女孩子嘛，就算是那些带刺的表现，也更像是色厉内荏的自我保护。更何况，她的确算是个大方的雇主。
嗯，重点是大方。
栀春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玛丽的肩膀，示意她往后退一退，脸上挂着行商常有的、和气生财的笑容劝解：“如果各位的目的是看笑话，那已经达到了。营地里空地那么多，还是适可而止吧。”
可惜对方听不懂人话：“看来你就是小丫头从妓院里找来的，哈？炼金术师？”
他们愈加肆无忌惮地嘻嘻哈哈起来，一边用充满恶意的肮脏目光上下打量着栀春：“什么时候妓院也兼职贤者厅的生意了？真是新鲜花样，啧啧，不知道用起来滋味如何？”
“啊，没错，”栀春耸了耸肩，仿佛毫不在意污言秽语，还顺势拦住了炸毛雇主，“当然比不上贤者厅的大人们。”
她表现得过于若无其事，以至于当她随意而迅速地拎起挂在腰带上的试管、打开木塞泼出去时，连玛丽都没反应过来。
空气中随之弥漫开一股馥郁的甜味。
那些奔龙陡然兴奋起来。
它们本来就被故意摘下了护嘴，这时候纷纷躁动着扭动身躯，探头探脑地用力嗅闻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呜嘎叫唤。
只见最强壮地那头猛然甩脱绳索，一头撞过来，张口叼住沾满药水的外套，直接撕下大半，尖利的牙齿带着湿热的涎液，蹭出了几道血痕，小胡子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那几头奔龙便不顾骑手们的呵斥与安抚，如同猫与木天蓼，吵吵嚷嚷地争抢起那半件外套。
……不过，这些中型猛兽打闹起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手滑了，不好意思。”栀春对剑拔弩张的气氛置若罔顾，她掏出机械弩，掰开弓臂，“谁让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半吊子，连工作协议都用不上呢——
“不过话说回来，高贵的执业术师没告诫过您，不要随便招惹野生术师么？”
她慢条斯理地比划了一番：“毕竟，贤者厅可管不了我这种垃圾哦？”
栀春有双漂亮眼睛，黄褐色，宛若质地纯粹的上好琥珀。只是，此时明明仍带着笑意，乍一看过去，却似乎流淌着某种浓稠的漆黑暗涌。
站在不远处的炼金术师与她对视一瞬，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上前拉住正高声叫骂的小胡子，低声耳语了几句。
栀春见状，还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那边的炼金术师却显得有些尴尬，讪讪地干咳一声，正试图想打个圆场，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这边的骚乱终于惊动了营地内的巡逻骑士们。
“怎么回事！”一小队骑士直接冲过来，奋力拽开已经闹作一团的奔龙，压着它们一一绑紧护嘴，一边厉声训斥道，“在营地时请约束好自己的奔龙！戴好护嘴！”
说完，骑士队长又转过身：“还有你——”
栀春迅速收敛神情，将手中的弓弩塞进玛丽的手中，又把空试管往身后藏了藏，调整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无辜模样：“是这样的，我家雇主小姐让我修理她的弓，所以我不小心打翻了点药剂。”
……这句话有因果逻辑吗？
玛丽手足无措地捧着个烫手山芋，下意识地点头附和：“啊……对，对！”
倒是老骑士乔尼低笑一声，温和地朝骑士队长递了一支卷烟。
一番交涉过后，双方被迫（表面）握手言和。
小胡子吃到一张警告罚单，啐了一声“晦气”，目光颇为忌惮在栀春身上剜了一轮，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踹了脚被揍得蔫头耷耳的奔龙泄愤。他怒气冲冲地推开身边的骑士，一把扯下支零破碎的衣服残骸，骂骂咧咧地带领队员朝营地的另一边走去。
而栀春则听了满耳朵“营地安全用药守则”，还被没收了两试管的药剂。
“……不要在驻营区域使用治疗和防护以外的药剂，更加不要随意试验效果不明的药剂。贤者厅在那头设有专门的炼金帐篷，有需要可以租赁。”巡逻骑士絮絮叨叨地告诫着，还给了张简易营地指南。
——但凡我付得起租金。
心里这么想，栀春还是满口应和“是是是”和“知道了”，毕恭毕敬地送走骑士们，才松了口气：相比起来，一本正经的类型更加令人头疼啊！
她转身拿回自己的弓。
玛丽也如释重负地塌下绷紧的肩膀，刚才的惊惧与愤怒缓缓融化成温热的水雾，她看看栀春，咬了咬嘴唇，含糊着嗫嚅道：“……谢谢。”
栀春动作一顿：“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出掌心摊在玛丽跟前。
玛丽：？
“这可不在合同约定范围内哦，团长小姐。”栀春摇晃自己的空试管，道，“我要额外收费的。”
“欸……”玛丽呆了呆，才看出栀春的戏谑，不由得微微红了脸，“那当然！我会付的！”
说完，她气鼓鼓地背过身，用手指偷偷抹了下眼角。
不过，一旁的厨师大婶不懂女孩子的倔强，大着嗓门安抚道：“好啦！没事啦，大小姐！别哭别哭，阿姨去给你煮甜咖啡！”
玛丽用力跺了下脚，急急忙忙用袖子胡乱擦起脸来，反驳道：“我才没哭！”
簇拥上来的团员们非常配合地视而不见：“没错！大小姐刚刚超棒的！特别帅气！”
玛丽眼里的水汽更多了。
栀春见状，默默地收好弓，往后退了几步，径直朝另一侧走去。
趁着还不到傍晚，她想去采集一些附近特有的素材。玛丽借给她团里的旧炼金炉，虽然是老型号，温度控制也有故障，不过总比她的坩埚好多了。
可以试试笔记里一些稍微复杂的配方。
“栀春。”
忽然，伊兰叫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伸手拉住她，煞有介事地安慰：“你不要生气。”
栀春愣了一下，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我没生气。”
伊兰“唔”地点点头，却依旧认真地看着栀春，甚至动作隐蔽地嗅了嗅，然后埋头翻起口袋。
他穿的斗篷是栀春改过的，重新整理了符文，多余的部分被裁下来缝了口袋，除了栀春偶尔放点需要妥善保存的新鲜植物外，也装了些零碎的小东西。
“你也不要难过。”
过了一会儿，栀春得到一块甘露奶糖。这是先前用最后一茬甘露枝做的，只有一小袋，伊兰总是珍惜地数来数去的。
她差点笑出声来了。
这孩子的手很温暖，而且，大概是错觉吧，仿佛真就这样逐渐抚平了内心深处隐晦的焦躁情绪。
栀春摸摸伊兰的脑袋，干脆又掀开他的兜帽，用力揉搓起他的头发，一边回头大声问：“阿姨——今晚还炖咖喱吗！”
大婶豪迈地敲着锅：“吃！”
“太好了。”栀春随手把奶糖扔进嘴里，拎住伊兰的后领，“我们去摘点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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